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阿奇勒把一只大手伸向了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我们的手握得紧紧的,觉得他肯定会掏出一把刀来,但他却拿出一只钱包,他把钱包打开,看了一眼,然后给了莉拉一些钱,我不记得数目是多少。他说:
“阿奇,饭好了。”
“我没有。”
我不知道莉拉哪儿来的勇气,她非常坚定地说:
“谁啊?”
“你们拿去吧,去买布娃娃吧。”
这时候,他沉默了一下,问:
堂·阿奇勒转过头,对房子里喊了一句:
“祝您用餐愉快!晚安!”
堂·阿奇勒来到了亮光处,这是我们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他。他身上没有矿石,也没有亮晶晶的玻璃片,他的脸是肉长的,脸很长,头发耷拉在耳朵上,脑袋中间光秃秃的。他眼睛很亮,眼里有血丝,嘴很大,嘴唇很薄,下巴很长,中间有个窝。我觉得他很丑陋,但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丑。
“这里没有你们的布娃娃……”
“布娃娃的事。”莉拉说。
“我们要跟他说……”
“不是,我们找堂·阿奇勒……”
“是的,您把娃娃放到了您的黑包里了。”
“你们要记住,布娃娃是我送给你们的。”
堂·阿奇勒重复了一遍莉拉的话,就好像他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您从地窖里拿了我们的布娃娃。”
“你说是我拿的?”
莉拉抓过钱,拉着我跑下了楼梯。他从护栏探出身子,喊了一句:
去堂·阿奇勒家是被禁止的事情,但她一样决定去做,我跟着她去了。就是在那次,我认为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她,她每次违背常规,总会有让人惊异的结果。
那女人喊了一声:
“鞋匠的女儿,还有格雷科的大女儿……”
“阿方索,你有没有拿?”
“说吧。”
“什么布娃娃?”
“布娃娃是您拿走的,我们看到了。”
“我马上来。”
“说吧,什么事儿。”
“我拿了你们的布娃娃,我把娃娃放在黑包里了?”
传来一阵笑声。
“我们的布娃娃。”
“皮诺奇娅,你有没有拿鞋匠女儿的布娃娃?”
我们想让堂·阿奇勒把布娃娃还给我们。我们走上了楼梯,每上一级台阶,我都有转身跑回院子的冲动。我能感觉到莉拉紧紧拉着我的手,我很欣慰地想:她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她估计我没有勇气一直走到顶楼,其次,她通过拉我的手给自己打气。就这样,我们并肩向前走,我走在靠墙的那边,她走在有扶手的那边,我们的手紧紧地握着,汗津津的。我们走上了最后一段楼梯,来到了堂·阿奇勒家门前,我的心跳得很厉害,我从耳朵里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但我安慰自己,那也可能是莉拉的心跳声。从房子里传出声音,可能是阿方索、斯特凡诺或者皮诺奇娅的声音。莉拉默不作声,在门前待了很长时间,最后摁了门铃。很长时间都没动静,后来我们听到拖鞋的声音,是玛丽亚给我们开的门,她穿着一件褪色的绿色家居服。她说话的时候,我看到她嘴里的金牙亮晃晃的。她有些惊异,以为我们找阿方索。莉拉这时候用方言说:
那男人听到最后这句,眉头皱了起来,有些厌烦。
从暗处走来一个非常粗壮的男人,他上身长下身短,胳膊也很长,到膝盖那里。他嘴上叼着烟,烟燃着,他粗声粗气地问:
我感觉到他没有生气,而是忽然间变得很痛苦,就好像确认了一件他已经知道的事情。他用方言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明白。这时候,玛丽亚喊道:
“阿奇……”
我一边防备着从楼梯上摔下去,一边用意大利语回答说:
又听到一阵脚步声。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们就站在那里,面对着堂·阿奇勒,莉拉用那种方式和他说话。他有些不安地看着莉拉,我们能隐约看到他身后的阿方索、斯特凡诺和皮诺奇娅,玛丽亚在往桌上摆餐具。我简直不能相信他是一个普通人,个子有点低,有点秃顶,四肢不是很匀称,但他是一个普通人,因此我时刻防备着他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