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特（示意他不要讲话）您听见了吗？
女患者是我。
格洛丽雅稍等一下，先生，有人找他去了。
女患者（讲述得正起劲）……一个可鄙的家伙，我看不见，但是能感到他在我周围转悠，开始对我说话。哼！他的语气和蔼可亲，但能让人觉出他身上有一种冷酷和嘲弄的意味。他说：“你以为这是一次手术！很好吗？好极了。你以为过半小时就会醒来？哼！蠢货才什么也不明白，不明白这就一命呜呼了。”他悄悄儿地嘿嘿冷笑，而我身不由己，一直被往里边吸去。再也没有容身的空间了，整个儿被摧毁，化为零，对，化为零，我还企图摆脱，抗拒，然而那种力量异乎寻常，就像亿万吨重的东西压在我身上，还有那种声音，总在冷笑，戏弄我的绝望。
那声音越来越响。
女患者在这儿绝不要讲身体健康。
胖先生好家伙！可真够痛快的呀！
科尔特（抬手捂住后颈，这时那声音渐弱）实在抱歉，先生，我也不知道……唔！这是一种说话方式。我并不想吓唬您，请您相信。
胖男人乙醚有什么可怕的，您把它说得这么坏？
科尔特这种声音，您没听见？
马什里尼要知道，是天生的。喏，就在这个部位。
职员（耸了耸肩）您的年龄？
女患者（自视高人一筹地微微一笑）当然了。您以为我是谁呀？当时，麻醉还使用乙醚呢。然而，我宁肯死去上百次，也不愿意再麻醉了。
女患者（企图夺回失去的地盘）那您本人呢，我是说，大夫，您从来就没有亲身尝过用乙醚麻醉过去的滋味，对不对？
女患者我初次入院的时候，也是这样发笑。
马什里尼我生于1901年。
职员先生？
女患者谁呀？
苍白的男人嗳，不是！
女患者请放心吧。您还有别的事儿，只是他们没有对您讲。他们肯定诊断出别的毛病了。
女患者（嘲讽地）您就高兴啦？
马什里尼他什么也没有说。我深深喘了一口气儿，那鸣声一直传到隔壁房间。于是，他害怕了。
胖先生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胖先生（指了指跟随几名助手走过去的一名医生）那位，就是施罗德吧？
职员好吧。您坐到那儿等候。
女患者（重又回到现实）为什么这么说？您害怕啦？
科尔特（说话嗓门儿很大，以便盖过那声音）怎么啦？您为什么又不做声啦？为什么不讲话啦？讲啊。刚才，就听您一个人讲话了。而现在……倒是讲啊，说点儿什么事儿啊！
女患者夸大？我倒想瞧瞧，您做手术那天会怎么样。其实，很快就该做了吧，不是吗？您这样子，可不怎么太硬实。
格洛丽雅到哪儿找？
职员您的姓名？
科尔特（等了几秒钟）刚才，我仿佛……
职员父亲是……
医院大厅和施罗德教授的办公室。正门旁边有一个小窗口，窗口里面坐着一名职员。幕启时，一名女患者、一个胖男人和一个苍白的瘦男人，在大厅里等待。只见不时走过医生和护士。
职员什么教授不教授的，我也得在登记簿上记下你们的姓名。
马什里尼保险公司的人。
科尔特同他的女秘书格洛丽雅上。
苍白的男人那么，您来这儿，仅仅出于好奇心吗？
苍白的男人我是医生，太太，我在这儿等候我的一个同事。
科尔特（一时非常尴尬，转身对着正中的门）比扬卡！比扬卡！
马什里尼高兴极了。我终于得手了。咱们私下讲，我把他们给涮了。
马什里尼嗳！大夫呗！
科尔特什么结果？
女患者很难解释。一句话，就是魔鬼。
格洛丽雅可是，我们来这儿是要……克拉雷塔教授邀请我们来的。
马什里尼正是如此。我的身体棒着呢！
她站起来，显得挺激动。
女患者（触了触他的肩胛骨）就在这儿？
胖先生您烦躁，我了解这种感觉。待在这里，一等就是几小时，等着答复，等着结果，简直难熬极了。我呢，这是第三次来这儿……
苍白的男人并无个人打算，只是参观一下，对不对？没有什么别的啦？
胖先生来做第一次手术？
苍白的男人您夸大了一点儿吧，太太？
科尔特我敢打赌！您就好像有点儿遗憾似的！（旁白）什么人呢，可笑的家伙！
胖先生我不明白。您要我干什么？为什么要我说话呢？亲爱的先生，这里人人都在想自己的事儿，您应当知道。而我呢，脑袋里也有别的事儿……
胖先生唔！请您原谅！我向您保证……可是，平常来这儿的人……
女患者鸣声？
女患者您就从来没有试过？
他指着靠肩胛骨的部位。
格洛丽雅我们来看教授……
职员（在窗口里面）喂！请稍等一下儿！
女护士请到这儿来，跟着我。
胖先生总而言之，如果我听明白了的话，您一点儿病也没有，却设法住进了医院吧？
马什里尼为什么？
女患者谁呀？
科尔特（冷淡地）什么检查？
马什里尼马什里尼·盖纳罗。
女患者下。
女患者医生？
女患者（得意扬扬地）哈！您住院啦？好哇，您就要认识所有那些宝贝了。（好奇地）您哪儿有病？
女护士（边下场边说）请走这边。
马什里尼什么？
马什里尼那因为什么？
女护士（快步上）佩罗兹·卢吉亚！（她走到科尔特面前，拿掉他嘴上叼的香烟）对不起，先生，这里禁止吸烟。（她注视手上拿的一张纸）喂，佩罗兹·卢吉亚在吗？
科尔特一点儿不差。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马什里尼（此人将近五十岁，一副工人的模样，他急匆匆地上场）对不起，对不起……
科尔特（开始发火）平常，平常！既然您要了懈，那就告诉您，我来这儿是要看看……
马什里尼不对，再往上点儿。我一喘气儿，就有轻微的鸣声。
苍白的男人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对不对？一个女人在做礼拜、唱圣歌？
女患者您就等着瞧吧。
马什里尼哦！对不起，我原以为……您一定是自费的顾客了？
胖先生为什么呢？
马什里尼怎么“难说”？
马什里尼（看见科尔特进来）嘿！又来一个！
马什里尼好，好，将来我就知道了。我终于来了……
胖先生您说看看？……
另一名女护士（出现在门口）马什里尼·盖纳罗在吗？
马什里尼（笑起来）这站不住脚！
马什里尼等一下儿。
女患者那位大夫怎么说？
马什里尼给您麻醉了吗？
胖先生没有，谢天谢地！
女患者后来，我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觉得进入灰色隧道里，隧道越来越狭窄，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一直把我往里吸，而灰色管道也变成漏斗的细颈。我感到窒息，恰好这时，一个可鄙的家伙……
科尔特（耸了耸肩）格洛丽雅，那个克拉雷塔在哪儿？
胖先生您也一样？
马什里尼哈！那个大夫，现在想起来还好笑。他上当了。
苍白的男人医学博士，甚至还是麻醉师。
女患者（拎着她的小手提箱下）好啦！就这样。再见。
胖先生害怕啦？我？
胖先生（惊愕地注视他）可是我……您这是怎么啦？噢！可真叫我受不了！
女患者一点儿不错。
女患者最后我死过去了，穿过了隧道的端点，又进入一种灰蒙蒙、空荡荡的空间，没有尽头，到处单调地映照昏光，那便是死亡的空间。咚咚作响的圆柱林立，一望无际，永远奏响着一种永恒的空虚，而我在其间吓得魂不附体。
马什里尼对不起？
女患者您是可以说：谢天谢地。要知道，这不是一种肉体的疼痛。不是，还要糟糕，是一种名副其实的折磨。
科尔特（厌恶地看了看周围）那人，他什么也不明白。
胖男人魔鬼？在乙醚里？
科尔特好，很好，说话声音再大点儿，喊叫，让她住声，那个该死的女人……
科尔特什么我也一样？
女患者先生大概是头一回来这儿的吧？
她带着马什里尼下。
科尔特格洛丽雅！至少再想法儿找到比扬卡。
格洛丽雅（对着窗口）他是科尔特工程师。
胖先生（似乎要报复一下）并无个人打算，只是参观一下！您真够热心的。
这时，从远处传来一个女人唱歌的声音。科尔特一动不动，侧耳细听。
马什里尼哈！哈！您哪儿知道……（他凑近了）事情是这样。我这儿能发出轻微的鸣声。
胖先生什么？
苍白的男人的确如此！
马什里尼很好。（他走进大厅）祝大家身体健康！
女患者难说！
科尔特（恼火）这种动物园，让我厌烦透了。克拉雷塔他人来还是不来？
科尔特我怎么知道呢？您就找吧，问吧！
马什里尼为什么？您真会开玩笑！看得出来，您从未干过活儿！可是我们呢，要来这里，住进这家大饭店，哪怕杀掉自己的父母也干哪。医院，先生，就是穷人的度假胜地。
胖先生（有点儿不知所措）对不起。我原以为……您不是来看病的吗？
职员父亲姓什么？
科尔特（满意地）您也听见啦？
马什里尼是我，马什里尼。
胖先生说到末了，这不过是一场梦！
职员什么？
科尔特（冷淡地）不是，我出于好奇来这儿看看。纯粹出于好奇心！
格洛丽雅（麻利地交给职员一张纸）看一看，什么也不要讲。
女患者这方面我可有一定的经验。照您的叫法，这家大饭店，我是老顾客了。我在这里动过四次手术，而且是四种不同类型的病。对，我亲爱的！现在，我要动第五次手术。这些家伙，我了解他们。如果他们同意你住院，那您就放心好了，并不是因为您这轻微的鸣声。
女患者您是怎么把他们给涮了的？
苍白的男人是啊，您瞧，总的来说，还是相当舒服的。
女患者您不解释，没人听得懂。
马什里尼这还用问！当然跟我一个姓啦！
格洛丽雅她去找教授了。
女患者当时他们对我说，要尽量深呼吸，我就呼吸，结果突然发觉自己的手动不了啦。于是，我又试图说话，舌头也同样不听使唤了，可同时却听得见外科医生和其他人说话。我心中暗道：我什么都听得见，就是不能呼吸了，他们若是把我大卸八块，我要叫喊都喊不出声来。好，应当指出，归根结底，这是正常的，我本人也知道。
格洛丽雅下。
科尔特您也清楚，我很忙。十点钟，我还得到财团那儿。比扬卡去哪儿啦？
苍白的男人（冷静地站起来）对不起，先生，我是医生，叫菲拉里。如果我理解不错的话，您听见一种声音，对不对？
胖先生说到底，您为什么这么渴望来这里呢？
马什里尼（笑）哈！哈！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您这样。
职员您的通知单？
胖先生（失望地）您这样再好不过。
马什里尼（对科尔特）您也做过检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