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面全是人,所有人都在喊叫,来来回回地跑着,拉着窗帘。我找遍了所有的病床,确定托比亚斯没在这里,才稍感放松地坐下,浑身还有些发抖。
“你没事吧?”她问我。“没事,只是不知尤莱亚怎么样,我进不去那间屋子。”“知道吗?这些人简直快气死我了。”她说,“他们什么都不说,还不让看他。就像他和他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归他们所有似的。”“这边的规则和我们那边不同,不过我觉得他们一旦有了确定的消息,肯定会告诉你的。”“唉,他们会告诉你才对吧。”她满面愁思地说,“我总觉得他们肯定都不屑于多瞅我一眼。”
“大卫怎样了?”我问。
走廊尽头的几扇门打开,几个人冲进来,抬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妮塔,他们把她放在墙边的一张床上。她痛苦地呻吟着,一只手还紧捂在纱布包扎着的伤口上。我竟奇怪地觉得她的伤与我无关。那伤口是我射的,可我别无选择。
这要是换在几天前,我可能不赞同她的话,也不知道对基因受损的坚信不疑到底会如何影响他们的行为举止。我一时不知怎么办,也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在这边的世界,我突然比她多了些优势,而对此我们两个都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坐在她身边,陪着她。
找克里斯蒂娜并没有费多大工夫。我刚走出急诊室,就看到坐在等候室的她,她不停地抖着一条腿,抖得太厉害,坐在她身边的人愤恨地横了她几眼。她抬起一只手跟我打了个招呼,眼睛却避开我的视线,转而盯着门。
“我得去找托比亚斯,等找到他后,我一定来这里陪着你,好吗?”她终于看向了我,膝盖也停止了抖动:“难道没人告诉你吗?”我心里一紧,有些害怕地问:“告诉我什么?”“托比亚斯被逮捕了。”她淡淡地说,“来这儿之前,我还看到他和其他的入侵者坐在一起。攻击发生前,有人见他去过控制室,说他是去关闭基地的报警系统。”
她说这话时,眼神中带着对我的同情,可我早就知道托比亚斯的举动了。“他们被关在哪儿了?”我问。我要找到他,我已经想好要跟他说什么了。
尤莱亚也没在这儿,他在另一间屋子里,房门紧闭,总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帮我擦消毒水的护士有些接不上气,她不停地看着四周,就是没有看我的伤口。听他们说我只是轻微擦伤,没什么好担心的。“你要有事先去忙吧,我不急,”我说,“我刚好还要找个人。”她努了努嘴说:“你需要缝针。”“不是只是擦伤吗?”“不是你的胳膊,是你的头。”她指了指我眼睛上方的一处位置。
她在我的缝线处扎好绷带,以防感染,又捏起用过的包装纸和浸湿的棉球扔掉。
她缝着我的伤口,我则看着周围的人跑来跑去——一名医生脱掉满是血迹的橡胶手套;一位护士端着盛医用纱布的盘子,脚底没有站稳,险些滑倒在瓷砖地面上;一个伤者的家属不停地扭着双手。空气中满是化学制剂味儿、废纸味儿,还有人身上的气味。
我点点头,心里想告诉她实话,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利用他做掩护撤退,把他当成了人肉盾牌;我也希望自己能承认对基因局和大卫的恨意,承认自己是一个宁愿用别人挡子弹也不愿自己送死的懦夫。如果父母还活着,定会蒙羞吧。
穿过床铺之间的过道,看着伤者的衣服,我发现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其他人的衣服都是绿色的,他们都是后勤人员。这些人抓着血流不止的胳膊、腿或是头部,伤得并不比我轻,有人的伤甚至比我重很多。
在刚才的混乱中,我险些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口子,血还在流着。“好吧。”“我给你打一点麻醉剂。”她说着就拿起一个注射器。我早就习惯了针管,对打针根本都没反应。她用消毒水擦了擦我的额头——这边的人对细菌感染总是大惊小怪的——我感觉到针头的刺痛,不过麻醉剂很快起了作用,疼痛感也消减了。
我还没来得及谢她,她已走到另一张床前,照顾另一个伤者。
急诊室外的走廊里排满了伤员,从这阵势可以看出还有另一处爆炸点,他们应该同时引爆了两处,两处都只是转移人们的视线。进攻者是从地下通道进入基地的,就如妮塔所说,可她从未提过在墙上炸什么洞。
“救下来了,不过估计还得有一段日子才能走路。”她道,噘着的唇放松了一瞬间,却只有几秒钟,“要是你没在,肯定会更糟糕。好了,你这边都好了。”
我无意中在主走廊那边的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倒影——头发黏糊糊地贴着头皮,额头几乎全被绷带盖住,衣服被大卫和自己的血染得血迹斑斑,看来我得冲个热水澡,换身新衣服了,但我得先找到托比亚斯和克里斯蒂娜才行,从入侵开始前到现在,我一直都没见过他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