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足捶胸,满地团团转,我也为他着急,怎么一转眼工夫眼镜从他脸上消失了?真见鬼!我看溥仪团团转找眼镜的狼狈样子,忽然在他头上一晃一晃的大红色闪光,好了!那是我用红毛线给溥仪拴的套,可是眼镜哪?我心正在想,忽然一下看见了,我说:“眼镜有了!”
这天他拿出报纸,着急地说:“哎呀!我的眼镜呢?啊?”
溥仪的眼镜如果拿下来,他简直什么也看不见了。一次,我在白塔寺刚刚下车,就看见一群人在看一个人在地上摸找什么,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溥仪,我低声在他耳边说:“你在找什么?”
我看他仰着脸诚恳求我,我连话也没说,又用毛线在这边也拴了一个套,溥仪高兴地说:“新凤霞,你真好说话,这个眼镜不是你给拴了两个套,我真成了瞎子了!”他说着把眼镜架在鼻梁上,两个套都套住耳朵。
溥仪的耳朵听力很好,一下子就高兴地说:“新凤霞!”我立即捂住他的嘴,他也小声说:“你来了,太好了!我正着急呢!”说着,我把他拉起来,他用手挡着阳光。
我不能叫他的名字,怕被人知道就更热闹了,我喊他:“老爱,你怎么了?”
大伙都坐在政协大院子树阴下边学习、读报,因为合组,溥仪口齿最清,读得最好,他也积极。这天他拿出报纸,着急地说:“哎呀!我的眼镜呢?啊?”
溥仪读报字字清楚,还不时摇头晃脑,自我欣赏,带有感情。正在大家认真听他读报,他又忽然喊叫:“我的眼镜哪?呀!眼镜……”他边说边用手乱摸不停地找,我看看他,果然脸上没有眼镜了,他两眼无神,双手伸进制服口袋,桌上椅子乱找,急得直想哭,“我没有眼镜,啊!可寸步难行啊!”
我帮他找到了眼镜,可是摔掉了一支眼镜腿,正好我包里带着打的毛线活,我用一条毛线给他拴了一个套,让他先戴上眼镜,等下了班我去白塔寺为他找朱师傅修修。我说:“你先上班,我还得买早点。”话刚出口,我面前立刻出现了油饼、麻花、火烧,都是一些熟观众送我的,都说:“新凤霞,吃我这份儿吧!”我就说:“谢谢大家了!”我分给溥仪一半,打发他赶快上班。
这里很多人认识我,溥仪对我热情地说:“新凤霞,我碰见你就好了。”
“眼镜不是你戴着吗?”有人说,溥仪站起身来用手向脸上抓,糟了,眼镜被溥仪抓掉了,可是我给他拴的眼镜套还在耳朵上,但这个唯一的眼镜腿被他抓掉了,溥仪还很机灵,他把没腿的眼镜拿到我面前说:“劳你驾,这个腿也掉了,再给我拴一个套吧!”
溥仪双手摇着说:“不——可不是上吊,是让眼镜戴得结结实实的,永远念得清清楚楚!”
他说:“我下公共汽车被人一推,撞在树上,那眼镜被撞掉在一边,快帮我找找。”
有一位老人说:“新凤霞给你拴的套像上吊,可不吉祥啊!”
我用手指着在他头上,溥仪双手向头上一捂,笑着说“哎呀!真是笨得不顶事!”他说着把帽子摘下来,眼镜从头顶拉回鼻梁,两个红毛线套仍然在耳朵上,他笑着向大伙点头说:“我在念报纸,随手推眼镜,下意识地把眼镜推在脑门儿上,可我忘了!又让大家跟我着急,这个眼镜可不能丢哇!这是新凤霞用红毛线为我拴的套!”
溥仪戴着满意地说:“嘿!这回摔跟头也掉不了!太合适了……”
溥仪高兴地伸出双手,问:“在哪儿?快给我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