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恩佐从墙壁那边走了过来,他捉住了马尔切洛的一只手腕,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就站在我的眼前,很平静,个子不高,年龄也还小,好像并不费什么力气,但他手臂的力量只有在马尔切洛的脸上能看到。马尔切洛放开了莉拉的手臂,露出疼痛的表情,马上用另一只手握住了手腕。我听见莉拉很愤怒,用方言咬牙切齿地对恩佐说:
就在莉拉跳舞时,索拉拉兄弟来了,我一看到他们就掉过头去。他们和糕点师傅还有他妻子打招呼,友好地拍了拍斯特凡诺的肩膀,然后站在那里看跳舞的人。开始,他们用一种城区老大的目光深深看了一眼艾达,然后转过目光,互相小声嘀咕了一阵子。他们用手指了指安东尼奥,很夸张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但安东尼奥假装没看到。最后他们注意到了莉拉,他们长时间地盯着她看,在耳边嘀咕了一阵,米凯莱做了一个很明显的赞同手势。
“我什么也没看到。”
就在这时候,帕斯卡莱的愤怒也激起了安东尼奥一肚子气,他也喊起来,就好像他是生帕斯卡莱的气,好像帕斯卡莱要剥夺他要杀死索拉拉兄弟的快乐,因为他们对艾达做了那种事情。这时候,艾达马上哭了起来,卡梅拉最后也忍不住大哭起来。恩佐劝说大家都不要待在路上。“我们回家睡觉吧。”他说。
这时候,可能是出于对哥哥的爱,也可能是为了搅局,米凯莱·索拉拉决定让局面更加复杂。他用手肘碰了一下斯特凡诺,大声对他说:“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那个人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还是一个可恶的共产党。他抢了你的舞伴,你还在这儿看着他和那个妞跳舞?”
我转过头去,想看恩佐在做什么,他还是靠着墙站着看莉拉跳舞。音乐结束了,莉拉向我走来,马尔切洛挽着她的胳膊,眼睛里泛着幸福的光芒。
她笑了,大声说:“即使是发生地震了,我也要再跳一支。”她看着靠在墙上的恩佐。这时候,马尔切洛又过来邀请她跳舞,她又去跳了。
帕斯卡莱和安东尼奥都让他闭嘴,他们都想留下来对付索拉拉兄弟。他们用一种假装出来的平静对恩佐说:“你去吧,你回去吧。我们明天见!”这时候恩佐慢慢说:“你们不走,我也不走。”我也哭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最让我感动的事情是——莉拉也哭了起来,我从来都没见她哭过,从来没有。
“你不要这样。”里诺对她说。
“我说得没错吧?”
莉拉好像这时候才认出了他,她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忽然间她觉得很惊异,他居然那么亲切地抓着她的胳膊。她试着甩开马尔切洛的手,但他握得更紧了。他说:“再跳一支吧。”
那天晚上,我们到了雷蒂费洛区的披萨店,兴高采烈地吃着披萨。我感觉到安东尼奥有些想追我,他战胜了自己的羞怯。我很高兴,因为帕斯卡莱非常关注莉拉,这样我们就平衡了。假如不是因为后来那个披萨师傅的话,那天晚上会过得很愉快。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把披萨面团抛向空中,旋转起来。他有些过于殷切地对莉拉笑,莉拉也高兴地欣赏着他的表演。
“我什么都没干啊!”她回答说,眼睛看着别处。
忽然间,恩佐把莉拉送到了我站的那个角落。斯特凡诺和马尔切洛一起过来邀请莉拉跳舞,但帕斯卡莱占了上风,莉拉很优美地跳了一下,幸福地拍了拍手表示同意。她十四岁的娇小身姿被四位不同年龄的男性围绕着,每个男性都自信满满。碟片机开始放音乐了,斯特凡诺、马尔切洛和恩佐都很迟疑地向后退去,帕斯卡莱开始和莉拉跳舞,因为舞伴跳得很好,她马上就放开了。
“不,我们马上走。”他断然地说,非常粗暴,不容置否。他径直向米凯莱·索拉拉走了过去,狠狠地碰了他的肩膀,但米凯莱笑了起来,低声说了一句脏话。帕斯卡莱向门口走去,后面跟着不情愿离开的卡梅拉,安东尼奥也扯着艾达离开了。
“他敢碰我,你看到了吗?动我?那坨狗屎!幸亏里诺没来。假如他敢再来,他的死期就到了。”
发生了什么?在路上,我们遇到的所有男人都在看我们:帅的、顺眼的、丑的——不仅仅是那些小伙子,成年男人也都在看。在我们的城区里是这样,出去也一样,艾达、卡梅拉,还有我——尤其是在遭遇了索拉拉兄弟之后,我们都学会了低眉顺眼地走路,假装没有听到那些男人说的猥亵话,一直向前走。
我径直向门口走去,没再迟疑。音乐又响起了,马尔切洛·索拉拉捉住了莉拉的一只胳膊,他笑着祈求她说:“别走,我送你回家。”
一个星期天,在和父母抗争了很多次之后,我们出去了(在我父母面前,里诺很慷慨地承担了照顾我的责任)。即使已是晚上,我们还是出去了,我们看到整个城市被霓虹灯照亮,街上全是人,因为天气很炎热,我们闻到烂鱼发出的臭气,但同时也闻到了餐馆、炸鱼店、酒吧和甜食店发出的诱人香气。我们看到那些酒吧和甜食店,店里的甜品要比索拉拉他们家店里的品种更多、更丰富。我不记得,莉拉之前有没有机会和她哥哥或者其他人去城里,假如有的话,那她也没有告诉过我。我记得当时她非常沉默,一句话也不说。我们经过加里波第广场,她走在后面,流连地看着一把刷鞋的刷子、涂脂抹粉的女人、闷闷不乐的男人,或者一个小孩。她看人的时候非常专注,只盯着他们的脸,有的人只是一笑了之,但有的人做一个手势,意思是:你想干嘛?我时不时地拉她一把,我拉着她,紧跟着里诺、帕斯卡莱、安东尼奥、卡梅拉和艾达。
莉拉很坏——我内心深处一直是这么想,那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向我展示出:她不仅仅可以用语言伤人,还会毫不犹豫地割破一个人的喉咙,在今天看来,她的那种魄力也不容忽视。我感觉她身上还散发着一种野性,可以说是一种邪恶的气息,邪恶——这是我从小时候看的童话书里找到的一个夸张的词汇。我天真地产生了这些想法,那也是有一定根据的。实际上,莉拉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不仅诱人,而且很危险,渐渐地,这种气息不仅仅我能感受到——从我们还上小学一年级时,我就一直感受到这种气息,现在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现在,米凯莱干什么呢?我看到他在激动地和舞会的主人说话,他用手指着坐在角落里的玛丽亚,指着斯特凡诺、阿方索和皮诺奇娅,又指着跳舞的帕斯卡莱,然后又指着和安东尼奥跳舞的卡梅拉。舞曲停了之后,吉耀拉的母亲很客气地拉着帕斯卡莱的胳膊,把他带到一个角落里,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她真的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和马尔切洛跳了两次舞吗?有没有可能她就是这种人?
我很确信莉拉会拒绝他,我知道莉拉有多讨厌他,但事情并非如此。音乐再次响起,她的每块肌肉都想跳舞,她先是用目光搜寻帕斯卡莱,但没看到他,她捉住了马尔切洛的一只手,就好像那仅仅是一只手,就好像他的那条胳膊和身体的其他部分都不存在。她浑身是汗,又开始了那时候对她来说最要紧的事情:跳舞。
后来恩佐走到了莉拉身边,这个小时候向我们撇过石头的男孩,后来忽然和莉拉竞赛数学,还曾经送给莉拉一串花楸果。在那些年里,他习惯于辛苦劳作,虽然个子不高,但长成了一个很壮实的小伙子。他现在看起来好像比里诺还要大,好像是我们中间岁数最大的。他的身上的每根线条都似乎在说明:他早上起得很早,他和蔬菜市场的“克莫拉”黑帮有染。一年四季,无论严寒还是下雨,他都会用马拉车卖水果和蔬菜,在整个城区的街道上兜售。但从他的脸上、他的蓝色眼睛,还有一头金发上,还是能看出那个反叛少年的影子,那是我们熟悉的影子。除此之外,恩佐说话很少,他一直说方言,我们没人和他开玩笑、聊天。那天是他发起对话的,他问莉拉为什么不跳舞。她回答说,她还不怎么会跳这支曲子。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也不熟。”当放出另一支摇滚曲子时,恩佐捉住了莉拉的一只胳膊,很自然地把她推入了舞池。莉拉——假如没有她的许可,有人敢动她一根指头,她都会一下子跳起来,就好像被毒蛇咬了——但那时候,她没有反抗,很显然她想跳舞。她甚至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他,然后沉浸在音乐里。
夏天结束时,莉拉开始给里诺施压,让他带我们一帮朋友离开城区,去外面吃披萨,或者散步。莉拉让哥哥带她出去,但里诺想要自己的空间。我觉得他也发生了变化,莉拉点燃了他的想象和希望,但我看到他的样子、听他说话,感觉不能说那是好的变化。他变得爱吹牛,从来都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吹嘘自己的机会,他说他做鞋子非常厉害,说他将来会发财。他喜欢重复这样一个句子:“要不了太久,只要一点运气,我就能在索拉拉兄弟脸上撒尿。”他的这些炫耀和吹嘘,都是在妹妹不在场时说的。莉拉在场时,他会有些不知所措,会说几句发家致富的话,就马上改变话题。他能意识到莉拉在瞪他,就好像他的行为违背了他们之间的一个秘密约定。所以埋头工作一整天之后,里诺不喜欢妹妹出现在他身边。他摆脱掉莉拉,像孔雀开屏一样,在他的朋友面前尽情炫耀,但有时候他也会做出让步。
帕斯卡莱当然听不到这番话,因为音乐很高,他正在忙着和莉拉玩高难度动作。但是我听到了,恩佐在我旁边也听到了,斯特凡诺当然也听到了。我们都等着会发生什么事情,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斯特凡诺是一个很有头脑的小伙子,他家的肉食店生意很好,他打算买下临近的铺子,扩大自己的店铺。他觉得自己很幸运,确信生活会赋予他所有他期望的东西。他用一个讨好的微笑看着米凯莱,对他说:“让他们跳吧,他跳得不错。”然后,他继续盯着莉拉看,就好像他最在意的人是莉拉。米凯莱做了一个讨厌的鬼脸,就去找糕点师傅和他的妻子了。
“别说了,帕斯卡。”里诺瞪了一眼妹妹说。
但事态的发展很糟糕。帕斯卡莱笑着说:“那个男人,那个做披萨的,对于你们这些小姑娘来说,简直就是个老头儿。他手上带着结婚戒指,而且一定有孩子。他悄悄给了莉拉一个飞吻,轻轻吹了一下手指。”
“好吧,我们走吧。”她有些不安地说。
刚开始放的是传统舞曲,接着放了一支新潮的摇滚舞曲,所有人——包括老人和小孩,都对摇滚乐充满了好奇。我跳得浑身发热了,就待在一个角落里。我当然会跳摇滚舞,在家里经常和弟弟佩佩一起跳,星期天在莉拉家里,我也和她一起跳,但我觉得自己太笨重了,跟不上那种轻盈、敏捷的调子。尽管我不愿意停下来,但我还是决定待在那里看着,我看莉拉跳得也不怎么样,她移动身体的样子有些滑稽。我之前也告诉过她这一点,她觉得我的批评是一种挑战,她自己练习了很久,因为里诺也不愿意跳。她在任何事上都追求完美,那天晚上,她也和我在一边站着,看帕斯卡莱和卡梅拉跳,他们跳得真不错。
但最糟糕的那次,里诺没有在场。让我震撼的不是那件事情本身,而是不同出身的人围绕着莉拉形成的那种紧张气氛。吉耀拉的母亲(她的名字叫罗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过生日的时候在家里举行了一场聚会。因为她丈夫是索拉拉点心房的糕点师傅,所以他们准备了很多美味的点心,食品很丰盛:脆皮奶油卷、甜奶油巧克力蛋糕、千层饼、杏仁饼、酒水,还有给小孩的饮料,跳舞的音乐也很丰富,有最普通的舞曲,也有最流行的。会有一些重要人物来参加那次聚会,都是我们之前的家庭舞会上从来没有见过的人:比如说药剂师,还有他的妻子和大儿子吉诺——吉诺和我一样,也快要去上高中了;比如费拉罗老师和他的一大家子人都来了;堂·阿奇勒的寡妇玛利亚和她的儿子阿方索,她的衣着艳丽的女儿皮诺奇娅,还有她大儿子斯特凡诺也会来。
但这时候帕斯卡莱站了起来,他走到了烤披萨的炉子那里,转了一圈,嘴唇上挂着一个苍白的微笑,他打了那个披萨师傅一个耳光,把他打得趴在烤披萨的炉子口上。
帕斯卡莱走到我跟前,阴着脸说我们该走了。
我一刻不停地看着他们。他们站在那里,很明显:女人们都喜欢他们,尤其是喜欢马尔切洛。他好像一点儿也不记仇之前发生的关于裁皮刀的那件事,不仅如此,在短短几秒里,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莉拉优雅柔美的身体所吸引,被她那张整个城区,或者说整个那不勒斯都不怎么常见的面孔吸引住了。他一直盯着莉拉,就好像他仅有的一点脑子也迷失了,他一直盯着她,一直到音乐结束。
我们四个姑娘都哭得很绝望。帕斯卡莱看到莉拉哭了,才心软了。他用顺从的语气说:“好吧,今天晚上不动手。我们和索拉拉兄弟改天再算账。我们走吧……”我和莉拉抽泣着,立刻挽着手把帕斯卡莱拉走了。我们说了一些索拉拉兄弟的坏话,尽管我们认为对付他们最好的方式,就是假装他们不存在。最后莉拉用手背擦了擦眼泪,问:“纳粹法西斯是什么人?帕斯卡!保皇党是什么?黑市是什么?”
“我们等莉拉跳完。”
披萨店老板马上跑了过来,他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个子很小,脸色苍白。帕斯卡莱很平静地对他说,不用担心,他只是向他的员工说明了一个问题,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我们默默地吃完了披萨,眼角垂着,吃得很慢,好像披萨有毒一样。当我们出去的时候,里诺数落了莉拉一顿,最后用一句威胁的话结束了他的指责:“下次你再这样的话,我就不带你出来了。”
但莉拉却不是那样,星期天和她一起出去,我们都捏着一把汗。假如有人看她的话,她也会看对方。如果有人对她说些什么,她会有些不安地停下来,好像不相信他们是在对她说话,有时候出于好奇,她会接茬。还有一件事非常不平常,就是那些难听话从来都不会针对她,而只会针对我们。
“去吧,”米凯莱笑着对他哥哥说,“道路已经扫清。”马尔切洛又志高气昂地走到了莉拉面前。
堂·阿奇勒一家人的到来造成了一种紧张的气氛,因为当时帕斯卡莱和卡梅拉也参加了聚会,那是杀死堂·阿奇勒的凶手的孩子,但后来气氛得到了缓和。堂·阿奇勒的儿子阿方索是一个和蔼、客气的年轻人(他也要去上高中了,和我同一所学校),他和卡梅拉聊了几句;皮诺奇娅尤其高兴参加这次聚会,因为她每天都在肉食店里忙碌;斯特凡诺很早就明白:和气生财,他认为这个城区里的所有居民都是他的潜在客户,都会在他家店里消费,他对任何人都是一副和气的微笑,但他尽量避免和帕斯卡莱的目光相遇。玛丽亚呢?她看到佩卢索太太就会把脸转向一边,她完全无视佩卢索家的两个孩子,长时间和吉耀拉的母亲聊天。最后大家开始跳舞了,气氛得到缓和,聚会变得很喧闹,没人会注意到什么异样。
我们在外面遇到了帕斯卡莱、安东尼奥、卡梅拉和艾达。帕斯卡莱气疯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那副模样。他破口大骂,撕心裂肺地叫喊着,目光像疯子一样,没办法让他平静下来。他很气愤,针对米凯莱,尤其是针对马尔切洛和斯特凡诺。他说了很多我们没有办法理解的事情。他说索拉拉家的酒吧一直都是黑社会“克莫拉”据点,是放高利贷的人、走私贩的黑窝,是收买选票的地方,是保皇党的基地。他说堂·阿奇勒给纳粹法西斯当过间谍,他说斯特凡诺用来开肉食店的钱是他父亲通过黑市赚的。他大声叫喊着:“爸爸把他杀了,他杀得好。现在轮到索拉拉父子了,我来弄死他们。最后我也要让斯特凡诺和他全家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他叫喊着,最后指着莉拉,就好像她犯了最严重的罪行,他说:“你,你居然和他跳舞,真不要脸!”
“你们真是幸运,这位姑娘会比波提切利笔下的维纳斯还要漂亮。对不起,我对我妻子还有孩子都说了自己的看法,我感觉也有必要告诉你们。”
我看着斯特凡诺和恩佐,气氛很紧张。我的心紧张得怦怦跳,帕斯卡莱恶狠狠地走到了卡梅拉跟前,跟她说了几句话。卡梅拉小声地抗议,但他让卡梅拉住嘴。安东尼奥也靠了过来,和帕斯卡莱说话,他们一起怒视米凯莱·索拉拉,米凯莱正对斯特凡诺低声说着什么。这时候,马尔切洛在和莉拉跳舞,拽着她,举起她,拍打着她。安东尼奥扯过了正在跳舞的艾达。音乐结束了,莉拉回到了我跟前。我对她说:“要出事儿了。我们该走了。”
我们马上转过身去看他,他还是在干他的活儿,帕斯卡莱这时候依然笑着问莉拉:
面对这样紧张的气氛,莉拉笑了起来,那位先生也微笑了,给她很得体地鞠了一个躬。他正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时候里诺一下子捉住了他的领子,一把把他推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摁着他坐了下来,当着他妻子和几个儿子的面,骂了一连串我们城区的脏话。这个男人火了,他的妻子叫喊着夹到了中间,安东尼奥拉开了里诺。又一个星期天就这样毁了。
八月底的一个下午,我们一直走到了市政府。我们在一家酒吧里坐下,因为那段时间帕斯卡莱表现得像个阔佬一样,他请我们吃千层冰激凌。坐在我们对面的是一家人,和我们一样,他们也在吃冰激凌:父亲、母亲,还有三个儿子——七岁到十二岁之间,看起来是一个好人家。父亲是一个很高大健壮的男人,应该有五十岁左右,看起来像个老师。我可以保证,莉拉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装扮,她没有抹口红,身上还是穿着她母亲缝制的破衣服,我们其他女孩要比她光鲜得多,尤其是卡梅拉。但那位先生——这次我们所有人都察觉了——他没办法把目光从莉拉身上移开。尽管莉拉一直在控制自己,她回应那种目光的方式就好像是她自己不配那么被欣赏。最后我们这一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里诺、帕斯卡莱和安东尼奥都要爆发了,很明显,那个男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冒的风险,他站了起来,走到了莉拉的面前,对着几个小伙子很有礼貌地说:
莉拉神经质地笑了一声,和帕斯卡莱开朗的笑声很不同,她回答说:
我马上就看到:恩佐的确不怎么会跳舞,他的身体不怎么会动,而且很严肃拘谨,但他非常在意莉拉,很希望讨她欢心,向她展示自己。尽管莉拉跳得不如卡门,但也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我很沮丧地想到:恩佐也喜欢她。这时候我发觉,就连肉食店老板斯特凡诺也不停地看着她,好像莉拉是一个电影明星。
“我们该走了。”我几乎是紧张地嘶叫着。我的情绪应该是刺激到了莉拉,因为声音里的焦虑终于传递到了她身上。她看了看四周,好像醒悟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