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也可能在家吧……”
秋内忍不住说出来。
智佳一边蹬着她的蓝色女式自行车,一边问道。宽子轻轻摇了摇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前方。
“警方好像找过他。他晚上就从四国飞了过来。司机也够可怜的——对了,他可能一夜都没睡。”
宽子不安地叫了一声,仿佛想盖过智佳的声音似的。
智佳用手捋了捋头发,用恬静的声音说道。
那一瞬间,宽子用快得惊人的速度瞥了智佳一眼。
“我觉得应该不是。”
“因为越来越麻烦了。”
秋内没有回头。
“什么事呢?”
“啊,是啊,我退学了。”
首先,昨天晚上十点刚过,几个正在大学附近散步的学生,突然看到几辆救护车和警车停在镜子家门请。他们也选了镜子的课,所以出于好奇,便想去看个究竟。走进一看,发现京也正站在那里。京也和一个穿着警服的警官正在说着什么。警官的声音很大,即使不竖起耳朵认真听也能听得到。从谈话当中,他们得知了事情的大概经过:镜子在家里上吊自杀了。偶然来访的经验发现了这一情况,便报了警。
“大概正好去 买东西了吧。”
秋内不想让智佳看到昨晚的来电。因为秋内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智佳的问题,如果智佳向他问起电话内容的话。
宽子的头发被风吹起。随风飘荡的头发下,露出了敌意一般的凶光。这不禁让秋内感到了一丝畏惧。据他所知,宽子对智佳的这种态度,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越来越麻烦?可是——”
智佳所言极是。
——那人是谁?
“我去京也的公寓看看。”
“间宫老师,欧比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秋内掏出手机,再一次拨打京也的号码。但是,京也还是没有手机。在把手机塞到口袋里前,秋内看了一下来电记录。昨天晚上,京也给他打电话的时间是晚上九点五十二分。
“这么说的话,那家伙是步行离开的?”
“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都在这坐着?”
“不好意思,你们两个就不要跟过来了。我有事情想和秋内单独谈谈。”
“京也,喂!等等,喂!”
“智佳——算了。”
宽子说完便站了起来。她转过身,朝教室的出口走去。
——“完了完了……秋内……死了……”
“京也,你刚才到哪里了?宽子很担心你哦。”
“不过那个人好像不是这种类型吧?”
“但是作为交换条件,一会儿要给我打个电话。”
——“我还是做了。”
“而且,可能会坐别人的车,或者出租车……”
说完,京也转向宽子和智佳。
京也停了下来,皱了皱眉头,然后打了个哈欠。秋内盯着京也看了一会儿,随后又回头看了看智佳和宽子。她们两个正在呆呆地看着京也。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个电话是在晚上九点五十二分的时候打进来的。根据在大学听到的消息,京也在镜子家门前辈警察问话似乎是晚上十点以后的事。京也在镜子家里发现尸体之后,是先前的这段时间里给秋内打的电话呢?“我还是做了”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话说回来了,京也到底去镜子家干什么呢?
早上第一节课开始以前,秋内、智佳、宽子三个人集中到教室的一个角落里。京也没有来上课,手机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智佳怎么会知道的?”
这个回答真奇怪。宽子到底怎么了?
这时候,一辆黑色轿车从马路远处开了过来。这辆高级轿车开得很慢。它转过车身,划出了一道平缓的曲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秋内他们面前。秋内赶忙起身,智佳和宽子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哎,可是一喊就会露馅的啊——干脆我也去吧。”
京也用目光指了指轿车远去的方向。
“是啊,不过在时机上……”
“也罢,只要解释一下,误解就会消除的。对了,这回他大发雷霆了——我跟他说我退学了。他听了以后,说,大学都没毕业的人怎么能继承公司呢。我打一开始就说过不想继承公司的嘛,那家伙真是个天生的笨蛋。”
“这么说来……”
“既然宽子都批准了——秋内,我们走吧。”
智佳一只手搂着宽子的肩膀,视线停留在牛仔裤的膝盖处。
穿过雅致的玄关大厅,秋内他们乘上了公寓大楼的电梯。京也的房间在大楼的三层。
秋内慌忙把翻盖合上。
他正好被京也挡住,秋内没能看清他的脸。京也回过头,和他简短地说了几句。驾驶席上坐着一位握着方向盘的中年男子。
——不,等等。
那个时候,镜子向间宫和秋内深深地鞠了一躬,还对他们这样说道:
“京也,你……”
“是啊,相当担心。”
“警方从来不会在上时间进行讯问的。况且京也君也没做什么坏事。”
“我们等一会儿吧。要是他没有回来,我们再商量对策也不迟。”
“嗯,是啊,他说得没错,可是……”
“退学?”
“不好,他不在。”
秋内的话还没有说完。这时候,坐在后座靠里位置的一名男子对京也说了些什么。
京也用手指揉了揉眼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他可能有什么事吧。”
宽子按了一下对讲器。
智佳朝京也走了一步,视线仍然直愣愣地盯着他。难道说,她下定了什么决心吗?秋内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就在这时,宽子拉住了智佳衬衫的下摆。
“我想和你谈谈。”
宽子默默地看着脚底下,仿佛没有听到智佳的话。
“宽子,去存车处看看他的自行车在不在。那个人不管去哪儿都会骑车的,对吧?”
副教授自杀身亡,她的尸体被一个叫友江京也的学生发现——从早上开始,这条消息便开始在大学里流传。将听到的各种片段组合起来之后,秋内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宽子,你的书包——”
三个人再次乘上电梯,下到一层。他们在存车处看了看,之间京也的那辆“标致”牌进口自行车正停在那里。
“京也君给你打电话了吗?”
她毕竟是把家犬寄养在了同事家里,所以这句话本身并不奇怪。但是,说出这句话的镜子,她的眼神之中似乎包含着一种义无反顾的神情。秋内还记得当时感到的那股违和感。
“他可能觉得,来学校的话,会被人问这问那,所以才没来吧。估计他今天在家里待着呢。那个人嘛,什么事都嫌麻烦。”
“喂,宽子,昨天晚上,京也君为什么去椎崎老师家呢?”
京也终于走出车门。坐在里面的男子向司机低头示意。司机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踩下油门。轿车渐渐远去,消失在路口尽头。
秋内也在惦记着京也。他想尽快见到他,当面问他一些事情。他想知道昨天晚上那个电话的含义。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没有,他没给我打。”
“既然我这么说了,那么事实也就八九不离十了。我是京也的女朋友,是最为了解他的人。”
京也没有应声回答。
智佳的另外一侧,传来了宽子轻声抽吸鼻涕的声音。智佳把手搭在宽子的肩膀上,轻轻地把她搂过来。宽子顺从地把上身靠了过去。智佳抚摸着宽子的胳膊,看了秋内一眼。她的表情很困惑。而秋内脸上的表情几乎和她一模一样。他们不知道宽子为什么会哭。难道是替京也担心吗?——就算是这样,但至于哭起来吗?
智佳什么也没有说。她再度转向京也。
京也毫不在乎地答道。
“确实,这很像那家伙的作风。”
镜子可能并不是自杀——秋内无法不让自己这么去想。虽然他不愿意这么想,但从那个电话的内容来看,京也很可能和镜子的死有关。
“秋内,你有时间吗?”
“刚才的那个人是你爸爸吗?你爸爸也很为你担心吧?”
“是啊……他都会骑车去的。”
“现在想起来,或许真是那样的。欧比算是在间宫老师那里安顿了下来,这样一来,她就再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
“不要随便说话。”
“于是,在那天晚上?”
“我吗?我倒是有时间——你和宽子……”
京也哼了一声,紧跟着补充道:“为公司的事情。”
“你现在可以走。”
这句话最后的部分,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她似乎在抑制着自己的感情。宽子再次把头转到前方。智佳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她抿着嘴唇,目视前方。
“嗯,是啊。”
“宽子?”
“他大概是这么想的吧:将要继承自己公司的宝贝儿子,怎么能被卷进奇怪的事件中去呢?因为从昨晚开始,我就把手机关上了,所以他的脑袋里似乎又产生了些愚蠢而多余的想象。”
“你的意思是,椎崎老师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自杀的念头,是吗?”
“椎崎老师,为什么会自杀呢?”
秋内回过头,对京也说。
京也快速转过身,快步离开公寓。
智佳偷偷地看了看她的表情。宽子低着头,低声答道:
智佳一动不动地盯着京也的背影,轻轻地开动双唇。
“可能是……我觉得可能是因为阳介的事故吧,她太痛苦了。”在他的脑海当中挥之不去。
智佳偷偷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我和我爸爸谈了谈。”
秋内慌忙喊道。京也停住脚步。
“昨天上午,我和间宫老师一起去了椎崎老师的家,把欧比的狗粮和毯子取了回来。我们走出玄关的时候——椎崎老师的样子看上去好像有点奇怪。”
“静君,我也去一趟。不用帮我喊到了——啊,帮宽子喊一下就好了。”
宽子用一只手揪住京也的衬衫。京也轻轻地抓住她的手,然后,慢慢地把她从身上拿掉。
智佳抓起宽子放在桌子的书包,大声叫道。不过,宽子似乎没有听见,她并没有停下脚步。智佳轻轻地叹了口气,赶忙把自己的帆布包搭到右肩,左肩背起宽子的书包。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他书上有不明白的地方,去找老师请教去了吧。”
“哎?京也……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退学呢?”
三个人决定在公寓门口等京也回来。他们在大楼正面的台阶上坐下。一个穿着西服的男子——似乎是公寓的住户——从旁边路过,满脸诧异地看着他们。秋内他们赶忙往台阶边上挪了挪,坐得尽管紧密了点儿。
宽子呆然地盯着京也的脸。智佳扶着宽子的胳膊,目不转睛地看着京也。想必,“目光如炬”这个词形容的就是她的这种表情吧。
秋内和智佳一起去追宽子。他们在走廊途中追上了她,随后三个人一起下楼,在存车处分别骑上自己的车,共同驶出学校的大门。
宽子嘟哝道。
但是作为交换条件,一会儿要给我打个电话——现在不是在脑子里来回重复这句话的时候。秋内迅速地点了点头,然后蹬上停在旁边的公路赛车,握紧车把,慌慌张张地去追京也了。就在他快要追上京也的时候,从背后传来了宽子的哭声。哭声立刻变得模糊不清起来。秋内心想,宽子要么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要么就是把脸埋在智佳的胸口里了。
“那家伙应该在警察局里吧,可能正在接受调查。”
“京也说他有话想和秋内君说。算了,我待会儿再和他慢慢聊吧。”
“京也到底跑哪儿去了呢……”
智佳回过头,抿着嘴唇,望着宽子。
车窗降了下来。从里面露出头来的正式京也。
智佳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