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迸涌的流泉 作者:马丁·瓦尔泽 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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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母亲入党 一 以往作为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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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门旁的房屋入口处,墙上挂着一个铃箱。要是二楼有客人按铃,玻璃窗后他的房号就会出现在铃箱中为他准备的那一个方块上。得立刻给客人送上热水,让他能刮胡子。铃箱旁,也在玻璃窗后,是汉堡美国邮船股份公司“不莱梅”号船甲板上的网球运动员。混双。男人穿白色长裤,女人着百褶裙,头戴小帽,帽下仅露出些许刘海。布鲁格家的阿道夫总是说些许的刘海。约翰害羞,不愿意告诉他,这个词读些许刘海,因为阿道夫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5) Bharatanatyam,印度古典舞蹈一种。

那两个用担架把父亲抬出房屋通道的男人,身穿带红十字袖章的制服。高大的女佣埃尔萨,纤弱的女厨米娜,护住双扇弹簧门,门的上半部由波纹玻璃组成。房门已敞开。约翰从厨房门口观察着一切。宅门向东开,所以,当男人们抬着父亲在露台上向救护车拐弯时,他一眼看见一道火红朝霞。太阳马上就要从普凡德尔山上升起。刺骨的寒风从敞开的房门吹入。3月初的天气。父亲这次肯定挺了过来。当约翰还没上学时,他让他拼写的那个词是胸膜炎。父亲的爱好之一是:让约翰拼写长长的复合词。一个和他哥哥一起,已经认识了所有字母的3岁或4、5岁的孩子,乍眼望去,觉得这些词看不明白。波波卡特佩特(1)。薄伽梵歌(2)。拉宾德拉那特·泰戈尔(3)。斯维登堡(4)。婆罗多舞(5)。它们不像那些人们读了前面三四个字母就能补充完余下字母的词,比如兴登堡(6),旗杆(7),或者婚宴(8)。要是约翰问,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父亲就说:把它放进树形单词图里。用来看。

此刻,当天末班火车停靠瓦塞堡,你伸手抓向你所有的东西。东西太多,你无法一次性抓住。好吧——全神贯注——一件一件来。不过要快,因为火车不会永久地停在瓦塞堡。每当你把下一个袋子抓到手里,另一个你以为已经抓住的袋子就从你手里滑落。让两个或三个或甚至四个袋子留在车上?这可不行。好吧,再次用双手。两只手抓向尽可能多的袋子。这时火车启动。事已太迟。

(8) 原文为Hochzeitsschmaus。

(10) 德国南部博登湖地区产的一种葡萄酒。

在我们存在过之后,我们不是作为曾经存在的,而是作为生成的我们活了过来。在这成为过去之后。事情还在,即使已经过去。流逝中的现在更是以往,抑或更是当下?

(2) Bhagawadgita,印度教经典《摩诃婆罗多》的一部分。

(3) Rabindranath Tagore,1861—1941,印度作家。

(6) 原文为Hindenburg。

(11) Pernambuco,巴西地名。

只要某事是这样,它就不是将会这样的事。倘若某事已经过去,某人就不再是遭遇过这件事的人。当然,要比别人更接近此事。尽管当以往是当下时,它还不存在,可它现在挣扎冒出,似乎它就这样有过,像它现在挣扎冒出一样。不过只要某事是这样,它就不是将会这样的事。倘若某事已经过去,某人就不再是遭遇过此事的人。我们现在说此事曾经有过,可当它以前有的时候,我们不曾知道,这就是它。现在我们说,它曾是这样或那样,尽管当时,当它曾是的时候,我们对我们现在说的事一无所知。

梦幻究竟从何而来?叙述事情以前如何,恰如用梦幻建造一座房屋。梦已做得够长。现在该建房了。用梦幻建房并非导致某些希望之事的意志冲动。只是接受。持准备好的姿态。

(9) 原文为Teelwenkopf,系作者自创词。此处意象来自中国茶馆前石狮子的大脑袋。

每当施莱格尔先生看见赫尔默吉雷尔的赫尔米内向他走来,他总是大声说,佩服,佩服,并且退到一边,低下巨大的脑袋致意。他可不会赏给每个男人和女人自己那佩服、佩服的叫声。他会带着全部的身高和体重,走到一个人跟前,即使右手拿着一根木棒,——不过同施莱格尔的身材相比,这只是一根小木棍——他也能抓住别人的双肩,大吼:马尼拉在哪里?谁要是不能立刻回答:在菲律宾,他就会受到施莱格尔的嘲笑或辱骂。这要完全看施莱格尔当时心情怎样。遇上他兴致高涨,他会手握扎得很精致的手柄,从他的木棒里抽出一把宝剑,迎着亮光打闪,并大叫:从弗里德里希大帝本人那里得来,就在罗伊滕战役之后。然后把剑插回当剑鞘用的木棒里。不过,有时施莱格尔先生连他那沉重的茶楼狮子脑袋(9)也几乎抬不起来。倘若这时有人朝他那红眼皮上挂着的眼睛望去,他会咬牙切齿,恨恨地说:站到红墙边射死。因为施莱格尔每天在圆桌旁喝他的湖酒(10),约翰不止一次地听见他说这句话。站到红墙边并且……小小的停顿,然后以同样的喉音:……射死。他宁愿看到他另外的样子。那就是,施莱格尔先生每次见到他,就会大叫:伯南布哥(11)!谁能回答:77个半小时!他就会让他走。要是施莱格尔先生叫:莱克赫斯特(12)—弗里德里希斯港(13)!谁仅仅回答,55小时,他就会被抓住双肩,左右摇晃,直到他嘴里说出:加23分钟。为什么这个巨人建筑师每次见到赫尔默吉雷尔的赫尔米内,非要对她大喊佩服,佩服,然后才放她走?也许是因为,赫尔米内的父亲,那个早已去世的老赫尔默,把这句话遗传给了他,而没有这句话,他每星期至少一次无法说必须说的话。这句话是,Die Bescht ischt nuaz。在“餐厅旅店”的厨房里他不能说这句话,否则,从水槽那里,憎恨一切方言的洗碗公主,就会愤怒地用标准德语纠正:Die Beste ist nichts(最好的女人什么都不是)。得到这样的纠正,让身高体壮的建筑师感到刺激兴奋。他会飞快地向在洗碗的公主转身,动作比别人能想象的快,用绝对不输给她的标准德语问:马尼拉在哪里?公主尖声叫回:在菲律宾!!!佩服,佩服,施莱格尔先生说着,抽出宝剑,伸给公主看,又把它送回剑鞘,离开厨房,像一艘船离开一个码头,从圆桌那里过来,又过去,去厕所。不过,这个建筑师也会让步。当他在大街上向赫尔默吉雷尔的赫尔米内提那个伯南布哥的问题时,她以骄傲无比的标准德语回答:一窍不通!而他,简直感到印象深刻,大叫:佩服,佩服。有一次她也十分大胆地用方言打发他。Wenn i it ma, isch as grad as wenn i it ka。而他,可以说演了一回她的传声筒的脚色:So,So, wenn du nicht magst, ist es gerade, wie wenn du nicht kannst(好吧,好吧,要是你不喜欢,就正好说明你不会)。

(13) Friedrichshafen,德国地名。

(1) Popocatepetl,墨西哥火山带的火山。终年积雪。火山锥高达5452米。原书没有注解。以下译注均为译者所加。

村子在地面上欣欣向荣。或者该这么说:秋天把它那彩色的手放到我们借来的绿上。然后雪花充当护卫。枝杈挂满积雪。冬雪带来静谧,把间或的声响定住,使它们得以流传延续。雪花在冬天的躯体上犹如甲胄,熠熠发光。

父亲说,赫尔默吉雷尔的赫尔米内在迁居者别墅里当佣人,这不失体面。要是没有赫尔默吉雷尔的赫尔米内,就无人知道那些静默无声的湖畔别墅里发生的事。从复活节到万圣节,罗伊特林根工厂主的摩托艇总是停在航道和船码头的跳板间。人人都能在傲然翘起的船头读到SUROTMA这几个字母。没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约翰第一次看见这个词,就不由自主地进行拼读。他想通过拼读在阿道夫面前卖弄一番。可阿道夫已从他父亲那里知道,这是赫尔默吉雷尔的赫尔米内告诉他的,SUROTMA由罗伊特林根工厂主孩子们名字的起首字母组成。这些孩子们分别叫Susanne, Robert, Tobias和Marianne。现在知道了这点,每当在下面岸边,目睹SUROTMA号如何带着轰鸣的马达声,几乎从水中抬起船体,并在身后激起两道配得上这轰鸣声的白色浪花,大家就会诵读这个名字。赫尔默吉雷尔的赫尔米内,一个新闻来源。菲尔斯特夫人和她完全相反。遇到菲尔斯特太太,施莱格尔先生也退到一边,低下这个村里亦即世界上所有脑袋中最沉重的脑袋,施舍出他佩服,佩服的话。而菲尔斯特夫人则一言不发。施莱格尔先生知道这点。他从来没有向菲尔斯特夫人提过诸如马尼拉、伯南布哥或莱克赫斯特的问题。从菲尔斯特夫人那里人们什么也听不到,或者如赫尔默吉雷尔的赫尔米内说的那样:一窍不通!她的嘴唇看上去像是被线缝上了。可是作为送报人,她去的人家比赫尔默吉雷尔的赫尔米内要多得多。从她嘴里,甭指望能听见一句打招呼的话。不管神甫也好——她大概本来就信基督教新教——市长也罢,没人能断言,曾经听见、更不用说得到她的问候。她昂首的姿态让人觉得,似乎太阳应该晒到她的颚下。与此相反,黑克尔米勒太太走路的姿势,像是太阳应该晒到她的颈背上。要是没有这一切,尤其是这些天差地远的对比,这个村子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黑克尔米勒太太向前佝偻着腰,从她的小屋去教堂,又从教堂返回她的小屋;在这条路上,在穿过被称作青苔地的草地时,她行动迟缓。一旦草长到一定的高度,她身上别人见到的只有那小小的驼背。关于黑克尔米勒太太那长得极小的脸膛,即使赫尔默吉雷尔的赫尔米内也说不出什么闲话。而关于菲尔斯特夫人的脸部表情,则相反。赫尔默吉雷尔的赫尔米内会将事情原委,告诉村里每个新来的、对菲尔斯特夫人脸部表情颇感惊奇的人。那天菲尔斯特夫人获知,午饭后在梅明根,她丈夫想登上属于迈尔特雷特先生、但由铁匠汉斯开的汽车,跌下摔死了。43岁,在为迈尔特雷特先生卖蜡的途中。那是迈尔特雷特先生根据自己严格保密的方法在“餐厅旅店”以前的马厩里生产的。不过,在此之前,菲尔斯特先生曾在施莱格尔先生家的地下层硫化轮胎。不过,在此之前,他曾在一个叫多特蒙特的可疑的城市里,试图卖收音机。赫尔米内从他那里、而村里人从赫尔米内那里得知,在多特蒙特,要是那里长久无雨,就不能张嘴,否则立刻满嘴的煤烟味,牙齿间会咯吱咯吱作响。不过,在此之前,他曾参加战争,当过军官。甚至是个优秀的军官。赫尔默吉雷尔的赫尔米内在结束菲尔斯特的故事时,总是提醒说,菲尔斯特夫人眼下同4个孩子住在以前硫化轮胎的地下层里,菲尔斯特夫人从未欠过建筑师施莱格尔的房租。佩服,佩服,然后赫尔默吉雷尔的赫尔米内会说,而一直随着她的讲述摇来摇去的右手食指,这时会突然直直地停住。地下层,这是赫尔默吉雷尔的赫尔米内,并非白干,从她在里面做用人的别墅里,带进村里的许多词中的一个。地下层,盗窃狂,偏头痛,彻底清理,心理学,绅士,等等。

在这把一切聚集一处的以往中,人们可以像在一座博物馆里那样转悠。自己的以往不可重走。我们从它那里得到的,只是它从自己身上弃置的东西。尽管它不比一个梦更清晰。我们越是让它保持原状,以往就会以自己的方式变得更加当下。我们会摧毁梦幻,倘若我们扣问其意义。被用另一种语言阐明的梦,透露的只是我们问它的事。犹如被拷问者,他会道出一切我们想听的事,就是丝毫不说自己。这就是以往。

(7) 原文为Fahnenstange。

(12) Lakehurst,美国地名。

两人见面,没有一次会完全不斗嘴地就分道扬镳。

(4) Swedenborg,1688—1772,瑞典科学家和神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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