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时候他才会去听犬养的演说?因为希望犬养能改变世界?」
「喂,你想溜吗?」刚才和岛争吵的男子向我们走来。男子蓄着极短的发型,下巴遗留着胡子。
「不会吧。」
「这就是第二个原因了,犬养真的很幸运。那些反对的议员,或是其它老大,都一个个从台面上消失了。不是很久以前的不伦丑闻被揭露出来,就是接受政治献金被人举发,后来犬养最大的死对头,也就是当时的执政党大老过世,影响更为巨大。」
「你说什么!」
「真的真的。那个人拿枪指着犬养的头。所有媒体记者都吓坏了,根本动弹不得,只有犬养一个人镇定的不得了。」
「不可思议的是,那个暴徒居然拿着枪动也不动。或许是太紧张还是其它原因,他铁青着一张肢,尖叫着说:『你只会搞垮这个国家』。接着犬养就面对面瞪着男子,静静地说了一句话。」
「景气不好的时候,经济不是不流通吗?但是如果说大家都没钱,似乎又不是如此。而是大家都把钱存起来了,因为会担心未来,因为政府和政治人物都不值得信赖,所以犬养决定要改变这一点。」
润也好像觉得很麻烦,没有立刻答话,只是把咖啡端到鼻子前面,喝了一口。他经嚷着咖啡,说:「那我猜男人。」看他的表情似乎只是随便乱猜的。
岛的表情看起不太开心,「那些人都是因为脑溢血、心肌硬塞而过世的,都是些老头子了。」
「总觉得把身体的一部分剪掉很可惜。」岛得意地回答说:「总之呀,我目前在某处帮忙。」
「你有什么诀窍吗?」点完餐点后,岛好奇地问润也。
「啊?真的吗?」
「帮忙?」
岛在隔周的星期六来到仙台。我们依照约定好的时间,在下午一点到新干线的剪票口前等他。
「还不是你这家伙,说什么宪法第九条很愚蠢。」男子鼻息急促地说。「我没有说呀,我只说我赞成修正。」
「什么?」岛和男子都转了过来。
「年金?」
「对自己严格?」
「你这家伙,居然瞧不起和平宪法,」男子正打算继续发表言论,岛立刻打断他:「我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向你们这些诉求和平的人,为什么动不动就紧咬着人不放?」
「就连景气复苏,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岛一脸不耐地回答说:「刚才在新干线上,他坐在我旁边。我们本来在讨论一件事,后来就吵了起来。」
「就是随便乱猜的获胜机率。剪刀、石头、布,一共三种动作。对方也是三种,所以就有三乘三种组合。」岛好像要开始计算,于是我说:「假设对方出石头,那么就要出布才会赢,出剪刀就输,出石头的话就平手,对不对?也就是说,三种动作之中,可以赢对方的有一种,所以应该是三分之一。」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怎么了?」
「啊,好像是喔。」
「你们和我猜拳。如果我猜赢了,就不要继续无谓的争论了。如果我输了,就随你们继续吵。」
「因为犬养被人袭击的时候,他大多时候也都在场啊。」
「我哥也是脑溢血。」润也小声地说。
「那个工作已经辞了,有一段时间了。之后我就留长了头发,你看,像这样是没办法当业务的。」岛一边摸着盖住耳朵的头发说。
「说什么?」
「其它议员居然都没人反对。」
「以前的政治人物总是排开所有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净说些大话,但对自己却很宽容。犬养首先就改变了这一点。像废除议员年金,短时间内就决定了。而且还批判在自己选区里专门讨好、奉承特定团体或企业的议员。」
「啊,不过,犬养不是遭受到很多攻击吗?」我插嘴说。
突然听到有人在争吵,没想到其中一人居然是岛。
「猜拳时你知道我下一拳会出什么吗?你有预知能力吗?」
「是一个政治运动,未来党的党员运动。只是帮忙。」
看着两个人又再吵了起来,我只能退到一旁观望。润也在一旁跳出来:「你们续续这样吵下去也不会有共识,干脆猜拳决定好了。」
「我也不知道。『Duce』的老板觉得应该是极度紧张所导致。犬养那时候也真是千钧一发。」
「只有这样就能让景气好转吗?」润也丧气地说。
「对对对,就是开了那家名为『Duce』的酒吧老板。他现在和我一样都是未来党的党员,那个人的眼光很准喔,我实在远远不如他。而且还是个很幸运的人。」
「获胜的机率?」
「以前有一个高傲的导演,只拍了三部电影。他曾经对某影评人说过:『只会真实感、真实感的啰嗦个不停,最好你们这些整天只知道看电影的人,就了解真实社会啦。』」
「他说:『你对日本历史了解多少?对于日本在亚洲的定位、和世界各国的关系,你想得有比我多吗?有的话说来听听。』接着又压低声音说:『万一你的想法只是从网络上看的。或是拷贝自评论家的说词,那我对你就太失望了。你最好能证明自己的言论不是抄袭别人的。』」我觉得岛的眼神此时散发出了诡异的光芒,看起来有些快惚,仿佛在背诵着脑海中的圣经一般。
「对啊。黑船怎么还不来啊?」(注)听到我这么说,岛愕然地说:「真是太夸张了。」
注:日本于十九世纪实施锁国政策,阻隔一切外来文化及经济活动。直到一八五三年美国海军率领四艘军舰到江户湾口,以武力威胁幕府开国。由于这些军舰船身都是黑色,日人将此事件称做「黑船来航」。
「短头发比较适合你喔。」我说。
「你这么问,我也不会知道啊。」
「像那种说自己突然拥有超能力的人,不是都很可疑吗?一点真实属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润也耸了耸肩。
「真的有这种事吗?」
「你只是凑巧出了会赢对方的拳?」
「和他作对的人该不会都是被犬养暗杀了吧。」我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
「反正犬养现在已经变成首相了。说到这个,你们还是过着不看新闻的生活吗?锁国状态?」
我们走过拱廊走道,来到了位于地下的咖啡厅。走下陡峭的楼梯,再往前走过一条微暗的通道,这家咖啡厅就在通道的尽头。这里的装潢很漂亮,咖啡也很好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收不到手机讯号,常常没有什么客人,仿佛没有人知道这家店的存在。这里的环境很安静,也很舒适。
「有几个原因。」岛将咖啡一口饮尽,说:「第一点,犬养对自己非常严格。」
过了一会见,沉默的店老板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放下了三杯咖啡。想要说声谢谢,老板就已经站在吧台的后方了。真是神出鬼没,简直就像幽灵一样。
「我也曾经刚好在其中一个现场。那天犬养接受采访,一个伪装成记者的男人突然拿出枪来。真的是非常恐怖。」
「所以润也就是把这三分之一的机率古为己有了喔。」岛这样的说法,好像是把女人占为己有,或是把师傅的技术占为己有一样,形容有点不太恰当。
「所以他没被击中?」
刚才在车站里临时展开的猜拳大赛,最后在润也连续猜嬴山羊胡男三次之后划下句点。岛觉得可疑,于是主动要求润也和他一决胜负,润也答说:「好啊。」接着同样连胜三拳。两人一临摸不着头绪,悻悻然的似乎不太能够接受这个结果,山羊胡男子气焰受挫,带着不明就里的心情离开了。
「幸运?」
我紧张兮兮地想下一个客人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但仔细一想,这里的客人并不多。岛似乎和我有相同的想法,起初虽然不停向看着后方的入口,不久也就放弃了。
「好,既然这样的话,如何?」岛说。「来猜猜看下一个走进这家店的是男人还是女人,这样的话机率就是二分之一了。」
「这个嘛,」岛突然涨红了脸,就像女朋友被人批评一样。「他首先着手于年金制度的改革。只有解除了对未来的不安,才有心思花钱。」
「为什么都是你赢?以前就这样吗?」
「然后呢?」润也催但着说。
「你们两个真是很麻烦耶。」岛笑着说:「犬养他的确这么做了。不过却也在努力让年金制度变得更完善了。」
「真是满口道理的导演。」
「大概是未来党变成在野党之后吧,犬养不是一点一点地删减公共事业、议员年金这些他觉得浪费的预算吗?」
「原来犬养也很好运。」
「润也说他没想过这么多。」
「安藤都已经死了五年啊。」岛说。「那时正好是犬养受到社会民众嘱目的时候,还发生了好多事情。」岛露出了怀念和苦闷参半的表情。「比方说足球选手遇刺的事件。」
「或许哥当时是为了阻止世界上继续变得奇怪吧。」润也回忆着当时,慢慢地说。「变得奇怪?」岛皱着眉头说。
「那个人当场就倒地摔倒了。虽然马上被送到医院,但却还是死了。」
「还是能一点一滴地看到效果啦。而且年金制度的法案目前已经通过了。这个国家的人总是喜欢跟着氛围走。总之,只要能营造出景气似乎变好的氛围,大家就会动起来了。也就是说,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被当笨蛋看。很单纯的。」
「虽然还称不上群众心理,不过因为哥很不喜欢大家失去冷静,一窝蜂的行动。他不喜欢大家毫不思考,只是跟着潮流走。」
「是从我哥死之后才这样的。」
「从我哥死之后。」
咖啡厅的门开了,我看了一眼。一个蓄着长发、一嘴乱胡的男子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正确答案。」岛指着润也说:「是个男的。」
「一般人在日常生活中,实在很难感受到所谓的景气呀。这实在很诡谲。顶多只能看出出租车的空车率变少吧。景气真的变好了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润也歪着头说。
「对呀,只是凑巧。」润也苦笑着,用手抓了抓额头遍。「不知道猜拳获胜的机率是多少啊。」岛说。
「『Duce』的老板?」我在记忆中找出了这个人跟大哥的关联性。「你是说大哥常去的那家酒吧?」那个人顶着光头,充满知性的脸孔,举行告别式时也来帮忙了。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就是大哥常去的那家酒吧的老板。
「我记得其中一幕像萤火闪耀的森林非常漂亮。」润也说。我也记得这一幕,点点头附和地说:「对呀。」
「还在做之前的业务吗?」润也间。
「是吗?」我和润也含糊地搭腔说。
「信赖政府和政治人物?有可能吗?」
「怎么会?」
「犬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力了?」大哥去听他的演说时,他应该还是个小在野党的党主席而已。短短的五年内,他就变成首相,还能任意决定年金制度?我很怀疑。
「住在我们家附近的安德森,他家也是那时候发生火灾的。」这种事情不知道该称为意外还是人为事故。虽然是一个纵火事件,但却一直没有抓到嫌犯。因为大家对强国美国有太多反弹或是不满。所有人都直接把这件事情的原因归咎于对美国人的憎恨,所以就算有人纵火,大家还是拍手称快,大叫「干得好。」简直到了让人不舒服的程度。或许这个反美情结现在还存在,不过完全不接触新闻的我们是不会知道的。
「你是为了工作来的吗?」我指着他的领带间。岛暧昧地回答说:「也算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