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样,我也就失去了活在世上的意义。我必须赶快下到井底,让我抱着她,和她死在一起。
这时,时钟敲完了八下,绿色圆盘也不再动了,留出一条八寸宽的缝隙。可这么窄,人是无法通过的。于是我用两手去掰,但它却纹丝不动。就这样我和厚达一寸的铁板较上了劲,没想到绿色圆盘突然往口关,我赶快把手抽出来,一眨眼工夫它又恢复了原位,差一点我的手指就被挤在铁板之中。
难道是秋子?除秋子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陷在迷路中,肯定是她。看来她已经服下了毒药,难道我已经没有希望挽救秋子的生命了吗?
后来我考虑,当时可能是塔上的避雷针引下了雷电。我一下被雷电击倒在地上,一刹那间,地板下极深处的景象在第二道闪电的映照下,被我看得一清二楚。就好像在遥远的地底下出现了另外一个世界,白昼般的光芒将地底的景象深深灼刻在我的视网膜上。
看来我得至少再等九个多小时了。而且这次我哪里也去不了,只能憋在机械室中度日如年。
我正在黑暗中纳闷,忽然从身后传来“咣当”一声,原来绿色圆盘又关上了。光线被挡住了,机械室中变得更加昏暗,而且现在已经和外面彻底隔绝了。不过,这些我都料到了,就沉住气,点上准备好的蜡烛,借着烛光四处查看。
如果我要是知道大钟的转动方法,那么现在立刻就会把它拨到12点钟,让它敲十二下,绿色圆盘就会露出足够的宽缝,但遗憾的是,我对时钟的事情不热心,所以现在不知所措。看来只能等到12点的钟声响过以后再说了。
很快,又传来了“咯吱、咯吱”齿轮转动的声音,紧接着钟声也响了起来,眼前的圆盘又开始一点一点向旁边移开。钟声响过12下以后,果然如我所料,敞开的缝隙有一尺二寸左右宽,我纵身钻了进去,就像被吞进了一个巨人的大嘴中。
会不会是这样。这个缝隙可能是一个小时增加一寸,现在是8点,缝的宽度也是八寸左右。照这样下去,10点的时候就会增大到一尺,12点的时候就是一尺二寸。秋子钻过去的时候,刚好是昨晚11点之后,也许就是12点的钟声响过以后。那样,一尺二寸的大缝,就算我这个大个子男人也能过去。
奇怪,不知道秋子是怎样通过这么狭窄的缝隙的,就算女人的腰身再细,也不可能通过这最宽处才八寸的半月形缝隙。
我的心情越来越急躁了,这样耽搁下去,就算晚一分钟,说不定秋子就没命了。我快急疯了,明知无用,可还是拼命拍打,直拍得我两手是血。
靠着这条铁锁的力量,当钟鸣绿动时,这个装置就把石壁向上吊起,露出了下面的缝隙。现在的时刻是1点钟,所以石壁的缝隙和绿色圆盘一样,也只有一寸宽。我试着用双手使劲去抬,却抬不动。
为什么能看到地板下那么深的地方呢?我这才留意到脚底下的地板是由一个个大方格构成的,中间有缝隙,下面是一个深井一样的竖坑,贯通了全部三层楼板,一直通到地下。
如果我的命运和渡海屋市郎兵卫相同,那么现在就是我与人世的最后诀别了。想到这里,我心里有些发怵。然而一想到秋子还在迷路中不知死活,就把一切恐怖都抛在了脑后。
这样看来,想通过石壁这一关,还得再耐心等待。就是说得等到石壁开启的程度能容我通过,也就是必须等到今晚10点钟以后。无论再怎么爬,起码要有一尺高的空间,才能让我爬过去。
正在焦躁和苦闷之中,眼前又是一道耀眼的闪电,紧接着响起一个天崩地裂般的炸雷。我感到从头到脚都一下震麻了。
10点的钟声响过以后,我静静等着石壁向上开启,然后就义无反顾地往更深处钻去。
心一横,我反倒丝毫不觉得害怕了。我只想下到井底就满足了,就算迷路再复杂也没什么,因为我不想再活着出来了。
然后又是漫长的等待。外面的天也该黑了吧。虽然机械室里一直漆黑,但我还是感受到夜晚潮湿的气息。
写完遗嘱,我又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快到时间了,我提前饱餐了一顿午饭,又准备了一些面包和冷肉等食物,并把香烟、火柴、水壶、蜡烛等带在身上。当我再次回到绿色圆盘前的时候,已经是差五分12点了。
看来她是安全地通过了这道暗门,向着机械室的更深处走去了。
可怕还不只这些。当而势渐小、雷声渐远的时候,突然从机械室下方传来凄厉的尖叫,一声粗,一声细。那尖细的声音很明显是女人的悲鸣。啊,这回可不是天公发怒,而是人的可怕惨叫。
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齿轮互相咬合,粗粗的铁链互相交错,支撑在齿轮中心的很多铁横木伸出来,全都沾满了油污,散发出一股机械加工厂中的味道。
我举着蜡烛四处查找有无通道,然而除了我刚才钻进来的那个绿圆盘,再没有可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每个地方我都用手推、拉、按过,可没发现一处可以活动的地方。
这是设计得多么精巧的机关啊。过了绿色圆盘一关,这里还有第二道关在等着。设计者的良苦用心简直到了令人恐怖的地步。
机械室封得很严实,但声音却听得非常真切,看来这事蹊跷。我马上联想到了“死”,莫非那是人断气时的惨叫?
不过,幽灵塔的迷路既然能把它的建造者都困死在里面,可见其恐怖,所以为防万一,我必须在进去之前做好充分的准备。离中午12点还有四个小时,这段时间不能白白浪费。
哎呀,难道是秋子的悲鸣?
里面很黑又很窄,看不清楚,而且到处都是突起物,让我很难挪动身子。伸手四下一摸,好像没有通道。可这里不可能就是尽头,因为秋子已经钻出去了。
我担心蜡烛用完,于是就把它熄灭了。周围一团漆黑,寂静得简直让我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时间也仿佛凝固了。后来,我听到钟声响了五下,感到肚子有些饿了,就掏出面包和冷肉,就着水壶里的凉水,大口吃了起来。
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虽然不能真切地感受到外面风雨交加的情况,但脑中的遐想连篇反而更让我觉得好像世界末日来临了。
就在我茫然乱转的时候,耳边又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接着是一声钟鸣。原来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一个钟头,现在已经是一点了。不过这回我终于有了新的发现。
不久,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尽管机械室是密闭的,但是耀眼的强光还是穿过细缝射了进来,伴随而来的是轰隆隆的雷声。
右侧的石壁动了起来。这是一面用花岗石板堆砌成的厚厚的墙壁,没想到这么厚的墙居然也能动。仔细一看,原来石壁上方镶嵌着一个粗铁环,铁环上拴着长长的铁链,通过屋顶的滑轮拴在绿色圆盘那边的一个角上。
我从钟楼上下来,先去舅舅的病榻前看他。同他告别之后,我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开始起草遗嘱。在遗嘱里,我详细讲明秋子的身世是清白的,为了救她,我钻进迷宫,如果出不来,就让人拆毁幽灵塔救我们出来。
诸位读者,你们可以想像此时我是多么心急如焚啊。我是身处暗室中的囚徒,即使听到声音也无法叫人来帮忙,再没有比这更急人的了。
借着瞬间闪过的雷电,我看见井底好像有东西,是一个人倒在地上,因为离得太远,看不清脸型和衣着。
绿色圆盘渐渐开启,黑缝在一寸寸增大,上面的布片也跟着一起动。凑过去一看,原来圆盘里面是无数钉子般尖锐的突起,布片就挂在上头。布片是完全从衣服上撕扯下来的,里面没有我原来想像的秋子的尸体。
在昏黄的烛光下,机械室的内部构造显得非常奇怪。这是明治时代以前建造的时钟,所以里面的装置和现代的机械装置有些区别,很多齿轮还是木制的,看上去粗糙陈旧,就像是置身于一个放大了千百倍的大闹钟内部。
转动这些大齿轮的发条在哪里呢?或者即使没有发条,也该有利用砝码原理让它运转的装置。但现在不是研究钟表结构的时候,我必须尽快发现迷路的入口,去找秋子,这才是我的惟一目的。
9点钟过后,我隐隐约约听见雨点猛烈地打在屋顶上的声音,还夹杂着风的吼叫。过后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下了场数年来罕见的大暴雨。
但这些都是以假设秋子还活着为前提的。要是她的身体早已冰凉的话,我也不打算活着出来了。按照同黑川的约定,就算我们两人都活着出来,我也不能再爱她,所以我更盼望死,期望在不寻常的迷路中殉情。
幽灵塔的墙壁修筑得特别厚,而且很不规则,构造独特,原来是有一个秘密的空间藏在厚厚的墙壁之中,一直通到地底。这肯定就是一条秘密通道。真该感谢天公赐我闪电,让我看清了地底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