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御门大路晴明宅邸,晴明坐在檐廊上说道。
“啊呀,竟在这种地方。”
“莺,是鸟吧……”
“嗯。”
“说到鸟——啊啊,我知道了,是指酉的方位吧。”
来到檐廊上,露子停下脚步,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身子很轻盈,仿佛悬浮在离地面一寸多的上空,脚不着地地行走。
“你是谁?”露子问,“你想对我说什么?”
“晴明大人,谢谢您。”
等那株紫罗兰的叶子慢慢抬头,挺直了茎干,开出浅紫色的花儿来,已是四天后的事情了。
绕过围屏,打开格子窗,室外的寒气拍打在身上。
她吃力地微微仰起头,看向露子。
露子轻呼一声。
“确实……”
“晴明啊,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呢?我只能大概想到,那首歌应该是《古今集》里的,可连作者名都立刻报出来这种事,我完全办不到……”
石头底下藏着一片紫罗兰的嫩叶,淡淡的绿意惹人怜爱。
晴明点点头。
“西方?”
博雅端着杯盏的手停在半空,杯中酒盛得满满当当的。
接着,她慢慢站起来。
白雪尚飞空,阳春已来崇
露子迈开脚步。
只见树根上压着一颗黑色的圆石头,和露子的拳头差不多大。
“是西方吧……”他轻声自语道。
她掀开被褥,坐起身。四周黑漆漆的。
许是在梦里的缘故,所以心知是寒气,却感觉不到冷意。
“唉,对答自如的人总是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可是像我们这种答不上来的,是多么羡慕你这样厉害的人呀,晴明。”
露子伸出右手,拿起石头,看到了底下之物。
露子知道,这是一个梦。
在两人身旁往杯中斟酒的,不是蜜虫,而是露子姬。
在当时,所谓“读”,并不仅仅指走马观花浏览一遍,而是要在先生的讲解下,逐字逐句地领会其意并牢记。可以说,这里的“读”基本等同于“熟记”。
“好吧……”晴明说着,望向庭院。
“姑娘啊,更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了。不过,要快些解开这个谜语的话,关键应该在于歌词中的‘莺’。”
“这是《古今集》中,二条后所作的和歌。”
他正和源博雅面对面坐着,惬意地饮酒。
“这是什么歌……”露子问。
她家住四条大路,是橘实之大人的千金。
每当这时,露子就会从梦中醒来。
“啊,你可真是位风雅的小家伙呢。”她欣喜地说道。
“晴明大人,若您知道了些什么,要告诉我哦。”
露子边往晴明的空杯中斟酒,边说道。
即使置身于黑暗中,依旧能分辨周遭环境。明明没有光亮,却看得见前方。
“是吗……”博雅再次举杯将酒送到口中,“唉,不管如何,咱们还是说回这个不可思议的梦,你知道点什么吗?”
可是现在庭院中,正夜色深沉。
“找,找什么?”
《古今集》,更确切地说,应是《古今和歌集》。
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半个月了。
漆黑的夜幕下有一人茕茕孑立,是个穿着淡紫色衣衫的女子。
从哪儿传来的呢?感觉是庭院的方向。
“嗯。”
博雅一口气饮尽了杯中酒。露子往空杯盏中续上酒。
因为这半个月来,她常常梦见同样的场景。
她的眼睛在说话。
露子都十八岁了,仍是一张天真烂漫的面容,看着像个小女孩。
白雪尚飞空,阳春已来崇
她清楚地知道,就算起身了,自己仍是在梦中。
酉对应的方位,是正西方。
“我也只知道这些,之后就不清楚了……”
庭中的梅花多已散落,而樱花正鼓起花蕾。
今年刚破土的紫罗兰,有一半被压在石下,有些被压折了。
有细弱而恬静的嗓音传来。
晴明点点头,从庭中收回视线,看向露子。
“博雅,你真是个坦率的人。”
话音落下,戴着黑斗笠的女孩没有回答,而是抬起那双像是在倾诉的眼眸,凝视着露子,又一次吟咏起那首和歌。
露子在晴明家做客,刚把近来常常梦到的情形,同晴明和博雅讲了一遍。
“得赶快去告诉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
莺鸣冰冻泪,此日应消融
不知何处,有谁在歌唱。
“不,与其说是夸奖,我只是在感叹,你是个让人喜欢的男子。大多数人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总是很难如此坦率。”
斗笠看上去很沉,她举起两条纤细的浅绿色手臂勉力支撑着。
她没有拔眉,也不染牙齿,就算是在贵族子弟聚集的场合,她也毫不在意地抛头露面。
那样微弱的幽幽的歌声,却能抵达耳底,像是小精灵在耳朵深处细语呢喃。
对于当时的贵族来说,知道它是理所应当的,是培育基本素养的必读之物。
比想象中年纪还要小。约莫八九岁?
“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还要特地把话藏在歌里。”
她正在寝室西面的庭院中,站在一棵樱花树的树根旁。
“今天你回去后,到寝室西面的庭院中去找找看。”
夜色不断地向远处延伸着。
“莺……”
“晴明,你这算是夸奖吗?”
平日里身穿白色水干,像男人一样戴着乌帽子。将一头长发束在脑后,藏于乌帽子中,俨然一名大眼明眸的美少年。
她尚年幼,头上戴着斗笠。那斗笠又黑又大。
莺鸣冰冻泪,此日应消融
露子说着,眼神闪闪发光。没过一会儿,她就离开晴明宅邸,回家去了。
是女人的歌声。
轻柔的绿意,从庭中的泥土里纷纷冒出头来。
“不知道也无妨,没必要硬记下来。”
本该是皓月当空,满庭清辉,可眼下什么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