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托雷变得非常苍白。
过了一段时间,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和他交谈。他很担忧,因为天热时,梅丽娜的病情一般会恶化,在八月下旬,这种恶化会很明显。她又想起萨拉托雷——她称之为多纳托——她说她看到多纳托了,说他回来接她了,几个孩子都没办法让她平静下来。这件事让我也很忧愁,假如萨拉托雷真的出现在城区的街道上,那他也是来找我的,而不是找梅丽娜。夜里,我有时候会忽然惊醒,感觉他好像从窗子爬了进来,待在我的房间里。最后,我平静下来,心想他可能正在巴拉诺、在玛隆蒂海滩度假呢,而不是在这里,这里天气那么热,到处都是苍蝇和灰尘。
整个晚上,我都担心得睡不着觉。第二天我们去了隧道。安东尼奥一声不吭,他不紧不慢地走着,我感觉到他心情沉重,他的脚步越来越慢。一方面,他非常愤怒;另一方面,他觉得非常不自在。我很生气地想:他可以为了他妹妹、为了莉拉挑战索拉拉兄弟,但现在他却变得羞怯,多纳托·萨拉托雷在他的眼里是个非常重要、充满威望的人物。我感觉到了他的羞怯,这让我更加充满决心,我真想摇撼着他,大声对他说:你没有写过书,但你要比那个男人好得多!但我只是挽着他的胳膊。
“他是我的男朋友。”
安东尼奥明白,轮到他说话了,他的脸色非常苍白,神情很紧张。他用标准意大利语很艰难地说:
“萨拉托雷先生。”
他很不情愿地转过身来。
他也很心烦,示意让我闭嘴。他接着说:“但您现在不住在这个小区,您不明白现在的情况。我母亲单是听到您的名字,就会发狂。假如她再看到您,即使是只有一次,就会进疯人院的。”
“那么,假如您要继续帮助她的话,就不要再找她了,不要给她寄书,不要让她在这个城区看到你。”
他的回答让我心软了,我没有办法张口说我们不得不分手的事情。这个决定,对于我来说非常紧迫,我们有感情,但不是爱情,我爱尼诺,我知道自己会一直爱着尼诺。我已经准备好了要对安东尼奥说的一番话,我要心平气和地对他说:“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非常美好,他帮助我度过了一段我非常低落的时光,但现在开学了,今年我增添了很多新课程,是非常艰难的一年,我要非常努力地学习,我觉得非常遗憾,但我们必须分开。”每天下午我去池塘的时候,都感觉这番话都要脱口而出,但他对我那么深情款款,那么充满激情,我缺乏勇气,所以一直迟迟没说出口。八月十五我没有开口,过了八月十五,快到月底了。我心想:对一个人只是有一些感情,不是爱情,在这种情况下,不能接吻、抚摸人家,或者任其抚摸。莉拉很爱斯特凡诺,我并不爱安东尼奥。
但有天早上,我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叫我,我转过身去。当时我一下子没认出他来,后来我定睛一看,看到了他黑色的胡子,被太阳晒得黝黑、线条俊朗的脸庞,还有薄薄的嘴唇。我后退了一步,他跟了上来。他说那个夏天在巴拉诺、在内拉的家里没有找到我,他很难过。他说他一直想着我,没有我他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他说为了我们的爱情,他会写很多诗歌,他会给我读那些诗歌。他说他想见我,想无所顾忌地和我交谈,假如我拒绝他的话,他会自杀。我停了下来,一字一句地对他说:请不要再骚扰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不想再看到他。他很抓狂,低声说他会一直等我,每天正午他都会在大路隧道入口那里等我。我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说:“我永远都不会去那里。”他过来想吻我,我向后跳了一步,满脸憎恶。他很无奈地微笑了一下,低声说:“你很出色,很敏感,我会带给你一些我最喜欢的诗。”然后转身走了。
“好的,”他很匆忙地说,“我明白了,谢谢。”
我用尊称对他说话,在我们当时的环境中,这不是非常普遍:
“我不知道,您记不记得安东尼奥,他是梅丽娜太太的大儿子。”
“安东尼奥,我的孩子,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你的母亲。你也提到了,我多么关心你们。实际上,我只是想帮助她,还有你们全家。”
他吻了我,有点讽刺地说:
萨拉托雷用一种佯装的声音,充满感情地说:
“很高兴见到您,萨拉托雷先生。我无法忘记在我父亲死后,您为我家人所做的一切。我尤其感谢您,把我安排到格莱西奥先生的修车铺里,让我学会了一门手艺。”
我非常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决定求助于安东尼奥。当天晚上,在池塘边我对他说,她母亲说得没错,多纳托·萨拉托雷是在这个城区转悠,他在路上拦住了我,让我告诉梅丽娜,他会一直等着她,每天中午他都会在隧道入口那里等她。安东尼奥的脸色变得阴沉,他低声说:“我该怎么办呢?”我对他说,我会陪着他去赴约,我们一起跟萨拉托雷把话说清楚,讲一讲他母亲目前的健康状况。
我不知不觉对安东尼奥产生了感情。我们之间的性游戏越来越大胆,越来越享受。我想着下次莉拉来“海滨公园”时,我要问她,当她和斯特凡诺单独开车远去时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们会不会做我和安东尼奥做的事情?或者要更加大胆,做索拉拉兄弟提到的那些事情?这种事情我不能和别人说,只能和她交流,但我没机会问她那些问题,因为她没有再来“海滨公园”。
“我不会阻止您。但我向您保证,假如您让我母亲失去她仅存的理性,我会让您永远也不想再看到这个狗屎地方!”
“你为什么这么说,难道这不是真的吗?”
“我当然记得了。你好,安东尼奥。”
“我们已经谈论了很久,现在让他跟您说。”
萨拉托雷有些不知所措:
他转身朝火车站方向快步走去。
八月十五日圣母升天节之后,我的工作结束了,享受大海和阳光的欢乐也结束了。文具店老板娘对我非常满意,我把她的三个女儿都照顾得很好。尽管我再三交代,让她们不要把安东尼奥的事情说出去,但她们还是告诉母亲,有时候会有一个小伙子和她们一起跳水。文具店老板娘非但没奚落我,还拥抱了我,对我说:“真不错,你也应该放开一点,对于你这个年纪,你也太保守了,太懂事了。”最后,她有点鄙夷地说:“你想想莉娜·赛鲁罗每天都在干什么。”
萨拉托雷远远看到我们,想马上消失在黑暗的隧道之中。我叫住了他:
我挽住了安东尼奥的胳膊,为他做出的努力感到骄傲,但我发现他在颤抖。我想——也许是我第一次想到,从小到大,先是他父亲的死,接着是工作,母亲的崩溃之后落到他肩膀上的责任。我满怀爱意地把他拉走了,我给自己定了另一个期限——在莉拉结婚之后,我要和他分手,我对自己说。
“这一点,你不能要求我。你不能阻止我见到我眷恋的地方。”萨拉托雷用一种灼热的声音说,还带有一丝假惺惺的感动。
“告诉他你母亲的事。”我很不耐烦地提醒他。
“啊!很好。”
“事情一直都是这样,从我们很小的时候起,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一个坏女孩,我是个好女孩。”
晚上,在池塘边上,我对安东尼奥说:
那种语气让我很愤怒,我熟悉那种语气——在巴拉诺的时候,在玛隆蒂海滩的沙滩上,他经常运用那种语气,那是一种柔和、黏糊糊的语气。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有深度的男人,已经写了一本诗歌,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他觉得自己该用那种语气。我正要插嘴,但让我惊异的是,安东尼奥抢先说了。他耸着肩膀,缩着脑袋,伸出一只手,用他有力的手指推了一下多纳托·萨拉托雷的胸口,用方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