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太用得着这些词语。而现在看着眼前站着的这个女孩,我知道事实确实如此。那些词语太过冰冷无情。同女人交谈好像更多是理解词语之间的空隙,解读那些细微的差异,而非词语本身。但我却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到。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女孩想让我亲她吗?如果是的话,我该怎么做呢?她想让我伸手去碰触她,还是想让我坐在这儿等着她来亲我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又该怎么亲吻呢?我从没吻过任何人。我脑子里的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几乎崩溃,就像电脑运行任务过多。
我们认识之前,爸妈也曾带我去购物和看电影。我将永不会忘记那一刻:在昏暗的世界里,音乐响起,上方屏幕出现摩天大楼,人们都盯着它看。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为什么我旁边的每个人看上去都毫无表情呢?从他们的脸上我看不到喜欢,也看不到愉快。我想,有可能是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幸福。
酒精充满口腔,呛得我鼻子发痒。太烈、太辣了。我不喜欢这种味道,强忍着对艾丽卡微微笑了笑。她今天穿着纱笼(1),脖子上挂着她的莫里斯猴毛绒玩具。我往前凑头喝完了杯里的酒,想赶快摆脱这味道奇怪的混合酒。
我们同戴维和叶芙特一起离开聚会,穿过马路到了艾丽卡家。我们来到通往她公寓的楼梯处,戴维和艾丽卡站在我的轮椅前面支撑着我,帮我拖着步子沿着楼梯一步步慢慢往上爬。我笑着听他们讲谁在什么时候和谁一起做了什么事,尽力了解其中的所有含义。
(1) 马来西亚人或印度尼西亚人裹在腰或胸以下的长布条,作为衣服,男女均可穿。——译者注
我满脸通红,摇晃着手乞求妈妈停下来。
“要小口喝!”艾丽卡尖叫着,然后大笑起来。
“摩擦?”
“噢,你是说摩羯座吧?”
我刚恢复意识的时候,周末都会数着时间,等着看一部法国电视剧。因为里面有穿着紧身胸衣,胸部几乎全部露出来的女人。看见她们我就会有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我喜欢这种感觉。我的性意识告诉我,自己并非完全毫无生机。自我开始学习交流起,这种意识就越来越强烈。我也开始希望有一天会有个女人想和我在一起。
她跌跌撞撞地穿过房间,我又独自一个人了。我会有懂得这些的那一天吗?我环顾整个房间:男男女女靠得越来越近,跳舞聊天,听到对方讲的笑话而哈哈大笑。有一对正在亲吻,另外有个男人揽着一个女孩的肩膀。我在想自己是否还有可能学会这种暗码,进入她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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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精。”
这一点我不清楚,但是这次聚会却令人难以忘记。
“不,马丁!”她说,“你需要知道所有这些。它们都很重要。”
“没什么意思。”这个女孩说,“我是天秤座。”
我不清楚经济学家长什么样,但我觉得他们通常不会在头上戴蝴蝶翅膀吧。我静静地想要说什么,而这个女孩在我面前摇晃着。
这个词也没必要多加描述。我一直挑选完了有关这个话题的大多数单词。
但我敢发誓,妈妈的声音却越来越大。我真希望爸爸听不到我们在做什么。
妈妈继续严肃地说着这些和性相关的词语,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钟过去,我都比以往更盼望她能停下。虽然我抱怨自己突然成了她的人质,而这正合她意,因为这样就能确保我能知道这一切了。终于等到妈妈觉得可以停下来了,我才让她把这个表格放在其他词汇表里,只有我才能找得到的地方。
“准备离开了吗?”艾丽卡问道。
“摩羯……”
“高潮!”妈妈叫道。
“你知道摩羯座和天秤座不合吗?”这个女孩突然问道。
我点了点头。我的拼写还是很糟糕。人们想要和我说话,就必须学会横向思维。
“我要去和朋友说话了。”她突然说,“拜。”
至少她没有跟我解释这个词。因为我和其他任何人一样有这种反应。
“你好帅。”她说,“我要跟你调情。”
这一切都让我感触颇深。艾丽卡看上去也很喜欢将这些展示给我。她很特别——除了我家人和照顾我的人之外,她是第一个毫不犹豫接受我生理缺陷的人。与艾丽卡在一起,我知道这些缺陷只能在某些地方限制我,却不能限制我的全部。她对我和对她其他任何朋友一样。她从未说过一个那种词,从未以那种方式看我,从未让我觉得自己像她羞于带着的一个负担。即使是我在她公寓过夜的时候,她帮我上厕所,帮我穿衣服,她都轻而易举。有的人不喜欢照顾你,却还必须要这么做,这种人很容易分辨。但对于艾丽卡,这完全不是问题。也许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在她公寓可以一直睡很久,享受没有噩梦的珍贵一夜。
立体音响里咚咚地放着音乐,节奏就像敲鼓一样。房间里都是我不认识的学生。这是和艾丽卡,还有通过艾丽卡认识的朋友戴维和叶芙特一起在大学聚会上。
我对她笑笑,然后她就消失在了人群中。我想她回来能否找到我,也在想会不会有人跟我说话。字母板就放在我腿上,随时可以跟人聊天。但我不确定会不会有人看见我坐在这儿,因为房间太拥挤了。直到站在面前的这个女孩看见了我。
“精子。”
但和艾丽卡一起,我看到了我这个年纪的人如何生活。我享受在麦当劳吃汉堡的乐趣,浪费一个下午在购物中心闲逛,品尝她刚从烤箱拿出来的饼干。我们还一起去植物园,去孤儿院,在那里抱着那些被遗弃的婴儿——没有人们善良的碰触,他们便会夭折。我非常了解这种感觉。
“你学什么啊?”我在字母板上拼出来这些词。
“如果你的第一次聚会不是那么好的话,我感到抱歉。”我们到了公寓后,艾丽卡说,“音乐太糟了,不是吗?”
是艾丽卡。至少和她在一起很简单,因为我们俩都知道我们之间除了友谊之外没有其他。艾丽卡在我心里占据了一个特殊的位置,因为在过去三个月里,她给我展示了这个世界的许多方面。
我当然有和女人交谈所用到的词语,因为我和妈妈往词汇表里添加了性和男女关系的语言表达。我们不可避免地要接触这一话题,因为这同“拥抱”“亲吻”这样的词仅有一小步之遥。虽然是妈妈给我添加的新词语,但都是我想要这些词,因为性对我的作用同它对其他任何一个20岁左右的男人一样。人们可能认为像我这样的人不会有性反应,但他们错了。
我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决定换个话题。
我又喝了一大口,迅速咽了下去。
“摩羯座……”我想在字母表上拼这个词。
她穿一件金色裙子,头上戴着蝴蝶翅膀。黑发,洁白的牙齿,眼睛很美丽,是个可爱的姑娘。
“我给你拿杯纯可乐吧?”艾丽卡问道。
我抿了一口,她笑着问:“怎么样?”
“你什么星座啊?”她俯身问我。
“经济学。”
一个女孩站在我面前摇晃着。她微笑着,眼神蒙胧。
她是什么意思呢?我看着她,想要说什么才好。她喝醉了。她为什么要跟我聊星座呢?这是不是在我约她出去之前所填补的白色噪音时间呢?对于男女交往之道,我一无所知。我所看见的一切都限于电视上,或者偶尔瞥见的别人的生活。但我慢慢发现,把女人当做朋友之外的一类人同其聊天,就像去使用一种我不知道存在的语言。我面前的这个人是在跟我调情吗,就像她开始说的那样?
“我们从哪儿开始呢?”我和妈妈坐在一起创建新词汇类别的时候,她用最坚定的声调说道,“勃起?”
“你还好吧?”
我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真在这里。聚会的主题是“丛林”。我被打扮成丛林的国王,头戴香蕉叶子做成的王冠。我甚至第一次尝试喝酒。那么多人问我要不要喝点儿东西,我让艾丽卡给我拿了朗姆酒兑可乐。
“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