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垣很好奇:“什么问题呢?”
李东垣碰到这么个患者可真是倒霉了,没办法,谁让是朋友呢。就跑来了。
不知道罗天益迷蒙中是否听懂了,反正内容是都记下来了。
这个时候旁边开始有人吓唬他了:您没听说,本地有个刘大人就是脑袋长疽刚死的!
元好问差点吓晕过去:“您这是要干吗?!”
他先去的就是前面这位患者王善甫家了,这位王先生是京城管酒的官,当然家里也有点儿酒,元好问估计就奔这酒去的,就多喝了点儿。
最后,李东垣本着负责任的精神,对李和叔说:“这样吧,我回去试着想一下,看看能不能拿出个思路来。”
下午,李东垣带着装备来了,他拿出了枣核那么大的艾柱(艾蒿绒做成的柱状物,中医用来点燃做艾灸)。
李东垣:“您昨天晚上睡觉,有霄寐之变,为什么不主动交代呢?”(子昨宵梦有霄寐之变,何不自言?)
这位外科大夫先给开了点药,然后看患者是这么大的名人,自己看不放心,就把一个师兄也找来一起看。
然后又跑了回来,这回是彻底地相信了,于是李东垣开始开方,用了滋肾丸治疗,来“泻肾中的火邪,补真阴之不足”,然后告诉李和叔,一定要忌酒,和忌食辛辣的食物。
滋肾丸的方子特简单,就是酒制知母二两、酒制黄柏二两、肉桂一钱,做成丸,每次按量服用。
现在看来,这是肿瘤一类的问题啊。
第二天,太阳很高了才起来,手一摸,咦?疮消了七八分(以手扪疮肿减七八)。
然后才开药。在开药之前先给元好问讲了一大堆的道理,还把《黄帝内经》背诵了好一大段,什么“必当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以其始则同,其终则异”等等的,估计几百字吧,我就不给您打出来了。
第二天开方,用了很多药性属阴的药物(以群阴之剂投之),患者很快就好了,尿也出来了,腹胀也消了。
李东垣告诉元好问:“要先用火攻之策,然后再用药。”
李和叔表示很佩服,但是又对此理论有点不大理解。
也不知道这位元好问怎么了,居然没有找李东垣,而是去了另一个外科大夫那里。这点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估计是一开始没和人家讲现在不好意思找人家了?或者是觉得李东垣擅长治疗内伤病,外科治得怎么样不清楚?反正当时人家怎么想的我们搞不大清楚了。
元好问装傻:“啊?”
于是李东垣就开始用艾灸灸,灸了一百来壮,具体灸的位置看记载应该是创面,但这种治疗方法现在已经不大用了(您别回头长了疮用艾灸治,你我都不是李东垣,没那个把握啊)。
然后回到家里认真地分析,但总是没搞清楚,为什么用淡渗利湿的药不起作用呢?
李东垣说:“这个疮疽当然有点严重,但是有我在这里,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去吧!”(子当恃我,无忧恐尔)
元好问真是个多疑的人,疮变小了,他又怀疑是不是要从前面出来啊(予疑疮透喉)?于是赶快把李东垣给喊来了。
结果晚上也思考,都躺下睡了(估计没睡着,还想呢),半夜的时候,忽然又拿着衣服就起来了,大声说:“我想明白了!”(忽揽衣而起,曰:吾得之矣。)
然后,拜李东垣为老师,“遂从而学之”,成为了李东垣的又一个弟子。
结果,李和叔在东垣的鼓励下,一鼓作气,又生了个儿子,长到三岁也没有发病,到后来一直长大成人。
李和叔说:“他的身上长出了‘红系瘤’,结果治疗后没有效果,死了。”(身生红系瘤不救)
李东垣回到家乡后,元好问也来到过真定串门。
李东垣当时虽然已经是个名医了,但人家看病还是十分谨慎的,没把握的患者决不轻易处置,他说:“这个患者的病已经很危急了,如果不仔细考虑好是无法处理的,让我回去好好思考一下吧(疾急矣,而非精思不能处,我归而思之)。”
再过两天,坏了,开始觉得脖子发硬,发麻,“势外散,热毒焮发”。
结果背诵的这些大家都听不大懂的东西很起作用,元好问觉得这里面学问很大(他一定是这么觉得的,因为他把这些内容都记录下来了,还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收录在《东垣试效方》中),于是开始安心治疗。
看来高手就是高手啊,一击而中。
真是做学问的人啊!
有一天实在忍不住了,就找到了李东垣,说:“我向您反映个问题,我中年以后啊,得了个儿子,可是长到一岁以后呢,出了问题了。”
李东垣开的方子是:黄连、黄芩、黄柏、生地黄、酒知母、羌活、独活、防风、藁本、防己、当归、连翘、黄芪、人参、甘草、苏木、泽泻、橘皮、桔梗。
元好问:“天啊!”
然后回家了,留下忐忑不安的元好问。
罗天益同学糊里糊涂地被惊醒,然后还要赶快拿笔记录老师的思考成果。
不知道这些医案大家是否愿意听,如果喜欢,我就再讲讲,反正医案很多,随便再讲一个吧:
有个患者叫王善甫的,得了比较麻烦的病,小便不利,憋得眼睛都突出了,腹胀得像鼓一样,膝盖以上的皮肤变得十分坚硬,皮肤胀得像是要裂开,喝水和吃饭都无法进行了。前面的医生用了各种利小便的药,都没见效果。
来了一看,说:“您这马上就要好了,从今天开始记着天数(屈指记日),不出五七天,该结痂了,就可以出门了”(不五七日,作痂子,可出门矣)。
看的结果是说:现在没法儿弄,要等到十八天后脓出来后再处置吧,三个月后才能好(不知道这位跟谁学的,这么个治法儿没法儿不死人)。
他惦记的还是那个高深的理论呢!
举几个例子吧:
李和叔迅速地跑回家,观察了一下,还真的有啊!(估计是已经引起炎症了)。
实际上,李东垣在治疗疮疽的同时,也捎带把元好问的身体给调理了一下。
当然,他不是特别来看李东垣的,他是当时的大名人,朋友多,所以到了真定东家西家到处走。
李东垣一看,一点没当回事儿,“谈笑如平常”。
李和叔:“是啊,还没完呢,后来我又有了三四个孩子,都是等长到一二岁的时候,长出了同样的红系瘤死了!请您帮着想想办法吧!”
没有再服第二付药就痊愈了(不再服而愈)。
元好问坏笑一下,心想:我就是不告诉你!(予为之一笑,终不以此变告之也)
于是李东垣又说:“你可以观察一下你的精液,看看里面是否有红色的物质。”
元好问吓坏了。
经过了这个事情,李和叔对李东垣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悦诚服,说:“先生乃神医也!”
第三天,这个疮疽疼得已经无法睡觉了。
元好问:“是啊!”
又过了三天,元好问睡觉中忽然有“霄寐之变”,这位多疑的人又觉得这是死亡的征兆吧。于是很痛苦,却又找不到人说(予惧其为死候,甚忧之,而无可告语之者)。
有个叫李和叔的人,一直以来很不开心。
其实我们李东垣很会使用心理疗法,如果此时他显示得很严重的样子,估计元好问会吓得晚上喝药自杀的心都有了。
李东垣:“有这等事儿?”
回家以后,李东垣照例仔细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结果没两天元好问就发现自己脑袋后面,头颈部位生了个小疮,开始还没在意,两天后开始觉得疼。但也没在意。
李东垣衣服还没穿好呢,就开始论述:“《黄帝内经》说过:膀胱是负责津液的器官,只有在气化功能正常的时候,水液才能出来啊。可现在这些医生用了淡渗利湿的药,却没有效果,这是气化不正常的缘故啊。启玄子(就是唐朝的一个叫做王冰的高人)说过:无阳则阴无以生,无阴则阳无以化。这些淡渗之药都是阳药,只有一个孤独的阳气在那里,这阴气从何而来啊!”(中国古代哲学认为阴和阳是一对儿总在一起的东西,离开谁都不行,它们互根互生,又互相制约)
于是请来了李东垣,李东垣一看,好家伙,这是个危急重症啊。
李东垣听了也感觉有些挠头,甭说李东垣了,这事儿拿现在来也够北京各大医院专家研究一阵的(估计也未必能研究出个结果)。
李和叔非常好奇,急迫地说:“为什么?”
第二天还见到李东垣了(见国医李公明之),两人光顾着见面高兴了,结果自己还忘了问自己的疮这个事儿了,这一天见到了好几次,都忘了问了。
元好问佩服极了,亲自记录了治疗过程,最后加了一段话,大意是:别的医生也可能有能够治疗好的,但是能像李东垣这样,除了治疗好之外,还能把治疗的道理讲得一清二楚的(历数体中不言之秘),我平生只看到李东垣一个人能够做到啊。
李东垣解释到:“你的肾(中医的‘肾’不单单是西医的泌尿系统的肾,还包括生殖系统在内)里面有伏火(也就是潜藏在里面的火邪),以气相传生子(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用这样的遗传基因生孩子),所以孩子都有了这样的疾病,‘触遇而动’(意思是遇到诱因了,就开始发病),病发在肌肉之间,俗称叫做胎瘤的就是它了。”
不开心是因为在子嗣的事情上出了问题,总是得不到解决,闷在心里。
在古代,后背或者脑后长的疔疽是真的能导致人死亡的,比如著名的项羽的亚父范增就是患背疽死的。
元好问很狼狈,越想越害怕,心里琢磨:这么个疼法儿,十八天后我都该挂了!
估计罗天益一定是被吓傻了,以为闹鬼呢,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师父。
不多说了,总之,李东垣在这个时期治疗了很多患者,并且许多医案被记录了下来,使我们今天能够得见高人的手眼。
结果喝完后感觉很困,倒在床上就开始大睡(药后投床大鼾)。
李东垣:“您这几天,是不是饭量特好啊?”(子二三日来,健啖否乎?)
于是这才赶紧找来了李东垣。
第二天,李和叔又来了,李东垣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为什么了!”
元好问也不管那么多了,一口把药喝了。
有了罗天益做徒弟,李东垣治病的医案有人记录了,这样,我们就看到了更多的李东垣是如何诊病的资料。
元好问都急了,兄弟我都快挂了,您还不当回事儿?
李东垣明白,对元好问这种特有学问的人,就要在道理上给他讲清楚,否则这种人特多疑,觉得自己也会分析,回头想歪了,治疗一半不定又跑哪个庸医那里去了呢。
李东垣:“您的脚和膝盖,以前没劲,现在是不是走路特有劲了?”(子脚膝旧弱,今行步有力否乎?)
救星终于来了,李东垣正好来看望他,一进门,就逗元好问:“您服药后有三个见效的事情,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我呢?”(子服药后有三验,而不以相告,何也?)
再过了几天,就全好了,从开始治疗到平复如常,只用了十四天的时间。
再讲个治疗元好问的医案。
然后让李和叔的老婆服用六味地黄丸来补肾阴,如果再怀孕,五个月后要服用黄芩和白术做成的散,吃个五六次就可以了。
并告诉元好问,服药后会精力大旺,胃口增加,筋骨健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