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赶上买小鱼都会分给大家，皇帝溥仪赶上了，他买了很多，但不能烤，是黑鳗鱼，长长的圆身子。可是他不相信，送给谁都不敢吃，说：“这种鱼只能红烧着吃，炖着吃，还要加很多作料。”皇帝他不管这些，一定要烤，把长长的一条条鳗鱼都平放在炉盘上，排得整整齐齐。
胖子吼道：“你们说：是劳动改造还是享受吃点、喝点、玩点？”
看管人闯进了屋，多事爱打人的胖子进门大声说：“快！拿上铁铲！看见没有？雪停了，去扫雪！”他边说边闻说：“啊？什么味儿？”眼睛四处看，这时大伙都一声不响，皇帝用一块抹布向炉盘上盖着，被胖子看见了，上去就抓下来，也就更闻到鱼腥味儿了。“啊，唾！什么？长虫？这么多？快……”
杜聿明说：“老溥，你拿上工具，快去吧！”皇帝听说“快去吧”，心慌了，拿起一把大笤帚，他想为大家多拿几把，不想抱起三把就跑，滑下去两把，他又拾起来，可是这两把又滑下去一把，看管人大怒：“溥仪！你还没有出去？”皇帝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抱起沾有雪的笤帚，向大门跑去扫雪了。
胖子说着又闻出一股酒味，大怒：“你们还敢喝酒？有名的反革命杜聿明，伪满皇帝溥仪，军统特务头子沈醉，伪市长杜建时，反动戏子新凤霞，你们这一群特号‘牛、鬼、蛇、神’聚会在这里喝酒、抽烟，还吃这些臭鱼？以后不许！太不卫生了！扫雪去！”看管人说完摔门走了。
皇帝说：“你们太讲究了，很鲜很嫩的肉，尝尝吧！”
劳改队的人干什么都是起哄一起干，天天在煤球炉子上烤小鱼。北京的煤球炉子有特色：圆筒炉子有四条腿，上有方炉盘，炉膛里有炉条装煤球下炉灰。这个炉盘可顶用了，早晨上班炉子也旺上来了，炉饼烤面包。沈醉最会劳动，总是烤好鱼干给大家吃。他看大家吃得很高兴，便说：“人顺了想得开，吃什么都是香的。”有人说是讲究吃喝的杜建时先生发明的烤鱼：在炉盘上烤小鱼撒点盐，烤出来味道鲜美，杜建时也不否认。小鱼只有一两寸长，最好是小鳊鱼更好吃。有人身上带一小瓶酒边吃边喝，有滋有味儿的，很香。
皇帝烤的鳗鱼，满屋子腥味儿，我尝了一下，加了盐还是不错，我又连吃了半条。皇帝高兴地说：“新凤霞还真捧我的场，好吃吧？”
烤鱼干吃都是河鱼好吃。鳗鱼是海鱼，海鱼比河鱼、江鱼腥味大，肉厚刺少，皇帝来回翻弄着，他自己得意地用小刀一段段地切开，撒点盐，很好吃又没有刺。他还让给杜建时、杜聿明吃，大伙都怕腥不敢吃。
杜聿明爱开玩笑，他说：“兄弟哥儿们，吃吧，喝吧！多吃多喝，吃饱了喝足了等着批斗，挨整，也顶得住劲儿！”
皇帝被问傻了，他哆嗦着手指说：“这不是我一人吃……是……大伙都吃早点的。”
杜建时说：“生吃鱼，活吃虾，可是也要讲究些。老溥你也太马虎了，这种鱼太腥了……你多撒些盐也许会好吃些，反正我不吃。”
看管人胖子是最爱找麻烦的，看见地上的鳗鱼，指着皇帝骂：“你这个封建加伪满汉奸皇帝，吃够了山珍海味，猴脑子燕窝，现在你又想吃臭鱼、烂虾、死蛤蟆？”
他说着用炉旁边的捅火棍把炉盘上的鱼全部扒拉下来了。皇帝上前要说话，被胖子狠狠一推，皇帝倒退了几步，脚踩在鳗鱼上，粘得鞋底很厚，他说：“这不是长虫是鱼……”
皇帝看看炉盘说：“这么多鱼全都扔在地上，太可惜了。”他说着低头要去用手拣起来，忽然看管人在窗外大声喊：“扫雪去！”吓得皇帝赶快向外跑，被地上的烂鱼险些滑倒。
皇帝说：“你们太讲究了，很鲜很嫩的肉，尝尝吧！”可谁也不肯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