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出场的派头也很大,所有读过之人都不会忘记那身金碧辉煌的装扮吧——“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尤三姐的心上人是柳湘莲,但他为成见所误,害得三姐饮剑而死,“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这里的“桃花”、“玉山”都可暗射黛玉,因其曾做《桃花行》。
说到回目,最触目惊心的一个莫过于第十回《金寡妇贪利权受辱》,金荣之姑母只是个小人物,出场不到两页纸,如何却堂而皇之上了回目呢?其缘故就是提醒我们注意那三个谶语般的字:金寡妇!
依此类推,那偷金的坠儿自然也是金,而偷玉的良儿,便是玉派了。
小红原名林红玉,与黛玉只有一字之差。黛玉的前身是绛珠仙草,绛即红;宝玉将自己的住处起名“绛芸轩”,而红玉的意中人正是贾芸;小红、贾芸两个是因拾帕而定情的,宝玉送给黛玉的,也是手帕。
又是一个“金”。虽然金哥死于自缢,她的恋人却是跳河死的。
除了晴雯外,龄官与黛玉也极为酷似。王熙凤说过:“这个孩子扮上活象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史湘云干脆点破:“倒象林妹妹的模样儿。”
尤三姐说过的:“咱们金玉一般的人。”明明白白地指出两姐妹也是一对金玉。而尤二姐的结局,正是死于吞金,这真可令人玩味深远了。
行文至香菱学诗一段,探春曾隔窗笑唤:“菱姑娘,你闲闲罢。”后文小舍儿找香菱给夏金桂送帕子时,也曾叫过她“菱姑娘”。
而掌握了这些基本方向与原则,我们便可以在满足入选十二钗副册与又副册的不同标准的基础上,再借助金玉五大分类,来分别推出十二钗副册与又副册的六对“金玉”了。
再则,小厮兴儿曾说过:“咱们姑太太的女儿,姓林,小名儿叫什么黛玉,面庞身段和三姨不差什么。”这就又将尤三姐定格为“玉”派了。
这可真是无独有偶,有一个金,便必有一个玉来配,就连有个偷金的,也定要找个窃玉的对应。真个是势均力敌,绝不落空了。
先说“金”,此派以薛宝钗的金锁为祭旗之物,故而最大标致就是首饰佩件,比如史湘云的金麒麟。
至于那乘坐“金顶金黄绣凤版舆”而来的皇妃元春,如此豪奢尊贵,自然更是金派。
综上所述,“金”、“玉”两派的划分标准可体现在五个方面:一是佩饰,二是名姓,三是相貌,四是品格,五是命运。
除了以饰物做标志外,“金派”的另一特征是姓名。
除了金钏,书里投水而死的还有一个人,就是与张金哥相爱的守备之子。
这几处都点明龄官乃是黛玉分身。而龄官的多病、宜嗔宜喜,亦酷肖黛玉。
姓名,同样也是“玉”派的标志。
如此,惜春便也以其性情乖僻得入玉派,正如探春所说:“这是他的僻性,孤介太过,我们再傲不过他的。”
可见这清高孤傲的一派,都可谓“玉”女。
而迎春贵为贾府第二艳,在书中的戏码却实在少得可怜,上回目更是只有两次,其中一次便是《懦小姐不问累金凤》,故而,她也是立场明确的“金派”。
除了上面三个人之外,还有两个在形象上亦与黛玉瓜葛的人,身份就有些含糊了。这就是正册的压卷秦可卿,和副册的开篇甄英莲。
后来宝玉进了狱神庙,小红和茜雪曾去探望,而茜雪之雪,亦通“薛”,和小红恰成一对“金玉”。
还有那个传说中的慧娘,文人墨客尊讳为“慧纹”的,也是孤傲出世之人,亦可入玉派。
书中名中带“玉”的女子,还有妙玉、小红,以及刘姥姥口中的“若玉”(又作茗玉)。
凤姐的心腹丫头平儿,戴的是虾须镯,故而也是金派。
还有为宝玉跳井的金钏,多有红学家们认为是黛玉的替身,并且因此认定黛玉将来也是死在水里。然而原著八十回里,何尝见过曹雪芹关于金钏与黛玉有半点联系了?倒是她死后装裹的,恰是宝钗的衣裳,明明白白的“金”派女儿,如果真要凭金钏跳井就断定有正钗入水的话,那也该是宝钗而不是黛玉。
黛玉在书中是个诗人的形象,其性格特征是“孤高自许,目无下尘”;而妙玉更是“好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连其徒弟邢岫烟都因受其薰陶,“举止言谈,超然如野鹤闲云”一般;龄官虽贱为优伶,却性情高傲,连贵妃娘娘的懿旨也敢违抗的。
黛玉曾经讽刺宝钗,“他在别的上还有限,惟有这些人带的东西上越发留心”。的确如此,除了“金麒麟”,宝钗还曾留意过邢岫烟戴的“碧玉佩”,询问之下,才知是探春所赠。这就界定了探春与邢岫烟的玉派身份。
脂砚斋曾明白提出:袭为钗副,晴为黛影。
而香菱的形象,据周瑞家的说是“竟有些像咱们东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儿”,可见也是“兼美”之人。而她既做过宝钗的丫鬟,又拜了黛玉为师,连身份也是兼美的。
第一个是莺儿,这是宝钗的头号心腹,贴身丫环,原名黄金莺;再如夏金桂,这是宝钗之嫂,切身相关者。
如此,便道出了“金派”女儿的第三个标志:命运。
说袭人是宝钗替身,指的是她们的性格相近;书中说麝月“公然又是一个袭人”,也是指的性格,故而麝月和袭人都是金派。
书中的寡妇大约都可归入“金派”,比如李纨,就是其中代表。而夏金桂、薛宝钗、史湘云,大抵将来也都是要加入寡妇一族的。
后来宝玉看见龄官画蔷,最初以为她要葬花,东施效颦,便要叫她,说:“你不用跟着那林姑娘学了。”
以十二钗正册为例,所有的金玉都是一对对出现的,宝钗为金,则黛玉为玉;元春为金,则探春为玉;湘云为金,则妙玉为玉;迎春为金,则惜春为玉;凤姐为金,则巧姐儿为玉;李纨为金,则可卿为玉……好比金玉齐鸣,琴瑟交错。
整部“千红一哭”、“万艳同杯”的《红楼梦》,说穿了,不过是“悲金悼玉”四个字。
然而说“晴为黛影”,则不单指性情,还特指相貌。书中曾借王夫人之口特意点明一句“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可见甄别“玉”派身份的第一标志是相貌神似。
南人“龄”、“菱”、“林”不分,可见龄官与香菱之名,都是本着“林姑娘”之姓来的。
“鸳鸯女誓绝鸳鸯偶”,她注定了是一世孤独的,这点也像宝钗。
而尤三姐与柳湘莲一个夭逝、一个出家的结局,也像透了宝玉同黛玉。
可卿字兼美,是既像宝钗又像黛玉的,故而很难判断是“金”还是“玉”。然而回前诗中曾有“相逢若问名何氏,家住江南本姓秦”的句子,此乃化用“未嫁先名玉,来时本姓秦”之典。可见秦可卿在金玉之间更偏向“玉派”。
除了十二钗的上下主仆各层不同代表人物之外,另如四儿与五儿、张金哥与若玉、坠儿和良儿、宝珠与瑞珠等等边缘人物,也莫不可以“金”、“玉”两派来划分:四儿是金,五儿便是玉;金哥是金,若玉便是玉;偷金的坠儿是金,偷玉的良儿便是玉;宝珠提升为“小姑娘”,也就是“宝姑娘”了,瑞珠之“瑞”是玉字边,当然是玉派……
所有的红楼女儿,无不可以“金”和“玉”两字分类,其代表人物自然是薛宝钗和林黛玉,宝钗是“金派”的掌门人,而黛玉则是“玉”派的形象代言人。
还有一个姓金的人,是鸳鸯,金鸳鸯。曹雪芹生怕我们忽略了这个人,不但在回目里大书特书“金鸳鸯三宣牙牌令”,且借邢夫人之口劝她:“俗语说的,‘金子终得金子换’,谁知竟被老爷看重了你。”明白提醒:这是个真真正的“金子”。
这一身上下,得有多少金子呀!况且,这又是红楼中第一贪金好利之人。
红学家们认为黛玉沉湖,有个依据就是中秋联句中的“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之句,可是那说出“寒塘渡鹤”的人是史湘云而非林黛玉,而史湘云,正是那个“挂金麒麟的姐儿”,是金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