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瑟之所以坚持单独行动还有一个原因,但他不愿进一步解释。这一刻他已经等待很久了。他迅速爬出浅坑,朝左边那棵倒下的大树挥动。冰冷的泥浆粘在他的腹部,他爬了几英尺,一动不动地凝神倾听,接着继续爬行。他的鞋蹬在泥泞的水里,吃力地拔出脚,哗哗作响的泥浆声令他提心吊胆。脚下的声音太响了,他只好用肘关节和膝盖匍匐向前,枪口朝上,以免被水弄湿。汗水一滴滴地流向他的脊背,他向前蠕动着身体,不时地停下侧耳聆听。
“届时我们将会脱险。”
“刚才你看见那个家伙没有?”提瑟急速地问夏力顿,“你看清他射击的方向了吗?”
他环顾四周,期待着冰雹的减弱。须臾,雨和冰雹都停息了。天空露出了一条亮光,他们一行疾步穿过了悬崖。在空寂无人的山谷里,只听见他们匆匆践踏灌木的脚步声。为了不让那个年轻人听见,他们有意放慢了速度,可没有任何效果,于是他们便孤注一掷地加快步伐。
提瑟用力摇晃着他的身体,继续问道:“你看见了吗?我在问你,快回答!”
当他摸到枪时手在发抖,他查看了枪膛,确信枪管里没有灌进水。他知道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事情,感到惊恐万分。可他无路可走,如果考虑过多的话,就可能天法完成。“你和米奇待在这里,”他口干舌燥地对夏力顿吩咐道。他的舌头已经干了数小时。“如果有人从灌木丛中跑回,不要以为是我,对他开枪。”
“如果我们试图沿着刚才的路撤退,他就会穷追不舍。我们不妨省点力气留在这里,与他决一雌雄。”
七点五十分。一道道阴影融会交织,便他难以辨别任何东西。黑暗中,深色的树干和倒地的原木都被误以为是那小子。他知道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应该折身返回。但他感到眼睛发花、疲惫不堪,急切地想回到他们身边休息片刻,让夏力顿继续监视。不过,他不敢掉以轻心,警惕地查看每一处灌木之后,才蠕动着身体退却。他不时地向身后张望,唯恐那小子悄悄地偷袭。夜色里,他那裸露的脊背显得很白,恍惚中他以为自己看见那小子正微笑着对准自己的肩膀。
“你刚才什么都没有说!”
他感到一阵恐惧,下身热乎乎地发紧,一股肾上腺素涌进腹部。他很想转身逃跑,但为了控制自已,他敦促自己向前再向前。苍天在上,如果他错过了良机让那个家伙逃脱,并不是因为他怕死。不,他不怕死。他有愧于奥尔,有愧于不幸丧生的部下。
“你看见那小子了吗?”
夏力顿蓦然一动,紧握的拳头伸到提瑟的眼前。“他妈的,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拿开。”
他俩一起望着夏力顿。“快,帮我一把。”提瑟把手伸向一个注满雨水的浅坑,坑的边缘上倾倒着一棵腐烂的树。夏力顿和米奇拖住他的腿,他慢慢地沉到水里,冰冷的水涌进他的胸部。
“你说什么,要我们待在这里?那么——”
他差点忘了让夏力顿知道自已回来了。太可笑了,他冒着危险搜寻那小子却不料被自己人射中。于是,他轻声说:“我是提瑟。”
不料他的腿一软,沃特急忙搀住他。突然,沃特也站立不稳地摇晃起来,身体向后倾斜着摔倒在地,一颗子弹从树枝上擦过,沃特四肢朝天躺在地上停止了呼吸。提瑟清楚地看见子弹射中了沃特的前胸。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已卧倒在地,枪从手中脱落。
提瑟再也忍不住了。他不顾一切地站起身,尖叫着冲进灌木丛、冲进阴影密布的森林,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悬崖后面的洼地!
夏力顿根本不会理解他的行动。因为追捕行动的负责人以及巨大伤亡的肇事者是提瑟而不是他。由于提瑟的独断专行,导致奥尔、李斯特、年轻警员、沃特、盖特和两个直升机里的人死于非命,所以夏力顿不可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提瑟怎能让别人再次为他赴汤蹈火冒险送命?现在应该由他与那个年轻人正面交锋,正像此事刚开始的那样。如果再次出错,付出代价的应该是提瑟自己。
突然,夏力顿的叫声从右侧响起。“当心,警长,他抓住我了!”与此同时,凄厉的枪声划过夜空。
“不。米奇需要你的陪伴。两个人的动作会发出更大的响声,从而引起他的警惕。”
他围绕着浅坑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夏力顿,而米奇却四脚朝天地倒在水里,喉咙被撕扯到耳边,鲜血汩汩地涌出。夏力顿,他在哪儿?提瑟心急如焚,他一定把米奇撇下独自去追那小子,而没想到那小子伺机而上,把米奇的喉咙割断。那小子,提瑟突然意识到他肯定就藏在附近。他蜷伏起身体转动着,一看到米奇的尸体,他就克制不住地想叫喊,夏力顿,快到这儿!如果夏力顿从不同的方向奔过来与他相遇,他们可能会赶在那小子再次袭击之前将他击毙。夏力顿,他真想大声吼叫。
“可他是个训练有素的家伙,知道如何应付这种局面。”
“什么都没有说。”米奇愚钝地附和。
“有四英里,”米奇应声道,“也许已经走了五六英里了。”他的脚步移动得仍很吃力。
“没有,我说过。”
上帝啊,沃特已被击毙。他很想爬到沃特的身旁,可已为时太晚。米奇呢,他是否也被击中?提瑟张望着,看见米奇躺在泥泞的地上,一动不动也像中弹了似的。不,他没有被打中,他的眼睛仍在骨碌碌地转动。
“那么,我和你一起偷袭他。”
“那是当然,我们移动时会发出很大的噪音,所以他无须看清就会向我们射击,正如你刚才所说,他训练有素经验老到。我敢说这就是我们的优势。他以为我们会仓皇逃离,绝想不到我会跑出去对他发动偷袭。”
六点时分,雨点落得越来越急。倏忽间,一场冰雹从天而降。重重的冰雹劈啪作响地砸在他们身上。夏力顿的脸部不幸被击中,他们只好摸索到一棵树下躲避。这棵树的叶子虽已掉光,但浓密的树枝仍可为他们遮挡纷至沓来的冰雹,冰雹敲击在提瑟赤裸的脊背、胸部和手臂上,使他不得不举手护住自己的脑袋。尽管他想迈开步伐继续向前,但他知道这么做是不明智的疯狂之举。一些冰雹的重量足以把人击倒在地。可如果他们待在树下的时间越长,那小子赶上来的可能性就越大。此刻,他只能向上帝祈求,让这场冰雹也迫使那小子驻足躲避。
可是无人回答。
“天黑了怎么办?他会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向我们偷袭?”
七点十五分。他已经爬出了很远。来来回回地移动在森林里,不时地停下窥视树丛的深处。噪音令他悸动不已,劈里啪啦的树枝折断声可能是那小子调整位置时发出的声音,飘落的树叶则意味着那小子可能在他的身后走动。提瑟慢慢地移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恐惧,留意周围的动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任何一丛灌木都可能掩护着那小子。如果自己稍不留神,错过了一个树墩或一个斜坡,将会铸成大错。
六点半,他离开了夏力顿和米奇。之后,他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动作及周围的声音。当他再次瞥见手腕上的表时,已是七点钟了。一只松鼠蹿上了树,他以为是那小子,惊骇万分地准备射击。天渐渐地暗了下来,乌云早己散去,夜幕降临。空气越来越冷。他颤抖着身体继续向前爬行,津津的汗水流淌在他的脸、后背和手臂上。
是不是我的声音太轻了,所以他们没有听见?提瑟思忖着。“是我,”他提高了嗓门。“我是提瑟。”可仍没有回音。他明白情况不妙。
夏力顿没有回答。他静静地躺在地上,两眼茫然无神地望着前方,瘦骨鳞岣的脸绷得紧紧的。
“我在朝鲜也受过夜间巡逻队的训练。尽管那是二十年前,但我仍记得。或许,我的反应不够敏捷,有些生疏,可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山顶怎么这么远?”夏力顿问道,“我们已经走了数英里。”
“就在这儿等着他出现。让他自投罗网。他一定会来的。我们已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