廕子季预,性清严,居家如官,位勃海太守。子游道。
湛弱冠知名凉土,好学能属文,冲素有大志。仕沮渠蒙逊,位兵部尚书。凉州平,拜宁远将军,赐爵南蒲男。司徒崔浩识而礼之。浩注《易》,叙曰:“敦煌张湛、金城宗钦、武威段承根三人皆儒者,并有俊才,见称西州。每与余论《易》,余以《左氏传》卦解之,遂相劝为解注,故为之解。”其见称如此。
及文襄疑黄门郎温子升知元瑾之谋,系诸狱而饿之,食弊襦而死,弃尸路隅,游道收而葬之。文襄谓曰:“吾近书与京师诸贵,论及朝士,云卿僻于朋党,将为一病。今卿真是重旧节义人,此情不可夺。子升吾本不杀之,卿葬之何所惮?天下人代卿怖者,是不知吾心也。”寻除御史中尉。东莱王道习参御史选,限外投状,道习与游道有旧,使令史受之。文襄怒,收游道,辩而判之曰:“游道禀性犷悍,是非肆己,吹毛洗垢,创疵人物。往与郎中兰景云忿竞,列事十条,及加推穷,便是虚妄。方共道习,陵侮朝典。法官而犯,特是难原,宜付省科。”游道被禁,狱吏欲为脱枷,游道不肯曰:“此令公命所著,不可輙脱。”文襄闻而免之。游道抗志不改。
又在外兵郎中魏叔道牒云:“局内降人左泽等为京畿送省,令取保放出。”大将军在省日,判听。游道发怒曰:“往日官府成何物官府?将此为例!”又云:“乘前旨格,成何物旨格?”依事请问,游道并皆承引。案律:“对捍诏使,无人臣之礼大不敬者,死。”对捍使者尚得死坐,况游道吐不臣之言,犯慢上之罪?口称夷、齐,心怀盗跖,欺公卖法,受纳苞苴,产随官厚,财与位积。虽赃污未露,而奸许如是,举此一隅,余诈可验。今依礼据律,处游道死罪。
赵逸,字思群,天水人也。父昌,石勒黄门郎。逸好学夙成,仕姚兴,历中书侍郎。后为赫连屈丐所虏,拜著作郎。太武平统万,见逸所著,曰:“此竖无道,安得为此言乎!作者谁也?速推之。”司徒崔浩进曰:“彼之谬述,亦子云《美新》,固宜容之。”帝乃止。历中书侍郎、赤城镇将,频表乞免,久乃见许。性好坟典,白首弥勤,年逾七十,手不释卷,凡所著述,诗赋铭颂五十余篇。
蒙逊平酒泉,拜秘书郎,专管注记。筑陆沈观于西苑,躬往礼焉,号玄处先生。学徒数百,月致羊酒。牧犍尊为国师,亲自致拜;命官属以下,皆北面受业。时同郡索敞、阴兴为助教,并以文学见称,每巾衣而入。太武平凉州,士庶东迁,夙闻其名,拜乐平王从事中郎。太武诏诸年七十已上,听留本乡,一子扶养。延明时老矣,在姑臧岁余,思乡而返,至凉州西四百里{艹韭}谷窟,疾卒。
通四子,彻、麟、俭、凤,皆传家业,知名于世。彻子方明,位侍中、卫尉卿,封西平县公。子敢之袭,位太中大夫、乐陵郡守。麟字嘉应,位广平太守。俭字元慎,位凉州刺史。凤字孔鸾,位国子博士、散骑常侍。著《五经异同评》十卷,为儒者所称。
构尝因游道会客,因戏之曰:“贤从在门外,大好人,宜自迎接。”为通名,称族弟游山。游道出见之,乃獼猴而衣帽也。将与构绝,构谢之,豁然如旧。游道死后,构为定州长史,游道第三子士逊为墨曹、博陵王管记,与典签共诬奏构。构于禁所祭游道而诉焉。士逊昼卧如梦者,见游道怒己曰:“我与构恩义,汝岂不知?何共小人谋陷清直之士!”士逊惊跪曰:“不敢!不敢!”旬日而卒。
兄铣,字怀义,闲粹有才干,仕沮渠蒙逊,位建昌令。性至孝,母忧,哀毁过人,服制虽除,而蔬粝弗改。崔浩礼之与湛等。卒于征西参军。
叟孤飘坎壈,未有仕路,遂入汉中。宋梁、秦二州刺史冯翊吉翰颇相礼接。授叟末佐,不称其怀。未几,翰迁益州,叟随入蜀。时蜀沙门法成率僧数千人铸丈六金像,宋文帝恶其聚众,将加大辟。叟闻之,即赴丹杨,启申其美,遂免。复还蜀,法成遗其珍物,价直千余匹,叟一无所受。
孝文诏曰:“比当与卿面论。”又诏闾为书问蠕蠕。时蠕蠕国有丧而书不叙凶事。帝曰:“卿职典文辞,不论彼之凶事,若知而不作,罪在灼然;若情思不至,应谢所任。”对曰:“昔蠕蠕主敦崇和亲,其子屡犯边境,如臣愚见,谓不宜吊。”帝曰:“敬其父则子悦,敬其君则臣悦,卿云不合吊慰,是何言欤?”闾遂免冠谢罪。帝曰:“蠕蠕使牟提,小心恭慎,同行疾其敦厚,恐其还北,必被谤诬。昔刘准使殷灵诞,每禁下人不为非礼事,及还,果被谮诉,以致极刑。今书可明牟提忠于其国,使蠕蠕主知之。”
及车驾至鄴,孝文频幸其州馆,下诏褒扬之。闾每请本州以自效,诏曰:“闾以悬车之年,方求衣锦。知进忘退,有尘谦德,可降号平北将军。朝之老成,宜遂情愿,徙授幽州刺史,令存劝兼行,恩法并举。”闾以诸州罢从事,依府置参军,于政体不便,表宜复旧。帝不悦。岁余,表求致仕,优答不许。征为太常卿,频表陈逊,不听。又车驾南讨汉阳,闾上表谏求回师,帝不纳。汉阳平,赐闾玺书,闾上表陈谢。
时将还鄴,会霖雨,行旅拥于河桥。游道于幕下朝夕宴歌。行者曰:“何时节作此声也?固大痴!”游道应曰:“何时节而不作此声也?亦大痴!”后齐神武自太原来朝,见之曰:“此人是游道邪?常闻其名,今日始识其面。”迁游道别驾,后日,神武之司州,飨朝士,举觞属游道曰:“饮高欢手中酒者大丈夫,卿之为人,合饮此酒。”及还晋阳,百官辞于紫陌,神武执游道手曰:“甚知朝贵中有憎忌卿者。但用心,莫怀畏虑,当使卿位与之相似。”于是启以游道为中尉。文襄执请,乃以吏部郎中崔暹为御史中尉,以游道为尚书左丞。文襄谓暹、游道曰:“卿一人处南台,一人处北省,当使天下肃然。”
明根幼年遭乱,为栎阳王氏奴。主使牧羊,明根以浆壶倩人书字路边,书地学之。长安镇将窦瑾见之,呼问,知其姓名,乃告游雅。雅使人赎之,教书。年十六,辞雅归乡里,于白渠坎为窟,读书积岁。雅称荐之,太武擢为中书学生。性寡欲,综习经史。文成践阼,为都曹主书。帝以其敬慎,每嗟美之。假员外散骑常侍、安乐侯,使宋。宋孝武称其长者,迎送礼加常使。献文时,累迁东兗州刺史,封新泰侯,为政清平。孝文时为仪曹长,清约恭谨,号为称职。历仪曹尚书,加散骑常侍。迁大鸿胪卿、河南王干师,尚书如故,随例降侯为伯。又参定律令,屡进谠言。
段承根,武威姑臧人,自云汉太尉颎九世孙也。父晖,字长祚,身八尺余。师事欧阳汤,汤甚器爱之。有一童子与晖同志,后二年,童子辞归,从晖请马。晖戏作木马与童子。甚悦,谢晖曰:“吾太山府君子,奉敕游学,今将归,损子厚赠,无以报德。子后至常伯封侯,非报也,且以为好。”言终,乘马腾虚而去。晖乃自知必将贵。仕乞伏炽盘为辅国大将军、凉州刺史、御史大夫、西海侯。炽盘子慕末袭位,政乱,晖父子奔吐谷浑。慕容璝内附,晖与承根归魏。
叟既先归魏,朝廷以其识机,赐爵始复男。家于密云,蓬室草筵,唯以酒自适。谓友人金城宗舒曰:“我此生活,似胜焦先,志意所栖,谢其高矣。”文成时,召叟及舒,并使作檄,檄宋、蠕蠕。舒文劣于叟。寻归家,不事产业,常苦饥贫,然不以为耻。养子字螟蛉,以自给养。每至贵胜门,恆乘一牸牛,弊韦袴褶而已。作布囊。容三四斛,饮啖醉饱,盛余肉饼以付螟蛉。见车马荣华者,视之蔑如也。尚书李敷尝遗以财,都无所取。初,叟一见高允曰:“吴、郑之交,以纟宁缟为美谈;吾之于子,以弦韦为幽贽。以此言之,彼可无愧也。”于允馆见中书侍郎赵郡李璨,被服华靡;叟贫老衣褐,璨颇忽之。叟谓曰:“李子,今若相脱体上袴褶衣帽,君欲作何许也?”讥其惟假盛服。璨惕然失色。叟少孤,每言及父母,则泪下若孺子号。春秋当祭之前,则先求旨酒美膳,将其所知广宁常顺阳、冯翊田文宗、上谷侯法俊,提壶执俎,至郭外空静处,设坐奠拜,尽孝思之敬。时燉煌汜潜家善酿酒,每节送一壶与叟。著作佐郎博陵许赤武、河东裴定宗等谓潜曰:“再三之惠,以为过厚,子惠于叟,何其恆也?”潜曰:“我恆给祭者,以其恆于孝思也。”论者以潜为君子矣。顺阳等数子,禀叟奖示,颇涉文流。
明根以年逾七十,表求致仕,优诏许之。引入陈谢,悲不自胜。帝言别殷勤,仍为流涕,赐青纱单衣、委貌冠、被褥、锦袍等物。其年,以司徒尉元为三老,明根为五更,行礼辟雍,赐步挽一乘,给上卿禄,供食之味,太官就第月送。以定律令。赐布帛等。归本郡,又赐安车、两马、幄帐、被褥。车驾幸鄴,明根朝于行宫,优诏赐以谷帛,敕太官备送珍羞,为造甲第。国有大事,恆玺书访之。旧疾发动,手诏问疾,太医送药。卒于家,宣武吊祭赠赗甚厚,赠光禄大夫,金章紫绶,谥靖侯。
初,敞之在凉州,与乡人阴世隆,文才相友。世隆至京师,被罪,徙和龙,屈上谷,困不前达,土人徐能抑掠为奴。敞因行至上谷,遇见世隆,对泣而别。敞为诉理,得免。世隆子孟贵,性至孝。每向田芸耨,早朝拜父,来亦如之,乡人钦焉。
论曰:游雅才业,亦高允之亚,至于陷族陈奇,斯所以绝世而莫祀。明根雅道儒风,终受非常之遇。以太和之盛,有乞言之重,抑乃旷世一时。肇既聿修,克隆堂构,正清梗概,颠沛不渝;辞爵主幼之年,抗节臣权之日,顾视群公,其风固已远矣。高闾发言有章句,下笔富文词,故能受遇累朝,见重明主,挂冠谢事,礼备悬舆。美矣!赵逸文雅自业,琰加之孝义,可谓世有人焉。胡叟显晦之间,优游无闷,亦一代之异人欤!胡方回、张湛、段承根、阚骃、刘延明、赵柔、索敞皆通涉经史,才志不群,价重西州,有闻东国,故流播之中,自拔泥滓。人之不可以无能,信也。宋繇处屈能申,终致显达。游道刚直自立,任使为累。江式能世其业,亦足称云。
太武至长安,人告晖欲南奔,云置金于马鞯中。帝密遣视之,果如告者言,斩之于市,暴尸数日。时有儒生京兆林白奴,钦晖德音,夜窃其尸,置之枯井。女为燉煌张氏妇,闻之,乃向长安收葬。
天保元年,以游道兼太府卿,乃于少府覆检主司盗截,得钜万计。奸吏反诬奏之,下狱。寻得出,不归家,径之府理事。卒,遗令薄葬,不立碑表,不求赠谥。赠瓜州刺史。武平中,以子士素久典机密,重赠仪同三司,谥曰贞惠。
暨臣闇短,识学庸薄,渐渍家风,有忝无显。是藉六世之资,奉遵祖考之训,窃慕古人之轨,企践儒门之辙。求撰集古来文字,以许慎《说文》为主,及孔氏《尚书》、《五经音注》、《籀篇》、《尔雅》、《三仓》、《凡将》、《方言》、《通俗文》、祖文宗《埤仓》、《广雅》、《古今字诂》、《三字石经》、《字林》、《韵集》、诸赋文字有六书之谊者,以类编联,文无复重,统为一部。其古籀、奇惑、俗隶诸体,咸使班于篆下,各有区别。诂训假借之谊,佥随文而解;音读楚、夏之声,并逐字而注。其所不知者,则阙如也。脱蒙遂许,冀省百氏之观,而同文字之域。典书秘书所须之书,乞垂敕给;并学士五人尝习文字者,助臣披览;书生各五人,专令抄写。侍中、黄门、国子祭酒一月一监,诬议疑隐,庶无纰缪。所撰名目,伏听明旨。
明根字志远,雅从祖弟也。祖鱓,慕容熙乐浪太守。父幼,冯跋假广平太守。
士素沉密少言,有才识,稍迁中书舍人。赵彦深引入内省,参典机密。历中书、黄门侍郎,迁仪同三司、散骑常侍,恆领黄门侍郎。自处机要,近二十年,周慎温恭,甚为彦深所重。初,祖珽知朝政,出彦深为刺史。珽奏以士素为东郡守,中书侍郎李德林白珽留之,由是还除黄门侍郎,共典机密。士约亦重善士,官尚书左丞。
明根历官内外五十余年,处身以仁和,接物以礼让,时论贵之。孝文初,明根与高闾以儒老学业,特被礼遇,公私出入,每相追随;而闾以才笔,时侮明根。世号高、游焉。
游道刚直,疾恶如仇,见人犯罪,皆欲致之极法。弹纠见事,又好察阴私,问狱察情,捶挞严酷。兗州刺史李子贞在州贪暴,游道案之。文襄以子贞预建义勋,意将含忍。游道疑陈元康为其内助,密启云:“子贞、元康交游,恐其别有请属。”文襄怒,于尚书都堂集百寮,扑杀子贞。又兗州人为游道生立祠堂,像题曰“忠清君”。游道别劾吉宁等五人同死,有欣悦色。朝士甚鄙之。然重交游,存然诺之分。历官严整,而时大纳贿,分及亲故之艰匮者,其男女孤弱,为嫁娶之,临丧必哀,躬亲营视。为司州纲纪,与牧昌乐、西河二王乖忤,及二王薨,每事经恤之。与顿丘李奖,一面便定死交。奖曰:“我年位已高,会用弟为佐史,令弟北面于我足矣。”游道曰:“不能。”既而奖为河南尹,辟游道为中正,便者相属,以衣帢待之,握手欢谑。元颢入洛,奖受其命。出使徐州,都督元孚与城人赵绍兵杀之。游道为奖讼冤,得雪。又表为请赠,回己考一泛阶以益之。又与刘廞结交,托廞弟粹于徐州杀赵绍。后刘廞伏法于洛阳,粹以徐州叛,官军讨平之,枭粹首于鄴市。孙腾使客告市司,得五百匹后,听收。游道时为司州中从事,令家人作刘粹所视,于州陈诉,依律判许,而奏之。敕至,市司犹不许,游道杖市司,勒使速付。腾闻大怒,游道立理以抗之。既收粹尸,厚加赠遗。李奖二子构、训居贫,游道后令其求三富人死事判免之,凡得钱百五十万,尽以入构、训。其使气党侠如此。时人语曰:“游道獼猴面,陆操科斗形,意识不关见,何谓丑者必无情。”
臣闻伏羲氏作而八卦形其画,轩辕氏兴而灵龟彰其彩。古史仓颉览二象之爻,观鸟兽之迹,别创文字,以代结绳,用书契以维事。宣之王迹,则百工以叙;载之方册,则万品以明。迄于三代,厥体颇异,虽依类取制,未能殊仓氏矣。故《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以六书:一曰指事,二曰象形,三曰形声,四曰会意,五曰转注,六曰假借。盖是史颉之遗法。及宣王太史史籀著《大篆》十五篇,与古文或同或异,时人即谓之籀书。孔子修《六经》,左丘明述《春秋》,皆以古文,厥意可得而言。其后七国殊轨,文字乖别。暨秦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蠲罢不合秦文者。斯作《仓颉篇》,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母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式,颇有省改,所谓小篆者也。于是秦烧经书,涤除旧典,官狱繁多,以趣约易,始用隶书,古文由此息矣。隶书者,始皇使下杜人程邈附于小篆所作也。世人以邈徒隶,即谓之隶书。故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符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
刘延明,燉煌人也。父宝,字子玉,以儒学称。延明年十四,就博士郭瑀。瑀弟子五百余人,通经业者八十余人。瑀有女始笄,妙选良偶,有心于延明。遂别设一席,谓弟子曰:“吾有一女,欲觅一快女婿,谁坐此席者,吾当婚焉。”延明遂奋衣坐,神志湛然曰:“延明其人也。”瑀遂以女妻之。延明后隐居酒泉,不应州郡命,弟子受业者五百余人。
宋繇,字体业,燉煌人也,世仕张氏。父僚,张玄靓武兴太守。繇生而僚为张邕所诛。五岁丧母,事伯母张氏以孝闻。八岁而张氏卒,居丧过礼。喟然谓妹夫张彦曰:“门户倾覆,岁荷在繇,不衔胆自厉,何以继承先业。”遂随彦至酒泉,追师就学,闭室读书,昼夜不倦,博通经史。吕光时,举秀才,除郎中。后奔段业,为中散骑常侍。以业无远略,西奔凉武昭王。历位通显,家无余财;虽兵革间,讲诵不废。每闻儒士在门,常倒屣出迎,引谈经籍。尤明断决,时事亦无滞也。沮渠蒙逊平酒泉,于繇室得书数千卷、盐米数十斛而已。蒙逊叹曰:“孤不喜克李氏,欣得宋繇耳。”拜尚书吏部郎中,委以铨衡。蒙逊将死,以子牧犍托之。牧犍以为左丞,送其妹兴平公主于京师。太武拜繇河西王右丞相,锡爵清水公。及平凉州,从牧犍至京师,卒,谥恭公。
长子岩袭爵,改为西平侯。岩子廕,中书议郎、乐安王范从事中郎,卒,赠咸阳太守。
闾好为文章,集四十卷。其文亦高允之流,后称二高,为当时所服。闾强果敢直谏,其在私室,言裁闻耳;及于朝廷广众之中,则谈论锋起,人莫能敌。孝文以其文雅之美,每优礼之。然贪褊矜慢。初在中书,好詈辱诸博士。学生百余人,有所干求者,无不受其贿。及老为二州,乃更廉俭自谨,有良牧之誉。子元昌袭爵,位辽西、博陵二郡太守。闾弟悦,笃志好学,有美于闾,早卒。
赵柔,字元顺,金城人也,少以德行才学,知名河右。沮渠牧犍时,为金部郎。太武平凉州,内徙京师。历著作郎、河内太守,甚著信惠。柔尝在路,得人所遗金珠一贯,价直数百缣,柔呼主还之。后有人遗柔铧数百枚者,柔与子善明鬻之市。有人从柔买,柔索绢二十疋。有商人知其贱,与柔三十匹。善明欲取之,柔曰:“与人交易,一言便定,岂可以利动心?”遂与之。晋绅之流,闻而敬服。陇西王源贺采佛经幽旨作《祗洹精舍图偈》六卷,柔为之注解,为当时俊僧所钦味。又凭立铭赞,颇行于世。子默,字冲明,武威太守。
承根好学机辩,有文思,而性行疏薄,有始无终。司徒崔浩见而奇之,与同郡阴仲达俱被浩引,以为俱凉土文华,才堪注述。言之太武,并请为著作郎,引与同事。世咸重承根文而薄其行。甚为燉煌公李宝所敬待。浩诛,承根与宗钦等俱死。
饰伪乱真,国法所必去;附下罔上,王政所不容。谨案:尚书左丞宋游道,名望本阙,功绩何纪?属永安之始,朝士亡散,乏人之际,叨窃台郎。躁行謟言,肆其奸诈,空识名义,不顾典文。人鄙其心,众畏其口。出州入省,历忝清资,而长恶不悛,曾无忌讳,毁誉由己,憎恶任情。比因安平王事,遂肆其褊心,因公报隙,与郎中毕义云递相纠举。
是时朝士皆忿为游道不济。而文襄闻其与隆之相抗之言,谓杨遵彦曰:“此真是鲠直大刚恶人。”遵彦曰:“譬之畜狗,本取其吠,今以数吠杀之,恐将来无复吠狗。”诏付廷尉,游道坐除名。文襄使元景康谓曰:“卿早逐我向并州他经略,不忍杀卿。”游道从至晋阳,以为大行台吏部,又以为太原公开府谘议。及平阳公为中尉,游道以谘议领书侍御史。寻以本官兼司徒左长史。
肇外宽柔,内刚直,耽好经传,手不释书。善《周易》、《毛诗》,尤精《三礼》。为《易集解》,撰《冠婚仪》、《白圭论》,诗赋表启凡七十五篇。谦廉不竞,曾撰《儒棋》,以表其志。清贫寡欲,资仰俸禄而已。为廷尉时,宣武尝敕肇有所降恕,执而不从,曰:“陛下自能恕之,岂可令臣曲笔也。”其执意如此。及明帝初,近侍群官预在奉迎者,自侍中崔光以下并加封,封肇文安县侯。肇独曰:“子袭父位,今古之常,因此获封,何以自处?”固辞不应。论者高之。
闾早孤,少好学,博综经史,下笔成章。少为车子,送租至平城,修剌诣崔浩。浩与语奇之,使为谢中书监表。明日,浩历租车过,驻马呼闾,诸车子皆惊。闾本名驴,浩乃改为闾,而字焉,由是知名。和平末,为中书侍郎。文成崩,乙浑擅权,内外危惧,文明太后临朝诛浑,引闾与中书令高允入禁中参决大政,赐爵安乐子。与镇南大将军尉元南赴徐州,以功进爵为侯。献文即位,徙崇光宫,闾表上《至德颂》。高允以闾文章富逸,举以自代,遂为献文所知,参论政事。永明初,为中书令、给事中,委以机密。文明太后甚重闾,诏令书檄碑铭赞颂皆其文也。太和三年,出师讨淮北,闾表谏,陈四疑,请时速返旆。文明太后曰:“六军电发,有若摧朽,何虑四难也。”迁尚书、中书监。淮南王他奏求依旧断禄,闾表以为若不班禄,则贪者肆其**,清者不能自保,诏从闾议。
魏安平王坐事亡,章武二王及诸王妃、太妃是其近亲者,皆被征责。都官郎中毕义云主其事,有奏而禁,有不奏辄禁者。游道判下廷尉科罪。高隆之不同,于是反诬游道厉色挫辱己,遂枉拷群令史证成之。与左仆射襄城王旭、尚书郑述祖等上言曰:
逸兄温,字思恭,博学有高名,为姚泓天水太守。刘裕灭泓,遂没于氐。氐王杨难当称籓,太武以温为难当府司马,卒于仇池令。
子肇袭,字伯始,孝文赐名焉。博综经史。孝文初,为内秘书侍御中散,稍迁典命中大夫。车驾南伐,肇表谏,不纳。寻迁太子中庶子。肇谦素敦重,文雅见任。以父老,求解官扶侍。孝文欲令禄养,出为本州南安王桢镇北府长史,带魏郡太守。王薨,复为高阳王雍镇北府长史,太守如故。为政清简,加以匡赞,历佐二王,甚有声绩。以父忧解任。复授黄门侍郎,兼侍中,为畿内大使,黜陟善恶,赏罚分明。历太府、廷尉卿,兼御史中尉,黄门如故。肇儒者,动存名教,直绳所举,莫非伤风败俗。持法仁平,断狱务于矜恕。尚书令高肇,宣武之舅,百僚慑惮,以肇名与己同,欲令改易。肇以孝文所赐,执志不许,高肇甚衔之,宣武嘉其刚梗。
游道每戒其子士素、士约、士慎等曰:“吾执法太刚,数遭屯蹇,性自如此,子孙不足以师之。诸子奉父言,柔和廉逊。
宣武践阼,闾累表逊位,优诏授光禄大夫,金章紫绶;使吏部尚书邢峦就家拜授。及辞,引见东堂,赐以肴羞,访之大政。以其先朝儒旧,告老求归,帝为之流涕。优诏赐安车、几杖、舆马、绘彩、衣服、布帛,事从丰厚。百寮饯之,犹群公之祖二疏也。闾进陟北芒,上《望阙表》以示恋慕之诚。卒于家,谥文贞。
后入沮渠牧犍,牧犍遇之不重,叟乃为诗,示所知广平程伯达。其略曰:“群犬吠新客,佞暗排疏宾;直途既已塞,曲路非所遵。望卫惋祝鮀,眄楚悼灵均。何用宣忧怀,托翰寄辅仁。”伯达见诗,谓曰:“凉州虽地居戎域,然自张氏以来,号有华风。今则宪章无亏,何祝鮀之有?”叟曰:“贵主奉正朔而弗淳,慕仁义而未允。吾之择木,夙在大魏,与子暂违,非久阔也。”岁余,牧犍破降。
索敞,字巨振,燉煌人也。为刘延明助教,专心经籍,尽能传延明业。凉州平,入魏,以儒学为中书博士。京师贵游之子,皆敬惮威严,多所成益,前后显达位至尚书、牧、守者数十人,皆受业于敞。敞以丧服散在众篇,遂撰比为《丧服要记》。出补扶风太守,在位清贫,卒官。时旧同学生等为请谥,诏赠凉州刺史,谥曰献。
孝文又引见王公以下于皇信堂,令辩忠佞。闾曰:“佞者饰知以行事,忠者发心以附道,譬如玉石,皦然可知。”帝曰:“玉石同体而异名,忠佞异名而同理。求之于同,则得其所以异;寻之于异,则失其所以同。出处同异之间,交换忠佞之境,岂是皦然易明哉?或有托佞以成忠,或有假忠以饰佞,如楚之子綦,后事虽忠,初非佞也?”闾曰:“子綦谏楚,初虽随述,终致忠言,此适欲几谏,非为佞也。子綦若不设初权,后忠无由得显。”帝善闾对。后上表曰:
怀义孙通,字彦绰,博通经史,沈冥不预时事。顿丘李彪钦其学行,与之游款。及彪用事,言于中书令李冲,冲召见,甚器重之。太和中,征中书博士、中书侍郎,永平中,又征汾州刺史,皆不赴,终于家。
臣闻为国之道,其要有五:一曰文德,二曰武功,三曰法度,四曰防固,五曰刑赏。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荒狡放命,则播武功以威之;人未知战,则制法度以齐之;暴敌轻侵,则设防固以御之;临事制胜,则明赏罚以劝之。用能辟国宁方,征伐四克。北狄悍愚,同于禽兽,所长者野战,所短者攻城。若以狄之所短,夺其所长,则虽众不能成患,虽来不能内逼。又狄散居野泽,随逐水草,战则与室家并至,奔则与畜牧俱逃。是以古人伐北方,攘其侵掠而已。历代为边患者,良以倏忽无常故也。六镇势分,倍众不斗,互相围逼,难以制之。昔周命南仲,城彼朔方,赵灵、秦始,长城是筑;汉之孝武,踵其前事。此四代之君,皆帝王之雄杰,所以同此役者,非智术之不长,兵众之不足,乃防狄之要事,理宜然也。
胡方回,安定临泾人也。父义周,姚泓黄门侍郎。方回仕赫连屈丐为中书侍郎。涉猎史籍,辞彩可观,为屈丐《统万城铭》、《蛇祠碑》诸文,颇行于世。太武破赫连昌,方回入魏,未为时知。后为北镇司马,为镇修表,有所称荐,帝览之嗟美。闾知方回,召为中书博士,赐爵临泾子。迁侍郎,与太子少傅游雅等改定律制。司徒崔浩及当时朝贤,并爱重之。清贫守道,以寿终。
游雅,字伯度,小名黄头,广平任人也。太武时,与勃海高允等俱知名,征拜中书博士。后使宋,授散骑侍郎,赐爵广平子。稍迁太子少傅,领禁兵,进爵为侯。受诏与中书侍郎胡方回等改定律制。出为东雍州刺史,假梁郡公。在任廉白,甚有惠政。征为秘书监,委以国史之任,竟无所成。雅性刚戆,好自矜诞,凌猎人物。高允重雅文学,而雅轻允才,允性柔宽,不以为恨。允将婚于邢氏,雅劝允娶其族,允不从。雅曰:“人贵河间邢,不胜广平游;人自弃伯度,我自敬黄头。”其贵己贱人,皆此类也。允著《征士颂》,殊重雅。雅因议论长短,忿儒者陈奇,遂陷奇至族。议者深责之。卒,赠相州刺史,谥曰宣侯。
以姚氏将衰,遂入长安观风化。隐匿名行,惧人见知。时京兆韦祖思少阅典坟,多蔑时彦,待叟不足。叟拂衣而出,祖思固留之曰:“当与君论天人之际,何遽返乎?”叟曰:“论天人者其亡久矣,与君相知,何夸言若是。”遂归主人,赋韦、杜二族,一宿而成。时年十八矣。其述前载,无违旧美;叙中世,有协时事;而末及鄙黩。人皆奇其才,畏其笔。
游雅从祖弟明根高闾赵逸兄子琰胡叟胡方回张湛段承根宗钦阚骃刘延明赵柔索敞宋繇孙游道江式
卢昶之在朐山也,肇谏曰:“朐山蕞尔,僻在海滨,于我非急,于贼为利。如闻贼将屡以宿豫求易朐山,持此无用之地,复彼旧有之疆,兵役时解,其利为大。”帝将从之,寻而昶败。迁侍中。梁军主徐玄明斩其青、冀二州刺史张稷首,以郁州内附。朝议遣兵赴援,肇表以为不宜劳师争海岛之地,帝不纳。及大将军高肇伐蜀,肇又陈愿俟后图,又不纳。明帝即位,迁中书令、相州刺史,有惠政。再迁尚书右仆射。肇于吏事断决不速,主者谘呈反覆,至于再三,必穷其理,然后下笔。虽宠势干请,终无回挠,方正之操,时人服之。及元叉废灵太后,将害太傅、清河王怿,乃集公卿会议其事。于时,君官莫不失色顺旨,肇独抗言,以为不可,终不下署。卒,谥文贞公。
孝庄即位,除左兵中军。为尚书令临淮王彧谴责,游道乃执版长揖曰:“下官谢王瞋,不谢王理。”即日诣阙上书曰:“徐州刺史元孚频有表,云伪梁广发士卒,图彭城,乞增羽林二千。以孚宗室重臣,告请应实,所以量奏给武官千人。孚今代下,以路阻自防,遂纳在防羽林八百人;辞云疆境无事,乞将还家。臣忝局司,深知不可。尚书令临淮王彧,即孚之兄子,遣省事谢远,三日之中,八度逼迫,云宜依判许。臣不敢附下罔上,孤负圣明。但孚身在任,乞师相继;及其代下,便请放还。进退为身,无忧国之意。所请不合,其罪下科。彧乃召臣于尚书都堂云:‘卿一小郎,忧国之心,岂厚于我?’丑骂溢口,不顾朝章。右仆射臣世隆、吏部郎中臣薛琡已下百余人,并皆闻见。臣实献直言云:‘忠臣奉国,事在其心,亦复何简贵贱?比自北海入洛,王不能致身死难,方清宫以迎篡贼;郑先护立义广州,王复建旗往讨。趣恶如流,伐善何速?”今得冠冕百寮,乃欲为私害政!’为臣此言,彧赐怒更甚。臣既不佞,干犯贵臣,乞解郎中。”帝召见游道,嘉劳之。彧亦奏言:“臣忝冠百寮,遂使一郎攘袂高声,肆言顿挫,乞解尚书令。”帝乃下敕,听解台郎。后除司州中从事。
今故宜于六镇之北筑长城,以御北虏,虽有暂劳之勤,乃有永逸之益。即于要害,往往开门,造小城于其侧,因施却敌,多置弓弩。狄来,有城可守,有兵可捍。既不攻城,野掠无获,草尽则走,终始必惩。又宜发近州武勇四万人,及京师二万人,合六万人,为武士;于苑内立征北大将军府,选忠勇有志干者以充其选。下置官属,分为三军:二万人专习弓射,二万人专习刀楯,二万人专习骑槊。修立战场,十日一习。采诸葛亮八阵之法,为平地御敌之方,使其解兵革之宜,识旌旗之节。兵器精坚,必堪御寇。使将有定兵,兵有常主,上下相信,昼夜如一。七月,发六郡兵万人,各备戎作之具,敕台北诸屯仓库,随近往来,俱送北镇。至八月,征北部率所镇,与六镇之兵,直至碛南,扬威漠北。狄若来拒,与决战;若其不来,然后散分其地,以筑长城。计六镇,东西不过千里,若一夫一月之功当二步之地,三百人三里,三千人三十里,三万人三百里,则千里之地,强弱相兼,计十万人一月必就。军粮一月,不足为多,人怀永逸,劳而无怨。计筑长城,其利有五:罢游防之苦,其利一也;北部放牧,无抄掠之患,其利二也;登城观敌,以逸待劳,其利三也;省境防之虞,息无时之备,其利四也;岁常游运,永得不匮,其利五也。
温子琰,字叔起。初,苻氏乱,琰为乳母携奔寿春,年十四乃归。孝心色养,饪熟之节,必亲调之。皇兴中,京师俭,婢简粟粜之,琰遇见,切责,敕留轻比。尝送子应冀州娉室,从者于路遇得一羊,行三十里而琰知之,令送于本处。又过路旁,主人设羊羹,琰访知盗杀,卒辞不食。遣人买耜刃,得剩六耜,即命送还刃主。刃主高之,义而不受,琰命委之而去。初为兗州司马,转团城镇副将。还京,为淮南王他府长史。时禁制甚严,不听越关葬于旧兆,琰积四十余年不得葬二亲。及蒸尝拜献,未曾不婴慕卒事。每于时节,不受子孙庆贺。年余耳顺,而孝思弥笃,慨岁月推移,迁窆无冀,乃绝盐粟,断诸肴味,食麦而已。年八十卒。迁都洛阳,子应等乃还乡葬焉。应弟煦,字宾育,好音律,以善歌闻于世,位秦州刺史。
游道入省,劾太师咸阳王但、太保孙腾、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录尚书元弼、尚书令司马子如官贷金银,催征酬价。虽非指事赃贿,终是不避权豪。又奏驳尚书违失数百条;省中豪吏王儒之徒,并鞭斥之;始依故事于尚书省立门名,以记出入早晚。令仆已下皆侧目。
汉兴,有尉律学,复教以籀书,又习八体,试之课最,以为尚书史。书省字不正,辄举劾焉。又有草书,莫知谁始,其形书虽无厥谊,亦是一时之变通也。孝宣时,召通《仓颉》读者,独张敞从受之。凉州刺史杜业、沛人爰礼讲学,大夫秦近亦能言之。孝平时,征礼等百余人说文字于未央宫中,以礼为小学元士。黄门侍郎扬雄采以作《训纂篇》。及亡新居摄,自以运应制作,大司马甄丰校文字之部,颇改定古文。时有六书:一曰古文,孔子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三曰篆书,云小篆也;四曰佐书,秦隶书也;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鸟虫,所以幡信也。壁中书者,鲁恭王坏孔子宅而得《尚书》、《春秋》、《论语》、《孝经》也。又北平侯张仓献《春秋左氏传》,书体与孔氏相类,即前代之古文矣。后汉郎中扶风曹喜号曰工篆,小异斯法,而甚精巧,自是后学,皆其法也。又诏侍中贾逵修理旧文,殊艺异术,王教一端,苟有可以加于国者,靡不悉集。逵即汝南许慎古学之师也。后慎嗟时人之好奇,叹俗儒之穿凿,故撰《说文解字》十五篇,首一终亥,各有部属,可谓类聚群分,杂而不越,文质彬彬,最可得而论也。左中郎将陈留蔡邕采李斯、曹喜之法,为古今杂形,诏于太学立石碑,刊载《五经》,题书楷法,多是邕书也。后开鸿都,书画奇能,莫不云集。时诸方献篆,无出邕者。
胡叟,字伦许,安定临泾人也,世为西夏著姓。叟少聪慧,年十三,辩疑释理,鲜有屈焉。学不师受,拔读群籍,再阅于目,皆诵焉。好属文,既善典雅之词,又工鄙欲之句。
游道弱冠随父在郡,父亡,吏人赠遗无所受,事母以孝闻。与叔父别居。叔父为奴诬以构逆,游道诱令返,雪而杀之。魏广阳王深北伐,请为铠曹,及为定州刺史,又以为府佐。广阳为葛荣所杀,元徽诬其降贼,收录妻子,游道为诉得释,与广阳子迎丧返葬。中尉郦善长嘉其气节,引为殿中侍御史。台中语曰:“见恶能讨,宋游道。”
高闾曾造其家,遇叟短褐曳柴,从田归舍,为闾设浊酒蔬食,皆手自办。然案其馆宇卑陋,园畴褊局,而饭菜精洁,醢酱调美。见其二妾,并年衰跛眇,衣布穿弊。闾见其贫,以衣物直十余匹赠之,亦无辞免。闾作《宣命赋》,叟为之序。密云左右皆祗仰其德,岁时奉以布麻谷麦,叟随分散之,家无余财。卒,无子。无家人营主凶事,胡始昌迎殡之于家,葬于墓次。即令弟继之,袭其爵始复男、武威将军。叟与始昌虽宗室,性气殊诡,不相附,其存,往来乃简;及亡,而收恤至厚。议者以为非必敦哀疏宗,或缘求利品秩也。
凉武昭王征为儒林祭酒、从事中郎。昭王好尚文典,书史穿落者,亲自补葺。延明时侍侧,请代其事。王曰:“躬自执者,欲人重此典籍。吾与卿相遇,何异孔明之会玄德。”迁抚夷护军,虽有政务,手不释卷。昭王曰:“卿注记篇籍,以烛继昼,白日且然,夜可休息。”延明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不知老之将至,孔圣称焉。延明何人斯,敢不如此。”延明以三史文繁,著《略记》百三十篇、八十四卷,《燉煌实录》二十卷,《方言》三卷,《靖恭堂铭》一卷,注《周易》、《韩子》、《人物志》、《黄石公三略》行于世。
雍州刺史曹武据襄阳请降,车驾亲幸悬瓠。闾表谏:洛阳草创,武既不遣质任,必非诚心,帝不纳。武果虚诈,诸将皆无功而还。车驾还幸石济,闾朝于行宫。帝谓曰:“朕往年之意,不欲决征。但兵士已集,恐为幽王之失,不容中止,遂至淮南。而彼诸将并列州镇,至无所获,实由晚一月日故耳。”闾曰:“古攻战法,倍则攻之,十则围之。圣驾亲征,诚应大捷,所以无大获,良由兵少故也。今京邑甫尔,庶事造创,愿陛下当从容伊、瀍,使德被四海。”帝曰:“愿从容伊、瀍,实亦不少,但未获耳。”闾曰:“司马相如临终,恨不封禅。今虽江介不宾,然中州地略以尽平,岂可圣明之辰,而阙盛礼?”帝曰:“荆扬未一,岂得如卿言也?”闾以江南非中国,且三代之境,亦不能远。帝曰:“淮海惟扬州,荆及衡阳惟荆州,此非近中国乎?”
子祥,字宗良,颇有才学。袭爵新泰伯,位国子博士,领尚书郎中。明帝以肇昔辞文安之封,复欲封祥,祥守其父志,卒不受。又追论肇前议清河,守正不屈,乃封祥高邑县侯。卒,赠给事黄门侍郎、幽州刺史,谥曰文。
宗钦字景若,金城人。少好学,有儒者风。仕沮渠蒙逊为中书郎、世子洗马。上《东宫侍臣箴》。太武平凉州,入魏,赐爵卧树男,拜著作郎。与高允书,赠诗,允答书并诗,甚相褒美。在河西撰《蒙逊记》十卷,无足可称。
湛至京师,家贫不立,操尚无亏。浩常给其衣食,荐为中书侍郎;湛知浩必败,固辞。每赠浩诗颂,多箴规之言。浩亦钦敬其志,每常报答,极推崇之美。浩诛,湛惧,悉烧之,闭门却扫,庆吊皆绝,以寿终。
魏初,博士清河张揖著《埤仓》、《广雅》、《古今字诂》。究诸《埤》、《广》,缀拾遗漏,增长事类,抑亦于文为益者。然其《字诂》,方之许篇,古今体用,或得或失。陈留邯郸淳亦与揖同,博开古艺,特善《仓》、《雅》。许氏字指、八体、六书,精究闲理,有名于揖。以书教诸皇子。又建《三字石经》于汉碑西,其文蔚焕,三体复宣。校之《说文》,篆、隶大同,而古字少异。又有京兆韦诞、河东卫觊二家,并号能篆。当时台观榜题,宝器之铭,悉是诞书。咸传之子孙,世称其妙。晋世义阳王典祠令任城吕忱表上《字林》六卷,寻其况趣,附托许慎《说文》,而按偶章句,隐别古籀奇惑之字,文得正隶,不差篆意也。忱弟静别放故左校令李登《声类》之法,作《韵集》五卷,使宫、商、角、徵、羽各为一篇,而文字与兄便是鲁、卫,音读楚、夏,时有不同。皇魏承百王之季,绍五运之绪。世易风移,文字改变,篆形谬错,隶体失真。俗学鄙习,复加虚造。巧谈辩士,以意为疑,炫惑于时,难以厘改。乃曰:追来为归,巧言为辩,小免为,神嵒为蚕。如斯甚众,皆不合孔氏古书、史籀《大篆》、许氏《说文》、《石经》三字也。凡所关古,莫不惆怅焉。嗟夫!文字者六籍之宗,王教之始,前人所以垂今,今人所以识古。
是年冬至,大飨群官,孝文亲舞于太后前,群臣皆舞。帝乃长歌,仍率群臣再拜上寿。闾进曰:“臣闻大夫行孝,行合一家;诸侯行孝,声著一国;天子行孝,德被四海。今陛下敦行孝道,臣等不胜庆踊,谨上千万岁寿。”帝大悦。又议政于皇信堂,闾曰:“伏思太皇太后十八条之令,及仰寻圣朝所行,事周于百揆,愿终成其事。”帝曰:“刑法者,王道所用。何者为法?何者为刑?施行之日,何先何后?”对曰:“刑制之会,轨物齐众,谓之法;犯违制约,致之于宪,谓之刑。然则法必先施,刑必后著。”帝曰:“《论语》称:冉子退朝,孔子曰:‘何晏也?’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其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何者为政?何者为事?”对曰:“政者,上之所行;事者,下之所综。”后诏闾与太常采雅乐以营金石。又领广陵王师,出除镇南将军、相州刺史。以参定律令之勤,赐布帛粟牛马等。迁都洛阳,闾表谏,言迁有十损,必不获已,请迁于鄴。帝颇嫌之。
太和十四年,尚书李冲奏:延明河右硕儒,今子孙沈屈,未有禄润;贤者子孙,宜蒙显异。于是除其一子为郢州云阳令。正光三年,太保崔光奏曰:“故乐平王从事中郎燉煌刘延明,著业凉城,遗文在兹。如或愆衅,当蒙数世之宥。况乃维祖逮孙,相去未远,而令久沦皁隶,不获收异,儒学之士,所为窃叹。乞敕尚书,推检所属,甄免碎役,敦化厉俗,于是乎在。”诏曰:“太保启陈,深合劝善,其孙等三家,特可听免。”河西人以为荣。
诏曰:“可如所请,并就太常,冀兼教八书史也。其有所须,依请给之。名目待书成重闻。”式于是撰集字书,号曰《古今文字》,凡四十卷,大体依许氏《说文》为本,上篆下隶。正光中,兼著作郎。卒官,赠巴州刺史。其书竟未能成。式兄子征虏将军顺和,亦工篆书。
张湛,字子然,一字仲玄,燉煌深泉人也。魏执金吾恭九叶孙,为河西著姓。祖质,仕凉,位金城太守。父显,有远量,武昭王据有西夏,引为功曹,甚器异之。尝称曰:“吾之臧子原也。”位酒泉太守。
阚骃,字玄阴,燉煌人也。祖倞,父玖,并有名于西土,玖位会稽令。骃博通经传,聪敏过人,三史群言,经目则诵,时人谓之宿读。注王朗《易传》,撰《十三州志》。沮渠蒙逊甚重之,常侍左右,访以政事损益。拜秘书、考课郎中,给文吏三十人,典校经籍,刊定诸子三千余卷。牧犍待之弥重,拜大行台,迁尚书。及姑臧平,乐安王丕镇凉州,引为从事中郎。王薨,迁京师。家甚贫,不免饥寒。性能多食,一饭至三升乃饱。卒,无后。
先是,太和中,兗州人沈法会能隶书。宣武之在东宫,敕法会侍书。后以隶迹见知于闾里者甚众,未有如崔浩之妙。
高闾,字阎士,渔阳雍奴人也。五世祖原,晋安北将军、上谷太守、关中侯,有碑在蓟中。祖雅,少有令名,位州别驾。父洪,字季愿,位陈留王从事中郎。闾贵,乃赠幽州刺史、固安贞子。
臣六世祖琼,家世陈留,往晋之初,与从父兄俱受学于卫觊,古篆之法,《仓》、《雅》、《方言》、《说文》之谊,当时并收善誉。而祖遇洛阳之乱,避地河西,数世传习,斯业所以不坠也。世祖太延中,牧犍内附,臣亡祖文威杖策归国,奉献五世传掌之书,古篆八体之法。时蒙褒录,叙列于儒林,官班文省,家号世业。
江式,字法字,陈留济阳人也。六世祖琼,字孟琚,晋冯翊太守,善虫篆诂训。永嘉大乱,琼弃官投张轨,子孙因居凉士,世传家业。祖强,字文威,凉州平,内徙代京。上书三十余法,各有体例,又献经史诸子千余卷,由是拜中书博士。卒,赠敦煌太守。父绍兴,高允奏为秘书郎,掌国史二十余年,以谨厚称。卒于赵郡太守。式少专家学,数年中,常梦两人时相教授;及寤,每有记识。初拜司徒长史兼行参军,检校御史,寻除符节令。以书文昭太后尊号谥册,除奉朝请,仍符节令。篆体尤工,洛京宫殿诸门板题,皆式书也。延昌三年三月,式表曰:
高闾字阎士,渔阳雍奴人。五世祖高原,在晋朝任安北将军、上谷太守、关中侯,蓟中有记载他事迹的碑。他的祖父高雅,从小就有美好的声誉,曾任州的别驾。父亲名洪,字季愿,任陈留王从事中郎。高闾贵显之后,被追赠为幽州刺史、固安贞子。
高闾很早就成为孤儿,但他自幼好学,知识渊博,精通经史典籍,下笔成章。年青时曾当过车夫,有一次他送租到平城时,自己写了个名帖前去拜见崔浩。崔浩和他交谈以后大为惊奇,便让他代写了一份辞谢中书监的表文。第二天,崔浩从送租车前经过时,停下马来喊高闾的名字,那些车夫们都十分吃惊。高闾原名驴,崔浩便替他改为闾,同时取了表字,于是高闾有了名气。和平末年,任中书侍郎。北魏文成帝驾崩时,乙浑专权把持朝政,朝廷内外,惊恐不安。文明皇后临朝听政,杀乙浑,召高闾和中书令高允进入宫中参与处置国家大政,赐给他爵号为安乐子。后来他和镇南大将军尉元领军队南下徐州,因军功而被晋封为侯爵。献文帝传位后,高闾被改为崇光宫侍御。高闾向皇帝上《至德颂》。高允认为高闾的文章富有文采和气势,因而推荐他代替自己,于是他便被献文帝所了解,让他参与议论朝政大事。
承明初年(476),任中书令,给事中,常委派他处置机密要事。文明皇后十分看重高闾,所有诏书、命令、书信、檄文,碑、铭、赞、颂等各种文字都是他写的。太和三年(479),朝廷派兵征讨淮北,高闾上表劝谏,指出有四方面的疑难问题,请求尽快回军。文明皇后说:“六军出发,如惊雷电闪,势同摧枯拉朽,何必担心有四难题呢?”他被升为尚书、中书监。淮南王他上表请求朝廷依照旧例断绝官吏的食禄,高闾认为如果不赏赐食禄的话,那些贪官就有借口任意为非作歹,而清廉的官吏就难以维持。朝廷传旨依照高闾的建议办。
孝文帝又召见王公以下的大臣聚集在皇信堂,让他们辩论有关忠和奸的区别。高闾说“:奸佞的人装出很有智谋的样子欺骗别人和办事,忠贞的人出于内心符合正道行事,这就像美玉和石头,可以清楚地区分出来。”皇帝说“:美玉和白石是同一物体而名字不同,忠贞和奸佞是名称不同却同出一理。寻求它们相同的地方便可以看出差异之处;如果只寻找差异点则往往失掉它们的共同点。因此,这种出处的同和异,表现出来的忠贞或奸佞,哪里那么容易区分清楚呢?有的先伪装成奸佞然而却为实现其忠贞,有的装扮成忠贞来掩饰其奸佞。就像过去楚国的子綦,后来的事情证明他是忠臣,然而他起初的表现难道不是奸佞的吗?”高闾说:“子綦在楚王面前劝谏,起初虽然顺着国君的话讲,但最终却进行忠告,这是先顺其欲好而后伺机劝谏,不能视为奸佞的表现。子綦如果不是权宜应变的话,后来的忠也就无从显示出来了。”皇帝赞许高闾的应对。
后来,他上奏表说:
“我所知的治国之道,重要的有五方面,一是文德,二是武功,三是法度,四是防固,五是刑赏。所以远方之民不顺服,便要修文德使他来归顺;荒远的狡诈之徒违抗命令,便播扬武威来镇服;人民不懂得作战之法,就要制定法律来加以整治;强敌轻易入侵,就要设立防御牢固的工事来抵御;遇到变故而克敌制胜,就严明赏罚制度加以激励。这样就能够开辟国土,安定四方,战无不克。北方狄寇,凶悍愚昧,如同禽兽,所专长者在于野战,所缺陷的在于攻城,如果能利用北狄的缺点,去掉他的专长,那么人数再多也不能成为祸患,虽即使前来也难以入侵内地。况且北狄散居于荒野草泽之中,随着水草地而迁徙,作战时便全家同来,逃窜时带着牲畜而去。所以自古以来讨伐北方,只挡其入侵和掳掠而已。历代所以成为边患的原因,在于他们出没无常的缘故。六镇分兵把守,敌人众多便难于应战,敌人逐个包围进逼,我军难以制服。古代周王命令南仲筑城北方;赵武灵王、秦始皇,修筑长城;汉孝武帝继承前代事业。这四代的国君,都是帝王中的雄杰之才。他们之所以共同采取这一措施,并非没有过人的智谋,或兵力的不足,而因为这实在是防御北狄最重要的办法,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今应当在六镇的北边修筑长城,以抵御北寇,虽然有暂时的劳苦,却有永逸的效果。靠近要害的地方,往往开有城门,在城门边建造小城,因地制宜安排退敌之策,多设弓弩。狄人入侵,有城可守,有兵可战。敌既无法攻城,野外抢掠一无所获,草料尽必定退走,终究受到惩罚。又应当从附近各州选招有勇力的壮士四万人,加上京都二万人,合计六万人,作为武士,在御苑内设立征北大将军府,选拔忠心勇敢而又有志向才能的人作为主将,下设官员属吏,分为三军,两万人专门练习射箭,两万人专门练习使用刀盾,两万人专门练习骑马用槊。修建战场,十天一演习。采用诸葛亮八阵图的阵法,作为平地抵御敌人的方略,让他们都明了如何更好地使用兵革器械,懂得接受旌旗的节制指挥。兵器精锐坚固,必定能够战胜敌人。让将领有固定的兵士,兵士有长期的主帅,上下相互信任,昼夜完全一致。七月间,征召六郡士兵万人,各带攻战器具,令台省以北各屯仓库,就近造粮,全部送往北镇。到八月,征北大将军府率领三军,和六镇之兵一起直至漠南,扬军威于漠北。狄人如来对抗,就和他决战,如果不来,就分散各地,以修筑长城。估计六镇东西长不过千里,如果一人一月能筑三步长,一百人就是三里长,一千人三十里,一万人三百里,那么千里的长度,强弱互助,估计十万人一个月时间就能建成。一个月的军粮,不算太多,人人抱着一劳永逸的想法,辛苦点也没有怨言。
“我合计修筑长城,有五项好处:免去巡游的艰辛,是一利;北部放牧民众,不再受狄人抢掠的祸害,是二利;登城以观察敌人动向,以逸待劳,是三利;减少边境防卫的失误,停息无时无刻的防备,是四利;长年可以巡逻运输,永不匮乏,这是五利。”
孝文帝传旨说“:到时候我将和你当面讨论。”
皇帝又令高闾写国书慰问蠕蠕。当时蠕蠕国有丧事而国书中没有写到。皇帝问“:你的职责是撰写文辞,可是不提及他国中的丧事,如果是明知却不写,罪责十分明显,如果疏忽没有想到,应当是失职了。”高闾说“:以前的蠕蠕国君淳厚敬重,和我国和亲,而今他的儿子屡次侵犯边境,以臣愚见,认为不宜吊问。”孝文帝说“:敬重父亲儿子就高兴,敬重国君臣子也会高兴,你说不应该吊丧和安慰,这是什么话呢?”高闾便摘下帽子谢罪。文帝说“:蠕蠕的使者牟提,小心谨慎谦恭。同来的人认为他太忠厚而很不满意,我担心他回北方后,一定会受到诽谤。以前刘准的使者殷灵诞,总是禁止他手下随从,不许做不合礼节的事情,当他回去后,果然被人中伤,遭到极刑。如今这封国书可以证明牟提是忠于国家的,要让蠕蠕国君知道这一点。”
这年冬至,皇帝大宴群臣,孝文帝亲自在太后面前起舞,群臣也跟着起舞。皇帝又唱起歌,仍旧率领群臣向太后再次祝寿。高闾说“:臣下听说,大夫行孝,和睦一家;诸侯行孝,名传一国;天子行孝,德及四海。如今陛下笃行孝道,下臣等不胜欢欣鼓舞,谨祝皇上千万岁福寿!”皇帝听后十分高兴。又有一次在皇信堂商议朝政时,高闾说:“我深思太皇太后所立的十八条法令,以及追寻圣朝以来所实行过的各种法制,事事都考虑得十分周到,希望皇上能照此行事。”孝文帝说“:刑法是推行王道所必须的。但什么是法?什么是刑?执行的时候,谁先谁后?”高闾回答说:“创立各种制度,以法度和礼制治理民众,这就是法;违犯制度和纪律,必须用法令条文来追究,就叫刑。那么法必须首先施行,然后用刑。”文帝说“:《论语》中称:冉有退朝,孔子问‘:怎么这样晚?’冉有说‘:有政务。’孔子说‘:不过是事务罢了,如果是政务,虽然我不曾参与,但我也会听说的。’什么是政?什么是事?”高闾回答说:“政,是皇上所施行的;事,是臣下所处置的。”
后来又令高闾和太常卿共同收集雅乐以演奏。又带领广陵王的军队,出任镇南将军、相州刺史。他因有参加制定法律条令的劳绩,被赐予布帛和牛马等物。迁都洛阳时,高闾曾上表劝谏,认为迁都有十个方面损失,如果非迁不可,请迁往邺城,孝文帝对此颇为不快。
雍州刺史曹武以他所统领的襄阳前来归降,皇帝亲自驾幸悬瓠。高闾上表进谏说“:洛阳正是草创时期,曹武既然没有派来人质,必定不是真正归降。”皇帝不采纳,曹武果然诈降,所有将领都无功而回。当皇帝返回石济时,高闾在行宫朝见。孝文帝说:“我原来的想法,并不是一定要出征。但是兵马已经集合待命,我恐怕会像周幽王那样失误,所以没有中止这次行动,来到淮南。对方将所有将领据守各州镇,所以一无所获。这实在是晚一个月出兵的缘故。”高闾说:“自古攻城作战,兵力倍于对方就可以进攻,十倍于对方就把城团团围住。皇上亲征,本应大获全胜,所以没有收获,实在是兵力太少的缘故。如今京城初就,诸事均在草创时期,愿陛下从容经营京都,使德泽播于四海。”皇帝说:“我也愿意从容经营伊洛氵廛高涧一带,事已不少,但尚未有大的收获。”高闾说“:司马相如临终前,还抱恨于未能参加封禅的大典。如今虽江表一带未归顺,但中州地区已经讨平,怎么能在这样圣明的时候而缺少盛大的典礼呢?”孝文帝说“:荆扬一带还未统一,怎么就能照你所说的那样举行盛典呢?”高闾回答说,江南一带并不是古代所说的中国,况且夏、商、周三代的疆土,也并不很广大。皇帝说:“从淮海至东海是扬州,从荆山至衡阳是荆州,这些不都近在中国吗?”
当皇帝来到邺城时,多次亲往高闾的府中,同时下诏表彰他。高闾多次请求领本州人马报效朝廷,皇帝下诏说:“高闾已到退休之年,本应请求衣锦还乡,但他只知进取而不考虑退路,有世人谦逊的美德,可封号为平北将军。他是朝中的老臣,理应顺其心愿,迁任幽州刺史,让他存恤和劝慰同行,恩惠和法律并用。”高闾认为各州去掉从事官员而依照府的建制置参军,和政体不相合,便上表请求恢复旧制,孝文帝不高兴。一年多后,他上表请求辞职,皇帝以好话安慰,不听请求。又召回任太常卿,高闾多次上表辞谢,但也不得许可。皇帝亲征汉阳,高闾又上表劝谏,请求回军,皇帝不采纳。汉阳讨平后,皇帝送诏书给高闾,高闾上表称谢。
宣武继位后,高闾多次上表请求让位。皇帝以优诏授予光禄大夫,金制的印章和紫色的绶带,由吏部尚书邢峦亲自送往高闾家中拜授。高闾前往辞谢,皇帝在东堂接见他,赐给他佳美的食物,向他请教治国大政。他以自己是先朝的老臣,再次请求告老归田,皇帝感动得流下泪来。于是传旨赐给他安车、几杖、马匹、锦缎、衣服、布匹等,样样十分丰厚。百官都设宴为他饯行,就如同当年汉宣帝的众公卿为功成身退的疏广叔侄送行一样。当高闾路过北芒山时,又派人奏上《望阙表》,以示恋恋不舍和仰慕的真情。后来他死在家中,谥号为文贞。
高闾喜欢写文章,有文集四十卷。他的文章也和高允同流,后人把他们合称为“二高”,都是为当时人所信服的。高闾性情刚强,敢于直谏。他在自己私房,讲话时声音很轻,耳朵刚能听到;可是当他在朝廷广众之中时,谈论起来,却劲头十足,人们都难以和他对抗。孝文帝喜爱他文辞优美,经常给他以优厚的礼遇。可是他贪财,心胸狭小而又自傲。他在中书省时,喜欢辱骂各位博士。他的学生一百多人,凡是有事求他,他都收受贿赂。可是到年老当两地州刺史时,却特别清廉自我约束,有好官的称誉。
他儿子高元昌承袭了爵位,曾任辽西、博陵太守。
高闾的弟弟名悦,专心致志喜好读书,声名好于高闾,但早就去世了。
刘延明是敦煌人。父亲名宝,字子玉。以精通儒学而著称。刘延明十四岁时,就学于博士郭蠫家。郭蠫有学生五百多人,其中精通经典的有八十多人。郭蠫有个女儿刚刚成年,他想挑选好的女婿,便想到了刘延明。于是,他特地设一个席位,对弟子们说:“我有一位女儿,想找位好女婿,谁来坐这个席位,我就让女儿和他成婚。”刘延明立即振衣入座,神情庄重地说“:刘延明就是您要找的人啊!”郭蠫把女儿嫁给他。刘延明后来隐居在酒泉,不肯接受州郡的举荐,跟从他读书的学生有五百多人。
凉国武昭王征召他为儒林祭酒、从事中郎。昭王喜爱文章书籍,书、史中有破损脱落的,他亲自加以修补。刘延明当时侍奉一旁,便请求代替武昭王做这些事情。武昭王说:“我所以亲自来做,是要人们珍重这些典籍。我和您有幸相遇,跟刘玄德遇孔明有什么差别。”后升为抚夷护军,虽然政务繁忙,但手不释卷。昭王对他说:“您为书籍注疏,以烛光继续白天的工作,白天还可以,晚上应当休息。”刘延明回答“:‘早晨听到道,晚上死去也就甘心了,不知很快就到老年’,这些话是孔圣人所说的。我刘延明是哪种人,敢不这样去做吗?”刘延明觉得三种史书文字太多,便写成《略记》一百三十篇,八十四卷,《敦煌实录》二十卷,《方言》三卷,《靖恭堂铭》一卷,注《周易》、《韩非子》、《人物志》、《黄石公三略》等在社会上流行。
蒙逊讨平酒泉后,拜封刘延明为秘书郎,专门负责书籍的注记。并建了一座陆沈观在西苑,亲自前往礼敬,赐号为玄处先生。当时有学生几百人,每月给他送来牛羊和美酒。牧犍把刘延明尊封为国师,亲自对他礼拜,并命令所有官员,都北面受教。当时,同郡的索敞、阴兴给他当助教,他们都以擅长文学而著称,他们经常巾衣整齐而入。
太武帝讨平凉州,带着士民东迁。他一向听说刘延明的名声,便封他为乐平王从事中郎。后来太武帝下诏,凡年纪七十年以上的,可以让他们留在本乡,有一位儿子在身边抚养。,当时刘延明年老,住在姑臧一年多后,因想念故乡便回去了。当他走到凉州西面四百里地的韭谷窟时,因病而死去。
太和十四年(490),尚书李冲上奏孝文帝说,刘延明原是河西的大儒,可是如今子孙沉沦下层,没有禄位,像这样贤人的子孙,理应受到格外恩遇。于是朝廷让他的一个儿子出任郢州云阳县令。正光三年(522),太保崔光上奏说:“已故的乐平王从事中郎敦煌刘延明,著书于凉城,现遗文在此。即使有一些失误,也应当有几代人可以被赦免,何况从祖父到孙子,相距不远,却让他们久沦下层,身为贱役,没有得到照顾,使儒学之士都为之暗暗叹息。请传令尚书,查出他的遗属,免去各种杂役,以此来督促和化解不良的风俗。”皇帝下诏说:“太保所奏,深合劝人为善之道,刘延明的孙子等三家,特别给予免除杂役。”河西人都以此感到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