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一直以为这样的书是在面前摆满山珍海味的情况下写的,当我看到原来王孟英是在吃着糠,饿着肚子写的这本书的时候,心中真的非常不是滋味。
“因为人家有病,而你是医生啊。”
瘦弱的王孟英望着摆在桌子上吃剩下的糠,心中一阵发酸。
在以前,我从来没有问过此类问题,在我的心里,一直认为他是乡村老中医,所受的教育不多,医学知识绝对赶不上我们。
书中参考各种古代文献,结合自己以往生活小康时的经验,列举了三百三十多种食物在养生中能够起到的作用,是一本非常有价值的养生食疗书籍。
王孟英自己说自己是:“画饼思梅,纂成此稿”。
这本书,他显然不是写给自己的。
在看病的同时,晚上却“闭户忍饥”,还写着书,他说晚上“悠悠长夜,枵腹无聊”于是就写了一本书。
麸子,就是米剥下来的那个壳,有时也吃些糠,我们通常用来做枕头的填充物。
她说外祖父那时治病,要翻山越岭,到患者的家里,那时候人都很穷,有时候给患者治完了病,看到患者家里一贫如洗,就不收钱,也不吃饭,收起针灸的包,就往回走。
以王孟英家里一贫如洗的状态,哪里买得起米呢?
就在王孟英给各处的患者看病的时候,洪秀全可就打过来了,公元1860年,杭州失守,王孟英的弟弟是在半夜从城墙搥根绳子跑出来的,最后也跑回了海昌。
从今以后,王孟英的生活状态是十分悲惨的,在动荡的生活中,一面要考虑妻子孩子的生活,一面要给人看病,但是,看病的患者也都是贫苦的老百姓,哪里还有多少诊费收呢?
而是写给后世,能够吃到各种山珍海味的,我们。
记得我在读博士二年级的时候,回到家里,有一天饭后,我坐在母亲的对面,问我的母亲,我的外祖父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他是怎样行医的呢?
但是,他仍然拿起笔,来写下那些美味的食物的药用价值。
于是母亲就开始给我讲。
所以王孟英是经常饿着肚子从患者家里出来的。
在我到了这么大的年龄的时候,才突然很想知道他的细节,我让母亲告诉我她能回忆起来的细节。
母亲说,有一次外祖父走在山梁上,实在饿得不能支持了,就饿昏了过去,在那里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等到太阳慢慢地升高,照到他的身上,暖了过来,就又醒了,然后爬起来再往回走,回到家时,饿得几乎要虚脱了。
我不知道史学界对太平天国运动最终是如何评价,似乎他们的政治纲领里也有给老百姓分田地这一说,按说应该还是不错的,可是我从王孟英医案里看到的却是,从此物价飞涨,饥荒遍地,老百姓在逃亡中死去无数。
那天,就在那天的傍晚,在吃完饭的饭桌旁边,我流着眼泪听着一件件外祖父的故事,心中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医道,医道,是一种境界,一种悲天悯人、一心赴救的境界,一种即使你的生命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你却仍然毫不顾忌地去拯救别人的境界。
这个时候,海昌也数次预警,王孟英就带着家眷跑到了濮院的朋友那里居住,濮院这个地方在嘉兴、桐乡之间。从此,王孟英开始了他长期的动荡生活,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将不再有家的概念,他将到处流浪,随处安家,他给自己的书斋起名叫“随息居”,很多读王孟英书的人特奇怪,这个随息居到底在哪儿啊?怎么一会儿在濮院,一会儿在上海的?其实,哪里还有书斋啊,就是睡觉的地方,“随息”的意思就是随处休息,也就是说,王孟英的铺盖卷放在哪里,哪里就是随息居。
“这种情况,为什么还要去治呢?”
有的时候,粮食剥得不干净,会在里面剩下些碎米屑。
此时物价已经涨到了一石米要八千钱,一斤咸菜要四十钱,王孟英在书中写到:“茫茫浩劫,呼吁无门!”
比如在果食类中,他就论述了梅、杏、桃、李、栗、枣、梨、木瓜、石榴、橘、金橘、橙皮、柑、柚、佛手柑、枇杷、山楂、杨梅、樱桃、银杏、胡桃、榛、梧桐子、桑椹、荔枝、橄榄、龙眼、槟榔、无花果、蒲桃、西瓜、甜瓜、藕、芡实、百合、甘蔗等五十四种食物的食疗养生作用。
王孟英就是用这种东西来充饥,同时还给别人看着病。
当他饿着肚子给患者诊病的时候,难道就不知道为自己发愁吗!
什么书呢?就是中医历史上最著名的一本食疗的书籍,叫《随息居饮食谱》。
这是怎样的一种医生呢?难道他们的心中,除了生存之外,还有其他东西吗?
我心中能够想象得到这样的情景,在惨淡的月光下,孩子们都饿着肚子睡了。
王孟英此时已经没有粮食吃了,他吃的是什么呢?文献中为我们留下了记载,他吃的是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