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惊恐万状,”史文逊说,“精神支持不住了,感到一阵恶心。”
“为什么让奈坚决不说您的名字呢?”巡官突然问。
让奈博士从未责备过他那不争气的继子,尽管托马斯做过许多令人伤心的事。当他对儿子的计划和希望完全破灭时,他非常难过。可是他照旧帮助这个年轻人,帮他走上自立的道路,开始新的生活。
“怎么到那儿去了?”
“喂,爸爸,是你吗?”
他忐忑不安地察看着一幢幢大楼上的楼号。看来,他对这一带的情况很不熟悉。他走到137号楼前,偷偷把目光滑过十层楼的大厦。他终于弄清,区检察官的确是在这座楼里办公,于是整理了一下黑大衣的领子,果断地走了进去。
“喂,请接让奈博士。”
“什么?”
“听到您说‘很明白’我们实在高兴。”
“是的,让奈说的全是实话。我去向他借了一小笔钱。
“史文逊先生,您有许多地方必须解释清楚。您使本市耗费了大量不必要的开支。”
“哦……”萨姆逊把他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一切原来这样简单,史文逊先生,可您却让我们在全市搜了个遍。”
“为什么?他在哪?难道他没同你在一起吗?”
十分钟后,九点四十五分整,史文逊处在一群聚精会神的人物包围之中。其中有区检察官、助理检察官迪莫迪·克罗宁,还有他们的几位助手。奎恩巡官在微笑着,只有他才有本事这样神速地赶赴现场。警官维利沉默寡言,表情悒悒,一如平日。总监坐在一旁默默察言观色。这段时间里史文逊只说过一次话。他以一种深沉的男中音说:“我叫托马斯·史文逊。”他的身材这样瘦小,声音却这样洪亮,使人深感意外。
来人微微一笑。
他痛苦地叙述着。“老太婆办事凭良心,我的继父也是这样。对于他来说,世界上唯一的原则就是医务界的原则。我看,如果他愿意利用他对道恩夫人的影响,他原是可以为我说话的。但他恪守他自己的信条。此外,他还懂得一点,就是要想挽救我,所以一定得狠狠教训我一次……”
让奈博士亲自向道恩夫人报告了这一惨剧的始末和儿子的过失。这位老夫人毫不留情,年轻的外科医生只好被迫辞职离院。
史文逊说到最后,语气已不那么自信。他有点怯生生地问,这篇自述能否使在座各位感到满意?如若果真满意,那么他请大家一定不要向报界透露他的真实姓名。总之,他完全准备为大家效劳,如果需要作证,他也可以提供证词,虽说是对他来讲,越不声张越好。因为记者们总爱把过去那些见不得人的丑闻都翻腾出来,把那些早已被人遗忘的丑事披露出来。
埃勒里毫不动情地回答。“但他可再也不能同你通电话了,原国很简单。他死了,爸爸!”
史文逊感到惊讶。
“怪不得埃萨克·柯勃觉得此人面熟!”巡官这样咕哦了一句,接着又聚精会神地听下去。
“说实在的,先生,我有好多事情很不愉快。不过都是私事。这些对我说来,都可以算作悲剧吧。抱歉的是我一直不露面,的确有着我很重要的原因。此外,我决不相信,让奈博士会同道恩夫人凶杀案有什么牵连。报纸上对让奈的犯罪事实,我甚至连点儿暗示也找不出来……”
“埃勒里!该死的,你跑哪儿去啦?你在什么地方?”
总监悄悄离开了房间。预料中的一次爆炸性事例件竟未发生。他再坐在这儿已没有什么意义。
让奈始终以心平气和的态度来对待这个大学生的堕落。
“我那时就知道,我不会有什么出息了,”他低声轻语,“我的学习成绩很好,几乎是同年级学生中最好的。可是我喝酒喝得大凶,赌牌输了很多钱。父亲慷慨资助我学业的钱全被我输光了。”
“噢,是的。如果能由我直接来解释一下,也许更好。
“让奈的办公室。”
“史文逊先生,今天早晨光临的目的是什么?”
“好吧,年轻人,按规矩我得核对一下。俏先安静地坐一会。”
消息象闪电传遍四面八方。它先从区检察官办公室的秘书口中,飞过桥传到了被烟熏得乌黑的刑事法庭旧楼,又通过叹息桥飞进了市立监狱。史文逊在两名警察的陪同下,在137号大楼的六楼跨出电梯,走进了区检察官萨姆逊的办公室。不过五分钟,每一个典狱官,局里的每一个探警,方圆四个街区内的每一个交通警,附近地区的每一个小贩和闲汉,都立刻听到了这一轰动的新闻。
史文逊迟疑了一下,皱起眉头,最后抬眼真挚他说:
“您什么也没有解释清楚,”萨姆逊失望他说。“您同我们捉迷藏的动机是什么?”
不过,先生们,我想说我很明白,你们怀疑我,正在搜捕我。”
“史文逊先生,”老巡官逼视着这位原外科医生说,“对于这件凶杀案,您能对我们谈谈您个人的看法吗?”
史文逊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这场可怕的事故,使我忽然看清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深受良心责备,”他说,“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我的前途从此完了。咳,这能怪谁呢!”检察官的办公室里静俏悄的。
据托马斯自己说,他在学业上很认真,一心一意想成为第二个让奈,做一个第一流的外科医生。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被送进了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
“现在看来,情况当然不一样了,让……史文逊先生,”
“我偶然进来看看,也就是刚才吧,不,准确他说是三分钟之前,我是来找约翰。敏钦的,爸爸。”
史文逊摇摇头说:
我根本不是什么托马斯·史文逊。我是托马斯·让奈──让奈医生的儿子,”
“哦,不知道!”
尽管继父一再努力,儿子的坏名声却一传千里:他到处都吃了闭门羹。不知不觉之间,史文逊渐渐失去了他行医的权利。托马斯·让亲大夫丢掉了医师的头衔。后来,也是为了找一条出路吧,他才把让奈这个姓换成了史文逊,这是他母亲娘家的姓。
见习结束后,托马斯·让奈被医院正式录用。他在继父指导下,继续进行工作。有一段时间,托马斯进步很快。
“从继父方面来说,这当然很高尚,”原外科医生托马斯说,“太高尚了。他对我真是再好不过了。即使亲生儿子,也顶多就是如此吧。”
“是的,见他的祖宗去了。”埃勒里用词虽显得很轻松,但语调中仍透出惊恐不安的声音:“现在是十点三十五分……让我想想……我是十点三十分来的……爸爸,他是三十分钟之前被人杀死的!”
他不吱声了。手指神经质地揉搓着礼帽的帽边。这是一双结实的、外科医生的手啊!
“我是总机,你是哪里?”
“现在,否认还有什么意义呢?”他说。“星期一上午见面后,我又同父亲见过面。那是星期一晚上,他又偷愉来到切斯特港同我会面。我本不想说这件事,不过……对我的搜捕,使他非常不安。他坚持要我离开纽约,到西部或者其他别的什么地方去,但是,当他告诉我,警方因为我躲着不露面而对他火冒三丈的时候,我当然不能把他丢下不管,一走了之,归根结底,他和我都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们并没有参与暗杀。一逃跑反倒可能被认为是畏罪的表现,所以我拒绝离开。他就回家了。今天一清早我有事进城,刚巧看到报上的那篇文章……”
“这方面您不用操心,史文逊先生,”区检察官显得很激动。“您今天向我们谈的这些,无疑能洗清您的继父。既然有这样确凿有力的证据来排除您父亲在场,那我们决不会逮捕他。对吧,奎恩?”
“我知道,我知道,”史文逊腼腆地敛住了目光。“我的心情很沉重。如果我不是得到确切的消息,知道与凶杀无失的让奈博士将遭到逮捕,今天我还不会来。我坚决相信他是无辜的,我不愿使他落到这种地步。”
巡官从萨姆逊办公桌上好几台电话当中,拿起了一个听筒。
“我正想向你解释,可你把我打断了……他是在这儿,”
大家都沉默着。这位原外科医生看来正在为青年时代的宏图大志因玩忽职守的致命错误而趋于破灭,感到追悔莫及。
在您指出的这段时间里,我俩一直在办公室,谁也没出去过。”
区检察官颇含敬意地点头示意,指指椅子。史文逊慢慢落座,狐疑地打量着在场的人们。他长着一双毫无光泽的蓝眼睛和黑色的睫毛。等到大家一一就座,、一位警察的身影在玻璃门外站定,区检察官这才开言问道:
这个被警察局全体出动搜捕了两昼夜而毫无收获的人物,以一种低沉的、羞怯的声调,叙述了他怎样不负责任,肆无忌惮地践踏了他那著名的继父对他的信任。
“事情也正好就出在这个时候。五年前,大约也是这个季节。我又不走正道了,又喝上酒了。一天上午,我喝得醉醉醇地去动手术。紧急关头手一哆嗦,手术刀切人体内过深,患者死在手术台上。”
“一点没错,让奈博士在哪?你怎么,要沉默一天吗?
“我是警察分局,是奎恩巡官。请快点。”
真象终于大白。托马斯·让奈竟是弗朗西斯·让奈的养子。外科医生第二次结婚时,原是孤身一人,没有子息。他的续弦就是托马斯的母亲。托马斯两岁时,让奈依法成了他的父亲。又过了八年,托马斯的母亲去世。
埃勒里一字一顿,慢慢答道:
萨姆逊向他投去严厉的一瞥。
史文逊停了一会儿。他舔舔枯干的嘴唇,茫然的目光掠过检察官的面部,说:
他环视了四周,眼里流露出用言语难以表达的恳求。巡官闷闷不乐,翻过来调过去地看着他那只用旧了的褐色鼻烟盒。
“我看,不说也不行了……先生们,一切其实很简单。
他拨了荷兰纪念医院的电话号码。
让奈非常明确地保证:如果托马斯能够戒酒,并且诚实地劳动,那么,一切过错将会被原谅。年轻人将仍是让奈的继承人,因为让奈没有,也不可能有其他继承人。
他就是神出鬼没、神秘莫测的史文逊!
“现在当然不能逮捕,”巡官闻了一撮鼻烟,打了个喷嚏。“史文逊先生,星期一上午见面之后,您又同让奈博士见面了吗?”
喂,孩子,让我同让奈说两句,好不好?”
“星期一上午十点三十分到十点四十五分之间,您一直待在让奈博士的办公室里吗?”奎恩巡官问。
星期三早晨,那则别有用意的报导,真比什么都灵。而且奏效神速。一个瘦削的黑衣男子,从警察局大门口走过。
“爸爸,你想同让奈通话已经不成了。”
他从纽约迁到郊区的切斯特港。靠了继父托情,加之让奈交游甚广,史文逊总算找到了一个保健医的职务。从此后,他开始了清醒的生活。
他终于来了。
“我以为你们会非常愿意见到我。”
“是的,”史文逊打断他说。“这段历史很可能使我这五年诚实的劳动付诸东流,使我从此再也无法从业。这会使我在社会人士的眼里变成一个饭桶外科医生,一个严重失职的、犯罪的医生,因而在其他事务中也难以享有任何信任……医院里发生的这一非常事件,”他又接着说,“引起各种猜测,也造成了我们父子很大的不安。因为如果让奈博士帮助警方找到了史文逊,那么这一段不光彩的往事必然要公之于世。我们都非常害怕这一点。不过,”史文逊接着又说道,“当我了解到父亲固此而遭受严重怀疑时,我就不能再顾及自己的利益了。各位先生,我希望如今对让奈博士的怀疑可以消除了。这一切只不过是一种可怕的误会。星期一我去见父亲的唯一目的就是借一点钱──二十五美元。业务情况不妙,有几天我手头实在周转不开了。父亲还是老样子,对我十分慷慨,他给了我一张五十美元的支票。一出医院,我就拿到银行去兑了现。”
手术时虽有三个见证人在场,但医疗行业的严格的规矩却不允许把这一事故的实情张扬于医院之外。
“让奈博士知道您来向我们谈这些情况吗?”巡官问道。
“别撂电话,”老巡官喊。“我有个新闻。今夭上午史文逊出现了。我们刚刚听了他的证词,很有意思。埃勒里,我要把它详细告诉你,把证词的速记拿给你看。咱们啥时能见面?最主要的一点一一他是让奈的儿子。”
萨姆逊说。“现在我明白,让奈博士为什么不愿对我们吐露真情了。原来还有这么一段不愉快的……”
“哦,那么说,您看报了?”萨姆逊立刻反问。
“请等一会,”巡官听到接线的声音,接着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在医学院学习期间,他一直对这个浪荡儿管束很严,帮助他重新做人。毕业后,又把他安排到荷兰纪念医院外科做见习医生。
“死了?”
“我感到这案子太神秘了。我不熟悉这位老太太。她大力周济家父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等我成了少年,又一直住在学校。我唯一能说的话就是,家父同凶杀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