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么多弹药是从哪里来的?”下士问其中一个叛匪。 那家伙的胡子像牙买加人的“骇人”发绺。他朝下士啐了一口唾 沬,下士当即在近距离朝他头部开了一枪,将他击毙。他倒在地 上,血慢慢地从头上流出来。下士的勇猛令我们仰慕不已,我们一 齐欢呼并向他敬礼。突然,一名躲在树丛中的叛匪开枪打中了童 兵兰萨纳的胸部和头部。我们在村里散开搜索开枪者。那个人被 捉到了,年纪不大,但很粗壮。中尉用刺刀切开了他的脖子。那叛 匪在村里跑来跑去,最后倒在地上不动了。我们再次欢呼,把枪举 到空中,叫喊,吹口哨。
有一次出击,我们经过长时间枪战,造成大量平民伤亡,后来 俘虏了几名叛匪。叛匪被脱光衣服绑在树上,胸脯胀得像鼓 -样。
因为看电影,食物、毒品、弹药和汽油消耗殆尽。我们奔赴 村镇和森林,去洗劫叛匪营地。为了抓新兵或缴获其他东西,我们也袭击平民村子。
“我们刚刚得到密报。五分钟以后出发,杀死叛匪,夺取他们 的补给。那些东西本来就属于我们广中尉宣布,他的脸上透着自 信。他的笑容还未及展开就消失了。我们在头上扎上蓝布条以示 跟叛匪区别,男孩子在前面领路。没有地图,也不得提问题。我们 按命令顺着路往前走,除非接到新命令。长时间行军之后,会停下 来吃沙丁鱼和咸牛肉罐头、木薯粉,嗅布朗粉和可卡因,吃几粒白 色胶褒。多种毒品联合使用,使我们精力无穷,凶猛无比。我脑子 里从来没闪过死的念头,杀人对我来说如同喝白开水。我的思想 已经在第一次杀人时崩溃,似乎也不再有忏悔的记忆。吃饱喝足 用完药之后,我们就在周围警戒,让老兵们歇口气儿。我和阿尔哈 基在一个岗,我们常比赛卸装弹匣的速度,互相计时。
我有了自己的帐篷,但我从来没进去睡过,因为睡眠已离我而 去。有时到了深夜,风静静地把兰萨纳的哼唱带人我的耳朵,好像 树木在低声吟唱他唱过的曲子。我听一会儿,然后朝空中放几枪, 把萦绕的曲调驱散。
“总有一天我会单独拿下一个村庄,就像兰博那样,”阿尔哈 基对我说。他为自己制订的新目标感到喜悦。
到达叛匪营地之前,我们会离开路进入森林。看到敌营后从 四面包围,等待中尉下命令。叛匪在四处走动,有的依墙坐着打盹 儿。还有些像我们这么大的孩子在站岗,还分发大麻。每当我见 到叛匪,都会怒火中烧,因为他们看上去就像在我失去家人的那个 村里的废墟上打牌的那些叛匪。所以只要中尉一声令下,我就大 开杀戒,但我并不感到高兴。每次枪战过后,我们就会进入匪营,杀死伤员。然后搜查房屋,缴获汽油、大麻、可卡因、服装、运 动鞋、手表、大米、干鱼、盐、木薯粉等等大量物资。我们把平 民——藏在屋里的男女老少——赶到一起,让他们把战利品运回 我们的基地。
我不记得中尉为什么会做这个长篇大论。许多事本来就没有 原因,或没有解释。有时候,电影看到一半,我们就接到了出发的 命令,出去几个小时,杀死许多人,回来接着往下看,好像幕间休息 完又回到剧场。我们不是在阵地上,就是在看战争片,再不就是在 吸毒。没有时间一个人坐下来想一想。互相之间谈话的时候,不 是讲战争电影,就是谈中尉、下士或我们中某某人杀人多么利 索。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之外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存在了。
“我们的任务是艰巨而光荣的。我们有英勇善战的士兵,他 们能为国家献出一切。我们跟叛匪不同。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恶 棍。我们为国家的富强而消灭他们。所以,这些人”——他又一 次指向我们——“为国服役,理应受到尊重。”中尉滔滔不绝地 讲,目的是双重的,一是给平民灌输我们的行为景正义的,二是鼓 舞手下人的士气,也包括我们这些孩子。我紧握步枪站在那里,有 一种光荣感,因为我受到重视,不再东躲西藏。我有了自己的枪, 正如下士所说,“这年头,有枪就有力量。枪能保护你,如果用得 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我的愿望是自己有几个火箭筒,像《独闯龙潭》里的那 种。那该多美,”我说,两人都笑起来。
中尉讲话后的第二天早晨,我们练习用中尉的方法杀俘虏。 一共有五名俘虏,杀人心切者太多。所以下士只好从我们中挑选 几名。他选中了科奈,另外三人,还有我,来做杀人表演。五个俘 虏站在训练场上,在我们面前排成一队,两手被绑在一起。我们只 等下士一声令下,就上前切断他们的喉咙。谁杀的俘虏死得最快,就算谁获胜。我们拔出刺刀。按要求,在送他们离开这个世界的 时候,我们的眼睛要盯住他们的脸。我的眼已盯住那个俘虏。他 的脸被打肿了,他的眼睛像是在看我的身后。他脸上的表情很平 静,.只有下巴有些紧张。我对他感觉不到一点同情,也没有想我在 做什么,只是在等下士下命令。这个俘虏只不过是一个叛匪,我认 定他应该为我家人的死负责。下士的手枪响了,这是给我们的动 手信号。我抓住那人的头,刺刀划出一个流畅的弧线,切断了他的 喉咙。他的喉结被锋利的刀刃刺破,我把刀锯齿刃朝外拔出来。 他眼睛向上翻了翻,盯着我,冒出一道可怕的凶光,突然不动了。 那俘虏呼出最后一口气,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身上。我把他扔到地 上,在他身上擦干净刺刀,向在一旁掐表的下士报告。另外几个俘 虏在男孩的怀里挣扎,有的倒地后还在抽动。我被宣布为获胜者, 科奈得了第二。其他男孩和观摩的士兵鼓掌欢庆,好像我们刚取 得了人生的最大业绩。我被授予少尉军衔,科奈被授予中士军 衔。为庆祝那天的成绩,我们尽情地吸食毒品,看战争片。
头钻心地痛,后来我才知道这叫偏头痛。随着日常活动被军 事行动代替,我的头不痛了。白天已经不在村场院上踢足球,而是 轮流到村里各个哨位上去吸大麻,嗅撒在桌上的布朗粉(可卡因和 火药的混合物)。当然少不了要吃些白色胶囊,我已经对它上瘾 了,吃完浑身是劲儿。我第一次同时吸食这些毒品时,热得浑身是 汗,把衣服脱得精光。我的身体晃晃悠悠,眼前模模糊糊,有一段 时间什么也听不见。我在村里乱走一通,无法安定下来,感觉身上 有巨大的力量在奔突,又伴着麻木。吸过几次以后,感觉就是肉体 麻木,精力旺盛,连续几个星期睡不着。我们晚上看电影,像《第 一滴血》和续集《独闯龙潭》等等,有时候用发电机,有时候用汽 车电池。我们个个都想成为兰博那样的英雄,急切地盼望着能亲 身实践他用过的战术。
“我们”——中尉指了指我们——“是来这里保护你们的。 我们将尽最大的努力保证你们的安全。”他又指了指平民。
“如果有谁想搞怪,毙了他。”中尉的目光盯着俘虏。我们 把茅草屋顶点了火,押着俘虏离开了。房顶上的火焰在下午的微 风中痛苦地翩翩舞动,像是给我们招手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