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当在这儿待三或四个月的。"我告诉他。
我打开行李时还早,正午刚过,于是决定去散散步,重新熟悉两年不见的小镇,而后我得想办法找到我的药师。我猜想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或许得花上几天,甚至几个礼拜。我不确定从何开始找寻,于是出门之前到前台问马里奥能否帮忙我。
或许我早该好好想过这一切。
马里奥是旅社工作人员之一。我登记住宿时已和他交上朋友,大半因为他的名字。不久前,我才在一个有很多男人名叫马里奥的国家旅行,却没有哪个是矮小、健壮、精力充沛的巴厘岛小伙子,穿条沙龙丝裙,耳后插朵花。因此我必须问他:"你真叫马里奥吗?听起来不太像印尼名字。"
乌布位于巴厘岛的中心,坐落于山区,四周是梯形稻田和数不清的印度寺庙,河流跨越丛林深谷,看得见地平线上的火山。乌布向来被视为巴厘岛的文化中心,传统的巴厘岛绘画、舞蹈、雕刻和宗教仪式茁壮成长之处。乌布不靠海,因此前来此地的游客是一群自我选择、颇有格调的人;他们宁可看一场古庙盛典,而不愿在海边冲浪、喝凤椰汁。无论药师预言什么,这可是适合待一阵子的好地方。此镇有点像是小型、太平洋版的圣菲镇(SantaFe),只不过这儿到处是趴趴走的猴子,还有身穿传统服饰的巴厘人家。这儿有好餐厅和不错的小书店。我在乌布的整段时间,可以从事美国良好离婚妇女打从基督教女青年会(YWCA)发明以来消磨时间的事情--报名上一堂一堂蜡染、击鼓、珠宝制作、陶艺、印尼传统舞蹈与烹饪课……就在我住的旅社对街,甚至有个叫"禅坐店"的地方,是个每天晚间六至七点开禅坐课程的小店面。告示牌上写着,"和平永驻"。我完全同意。
但现在想想,这位药师究竟跟我说了什么?他果真说我会回到巴厘岛,与他同住三四个月?他果真说与他"同住"?或者他只是要我人在附近的话,顺道再去看他,再给他十块钱看一次手相?他是说我"会"回来,或是我"该"回来?他果真说了"回头见"或"再见啦"?
"不行。"他以最友善的态度回答。巴厘人以友善知名。
打从那天晚上起,我未曾与药师有过联系。反正我也不晓得如何和他联系。他的地址是哪里?"阳台上的药师,印尼巴厘岛"?我也不清楚他是生是死。我记得两年前见面时,他似乎相当老;在那之后,他可能遭遇任何事情。我只确定他名叫赖爷,记得他住在乌布镇郊的村子里。却记不得村名。
不过,想要穿行于巴厘岛,倒是颇为简单。不像降落于非洲的苏丹,完全不清楚接下来如何是好。巴厘岛与美国德拉华州(Delaware)面积相当,是受人欢迎的观光胜地。整个地方都为了协助你而安排有序,让携带信用卡的西方人来去自如。此地广说英语。(这令我感到内疚,却也深感解脱。我的脑神经在过去几个月因努力学习现代意大利语和古梵语而负荷过重,实在没法子再学习印尼语,或难度更高的巴厘语--此语言之复杂尤甚于火星文。)在此地生活,毫不麻烦。你能在机场换钱,找到友善的计程车司机推荐优美的旅社--这一切都不难安排。由于旅游业在两年前爆炸案过后大幅衰退(爆炸案发生在我首次离开巴厘岛的数星期后),于是如今在此地旅游更为容易;人人都急于协助你,迫切找份差事做。
我并未提及这是"预言"--两年前有个年老而且很可能精神错乱的巴厘药师,在看过十分钟我的手相后,预言我将在此地待上三或四个月。我不晓得如何说明此事。
我这辈子从未有哪回像抵达巴厘岛时更无计划。在我漫不经心的旅游史中,这是最草率的一次登陆。我不清楚住哪里,不清楚要做什么,不清楚兑换率,不清楚在机场如何叫计程车--甚至不知道到哪里叫计程车。没有人期待我到来。我在印尼没有朋友,连朋友的朋友也没有。带着过时的旅游指南旅行且放着不读,这造成了一个问题:我没搞清楚自己即使想待在印尼四个月,也不被允许。我在入境时才发现这件事。结果只被批准一个月的观光签证。我没想过印尼政府并不乐意让我在他们的国家爱待多久就待多久。
于是我搭计程车前往似乎适合作为旅程起始地的乌布镇。我入住一家漂亮的小旅社,位于名称美妙的猴林路(MonkeyForestRoad)上。旅社有个可爱的泳池,种满热带花卉的花园,花开得比排球还大(由一群高度有组织的蜂鸟和蝴蝶照料)。工作人员是巴厘人,也就是说,他们在你一进门时,自动开始爱慕你,称赞你的美。在房间可以眺望热带树林,包含每天早晨的新鲜热带水果早餐。简而言之,这是我待过的最美好的地方之一,而且每天花我不到十块钱。回来真好。
和善的入境检查员在我护照上盖章,准许我在巴厘岛只待整整三十天。我以最友好的态度问他能否让我待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