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因为身上有了钱,我们高兴了一阵子,想买些熟米饭加木薯叶或甘薯叶当晚饭。我们来到村集市,相互击掌庆贺。 闻到烧饭的草棚里飘出棕榈油的香味,肚子咕咕叫。但我们来到 熟食摊前,那些过去用干鱼和棕榈油烧木薯叶、秋葵汤和甘薯叶 外加米饭的摊主都不做了。真让人大失所望。有些人把粮食贮藏 起来,以防局势恶化,另外的人干脆不解释原因,就是不卖了。
我们费尽气力冒险取回来的钱,成了废纸。要是不走这么多 英里的路回一趟马特卢章,我们也不会这么饿。我想把这种困境 怪罪到哪个人身上,但却无人可以怪罪。我们的决定是符合逻辑 的,但结果却不好。身处战争中,这种情况司空见惯。情况瞬息万 变,任何人都无能为力。我们还需要不断学习如何面对,锻炼生存 技能。那天晚上,由于饥饿难耐,睡觉的时候,我们偷吃了别人的 食物。要挨过漫漫长夜,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按照约定,我们六个人和那些一块回到镇子的人在沼泽地边 上会合,三个人一组,分批冲过开阔地。我、塔洛伊和另一个人在 第二组。第一组通过之后,给我们发了个信号,我们开始爬。爬到 一半,他们打手势示意我们俯下身去。我们刚趴下,他们又示意我 们继续爬。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苍蝇叮在凝结的血块上饱餐。 我们成功地穿过去之后,看到叛匪在码头的一个岗楼上警戒,正好§俯视这片开阔地。下一组是朱尼尔和另外两个人。他们通过时, 有人口袋里掉落的东西碰到了地上的铝锅。响声惊动了岗哨,他 们端起枪瞄向发出声响的地方。我的心狂跳起来,只见哥哥躺在 地上,装成一具尸体。这时镇子里传来几声枪响,转移了叛匪的注 意力,他们转到另一个方向去了。朱尼尔和另外两个人爬了过 来。他脸上脏兮兮的,满嘴泥巴,紧握着双拳,喘着粗气。最后一 组中有个男孩背了一大袋子从家里搜罗来的东西。结果被岗楼上 的岗哨发现,开了枪。岗楼下的叛匪朝我们跑过来,又朝我们射 击。我们低声对男孩说:“扔掉袋子,快点。叛匪追上来了。 快。”但男孩不听。通过开阔地以后,袋子从他背上掉落下来。 我们跑开的时候,我看到袋子夹在两揮树中间,他在拼命拖。我们 拼命跑,直到看不见叛匪的影子。夕阳西沉时,我们静静地朝着一 轮圆圆的红太阳走,天黑前到了我们见到的第一个颇有人气的村 落。那个暴露目标的男孩没能回来。
我们投宿的那些村子人都跑光了。躺在光光的地板上,我们 巴望着第二天能找到生木薯以外其他好吃的东西。我们路过的一 个村子里有香蕉、橘子和椰子树。卡利鲁爬P的本领比我们几个 都要强。每一棵树他都爬上去,尽可能多地把树上的果子采下 来。香蕉还没成熟,我们在一个室外厨灶上把它煮熟吃。灶火是 刚生起来的,一定是看到我们过来,生火的人逃离了村子。那香蕉 难以下咽,既没有盐,也没有别的调味料,但我们吃了个精光,只是27为了填饱肚子。然后又吃了些橘子和椰子。因为找不到什么顶饥 的食物,饥饿感与日倶增。肚子疼痛,有时视力模糊。没办法,只 好跟在路上遇到的一些人身后,悄悄溜回了马特卢章,想把没有带 走的钱取些出来,可以买些食物。
一连几天,我们六个人在宽不盈尺的小路上走,路两旁生长着 浓密的灌木丛。朱尼尔走在前面。从前他放学回家穿过院子时, 总是摆着双手,现在他的手不再摆动。我想问问他在想什么,但大 家都一声不吭,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打破沉默。我心里惦记着家人 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们,希望他们能够平平安 安,不要为我和朱尼尔伤心。眼泪湿润了我的双眼,但我太饿了, 哭都哭不出来。
镇子里阒无人迹,走在路上,有一种陌生感。可以看到搁在原 地的一罐罐饭食已腐败发臭。尸体、家具、衣服、各种各样的财 物凌乱地抛在地上。在一户人家的露台上,一位老人坐在椅子上 像是睡着了。他的前额上有个弹孔。门阶前躺着两具男尸,生殖 器和四肢被刀砍了下来,堆在一起,旁边扔着一把砍刀。我恶心得 呕吐起来,感到身体发烫,但还要继续赶路。我们避开大路,小心 翼翼地跑,立在墙下观察清楚房子之间的小石子路之后,才走到另 一座房子里去。有一次,我们刚穿过一条路,就听到脚步声。周围 没有掩蔽处,我们只好快速跑到露台上,藏在几堆水泥砖后面。从 砖头后面可以偷看到两个叛匪,身穿灯笼裤和白T恤衫,趿着拖 鞋,头上扎着红手帕,身上背着枪。一群青年妇女被押过来。女人 拿着锅,背着米袋、米白和捣锤。我们一直等到他们走得看不见 了才走。来到卡利鲁家,只见所有的门都被破坏了。镇上所有的 房屋都遭到抢掠,这座房子也未能幸免。门框上有个枪眼,露台上 散落着当地有名的星牌啤酒的碎玻璃瓶和空烟盒。屋里一点有用 的物品也找不到。仅存的食物是袋子里的生米,因为负重太大会 减缓速度,我们没有带走。但幸运的是,被我用塑料袋装好压在床脚下的钱,原封未动。我把钱放在运动鞋里,转身返回沼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