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正是把您当成赐给生命的亲人,所以才千里迢迢跑来请您救命。”
他的话我听不明白。他到底怎样救助一个犯法的人呢。
“那请跟我到这里来,楼梯有点儿陡,脚底下要留神。”
“是刚才提到的野末秋子。”
“我这里有一张股野先生的名片。他对我说,不用介绍信,拿着这张名片来见您就行了,所以我就带来了这张旧名片。您瞧,名片背后还用铅笔写着几行字,先生您或许还有印象吧。”
“这就不好办了,我是不会见没有介绍信的人的。”
“啊,今天这日子可真怪呀。野末秋子的名字我都忘了好久了,今天却不止一个人提到她。在你之前,还有人向我讲起她。”
“我打算把全部事情都讲给您。”
“这就对了。这种情况,来找我算是你的幸运。能把你从困境中解救出来的,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
“不是的,完全可以救第二次、第三次。”
“好吧,我接受。那我们订好条件之后,就开始工作吧。”
唉,糟糕。这位老人还挺小心,他这么谨慎,说不定是在从事什么违法的职业。
“噢,你是说让我再救一次秋子吗?唉,以我的经验,好像还从来没两次救同一个人,这是因为我救人一次,就等于救了一辈子,用不着再来求我……”
那个镜子房间的情况竟然能反射到这里。真是一件巧妙绝伦的设备。
老人用庄重的语气说:
这里大概就是芦屋先生的书房了。房间很大,面积有10坪,在四面墙上全是书架,一直顶到天花板。书架上摆满了西洋书籍,像是德文的医书。屋子中央放置着一张书桌,足有一张榻榻米那么大。书桌后哥德风格的椅子简直和罗马教皇坐的椅子差不多,靠背很高,一位白发白髯的老人庄严地坐在上面。
然而最令我不可思议的是,这位老人的面容让人看上去像是戴了面具一样。还记得我初次见到秋子时,她那美丽的容颜也让我怀疑是不是戴了什么橡胶面具,这次看到芦屋先生的脸时,又让我产生了同样的感觉。
这种解释的确是最好的。他的这句话,让我可以放心了。
“我不该问这些,失礼了。那只要有您帮助,无论碰到什么困难都可以获救吗?”
“不过,你的愿望也很困难啊,看你也是仪表堂堂,不过,这才是我施展才能的时候。你丝毫不用担心,想必你从秋子那里已经知道,我是从根本之处拯救人。秋子现在情况如何我不清楚,但她的确把我当成赐给她生命的亲人。”
“岩渊?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说着,他从桌子下面取出一支古色古香的烛台,点上了蜡烛。中午外面艳阳高照,他竟然点起蜡烛,真是莫名其妙。老先生左手举着蜡烛来到一面墙的书架前,从中间的架子上取下两本洋书,把右手伸进空出来的地方,摆弄了几下,结果整个书架“吱——”的一声向前打开了。
“哎,不是你,那是谁呀?”
“嗯,就是这样。但决不是犯罪,而是实在摆脱不了。”
谁知,老人听后一脸困惑,立刻警觉起来。
“听说你是我的熟人介绍来的,那你到底认识谁呀?”
“其实,实际的费用只不过是这个数字的十分之一,但是我的工作很危险,拯救犯法的人,稍不注意我也会被警察盯上,最后把我也连累进去。所以,这里面还有风险金。另外,那些警察说不定会扮成求救的人前来诈我的秘密,所以我把价码抬高到警察付不起的程度,你明白了吧。你根本不像警察,但我还是以防万一。只有先付了报酬,我才能接着往下讲。”
这么高的价格,让我有点儿惊讶,还好父亲留给我的存款足够,就答应了。
“噢,是吗。这可太可怜了,她的命运如此不可思议,真是世间少有。再陷困境,真是太不幸啦。那,看来这次也不能不救她。”
我撒了个谎,掏出名片送给芦屋先生。他接过去之后正反面都仔细看了看,这才打消了疑虑。
果然是这样。看来狱衣的主人真是秋子。不过这里头恐怕还潜藏着更深的秘密。我抑住心里的激动,注视着老先生敏锐的目光答道:
“不,这里不行。这里还不保密,仆人可以自由出入。报酬要在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支付。”
老先生没等我说完,好像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自言自语道:
“我不能对你讲。要是不能替求我的人保守秘密,那我就无法完成我的天职了。比方说,以后就算你的亲兄弟来找我问你来我这里干什么,我也不会跟他讲任何事情。你明白吗?”
说完站起身来,领我来到里面的一个房间。这间房子有书房的一半大,四周的墙壁上也都摆满了西洋书籍。尤其引人注目的是,有一只像烟囱一样的金属圆筒从天花板中央伸到桌面上。我很奇怪,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工具。老先生有些炫耀地解释:
这回,老先生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噢,对了,说不定秋子是这位老人的女儿,因为是父女关系,所以才会让我产生相同的奇妙感觉。不,不,不会是这样。要是秋子的父亲这么有身份,那她还何必独自一个人受苦呢。看来,这位人物不是秋子的父亲,而的确是她的“神灵”。
他却连连摆手说:
“不不,你误会了,要救的人不是我。”
说着,老先生在前头带路,走进了漆黑一团的洞穴。向前走了两三步,面前出现了通往地下的狭窄的楼梯。
我在思考的时候,芦屋先生也一直在观察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一脸严肃地对我说:
一听这话,我有些紧张,我哪里有股野的介绍信,只得说:
“谢谢。那您怎样拯救她呢,我想听听您的方法。”
“嗯,股野我很熟的。那么,你能不能让我看一下股野给你的介绍信?”
老先生的语气很自信。
“你说的是不是黑川太一律师?如果是他那我很熟,不知黑川先生为秋子的事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我是从岩渊甚三那里打听到您的……”
“噢,岩渊甚三是股野礼三的亲戚……”
我叮嘱了一句。
“那就好,救助者和被救者必须齐心协力才行。如果双方不能充分互相信任,那我的工作就无法进行。你不是因为触犯了法律要被逮捕,才来求我帮忙的吧?”
“不行,支票我不能收。麻烦你去银行跑一趟,把它换成现金。”
“介绍信我没有带来……”
“问我怎么救,哈哈哈哈,要想听的话得付报酬才行。这是我的职业。”
“当然。不过有个条件,来求我的人必须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出来,不能有任何保留。就算有一点事情隐瞒不讲,那我们也得说再见。”
“那就讲讲你犯了什么罪。如果不先给我讲清楚,我就无法开始工作。”
该怎么回答呢?我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好讲那个坏蛋的名字了。
于是,我叫了辆人力车直奔银行,提取了一叠共五千日元的钞票,再次回到了老先生的书房。一路上,那个门卫一样的看门老人也乘上人力车陪同着我。其实,表面上是陪同我,实际是替老先生来监视我的举动,看来他可真是很小心。且说我重新回到书房,告知他我已带来了现金,他才松缓了语气:
他可真是处处谨慎小心。
当然,他不可能戴着面具。因为在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肌肉可以随表情变化自由活动。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觉得他戴了面具?
哎呀,原来这位老人是误会我犯了罪,怪不得刚才的话我听不懂。
我不知道他把我带到地下室去到底想干什么,心里有些害怕,但现在已经不能退缩。我只有忍住恐惧的念头,跟在老先生身后继续往里走。
“那,我们马上就开始吧。”
这是一个伪装得很巧妙的密室入口,真是防备得不能再防备,我由衷地赞叹。
“没有问题吧?”
“知道了。我在东京的银行里有些存款,这里有张支票,您马上就可以填上所需的数额。”
新的生命,这话好像岩渊甚三也说过。他说芦屋先生对秋子来讲简直就如同掌握生杀大权的神灵一样。看来此话不假。
说完,眼睛直盯着我看。这下坏了,不过我马上想到既然他不知道岩渊,就该认识自称是医学士的股野,于是改口说:
“嗯,我记得很清楚。上面写的小姐指的是一个叫野末秋子的女人,你认识她吗?”
“没问题,你不用担心。只要一经过我的手,那所有的罪名都不会留任何痕迹,还你一个清白之身。因为我给了你一个崭新的生命。”
虽然老先生的头发、胡子全白了,但目光依然敏锐,炯炯有神。高高的鹰钩鼻子,嘴唇红润,肤色也很好,不像是上了年纪。他的骨头架子挺大,让我觉得他不是纯种的日本人,而是和白种人的混血。
“那现在我就付给您报酬吧。”
等等,难道就没有蒙混过关的好办法了吗?我飞快地开动脑筋,终于想出了一个巧妙的点子。我的口袋里不是有股野的名片吗,在蜘蛛屋的时候,我从女四狱衣中找到的那张旧名片应该还在我的口袋里。我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还在。用它或许能蒙混过去吧。
“可不低哟。毕竟是救人一命嘛。我的规矩是一次五千日元。”
“我当然非常了解秋子的情况,其实这回正是关于她的事才……”
老先生光顾自己说,也不管我听懂听不懂。什么施展才能,开始工作,好像要拿我的身体开刀。在这奇特的房间里,听着这位老先生奇谈怪论,我感觉这里不是人世了。看着老人红润的嘴唇在动,不禁有点儿害怕。
“那么,您是说第二次救人很困难了?”
“啊,是这样。我差点忘了,那要付多少报酬?”
“那就请您再救秋子一次吧。她现在正身陷绝境,已不是普通的人力就能救助得了的。”
说着,我要从皮箱里取支票,老先生却摆手制止了。
老先生在回忆往事,我却听不明白。话说完了,他又仔仔细细地端详我。
“啊,野末秋子,那是个漂亮姑娘。正因为她的美丽,才让我颇费周折。我给她改换的生命也许还有些缺憾,所以到现在我还在惦记会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大祸。”
“这里是我的起居室。这个圆筒挺奇怪是吧,其实这是我的观测镜。通过它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接待室里的情况。刚才我仔细观察了你的情况,看到你不可疑,所以才让你进来。刚才你看见黑川律师的影子,就慌慌张张追出去,一看就是个外行,绝不是什么警察,所以我才放心的。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