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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粹的智慧 作者:周国平 近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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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们与生俱来的警觉心都被什么耗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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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灌注”。现行的教育虽然倡导素质教育,但素质教育谈何容易,若不彻底换掉一批或者教育一大批老师先“素质”起来,那么在教学方式上都依然会或多或少地采取上下结构教学。所谓上下结构,即老师在上,学生在下;老师是君主,学生是奴隶。老师声音大,讲得多;学生声音小,讲得少。因为上下结构,故在习惯上形成了不平等,形式的不平等导致人格、尊严的不平等。

先说有意无意:生命可以外化为时间和空间内的价值与效率,你一天只有24小时,就拿一个小学生来说,早晨起来后,若遇上了一个口罗嗦的母亲,那么,他无论想听还是不想听,他都毫无选择地听着。他在听别人讲,尤其是不愿意听的人,他被外声占据,那么,他是不可能有时间安静的,无法安静,便无法升起警觉之心的。由此可见,一个个人,一个家庭,一个组织,若无法有片刻宁静,无法让头脑安宁,让头脑清闲、放松和自主、自由,那么,你是不可能滋生智慧的,更不必谈无上智慧了。

你现在所学的新观念、新知识,以及你已掌握了的自认为很了不得的辩证逻辑思维,都只是相对正确的,都只是在某一定的时空背景下才有用。当然,它还有它的局限性,这是一个麻烦,这与你们老师教的真理观有点不同。我说它只是对了一半,只是一个半真理。你也许不信,但事实上的确如此,你花费了数载无数银子学来的只是一个半真理,你觉得好笑。当今社会,正执迷于那些半真理的人大有人在,如他们视系统思维为法宝大力宣传和运用,他们相信那些半真理达到了固执的程度。对此,某些有识之士曾经这样说:任何思想、逻辑、认识世界的方法,要是沉醉在自己的成功上,自负得以至封闭,都有可能成为一个暴君。

先说自我消耗:如我们的教育,一致在教导我们生存、生活一定要有梦想,于是我们便成了追梦人。由于大脑中被一连串追逐的梦魇和欲望占据,我们的全部有意识和无意识部分都倾注在那个目标上,那个锁定了的欲望上。教育从来不是为了今天服务的,它总是为明天服务的,为未来服务的。长年累月,我们被习惯定格成了追梦的动物,我们自己给自己设立了一个虚假的天堂。我们一任自己活在那个虚无缥缈的天堂里,云里雾里,不知西东,乐得个自我任逍遥,一如进入了世外桃源。你的言,你的行,仿佛与红尘无关,你于家事、国事、天下事不闻不问,于是乎,你最终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人,仅仅生活在自己编织的虚幻的梦魇里。

事实证明,中华民族的确有过过人的智慧。为什么今天却丧失了这些智慧呢?主要是市场经济给了人们更多的自由度,再加上劳动的智力含量高而导致了大量的闲散人员,人一闲话就多,何况这大多人心中不平衡,故一出语便是讽刺、挖苦、谩骂、诅咒等不善之语。人一动火,哪有警觉之心升起呢?不可能。你若说得越多,那么,你一定不会是一个有智慧的人。一个长期心平气和的人,一个安静的人,他自然更能体察外界事物的演进过程,自然更能谛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有利地加以吸纳,不利的隐患立即加以排除,防患于未然,故能充分地、自主地发展自己。

在此,我们不妨归纳一下,究竟是那些因素将我们的警觉意识彻底耗尽了呢?我想,若简单地概括主要分为自我消耗和他人消耗两个部分。

简单说来共做了三件事,一是有意无意地灌注半真理或垃圾,以便达到占据你的大脑、控制你的大脑的目的;二是抑制和封杀这种带有一定的神秘色彩的特殊能力;三是市场经济的自由度带来了活力。

他拿了国家的工资、奖金,他的确为学生做了许多,他做的那些当然对一个需要观念,需要经验的人来说是必要的。只是他没有给学生以消化的时间和空间,从而使他灌注的内容被死死地卡在头脑有限的空间里。这正如你要修房,他的确做了许多,他给你扔了大量的砖头、石块和水泥,但他扔得太快,你自己无法在有限的时间内将外输物品有序化、条理化和意图化,于是你大脑被填得乱七八糟、杂乱无章。这些被输入的信息以能量的形式被挤在大脑里,这些大小不等的能量在头脑里钻来拱去,从此使你的大脑有如马蜂一样,整日嗡嗡不停,片刻也休想安宁了。你的老师为了展示有形的责任,他在放学时或放假时给了你许多家庭作业、课外练习,你的头脑就是在家中也得不到安宁,于是你在疲劳中昏昏然入睡了,终于入睡了。入睡对你来说是一件多么难的事,安静对你来说在24小时之内的确太难太难了。

为什么他们那么害怕安静,主要是宁静生慧、宁静致远,宁静是导入和升起警觉之心的有利条件。一个人一旦能安静下来,那么,他就会或多或少地看见他的心、他的丑陋、他的责任、义务等等,所以,平庸者不耻见到自己的心,最不愿与自己面对面,最不愿让灵魂回家。

还有一种人,一来了情绪就找其它替代品来占据自己烦乱的心。他们宁愿喝得醺醺大醉,宁愿长醉不愿醒。即便是醒着,他们也在嗑瓜子、吃水果、嚼口香糖或槟榔,他们不愿安静片刻,不愿在安静中看到自己受伤的心,看到自己的本性。他们总是能随时找到消遣的东西,这是平庸者的一种看家本能。他们总能想尽一切办法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或蹦迪,或唱歌,或打麻将和纸牌等等来麻醉他们的心灵,从而陷入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的境地。

接着说,抑制和扼杀我们对警觉文化、灵性文化的开发。关于灵魂,关于直觉、警觉的文化,数千年来,一直是古今中外的热门话题,也是无数自然科学家和社会科学家长期探索的话题。国外对这一特殊的文化研究正处于方兴未艾之势,而我国却将这类什么灵魂、第六感、超级洞察力等与封建迷信划上等号,采取的是不信、不听、不看、不摆上桌面来支持的态度。而事实上它的确存在,但还是一门潜科学,不是伪科学。

同理,你在学校里若你的老师总是在向你灌注知识、经验和技巧,总是在苦口婆心地唠唠叨叨,那么可以肯定地说,他不是一个好老师,绝对不是。因为,他只是灌注,只是在向你的大脑填空,很快,你的大脑便被他的努力而填满了。

教育尚未开始,学生的内心对抗便先行滋生了,教育继续强化,内心对抗情绪便越来越严重。由于这种互演的裂隙越大,那么,你灌注的知识在学生意识或潜意识里便形成了有意无意的对抗或反叛,从而带有自卑自虐性质地将那些灌注的知识致之废旧的仓库里,不以理睬。如此一来,哪里还会升起灵性,唤醒警觉。

作为擅长做梦的动物,我们离不开梦,一刻也不能离开,一旦离开,我们便顿失自信,就目光四顾、惊慌失措,就觉得灵魂没有了依托和居所。于是,我们会立即找到下一个梦来栖身,我们一般不允许有间断发生,一时刻没有了梦,我们生命仿佛毫无意义,一切行为和付出都将没有着落与对象了,一切传统的价值都不复存在,那当然是非常可怕的。梦是心灵的漫游,你在梦里,你可以移动到任何地方。在梦里,身是身,心是心,身心是分裂的,身常被心所抛弃,梦做得越厉害,身心分裂自然越厉害。梦是消耗能量型的,一个人的能量可以在梦的连续剧里消耗殆尽。一个人在做梦,当然就不指望他警觉之心的升起了。我们有局限性的大脑的确一次只能做一件事,你在做梦,你就不可能升起警觉的慧眼。有多少父母痛恨不规范的网吧,但恨归恨,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将他们醉于黄色艳情或其它色情图案中拉回到现实中来呢?也许很少吧!子女们的错不全在网站,而在教育叫人要活在梦中。

最后说,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农业文明塑造了一个不太张扬不太说话的民族,一个民族能保持长期适度的安静,那么,这个民族一定是一个有智慧的民族。

自我消耗了警觉之心的第一个方面是我们的情绪。高兴时得意忘形、趾高气扬、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等等,失意时愁容满面、苦不堪言、如丧考妣、自暴自弃、捶胸顿足,怒发冲冠等等。这些情绪一上来,我们如惊涛卷巨浪,那里还记得自己姓什名谁和自己平静时的状态与心情。他们便成了情绪的仆人,任由情绪发泄。已然是仆人,自然是不可能有灵性成长了,不可能升起警觉之心了。

你继续长大,你进了工作单位,工作单位不是因你而设立的,那么它叫你做的事并不一定全合你的口味和心意。人有许多难处,不想干这件工作并不一定就能及时找到更好的工作,故生活中大部分人都是在将就着干着手中的活,只能算是将就和迫不得已,要不是为了用劳动力去换取那有限的工资,他才不会傻干呢,才不会吊死在这个树上呢!他一方由于心中奔涌的梦想想敞开手脚,放手一搏,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另一方面又因能力条件环境不允许而只能毫无生气地继续着那份无奈。

不错,对于生活中的大多数人来说,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一声无奈,几声叹息,正是现行教育教出来的学员踏入社会的快速反馈。总之,好心的父母、老师、社会为我们做了许多,但好心并一定办的都是好事。他们虽然为机械化大规模生产制造了大量的产品,虽然为创造物质文明做了许多,但并没有使生活中的绝大多数人快乐许多,高兴许多;不仅如此,反而还带来更多的烦乱和痛苦。

总之,任何做梦的人,他们的眼睛都戴上了有色眼镜。他们都有如瞎子,一方面在祈祷上苍的垂怜,一方面在地上瞎摸,希望摸到一块金元宝。当然,做梦者也许会在物质条件上相当不错,但你就别指望他在精神生活上,在创新超越上,在心智穿透时间上有丝毫进展,那是不可能的。他们的梦大多数要的都是财物,当然,他付出了,到最终他也许得到了他们的应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都是仆人的身份。

再说关于仓促对你的警觉心的丧失做了哪几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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