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一支烟从烟盒中抖出一半。她拿过,在拇指甲上敲了几下,等我给她点火。我用同一根火柴,点着我们二人的香烟。计程车慢下来,她向车窗外望去:“前面一点,就这里靠右。”
信封上回信地址:阿肯色州,小石城,宝石大厦935室,发信人葛依娜小姐。
“怎么样的概念?”
“这很容易。”
我听到房门打开,一个男人声音说:“好,就听你一次,等下不能再黄牛了。”
“最好相信,骗你我有什么好处?”
“实际上不见得。”
“有人不准我营业。”
“不是,起先想做律师。”
敲门声又再响起。
我急急把信看了一下,内容:
“想起来好像已很久了。”我说。
我拿出钢笔和记事本。
“这说来话长。”
“嗯哼。”
“我在目前我国法律中找到一个漏洞。一个人可以谋杀另外一个人,而法律对他一点办法没有。”
“补起来了吗?”
“25?”
“为什么?”
“你看起来很年轻。”她说。
“你是让我乘飞机吧?”
我把信推回桌上。方小姐回进来时,我正拿了根火柴在点纸烟。
“有的时候,你会不会?”
我带她到等在路旁的计程车前,计程车司机下车给我们开门。
“是的。”
我没有回答。
我说:“他们吊销我执照。”
她仔细地看着我,脸上没有笑容:“我的恋爱史?”
“要我等吗?”付钱给计程车后,司机问。
“又如何?”
方绿黛说:“杀一个人,可以钻法律漏洞不判罪,那不非常危险吗?”
“怎么样呢?”我问她。
“怎么说?”
我不再问任何问题,但突然说:“我占了你太多时间了,希望没有耽误……”
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一看再看,因为我等了10分钟才拦到一辆进城的空计程车,计程车司机说我运气不错,计程车很少到这个地区的。
“假如你停下来想一想,是很刺激。”
“没有特别题目在讨论。”我说:“随便谈谈而已。”
她的公寓在2楼,我们爬楼梯上去。公寓有两间,都很小。她指定一个椅子请我坐下,说道:“你坐这里,我去找找,看看王先生的信,要稍稍花点时间。”
“他们以为是我。”
“对,看看你的朋友会不会告诉我一点王先生的事。”我望着那封在桌上的信。
“之后,”我说,“我挺身而出,证明给他们看。”
她等在那里,料想我会用不少口舌来解释。正在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她把注意力转向门上,双眉完全意外地蹙在一起。
我随便拿起一本画报,把它打开,这样我可以把头埋在里面,但眼睛可以不受限制的观察周围环境。
“多一点。”
我小心自椅上掀起,使不发出声音。伸手一下攫住方小姐留在桌上的信。
“怎么啦。”
“这才是我要问你的。”
“是什么人杀了人?”她问。
“法律界与律师公会联合起来,开始研究,把这个法律漏洞补起来。”
她微笑着说:“我们刚才在讨论什么?”
“你说他是做什么生意的?”
“不必了。”方绿黛肯定地说。
“之后怎么样?”她问,显得非常有兴趣。
“只是让你乘计程车。”
方绿黛转身,看我一眼,对后来的访客轻声说道:“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一个男人声音,急急,期望地说:“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偏要试试。现在好,亲爱的,我……”
我接受她的暗示,站起来,同时说:“真是多谢了。”
她想了很久,我可以看到她嘴角重又泛起笑容:“我想你是很聪明的。”
“你替别人工作。”
“为什么?”
“嘿,改变话题好快。这本来是你叫我坐计程车的目的吗?”
亲爱的绿黛,你接信数天后,会有一位芝加哥的王雅其来找你。我把你的地址给了他,为了工作的原因,希望你能对他特别好,使他留在新奥尔良的时间十分愉快。给他看看法人区,带他去好的餐厅,我保证你也会有好处,因为……
我看着方小姐,问道:“要不要他等?”
她打开那信纸,自我坐的地方,只能臆测信是女人手笔。她说:“王雅其……住在,喔,真是的!”
“一部分,他们只能修改州法,而这个漏洞是在宪法里的,至少他们概念已经变了。”(注:以上是事实,《初出茅庐破大案》一案写成后,美国司法界曾起极大之波动,修改部分法律,请看《初出茅庐破大案》。)
她走进卧房,把门关上。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你谋杀了一个人,而后怎么样?”
“哪一部分是对的?”
“我没有真的去谋杀一个人。”
她大笑,我知道她看破了我的意图。她说:“我相信从信里,你会得到些消息。但是,假如你真的在找王先生的话,王先生一定能告诉你,王先生的一切。”
“以偏概全是相当危险的。”
“为什么?”
她站起来,走到门边,一下把门打开。
她带了那封信,回到卧室,一、二分钟后又出来,两手翻着一本小册子,把信抛在桌子上。
大概5分钟后,她很满意地自卧室出来。“找了很久。”她说:“但是住址没有房问号码,只有大楼名称。”
“多得不太多。”
“我替别人工作了一段时间,现在我占事业的一半利润,我们找点别的事谈谈。新奥尔良?政治?或许你的恋爱史?”
“多半不是你所指的那一种。”
她踌躇半刻后说:“不要等了。”随即又急急加上一句:“你反正可以另外再找一辆的。”
她想了一下说:“我想你是对的。”
“停下来想一想呀。”
“有房间号码吗?”
我说:“我只是给你几个话题做参考。你为什么对你的恋爱史特别敏感?是不是逃避什么?”
我又给了他一点小费,跟她走过人行道。走上一层短石阶,看她打开信箱,拿出两封信,匆匆看一下发信人,把信抛进皮包,顺手拿出钥匙开门。
“之后如何?”
“那么这些人为什么说……说你想到的是不对的呢?”
我说:“那是一定的。”随即又补充:“这是我们经常发生的困难,尤其对那么常见的姓,好像姓王,又好像姓林。我们一和他本人接触,当他听到有笔财产等着,往往就再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我们真要找的人了,所以我们都希望先从各种不同方向打听一下。”
“噢。”
“你要知道他什么?”
坐定后,方绿黛向我看了一眼说:“你是个私家侦探。”
我不在意地把头转向他。
她用眼向我笑着,突然变成出声大笑:“讲得不错,但是你一定当我是大傻子。”
她神经质地尖锐地短声大笑说:“不要问我男人为什么做这种事。反正我也不懂。我想我已把王雅其……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除非不满意现实的生活,否则不必去想它。不知你做侦探有多久了?”
“你的意思,我调查的方法与众不同。”
“他可能乱按一个其他公寓,有人给他按开门铃。他也可能偷开楼下的门,这种公寓外面的门,本来不用什么好锁。他为什么要偷偷进来,不先按下面的铃,突然找你?”
“有空我倒很希望能听听。”
我立即认出他是谁了,他是那天深夜3点半,在贾老爷酒吧前面,引起那么多汽车喇叭骚扰的主要人物。
“保险生意。”
我从口袋取出一包香烟:“来一支?”
我起先没有向门口看,当他话音突然中断的时候,我知道他一面说,一面推着她走进房里来。突然停止不说话是因为见到我大模大样坐在她房中的原因。
“不要客气,你没有耽误我什么。谢谢。”
坚定的褐眼看着我:“唐诺,弄不好,我真会相信你。”
她住这个公寓不会太久,整个所在还没有表现出她的个性。桌子上杂志很多,但只有一种是订户,以她名字邮寄来的。这一种也没有以前几期的,可以打赌她住这里不到6个礼拜。
她说:“信上没有他住址,我以为有。我还是要去找我的小册子。我以为我朋友信中有,现在我想起来了,他在临离开时,给我他的住址,我记在我的小册子里,请再等一下。”
“看你从哪一方向看,定罪本来应该纯由法律立场来看,不能凭某些人之好恶。我发现的法律漏洞,法官们已一再研究,最后总会有个决定性改变。律师也会依此保护他们当事人权益……你告诉我一点王雅其的资料好吗?”
她说:“我对侦探一直有一种概念。”
他半推半就地被她推到门外走道,她把门拉过来,几乎完全关上。
她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用这种方法,来找一个神秘的遗产继承人。通常为了替一件遗产案结案,律师会说,我们必须找到一位叫王雅其的人,他是王某某的儿子,王某某在某某年死了,只知道他儿子曾经在芝加哥开一个杂货店。于是你们侦探就出来跑腿了,有一个侦探会问:‘对不起,小姐,你认不认识一位在芝加哥开杂货店的王先生。’我说:‘我不认识,但是我有个姓王的朋友,在芝加哥做保险生意,你要找的人什么样子的?’侦探说:‘老天!我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只知道一个名字。’这才是一般进行的方法。”
“一出社会就干这一行?”
我也许只有数秒钟时间,我知道动作一定要快。
“你的生活一定很刺激。”
“在这里,王雅其,芝加哥,密西根大道,湖景大厦。”
“你说过他在那里有生意。”
“也知道不多,到了公寓我会告诉你。”
车行几条街,我们两个都没有开口。
她看了一下香烟的牌子:“好。”
“大个子,有力气,老威胁人,或是怪里怪气化装的人。”
“一个人不会停下来分析自己在过什么样的生活,除非他不满意现在的生活方式。所以我感激上苍给我现实的一切,从不把自己拿来与别的生活方式比较。”
“没有,是我弄错了。我知道我只有大厦名称,没有房间号码。”
计程司机解释道:“我可以等10分钟,不收等候的钱。这里离市区远,回去反正也是空车。”
“有关他的每一件事。”
“不是的。”
“是不是有人杀了人,而脱罪了?”
我说:“他们吊销我执照的时候,认为我无知,我的理论靠不住,而且是一个危险不合时宜的理论。”
“怎么中断了呢?念不完?”
方绿黛一分也不差地准时出现。她整洁,冷淡地走过来。浅褐色眼珠认为这是件好玩的事,如果要做件捣蛋的事,她也会参加的样子。
“是的,大不相同。”
“不是,我都已拿到营业执照了。”
她站在楼梯口,看我下楼,我从正门出去。向街的前后仔细看,尤其看那些停着的车子。看不到那位突然闯进方小姐公寓的高个子。
“是,那是办公室地址,我没有他住家地址。”
“你……你是在这里的?”
她说:“你是个侦探,告诉我,这个人不先按我公寓门铃,让我替他开门,他怎么可能进街上大门的。”
“会不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