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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哈顿幻影 作者:弗·福赛斯 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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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埃里克·米尔海姆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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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像原来那样的美丽:细细的腰,长长的卷发盘在她的哥萨克帽子下面,她这张美丽的脸和那动人的微笑足可以把一块花岗岩齐刷刷地切成两半!

事情的全部真相就是这样的,我可怜的埃里克先生。你还是尽量宽容、大度一些吧。

“您的意思是说,”我问那个医生说,“那颗子弹已经把他给阉了?”医生摇了摇头,说:“如果是那样就好了,要是那样的话,他就没有需要女人的欲望了。可是现在,别的年轻小伙子有的激情、爱情和欲望他都一样不缺。可是那些主要血管所受的伤却意味着……”

安托瓦内特·吉里夫人明天我就要见到她了。现在她也一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了。我送到华尔道夫-亚斯多里克酒店里的礼物就已经够明白的了。不管在哪儿她都不会忘记那只玩具猴的。看看我选择的时间和地点真是妙不可言啊!她还会害怕我吗?我猜她还是会害怕我的。但是她不会知道我也是多么的害怕她呀,害怕她再一次无情地拒绝我!也许其他男人对这点小事儿不以为然,但是对我而言,这就意味着失去了莫大的幸福!

我看到她了!这么多年之后,我终于又看到她了,我的心跳加速,仿佛是要跳出来似的。我站在码头附近的仓库顶上,低头盯着下面,她就在底下,站在码头上。我一直在盯着她看,直到我感觉到一阵望远镜镜片的反光,发现有人已经看到了我,我才被迫离去。

哦,吉里夫人,我现在又是如何看待您的呢?过去您是惟一一个有恩于我的人,惟一的一个没有向我吐唾沫的人,惟一的一个没有一看见我的脸就尖叫着跑开的人。您为什么要等这么长的时间呢?在这最后时刻您送来了可以改变我的命运的消息,我是应该谢谢您呢,还是应该抱怨您把事情的真相隐瞒了12年之久呢?在这过去的整整12年当中,我很可能已经死了或是消失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可能再也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幸好我既没有死也没有消失,现在我总算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所以我就不顾一切地要冒这个风险。

“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医生先生。”我对那个医生说,希望能够缓解一下当时的尴尬局面。我已经明白医生所说的一切了,我感到特别的可怕。

医生说,病人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枪伤和取出子弹带来的后果却很严重。腹股询以上,腹部以下主要的血管的伤都已经没有治愈的希望了。他别无选择只能把这些血管缝合起来。开始时我还没搞明白,后来我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就直截了当地问医生到底会有什么后果。医生严肃地点了点头,说:“对此我只能深表遗憾。像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像这样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如今只能算是半个男人了。我担心他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如果有哪个奇怪的或圣洁的女人,或是带着其他什么大动机,愿意接受这样的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结合的话……”医生说,“对此我真的很遗憾。我已经竭尽全力了,总算是止住了血,保住了他的性命。”

曼哈顿E.M.塔楼顶平台。1906年11月29日。

当时在巴黎那些躲躲藏藏、担惊受怕的日子里,我爱她胜过爱自己的生命。那是我的初恋,也是我最后的一次恋爱,更是我一生当中惟一的一次恋爱。当时她在地窖里为了她的子爵而拒绝我时,我差一点就把他俩一块给杀了。我胸中怒火中烧,这些年来只有愤怒陪伴着我,正是愤怒才是我真正的朋友,并激励着我让我没有倒下去。我对上帝和他的天使们充满了愤恨,我恨上帝为什么不能给我一张像别人一样的脸蛋儿,就像拉乌尔·德尚尼那样,有一张会微笑的脸、讨人喜欢的脸。上帝却给了我这副可怕的面具,注定我一生要遭人唾弃,受人排挤。

所以我就只好从仓库屋顶上下来,混到了下面的人群中去。幸运的是当时天气有点冷,所以即使我用羊毛围巾把自己的头包裹得严严实实也没人注意到我。因此我才得以走近马车,近近地看着她那张可爱的脸,并得到了一个绝妙的机会把我那件旧斗篷塞到一个傻乎乎的记者手里,那个笨蛋就知道采访。

即使我会再次遭到她的拒绝,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现在我可以从我恨透了的人类的头上往下看,我可以说:你们尽管来朝我吐口水吧,侮辱我吧,嘲笑我吧,辱骂我吧,对此我早已麻木不仁、无动于衷了,你们根本就伤害不了我!这些年来风里雨里,遭人唾弃,受人讥讽,流尽了眼泪,受尽了折磨,但是这些罪我没有白受:毕竟我有我自己的儿子!

我亲爱的埃里克先生: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假设你能收到的话,我可能已经离开了人世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了。在我做出给你写这封信的决定之前,长时间以来我也是举棋不定。备受煎熬。我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我觉得你,一个经历了这么多痛苦磨难的可怜人,最终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同时也是因为我不能就这样去见我的上帝,让他知道直到最后我也一直都在骗你。

我做的对吗?再次扒开自己的旧伤口,再次看着自己的心在淌血,就像12年前在地窖时一样,我这样做对吗?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差不多抚平了我心灵的创伤,在这个时候我再把她引诱到这儿来,我是不是有点儿傻?

一位先生闻声从我身后赶来,只见一身制服从我眼前一闪而过,一个年轻人早已扑向了那个流氓,一下子就把流氓扑到了地上。那个女仆尖叫着、头也不回地跑向了亮着灯的大路,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再看那个流氓从那个年轻军校学员的手中挣脱出来,站起身来就想夺路而逃。那个军校学员也一跃而起,紧随其后地追了上去。接着我就看见那个流氓转过身来,从口袋掏出了一样东西,并把它指向了迎面追来的军校学员。随着“砰”的一声和火光一闪,那个流氓竟然对那个军校学员开了一枪,然后他就穿过一个拱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太可悲了,我情不自禁地抽泣起来。一个可恶的无赖竟然把一个风华正茂的小伙子伤成这样,想起来真是有点儿不可思议。无论如何我也应该再去看看他。他面色苍白,身体虚弱,但是头脑还很清醒。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到底如何。他一再感谢昨晚我对他的帮助,坚持说是我救了他一命。当我听说他的家人急匆匆地从鲁昂坐火车赶到了医院时,我就悄悄地离开了医院。

为了把她弄到这儿,为了再见上她一面,为了再重温一下当年的痛苦,为了再问一问她,为了再替自己申辩一下……也许还有为了再被拒绝一遍,我甘愿再承担这次风险。非常可能,极有可能!但是……但是……

我朝那个倒在地上的军校学员走去,发现他还只不过是一个小男孩,一个勇敢而无畏的男孩,穿着军事学院的学员制服。当时只见他那张英俊的脸面色苍白,下腹的枪伤还在不停地往外淌血。我一边从我的衬裙上扯下几块布条来为他包扎止血,一边大喊救命。喊声惊动了一家户主,他从楼上的窗户里探出头来询问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催促他赶快去大路上拦一辆出租车来,他一听,穿着睡衣就跑到大路上拦车去了。

我为这个军校学员祈祷,希望他能活下来。第二天正好是个星期天,反正我也不用去歌剧院上班,所以我就又去医院看了看他。当局已经派人通知他的家人了。当我点名要见那个军校学员时,那个值班的高级外科医生一定是把我当成了那个军校学员的妈妈了。看得出来,那个医生的心情很沉重,他邀请我去他的办公室谈谈。在办公室里他告诉了我这个噩耗。

当我认识到自己的命运之后,我就放了他们一条活路。我现在很高兴自己当初是这么做的。但是我现在所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显然它只能给我带来更多的痛苦和不幸,让更多的人讨厌和憎恨我。当然这都是那封信引起的。

“那么他永远也不能结婚了?”我问那个医生。他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那是在1885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天已经很晚了。歌剧演出已经结束了,女演员们都已经回到了各自的住处,歌剧院的大门也已经上了锁。我一个人独自走在黑漆漆的回家的路上。我抄了一条近路,一条又黑又窄的鹅卵石铺的小胡同。我没想到胡同里还会有其他人。前面是一个刚从附近做完工回来的女仆人,急急忙忙地在黑暗中一路小跑地跑向前面亮着灯的大路。在另一个门口有一个年轻人,后来我知道他最大不过16岁,他正在向刚才同他待在一起的朋友们告别。

一个想尽力帮助你解除你的痛苦的人,给你我的死前之吻。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年轻的小贵人了,但是我的判断失误了。8年之后我又见到了他。他已经长大成人了,愈发得英俊潇洒,简直就像传说中的希腊神一样。他开始日复一日地光顾歌剧院,希望能和一个替补演员说上几句话,哪怕是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容也颇感欣慰。后来他发现了那个替补演员已经怀孕了,他就把他的一切对她和盘托出,并征得她的同意把她娶了过来,还让她随他姓,继承他的爵位。你看他是一个多么和蔼、体面的好心人呀!而且12年来,他对她的儿子倾注了他全部的爱,任何亲生父亲给他们自己孩子的爱也不过如此。

黑暗中突然闪出一个流氓来,一个就像经常出没于后街专门抢劫行人钱包的那种拦路抢劫的流氓。我至今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那个女仆作为抢劫的对象。要知道她身上所带的钱决不会超过5分钱。但是我却看到那个流氓从黑暗中跑出来,用胳膊勒住那个女仆的脖子以防止她叫出声来,另一只手则直接去抢她的钱包。看到这一幕,我大喊一声:“放开她!畜生!来人啊!救命啊!”

天主医院离那儿太远了,圣拉扎尔医院倒是近一点儿,所以我们就赶往圣拉扎尔医院。医院里只有一个年轻的值班医生,他查看了一下他的伤情,并了解了一下这个军校学员的身份,原来他家是诺曼底的一户贵族。值班医生连忙派人去请住在附近的一个高级外科医生。我觉得自己在医院里再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所以我就回家了。

我手里拿着这封信,甚至模模糊糊地还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过去的往事一下子又浮现在眼前,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地读着这封信,直到手上的汗水浸湿了手里的信纸,直到颤抖的双手弄皱了手里的信纸。信的落款是巴黎,9月末,就在您临死之前……

在那疯狂的一个小时里我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儿,然后一群乌合之众就冲下地窖来找我报仇在这一切之后,我——一个傻乎乎的可怜人——意识到,她还是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儿爱我的。

我要告诉你的这个消息是会给你带来快乐,还是只会再次给你带来极度的痛苦,我还说不准。但是我所要说的却是事情的真相,有一次你差一点儿就知道了,但是最终你没能知道,直到现在你对此也是一无所知。只有我和克里斯汀·德尚尼夫人以及她的丈夫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而且我要请求你一定要大度地、小心地处理这件事……

“那么,夫人,我必须告诉您,他已经没有能力跟女人做爱了,也就是说他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在诺埃里,我曾经遇见了一个16岁的可怜人被绑在笼子里。3年之后,我又遇到了一个像他一样的可怜人,后来我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照料他们。那完全是一个意外,一次可怕的、不幸的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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