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吉冷哼一声。
“去天王寺。”日吉对司机说道。上了年纪的司机低声答应一声,开动了汽车。
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拓实在千鹤背上推了一把。她尖叫一声,掉了下去,在仓库的屋顶上翻滚。拓实见状也跳上了窗框,几乎与此同时,门开了,日吉闯了进来。
日吉冲拓实诡秘地一笑,目视远方举起了手。又一辆出租车停在他身旁。
“不定时联系行吗?”
“浑蛋!”
三人穿上鞋,来到屋外。日吉抓起冈部的胳膊就走。
“那个人,”日吉用下巴指了指高仓,“会同意你的提案吗?”
“就是这儿。”拓实说道,“没错。就在那个仓库的二楼。”
“啊?”
“快点!”
“嗯,别着急啊。喂,先带冈部先生上去。”石原命令道。
“不是什么饼干,是面包。”
“觉得亲切吗?”日吉往前走去,见拓实没跟上去,便回头道,“怎么?还不快点过来?”
高仓一脸苦相地点点头:“嗯,没办法呗。”
日吉舔舔嘴唇,点了点头。
“竹美,你叫杰西别出手,我跟这厮回去,再带上冈部。”拓实回头看了看日吉,“这下行了吧?最初就是这么说的。”
“他说得没错。”冈部道,“他们没想交还千鹤。有什么好办法吗?他们可不是一两个人啊。”
“不交换千鹤了?”
拓实假装不动声色地看着车外,内心焦急万分,腋下都出了冷汗。换乘了出租车,那个护身符袋子就毫无用处了。
上了大路,日吉叫了辆出租车。三人都坐在后座,冈部被夹在中间。
从房子里出来了几个人影。拓实摆开架势。是石原和日吉,还有三个手下,没有千鹤。
“喂,你干什么呢?快下车。”付完车钱,日吉推了一把冈部,拓实也差一点被他推出去。
“事到如今,还说这种幼稚的话有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明白了这道理讲不通,才演了这么一出吗?既然到目前为止干得很漂亮,那就漂亮到底吧。”
日吉撇了撇嘴,甩动上衣,抬腿便走。不一会儿,沙砾上的脚步声远去了。
日吉沉下腰,左臂下垂,摆出架势。
“浑蛋!怕什么?现在是害怕的时候吗?”
石原往后一退,日吉走上前来。他紧盯着拓实,脱去上衣,左右扭了扭脖子。
不一会儿,大路上出现了几十辆摩托车,一望便知是一伙暴走族,在他们正中间有一辆装饰花哨的厢式车,车顶装着大喇叭,摇滚乐就是从那儿发出来的。
“知道了。”
“什么?”
日吉稍一考虑,慢慢地点点头。“明白。接受你的条件。”
拓实躲过,挥出一记右直拳,正中对方的鼻子下方,有一种炸裂的感觉。没眉毛大叫一声,双手掩面蹲下。鲜血从他脸上滴落。
日吉率先走向大门。竹美和杰西极不情愿地给他们让了路。拓实跟在日吉身后。与高仓目光相接时,他停下了脚步。
“知道了。快将千鹤带来。”
“等会儿我一给你信号你就跑,拼命跑。要是不想被他们抓住,就照我说的去做。”
“从哪儿跑啊?”
“反正你们也不想交出来。”
“在哪儿停车?”司机问道。他们已经来到车来人往的十字路口。
“他想干什么跟我毫不相干。重要的是换回千鹤。你不也一样?把冈部带回去是最重要的。”
“快破!追来了,快跑!”他飞快地站起身,拉住千鹤的手。
越往前走道路越黑。没有路灯,沿路是一面混凝土围墙。走到围墙的尽头,日吉转了进去,拓实带着冈部紧随其后。眼前的情景他记忆犹新。
“逮住了。”
“阿婆的护身符帮了大忙,回去可要好好感谢她哦。”
车速降了下来。
“还用说?就是这样呗。”说着,拓实将日吉扳过来,去解他手上的绳子。
拾到者请立即拨打电话:06-752XXX江崎商店。
“宫本先生,你的胆量和骨气再次令我佩服。我这里的年轻人真该向你学习。这是真心话,可不是恭维。”石原说着跨前一步。
“我们在这儿等,去把千鹤带来。”
“快走,就在前面!”日吉催促道。
“这种东西我不要。”
然而,音乐非但没有远去,反而越来越近了。拓实听出是硬摇滚,还夹杂着摩托车的轰鸣。
大路已经近在眼前,他们却不得不放缓速度。因为和大路之间还隔着一道铁丝网。
背后传来“咚”的一声,是日吉跳了下来。他龇牙咧嘴,似乎崴了脚。
“你要是小瞧他,可没好果子吃。”
三人上车后依旧紧紧地挤在一起,日吉飞快地说了去处,只听得是“河内松原”。
“饼干厂?”日吉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就这儿。”日吉从上衣口袋中掏出钱来。
“从这里跳下去。”
“这事我可没听说。”
“喂,小子,别跑!”
“是个留有回忆的地方。”时生说道,“面包厂旁边的公园……来过一次。”
拓实左手捏着那个护身符袋子,想看准机会递给司机。纸条上写的江崎商店肯定是高仓等人守候的地点。如果司机拨打电话,他们就会知道拓实是在哪儿下的车,这样就有可能找到石原的藏身之处。
拓实冲进办公室,见千鹤一脸绝望地站在那里。他关上门,又上了锁。
“怎么不走?快去你们的窝点啊。”
“咦?是面包啊,我可不太喜欢吃面包。”
“啊,宫本先生,发生了不少事情啊,都听日吉说了。”石原饶有兴致地说,“冈部先生,我们终于见面了。大家都在找你。”
“喂,你想干吗?”
他轻轻戳了一下冈部的侧腹。“都是你,非要逃到大阪来。”
石原捏起拳头在拓实胸前轻轻一碰,随即转身离去,他的手下也都跟了上去。最后离去的是日吉,他默不作声地指了指拓实的脸,也走了。
“嗬……”日吉端详了一会儿拓实的脸,慢慢地点了点头,“我们都不可靠,是吧?”
“去跟老大说吧。”日吉冰冷地说了这么一句,又看着拓实道:“想夺回那妞,就看你的本事了。我不讨厌你,可也不会帮你。”
“吓了一跳吧。”
“我刚想起来,今天早晨从那儿出来时,有股饼干的气味,刚出炉的饼干。”
门外传来声响,像是有人在拨开拓实从楼梯上扔下的东西。有人在怒骂:“你小子在这儿干什么!”挨骂的估计是没眉毛。
“刚才我可是手下留情,这次得玩真格的了。“
“这些家伙什么人?”
“附近有个面包厂,生产便宜的夹心面包。再告诉你一个线索,那附近没有大海,方向正相反。”
千鹤打开身边的窗户。拓实从窗口看了看下面。紧靠着的像是个二手车中心,那仓库的屋顶就在下面。
“跑啊!”拓实拉着千鹤就跑,可是,由于逃亡带来的劳累和监禁的影响,千鹤的身体显得极为沉重,她穿的鞋子也不适合奔跑。
“哦。”石原摸了摸下巴,慢慢走近拓实。他皱着鼻子,吐出一口气。“算是平局,怎么样?”
“这倒也是。”日吉怪笑道,“你有种,好,就告诉你吧。”
二楼办公室的门开了,出来的是那个没眉毛的人。
“时生?”拓实扭头看着后面,“你知道这儿?”
“快!”
跑到屋顶边缘,拓实拉着千鹤的手跳了下去。
“小子,你干吗?”他叫着举拳就打。
拓实清了清嗓子说道:“呃,怎么说呢?为了我个人的事情耽搁大家的工夫,不好意思。还是研究一下夺回千鹤的方法吧。”他在时生身旁盘腿坐下。
“拓实!”
“千鹤,快跳下去。”他叫道。
冈部皱起眉头,哼了一声。
“啊,拓实哥,你没事吧?”
“这可是男人间的承诺。”拓实伸手一把拉过冈部,“走吧。”
“说什么呢?莫名其妙。瞎蒙的吧,面包厂又不是到处都有。”
“站住!”石原的手下也叫嚷着追了过去。
“跑啊!”
“不是。我和你的雇主联系国了,事情已经谈拢,将冈部交给你们。这两个年轻人,你们也就别难为了。”
“拿着。”老婆婆紧盯着拓实,“拿着吧。”
“怎么?又坐车?”拓实圆瞪双眼。
“像是在海边,有一大排仓库似的建筑。”
拓实伸手接住,递给日吉,日吉又递给石原。石原摁下按钮,将扬声器贴在耳朵上。
“啊,等等,脚卡住了。”拓实假装在座位下拔脚,趁势将袋子仍在下面。拜托,司机老兄,你可要早点发现啊!
“公园?哪儿有公园?”
“换回千鹤,就全力协助你。”
是一个紫色的护身符袋子,石切神社的。
“行,但就你一个人去,其他人可别跟着。”
日吉已经醒了。他的手脚都被绑住,倒在榻榻米上,眼神锋利地盯着拓实。
“那妞和这小子老待在一起,还是认为那些丑事她全知道为好。那么,拿住了这小子却放了那妞,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老大没想将那妞还给你。”
两人在成排的二手车中穿行。他们能感觉到追兵已经逼近,拓实一个劲地往前跑,千鹤一摔倒,他就用力将她拉起。
高仓和时生也从厢式车上下来。高仓对拓实点了点头,又看和石原说道:“就此收场吧,大家都不想把事情闹大。”
“腿?”
出租车开走后,日吉仍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下面正好有一辆丰田花冠。两人落在发动机盖上,发出一声巨响,前盖顿时凹了下去。
“什么?”
日吉不答,直直望这前方。
“是不是你雇主的声音,听得出来吧?”高仓说道。
他刚发现自己扭伤了脚。
拓实抓过千鹤的手,总算将她拖到窗框上。千鹤依然在摇头。“不行啊,绝对不行!”
“你们老大还等着吧?”拓实道,“定时联络断了以后,他会不会觉得不妙,撇下你跑了?”
“哎?心还挺细,不过……”
石原苦笑道:“要是我有这种权限,也不是不能考虑,很遗憾,我没被授权。行了,男人要想得开,将那位小姐交给我们。”
“你想怎样?”
“带着这群小毛孩来唬我?”石原怪笑道。
“行啊。”拓实将千鹤藏到身后,“那就让我奉陪到底。想得到千鹤,先过了我这一关。”
“可是,你看这么个地方。”千鹤将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
“拓实哥……”
在干道的一个拐弯处,日吉让司机停车。附近有一栋工厂般的建筑物,飘来一股淡淡的饼干,不,面包的气味。
手脚都自由了的日吉立刻站起身来,背靠墙摆开架势。像与之呼应般,杰西也站起来,摆出进攻架势。
“那你就作好心理准备,待会儿要你飞跑。”
两个人应声走来。拓实在冈部耳边轻声道:“就是现在。”
“哦,你们还真找到这儿了。”
“我的话好像没转达到。我说过要带千鹤过来。”
“可老这么耗着,你们也得不到冈部。”
“冈部呢?”他问手下。
这伙人在拓实等人背后停了下来。拓实看到厢式车车身上刷着“BOMBA”,就知道是些什么人了。
拓实寻找着铁丝网的出口,但出口紧闭,还上着锁。
“少废话,快上车,不然就来不及了。”
“不然还能怎样?”拓实看看时生又看看竹美,将绑住日吉双脚的绳子也解开了。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儿传来喧闹的音乐声,音量之大在这夜半时分显得很不协调。拓实的注意力收到了干扰。日吉也面露惊讶,往后退了几步,似乎要等待恢复宁静后再与拓实一决高低。
“光凭这些怎么够?”竹美撩了撩长发。
日吉以脚拖地逼近,看来他相当自信。拓实严加防守。
“啊?还要跳?”
“还是你。“
“你看,”老婆婆微笑道,“管用吧?”
高仓苦笑着搔了搔头。
出租车似乎行驶在干道上,但离市镇像是越来越远了。虽说不辨东西南北,拓实也知道到了郊外。
“我倒是像交换,可他们好像没这个意思。”
“冈部不是已经交给你们了?说好要把千鹤还给我。”
大事不妙。没有任何线索,不能指望外援了。他拿定主意,只有靠一己之力放手一搏。
石原和日吉一时间茫然无措。机会只有现在了!拓实朝建筑物跑去。日吉发觉后立刻拦在前面,拓实全力撞去,身体失去了平衡,可他立刻又站了起来,不知日吉被撞得怎样。
冈部叫了一声,朝大路跑去。
“你突然问这个……嗯,一般吧。”
“对不起了。”
“打电话来的司机先生说了,”竹美说道,“听说要去面包厂附近什么的,时生一听就说肯定是这儿。”
“不好!”拓实飞身跳下,在仓库的屋顶上连续前滚翻。
“哦?”
“这是什么?”
“拓实!”
拓实跑进建筑物,奔上眼前的一架楼梯。身后已经有脚步声传来。楼梯上放着纸板箱和推车,拓实将这些东西推了下去。在一片金属撞击声中,传来几声惨叫,紧接着又是一声东西落地的闷响。
拓实想站起身,可一阵疼痛袭来,他的脸都扭曲了。
“那里就是你们的藏身处?”
“为什么不坐刚才那辆车直接去?”拓实追问。
音乐停了,摩托车的引擎声也齐齐停住。
“以防万一。”日吉道。
“也许。”
“好啊,行。”
“哦,是吗?”
“我不会说的,你刚才自己不是说过吗?”
“又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想交也没法交啊。高仓不想交出冈部,可我不一样,我只想换回千鹤。怎么样,再做一次交易吧。”
竹美和时生来到门口,颇为担心地目送着他。拓实朝他们轻轻挥了挥手,迈步前行。
拓实回到老婆婆家中,见每个人都坐在原位。时生仍抱膝而坐。大家都抬头看向拓实,随即又移开目光。
厢式车的车门开了,竹美走了出来。她身穿黑色黑皮夹克,手持一根铁链。她走上前来,铁链拖地哗哗作响。
拓实也摆出进攻架势,心中却暗香:够戗啊,只有杰西才是他的对手。但怎能不放手一搏就将千鹤交出去呢?被打倒为止,不,被打倒了也绝不放手。他下定决心。
“喂,”日吉招呼道,“磨蹭什么?”
“你看看,”石原搔搔头,摆了个无可奈何的架势,“我可不想再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可你不答应也没办法。谁去跟他玩两招?”
“嗯,就来。”拓实转过脸对老婆婆说道,“阿婆,你保重。”
日吉默不作声,满脸敌意,但心中无疑在进行各种权衡。
石原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
“话是不错,可又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竹美嘀咕道。
两人站在铁丝网前,背后传来踩在沙砾上的脚步声。拓实回头看去,石原和手下正不慌不忙地走过来。
“我知道。”拓实转向日吉,“我也有个条件,别叫他们迎上来,也别蒙住我的眼睛。”
拓实正要跟上,忽听后面传来脚步声。“等等。”是那位老婆婆的声音。拓实站定回头看去。老婆婆递来一个东西。“这个,你拿去。”
“什么?”
千鹤吃了一惊,反倒离开了窗户,脸上掠过惊恐之色。
拓实看看四周。这些人的长相个个都非同寻常。
“你的伙伴说不定看了那辆车的牌号。我不想让他们查出去向。”
“问你跑得快不快。”
拓实拍了一下双膝站起身来,走到隔壁。
“你说什么?”
“稍稍动一下脑筋不就清楚了?这么耗下去你们达不到目的,还不如赌一把,说不定还能抢到冈部呢。”
“千鹤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冈部说道。或许是很久没说话的缘故,他的嗓子哑了。
“是在海边吧,”拓实边说边窥视日吉的反应,“大概是在饼干厂附近,对吧?”
“拓实,”老婆婆抓住了他的手,“小心啊!”
拓实咬紧嘴唇,将纸条重新叠好放回原处。“懂了。我带上。”
拓实接过袋子打开,见里面有一张叠好的纸条。他取出展开一看,上面用圆珠笔草草写着一行字:
“帮手呗。事情紧急,也只能召集这么多了,都是我以前的玩伴。”
“漂亮话就别说了,放我们走不好吗?”拓实气喘吁吁地说。
“上车。”日吉说道。
“快说,你们那个藏身地在哪里?”
石原关上收录机,歪着脸,撅起下唇。
时生微笑道:“现在没有,十年后就有了。”
拓实靠在铁丝网上,滑了下去,只觉得疲劳如潮水般袭来。
“少啰嗦!什么拓实、拓实的,还有什么办法吗?”
“护身符,里面有能保你平安的条子。”
“开窗!”
“让你久等了。”她冲拓实使了个眼色。
“嘴还是那么严。”拓实咂了咂嘴,“要是在东京,我就算被蒙住眼睛、堵住耳朵,凭感觉也能知道是哪儿。可在大阪就不辨东西南北了。”
“你一个人去危险。”
“刚决定的,不信可以听这个,这个是电话录音。拓实君,接着。”高仓拿出一个小型收录机,仍过了铁丝网。
“你这么说,就算是吧。”
“拓实!”时生隔着铁丝网喊道。
过了一会儿,日吉露出笑容。“要紧的地方出了差错。正因为这样,才会被这种男人抢了自己的女人。”
“要我相信你们,可能吗?”
“不用你担心我也一清二楚。”说着,拓实解开了绑住冈部双手的绳子,“你信得过自己的腿吗?”
“护身符?换乘了出租车不就没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