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所有这些(还有更多的)可以推断:
但与此同时,又是那么弱。双倍的弱,因为1)我是个孩子;2)我已经丧失了小孩天性中的防卫——那种不装,那些挑衅+挫败的表情,突然发怒等等。我自己见多了,所以就不生气了。(我已经见得太多——她的弱,她缺少自尊,她的自我的软弱。)根据我看到的来占她的便宜,那就太残忍了。况且,我一直在努力做她的保护人。这难道不是为了远非无私的动机我暗自发的誓吗?它似乎是得到哪怕是一丁点儿的爱+关注的最佳机会了。
超越我一直意识到,也一直让我感到内疚的“不光彩的”看见。
它当然是。那是所有的智者已经知道的东西——+在“内在”和“外在”之间需要调和的时候,他们总是假定这样一种主观性:(与我们具有的处于最佳状态的东西相比),它似乎是被彻底掏空了,平淡、单调、空洞。柏拉图、诺斯替构想,以及黑塞的玻璃球游戏团体等等。
我宣布不再努力做到有吸引力。我宣布放弃“坏”或脆弱的权利——不再像每个人时不时都会“坏”或者“脆弱”那样。并非我不“坏”或者不“脆弱”——我和大家一样!但我比[大多数]人更恨自己这样——我严厉责骂自己,把我的自尊又放低一点点。我不是要比别人“更好”吗?既然如此,那对别人而言已经够好了,在我这里还几乎不达标。与此同时,我也想到,在某些方面,我连他们的标准都还没有达到呢。
如果一个孩子感觉父母想要害他,那么,他就收到来自一个敌意的、要迫害他的宇宙的信息;他得自卫——也必须安抚父母——同时还要处理好自己的愤怒和无能为力的感觉。最终,这个孩子根本没有自我,而只有父母亲确认的东西;他们如果不爱你,那肯定是因为他们认为你不好,你肯定错了——他们不可能错。于是,你认为你坏,但不管怎么说,你恨他们不爱你——这让你产生内疚感,因为他们是好的。于是,你开始惩罚自己,这令你恨意减少(一部分恨已经反过来针对你自己,站到了他们一边)+使得有可能爱他们更多一点——个人的爱。
头歪向一边——斜着看你(“我会看到什么?”)
当然,如果“外在”生活设计得更好来记录内在生活的话,也许我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主观性了。也许我们体验的主观性(它的所有压力、力量、能量和激情)就是我们的存在当中这种“限制”的结果。(像一个密封金属容器里的气体一样,温度升高时,压强增大。)
当我和艾琳在一起的时候,我总答应去发现她是“非凡的”。那是我们的契约的措辞之一,违反它就是一种背叛、一种攻击、一种厌弃。但是,想想看,人必须成为什么样的人(人的自我处于怎么的状态等等)才能让此变成关系的条件啊。限制另一个人自由地思想。
这是与艾琳+戴安娜的问题。因为我以为她们能看见我,所以,我就排除了我看见(分析、评价、阐述、理解、判断)她们的可能性。
另外——这是关键——我总是在我从他们那里学到了我能学到的一切,在我充满了的时候就离开他们。我为我自己“将他们耗尽”,然后又想向新的源泉前进。
内疚感由此减轻。她不那么内疚了,因为她不那么厉害地指责他们,或者单独挑出他们来指责。(她指责别人,对一些事情等等。)而且因为她遭受更多的痛苦。
它们的历史性?
有时候看电影跟不上——因为(当图像快要变形的时候)她常常扭头看其他地方,或者心不在焉
我不得不看到的不仅仅是艾琳的天赋(她在这个国家土生土长,这一公民身份是我渴望获得的),而且也得看到这些天赋已经变得堕落——这肯定是在我和艾琳认识之前就发生了——的事实。从她卷入《村声》开始,[埃德·]范彻、丹·沃尔夫[和诺曼·梅勒一起,这份报纸的合伙人],然后是梅勒、阿尔弗雷德[·切斯特]、[美国艺术家]芭芭拉·班克、哈丽雅特[·索姆斯]等。是那些神经质的、去性化的犹太知识分子眼里的古巴性感女郎。D·H·劳伦斯太太把肉欲+真实感情的启蒙带给了那些都市受害者。艾琳从此明白她可以利用她的天赋,它们是一种财富,它们在人的市场上有“价值”,很高的价值。
像是仍然要恪守保护她的秘密诺言——对她的年龄我会说谎,帮她看起来年轻(要证实我看起来年轻,但她看着更年轻这一点,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一直是我母亲的人工呼吸器。我也想要找个人当我的人工呼吸器。(因此,有了培养艾琳——她的自我、她的思维——的计划,好让她能够担当起这一角色。)来自他人的能量+天赋的隐秘感觉的结束,始终确定我“给的”比“拿的”多。而是一种公开的+自认的学徒身份,因为这一身份,我无权给予一个“合理的”回报,或什么互惠的东西;因为当时的情形是:我的天赋是无用的、愚蠢的。我的天赋都是潜在的;我的回报全在未来。
比起《恩主》来,《死亡匣子》的语气缺少连贯性或统一性?
但当然,我同时也恨她的自恋。她自恋就意味着她和她自己而不是和我关系密切——因此就排斥我。我鄙视她,她太弱,弱到在乎“别人”如何看待她——结果,她花费大量时间梳洗、化妆、打扮等。我感觉高她一等,因为我对这些毫不在乎——而且发誓长大后我也一直这样。我要成为一个完全不同的女人。我的赞赏让她很满足,为此我鄙视她。她不懂我。她难道就不明白我想要从她那里得到点东西?(纵然我所说的也的确是心里话)
同样,我鄙视我自己,因为我怕我母亲生气。因为在她抬手要打我的时候我无法控制的畏缩+哭喊。(我幻想自己战争期间被纳粹或日本鬼子抓获,但在严刑拷打之下还是毫不动摇+坚忍不拔。这一坚忍的养成是因为当年我每周打针+我因为哮喘而卧床的时候——对我残缺的自尊是个安慰。我是勇敢的,我扛得住。)
但是,脑子整个想入非非地神游——我怎么可能知道或断定我比他们“更”?即使我真的可能有这样的头脑(但我怎么可能有呢?),我又怎么会知道?我又怎敢如此口出狂言标榜自己?在没有任何人的支持、激发或者帮助的情况下?那样的话似乎就像是疯了——那样断言,以及我为了配得上它而采取的步骤。(想得诺贝尔奖的幻想,寻找合适的船只,带我驶向我的远大目标。)同时又一直寻找与别人的和解——希望他们爱我,照顾我。但当然,我是在恶意欺骗。(以聪明的方式,我想。)假如他们不偶然发现,我一直都会有我的抱负、我的头脑、我秘密的存在和我对我命运的了解来支撑我。所以,我是在两面下赌注。假如他们碰巧发现了,那很好啊。(但我当然不会放弃我最最重要的东西——我的头脑——去获得他们的爱。)而假如他们没发现,“tant pis”[“太糟糕了”]。我就有救了。
对“新存在”的试运行是哈丽雅特。去跨越一些“客观的”障碍(我的社交羞怯感+恃才傲物,我在人情世故方面的无知+不够老练)。
[在页边空白处:]直到两个夏季前
她观察+判断别人的感觉的天赋受损于1)对他们的真实情况的担心(唯我独尊的宇宙——他们全是我写的剧中的演员)以及2)对她自己感觉器官的可靠性的担心(有赖于做一步补充:如果我是她,我感觉到的会是……)
[在页边空白处:]不管哪种方式,都弥合差距。我长长的一系列教学关系——不是为了使师生关系永存,而是要为我自己造就一群水平相当的人。
在我最初的风景里,除了我自己,还有其他人。我不像伊娃那样是个唯我论者;我从未受到过这样一种幻想的诱惑,即以为世界是我脑海里想出的某种东西,旁人不像我一样真实,他们全在看我写的剧本。不是的,他们人是在那里——而且是真实的。但仅此而已。他们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人,差不多是无自动力的,几乎不存在,几乎不在感觉,不在思考。我不得不教他们如何思考+如何生活,这样,我就能有个人可以说说话、有个人可以喜欢、有个人可以称赞了。我必须给他们打气——像给气球充气一样。不,也不真这样。要有说服力的话,东西必须密集、有分量、包扎牢固。他们太懒,不会自已动手这样做。我敢肯定,如果他们愿意,如果他们真去尝试,那他们是做得到的。但是,他们似乎没有受到驱策我的那种景象+能量的驱策。
因此,当代艺术作品是一个矛盾。
但是,我必须明白她没有创造这个系统,尽管她是个强有力的倡导者。
马雅可夫斯基宣传画工作室(罗斯塔之窗[马雅可夫斯基工作的俄罗斯电讯社])——每天创作出新作品
我本来是不是想要个伴儿?是的。我的确诚心诚意地努力过,可接下来,在我放弃的时候,我没讲我在干什么。
当然,我千万不能低估——在我忠实地保护我所理解的我“真正的”自我的过程中——我的确放弃的东西。第一,我放弃了我的性行为。我放弃了把自己理解为一个“普通的”人的能力;我放弃了大多数平常范围对自我、对我的感情接近的机会。我放弃了我在人际关系——特别是和男性关系中的自信、自尊。※我对自己的身体不再感到自在。只剩下少数几种关系——那些我特别擅长的关系。去性的、学究的友谊。
从中,我能推断出我头5年的情形。显然,我母亲和罗茜都不想打击我,让我垂头丧气,或者让我对自己评价很低。没人取笑我,或者让我觉得自己愚蠢,或者长得丑,或者笨手笨脚。他们让我感觉世人是机械的,通常是礼貌的(尽管有时候令人费解地性情暴躁),而且,难以置信地迟钝和愚蠢的人,我一定想过,他们这些人假如不那么懒惰,不那么心不在焉,或者不那么消极的话,就不可能那么愚蠢。假如努力,他们会聪明,这一点他们能看明白。但没人想努力。他们看上去极其没精打采,死气沉沉——他们大多数的反应完全在预料之中。他们的触摸是骨感的+毫无感官满足+不合时宜(像我母亲那样)或者给人压迫感+太沉重+令人窒息(像罗茜那样)。因此我学到的是:远离群体。也许可以找个人说说话。于是就有了我早年关于这些生活在下水道里的小精灵家族的幻觉——他们成了我的朋友。
我心底里并未感觉到我母亲喜欢过我。她怎么可能喜欢我?她都“看不见”我。她相信我展示给她看的(那个谨慎地动了手脚的版本的)自我。我感觉她需要我,仅此而已。面对她老是不在,老是外出旅行的情况,我助长了这一点;我努力为她创造一个她可能需要的“我”,某个她能越来越依靠的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另外一些时候,她似乎根本就不需要我+我就被撇下,真的很丢人,自己感觉到一种耻辱。还有些时候,她需要我,但我没想从她那里博得什么东西,这时,我有压迫感;试着悄悄溜走,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的诉求。
但这不是全部——否则,我就是对我自己(我迄今为止的自我)不公平。我也看见,我有一种看见别人的不幸的极高天赋。我小时候和母亲在一起时培养出来的一种才能。当然,是她诱发出来的。在随时可能出现的情形下,这是得到我的爱的一种途径,很可能不是。她把她的凄惨+软弱展示给我看。我可怜她——这给了我爱她的一个理由(我寻找的一个办法,必须的)去超越和压制我对她的恨与不满。但这也让我——心底里——鄙视她,也鄙视我自己。它在我们之间造成了无法弥合的疏远。我会敬重她,同情她,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并克制自己不把我的需要和我的愤怒压在这样一个弱者身上。我会善良,我会慷慨大方。但我也变成了高她一等的人。我比她强。我有需要,但我足够强大,不会请她或指望她(或别人)来满足这些需求。我自己的需要没有得到满足,除非靠我自己,我甚至还能努力去满足她的需要。因此,我也是有恩于她的——尽管我害怕她的愤怒(生活在永远的恐惧之中,生怕她会突然+随意地就从这一协议中撤出,甚至收起这一协议向我保证的那种可靠的爱的卑劣外表)。我也鄙视她。因此,我在和她的关系中很荒谬地成了自愿的同谋;在这一关系中,她在满足我随后的一个需求。成为一个非常强大的需求的满足——变得强大;感觉、了解自我(不管外表怎样,唯唯诺诺也好,卑躬屈膝也罢)强过“所有人”。
我描述人的身体活动有困难——细节(?)
但是,他们为何要记恨我?因为他们会知道我看得比他们远——在我最厚道的情况下,仍然将他们置于一种我相信我能够(或者的确)超越的格局之中;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看见他们的失败、他们的弱点。将他们干瘪萎缩起来——缩成一块干火腿(我梦里我母亲的样子),或者一个味道不错的小肉圆。
现在,我感到内疚极了。正如在某种程度上,我总感到内疚一样。我觉得我是个吸血鬼,一个食人者。我专“吃”人的智慧、学识、才智、优雅。我具有一种认出它们+让自己做它们的学徒+把它们变成我自己的东西的天赋。
感觉作为一个人的不连贯。我的各种各样的自我——女人,母亲,老师,情人等——它们如何集于一身?从一个“角色”转换到另一角色时的焦虑。从现在开始15分钟时间我能成功转换吗?能够跨进、居于我应该成为的那个人之中吗?这感觉是个无比冒险的一跃,不管我是如何频频成功的。
它们的衰败?
伊娃提出给艾琳发一份电报的建议。内疚停产。最后一批货昨日发出。工厂由军火卡特尔买断。
这方面更常见的形式:不相信(在一定程度上是“根据充分的”)她对另一个人“身心投入”的能力
即使到了今天,这个抱负差不多还在。这个古老的欲望:让世人充满“文化”和知识——给世界以密度和重量——把我自己填满。我看书的时候总感觉我是在吃东西。看书(等等)的需要如同一种可怕的极度饥饿。所以,我常常试图同时看两三本书。
我最终的目标:让她支撑下去,让她活着。我的办法:奉承她,无数次说我多么钦佩她、爱她,习惯性地一次次贬低我自己的价值。(她骂我冷漠+狠心+自私,我都承认。我们一起为我有多坏而哭泣,然后她就笑了+拥抱+亲吻我+我上床睡觉。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我也感觉肮脏、不满足、堕落。)
我呢,礼貌周到地,尽我最大的努力不去看,不在意识里记下,也绝不用我所看到的去有意识地反对她,或者(至少)不让她意识到那个+我什么时候看到的。
[在页边空白处:]就像在[亨利·詹姆斯的]《圣泉》中
艾琳走进我的生活是一个大转折点。她介绍给我一个我原本非常陌生的想法——现在看起来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啊!——看我自己的想法。我此前以为,我的注意力只是看我自身以外的东西!因为我并不在他人+任何其他东西存在的意义上存在。任何其他东西都是一个“客体”,但我怎么可能是我自己的一个“客体”呢?等等,等等。
它加速了自我惩罚,在整体意义上她得付出的代价。
一种自我惩罚的形式——她“经常困扰”她自己,或者让她自己受到困扰——因为这些不满情绪
那些幻觉形象肯定源自一种父母要迫害她,他们是恶魔这样的体验——她为它们“画了漫画”;这些形象是一种智慧形式——但另一方面又延伸或推广到整个世界,于是,一棵树、一个影子或一张椅子就可以变成一个魔鬼。但是,一个人无法把整个世界(感知范围)原发性地体验为恶魔。首先是人。事实上,是一个人的一部分——母亲的乳房。
一旦克服了重复的恶心,生活中许多事情是可以享受的。
接着来了真正的启蒙入门——靠的是艾琳。我的主观性的转变。
我对心理上的吸血鬼行为主题的痴迷(几乎无法摆脱)。能量的交换。好+坏的摇摆和显示。
不久我就得躲起来,确保他们无法看见我。(咬指甲是在夏令营开始的,哮喘是第二年冬天。)总是(?)这种对他们来说“太过分”的感觉——来自另外一个星球的人——所以,我想要按所需的尺寸把我自己缩小,这样的话,我就能被他们理解(被他们爱)。带着这种绝不牺牲任何东西的毫不动摇的决心,我“真的”开始行动起来。这样的缩小尺寸,这种“捣碎”,不过是一个我足够聪明、足够“敏锐”的问题。明白他们所要的。明白他们所能忍受的。尽量能给他们多少就给多少,不少(没有坏结果就行),也不多(免得让他们超负荷,吓着他们,让他们感觉自己笨,使他们不友好,让他们因为我让他们感觉笨而来恨我)。
艺术品有某种激起怜悯的因素——心酸。
总是我的能量、我的抱负和那些人之间的悬殊这种令人沮丧的感觉。那些人为自己确立的目标那么低,他们那么容易疲倦不堪,那么缺少活力。
美学之书:《恩主》
我母亲总是通过自己“凄凄惨惨”的样子来“迫使”我为她开脱,不去说她是个不管我们,或者心胸狭窄的妈妈。一天到晚疲惫不堪。她是不是在酗酒+嗑药啊?
所以,天使没有身体(或者说她们拥有“天使的”身体)——没有,主要是因为(基督教的)对肉体的神经质的厌恶。
《恩主》是生活的美学观的一种归谬法——即唯我论意识(一种人并不从根本上承认自我以外之物存在的意识)。我当时在想[波德莱尔的]《袒露心扉》里的花花公子的描写。)
它们的掩饰的、神秘的、部分(以及永远)欣赏不了的层面?
艾琳要求被描述成“天真的”——不想被描述成“好的”(我主动提出的)。她想要免除她行为中要她承担的任何最终的责任。在某种意义上,她是侮辱她自己……当然,那时候,我还根本不懂这些,不懂哪些是有问题的。我只是隐约地、笨笨地知道(感觉到)被认为“好”,要比“天真”好(强)很多。好意味着你有知识,而且你“仍然”好。我不懂她为什么不接受比她希望得到的还要多的表扬,她为什么不接受我更多的称赞,而她坚持要我认为她天真的时候究竟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对我而言,“好”有着“天真”以及更多的品质所包含的一切好东西。)
伊娃与她母亲的“约法三章”——她母亲粗俗、敏感,有创造性;而伊娃更有头脑,更聪明。但话又说回来,她父亲在这方面胜她一筹。她想在学校里当个好学生——通过实现这个为她设定的目标让她母亲高兴——但也并不做得很好——因为她肯定恨她母亲这样来限定她,她想让她母亲沮丧。
强调艺术作为分析(而非表达、陈述等)的一种工具
索[伦]·克[尔恺郭尔]是对的。美学不够。道德也不够。
对艾琳我做出的努力最大。但我最后发现没有希望:我认为(委婉地说)是她无力做得“高尚”。于是,和她的关系成为了一个谎言。我不得不将自己降格到仅仅是心理(个人历史)的我,好得到她能够给予的东西。个人历史的我绝对是真的——这么说真深感宽慰和幸福啊——长久以来为了面子我说了这么多的谎言。但这不是我的全部。我一直知道有一个超越的自我,随着童年那个受伤的自我幸存下来,沉湎于艾琳的照料之中——而艾琳无法理解、参与或者爱那个自我。
伊娃的情况里,那个(在幻想中,在突发的幻想中)总是闯进这个世界的幻想的“另外一个世界”是:
但是,如果我怕我母亲,那么,她也怕我。在一个更加具体的层面上,怕我的判断。怕我会发现她笨、缺乏教养(当我进她的房间去吻她祝她晚安时,她把《红皮书》藏到床罩下面)、迷人、道德缺失。
[在页边空白处:]这个核实一下
一个不完美的设计!一个不完美的存在!
道德之书:《死亡匣子》
既然在某种意义上,我也是我母亲的母亲(也是她的姐姐),我很小——10岁左右——就有一种强烈的补偿性幻想;我自己的将来的母亲身份
罗茜:就像客厅里有只大象。从我出生到14岁。想想看,19岁时,我对戴维这样做了!(就好像苏珊·陶[布斯]:对我有好处的,对我的孩子也一定好。真的:我的孩子们该比当年的我条件更好吗?
但是,我的力量(我的思想、我的眼光、我对知识所怀有的激情)体验下来,却迫使我永远与世隔离、与别人隔离。我必须变“弱”,才能接近他们(这样他们也才会让我接近他们)。或者,我必须给他们打气,让他们肚子里装满货,使他们“更强”。
现在呢?第三阶段?
像是出卖我母亲——因为我看上去年轻,这对她没任何好处。现在,她越来越老了+看上去也老了;但我不,我依然年轻——我加大了我们之间年龄上的差距。
因此,也读得慢——在她用双眼看字的时候必须默读,仔细检查,确认没有看错。
……
……
杜尚:现成品不作为艺术,而作为一种关于允许“意外”发生,关于作品作为“客体”的哲学观点。
后来——我十几岁的时候——我逐渐感觉到我对母亲的看法更为分裂;她依然美丽,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年轻好多。我依然为她感到骄傲,在朋友面前还会对此加以吹嘘;但私底下,这对我来讲变成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欺诈/谎言的又一个例子。关于她是谁+她是什么样的人的大谎。我盼望她变老+失去她的容颜,就和所有人一样。别再是什么例外了,这样,我就可以不再根据特殊的(宽容的)标准,来对她作出判断了。
看见身体的一些部分(一种突发的幻想,大人国的幻想的形式)是一种侵犯行为,正如维拉[伊娃的精神疗法治疗师]对她说的那样。她把这个人画成漫画,在画上肢解他,缩小他,将他置于他的位置;这样,也使她自己感到害怕,准许她自己焦虑、自我蔑视、退缩。同时,她卸下他的胳膊,让他变得比以前更可怕。她一定是从一个幻想的缩影的角度来看待她父母了——
我的任务:不让我母亲看到她自己的真相。估计她知道了会受不了。所以,助长她的愚蠢——一旦我断定是这个原因。于是,始终明白——凭我所知道的——我自己比她强得多。(知道得更多、能够看到的更多的人,是更强的人。)
像是她给我设下的一个陷阱——所以,现在人们以为我和戴维是姐弟,+这可把我高兴死了,让我兴奋极了。我记得她——+我吹嘘我年轻,把年纪多大扯进聊天中,其实并不是真有什么必要,说到戴维的时候给他的年龄加上一岁——然后享用着人们脸上的惊讶(奉承?)。所以,我能感觉我不像她——不弱,不自恋——但也怕我其实也那样。
任何东西,除非我维护它(靠我的兴趣,或者我潜在的兴趣),否则就不存在。这是个根本的、主要是下意识的焦虑。因此,我必须总是对一切东西感兴趣,既在原则上,也在行动上。将所有的知识作为我的领域。
这是我恐惧游泳的一个主要原因。害怕浸没在海洋这种冷东西里面。我母亲在我内心的典型样子——几乎一点也不自然,除了应该是暖和的(身穿一件轻薄的衣服,或者穿着一件泳衣)。是在大宾馆。卧室,大浴室,带舞池的酒吧,餐厅,阳台,泳池,也许有个高尔夫球场。在这些密密匝匝紧挨在一起的地方之间来来回回。一直保证有的“服务”,被服务的情形。消除她的压力,不再要求她更加精力充沛、更加独立自主,为她自己——+为别人(比如我)做点事情。在家懒散或者好逸恶劳不等于在一个假日宾馆里也这样。还有,你在宾馆里会有的那些平平淡淡、温文尔雅的交往。端庄得体的那一套是“规定的”;她无需自讨苦吃,创立它,一直焦虑它会被违反。她知道该怎么做;大概别人也知道怎么做,否则,他们就不会(不敢)来这里了;不妨说,他们登记入住前就签了份行为合约。自选的一个过程;乌合之众的淘汰。
当它们是过去的一部分时,便成为艺术。(创造过去)
所以,我成长的过程中想方设法地做到既看见,又不看见。努力尽量多地将我的智能、我看见的能力,全用在“外面的”事情上。思想,艺术,政治,科学,文化。剩下的则用来看人,并努力在这两种有问题的(但仍然诱人的)看的方式之间斡旋。
我是我母亲的人工呼吸器。我是我母亲的母亲。也由我母亲委派当朱迪丝的母亲。我母亲很信任我,交给我这么一个大人的任务,我感觉无比荣幸,因为在与我妹妹对我母亲的爱的竞争中把她彻底打败而欢天喜地、得意洋洋,但又为我大获全胜而感到内疚(好像是我让我母亲不爱我妹妹的——好像是我引诱她离开朱迪丝的——因为我更聪明、更有趣;因为我知道怎么讨好我母亲),也为朱迪丝难过,在某些方面,也强烈地责怪我母亲对朱迪丝麻木+不公。所以,我努力接近朱迪丝+和她交朋友。但未成功。
我认知价值,我赋予价值,我创造价值,我甚至创造——或者说确保——存在。所以,我才有列“单子”的强迫行为。除非我至少通过记下那些东西(贝多芬的音乐,电影,还有商号)的名称来表明我感兴趣,否则它们就不存在。
[在页边空白处:]看完星期六上午10∶00现代艺术博物馆放映的电影后,打车回家
小说(散文叙事)的未来越来越趋向于说一切东西(禁止发表轶事的、特殊的?)
看见别人的痛苦>这引起同情
永远心不在焉——看不到多少从她的视域面前经过的东西。“不善于观察”(正如[伊娃的前夫,画家和摄影家]格特[·贝利纳]以前显然一直说的那样),或者仅有间断性或不系统的观察力。
创造过去之心酸
之前,她告诉我,自卫的主要武器是嘲笑。绝对不能“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怕遭拒绝,“被出卖”。如果我向你表露我的真实情感,你就不会爱我[边上空白处打了个问号]——你会嘲笑我——否认我的天赋。所以,我会对你先下手为强。我会嘲笑你。
对人对整个物质世界的幻想所进行的概括也达到双重目的:
[在页边空白处:]对吸收信息、知识的抵抗——因为感觉那会是“总体的”——了解=了解某种具体的东西,一部分(?)
从根本上讲,我确实喜欢我自己。我一直都这样。(这对我的健康是最有利的?)这恰恰是因为我认为其他人不会喜欢我。我“明白”他们的态度。但是——要是我是他们——我会非常喜欢我的。
我会有个男孩——戴维。我会是一个真正的母亲。不会再有女孩。这是关于脱离童年、真正长大成人的一个幻想;自由,也是一个关于生我自己的幻想——我自己既是母亲(一个好母亲),又是那个漂亮的、满足的孩子。
为了让她活着,我也不得不逗她开心,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她完全意识到她的不幸。(就像一个父亲或母亲在孩子就快要放声大哭时,在他/她面前摇着一个玩具逗他/她。)察觉到她自恋——这也令我反感——我鼓励它,通过奉承来助长它。同时一直焦急地看着她,看看我的话是否在收到预期的效果,我是否成功地让她高兴起来。
对伊娃[·贝利纳]而言,世界是过分拥挤的物+人,外加它们/他们的幻觉重影(物品既是一条领带,又是一根橡胶软管)。物品和人(特别是身体部件)总是充满了变形而成为恶魔的可能性。若干结果:
构成主义[——卡济米尔·]马列维奇、[弗拉基米尔·]塔特林(试比较塔)[——]包豪斯建筑学派的无力的模仿,[沃尔特·]格罗皮乌斯:傻瓜一个,不懂俄国人——只想做出漂亮的东西——迅速溃败20世纪初俄国现代艺术最辉煌的时期,但他们太前卫+太孤立
它和我的急躁脾气是多么协调哦。我一直以来总是多么想要、渴望找到一个“非凡之人”啊!我一辈子都这样。没有人给过我足够的帮助(逼我)去做这件事。没有人明确地剥夺我的权利,不让我去“看见”他们,隔开一段距离观察他们,去了解他们,去找他们的茬儿。(我认识的)所有人总是希望在某种程度上被人看到,被人理解。(连我母亲,连菲利普都是这样。)现在,我渴望那样的限制!(别看我。我会看你。)渴望有个带着傲慢、确信和强制实施这个限制的才能的人。
我的神经官能症问题主要不是因为我自己(桑迪[·弗里德曼]也是这种情况),而是因为他人。所以,写作对我而言总是管用,甚至让我摆脱沮丧的情绪。因为是在写作中我(最大程度地)体验到我的自主、我的力量、我不需要他人。(桑迪在写作中,最强烈地体验到他的弱点。)
(我与艾琳的关系与此的几个相似之处。)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我在伤害谁?回答是:他们。还有我。因为,即使不存在偷窃、耗尽或者缩减别人这样的问题,我也在通过欺骗手段而为之。他们不知道我想从他们那里要什么?至少,他们不知道——不可能知道——我是多么贪得无厌地、一门心思地想从他们那里得到它。而且,我不能告诉他们。要是他们真知道了,就不会把它给我。
一个由其永远与地心引力的斗争定义的身体。为了不沉下去、不躺下来、不弯腰而斗争。不得不“靠意志力”来挺直。(脊柱、脖子等。)
我惧怕我的母亲——怕她残酷无情,怕她冷冰冰的(生闷气——咔哒咔哒敲咖啡杯);最终当然是怕她当真垮掉,从我面前慢慢消失,再不下那张床。无论什么样的父母亲,无论什么样的爱(尽管我为了得到爱,已经同意签下一个欺诈性的契约),总比没有好。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种道德要求的暗示掺入(在我这里自然会这样),艾琳就会多疑地从我们那气势不凡的知识幻想的楼梯上,砰的一声摔下。
这件事我会怎么做?靠和她做朋友。(牺牲我自己的童年,牺牲我自己学习、依赖人的需要;靠立刻成熟。)靠讨好她。
……
[在SS大量的日记中,有写在散页上、然后夹入笔记本的条目。这些散页的正确日期SS自己也常常不太清楚。下面这则标有SS手写的“旧笔记——1967?”。在此基础上,我把它抄录如下。]
(对世界的感知以提喻的方式开始——将部分视为整体。真正的知识结构应该是发现越来越真实的整体,同时又不失去对部分的具体感知。)
(这是不是不同的目的——它的好处?但这是个过于乐观的想法。)
阅读障碍——害怕阅读成为幻想刺激物,害怕“误读”。
[在页边空白处:]一个定义
身体上的笨拙。因为对“物品”感到不自在,不能认为它们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不能随意地、试探性地、霸气地使用它们。(此外,因为它们潜在的引起幻觉的氛围。)做爱也不可避免地笨拙。
把(你的)“背”不当做你的一部分来对待:萨莉[·西尔斯]。像一个书柜的背(后壁)。
所以,事情就多了。我与人交往表现出强烈而渴望的冲动的亲昵言行——接着就是无疾而终——的方式。整个那种没有满足的交往需求:这一交往逐步建立+建立+然后突然发生在一个新人身上,这个人走进我的生活、而且似乎完全以一种新的或宽宏大量的方式“看待”我。我用我的希望,用我能够很有远见地看到这个人身上所存在的丰富的东西来引诱我自己+掩饰同样看得见的令人无法忍受的东西。接着,很快,我只能看见这些令人无法忍受的东西。随之而来的是躲避+内疚+纠结着回到这一关系的边缘——收回亲密关系的一些承诺——断得又不彻底。(而这时,往往,彻底断掉是我真正想做的,不管是对是错。)
害怕交往。我“看见”其他人。但与我无关。那是难以理解的,是一种神秘——要不就非常直截了当(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这么说我很尴尬。似乎是自以为是。
……
在过去的4年里她将此大都放弃了——难以理解。是怀疑这个系统?但是一个人(她)怎么能放弃它呢?她是在钓鱼;她这样做是要惩罚我,让我觉得内疚——一种报复行为。所以,我感觉我一直像个吸血鬼那样在榨她。这个天赋是有毒的。我变得动弹不了。我开始制造+交付我的深深的内疚——作为赎罪的苦行,作为补偿,作为我安抚她的一种方式。但是,她不会平息的。(有一阵儿,我受到诱惑,以为只要我“足够”内疚,把全部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证明我们通过自信、自我肯定的方式来交换,但我从中“什么都没”得到,那么,她也许会回到我的身边。)
其次,因为我隐约感觉我会内疚。在这一点上,我的存在对她来说一直都有些痛苦——如果我,比如说,才10岁大+是她女儿,这在道连·格雷那一幕上会设些限制。(在有人以为我们是姐妹的时候——常常如此,她——一定程度上我也是——有多开心啊。)假如她会被什么事情弄得那么不开心,那肯定是我的错。她把我变成了她的幸福的创造者——我也已经接受了这个称号。(让我知道她不爱朱迪丝,让我感觉她没有爱过老爸。只有她的母亲,每次一提到她,她就哭——再就是我。)
我难道没有发誓要做个成人吗——她说过她不喜欢小孩——这就意味着,我失去了表达“孩子气的”需求的权利,也失去了责怪她这个母亲当得“让我失望”的权利。
一种智慧——但同时,是她不会信任的一种。她将她的聪明才智主要当做进攻的手段,当做对付他人的一种武器来体验,所以,她想要去除掉她的头脑。变得没脑子就变得等于有爱的能力(自由)。所以,格特才那样。(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等。)
……科克托说:原始人制造美的东西,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其他东西。类似于我小时候所做的那样。我开始想用我的脑子,因为我从未见过其他人用过。我认为,除了先贤祠里的人(大都为死者、外国人)——居里夫人、莎士比亚、曼等,没有人有脑子。其他人都像我母亲、罗茜、朱迪丝。假如我当时知道还有中间立场——所有那些聪明、有思想和敏感的人,谁知道呢?我也许就绝不会一直+一直+一直动我的脑子了。因为我那样做,部分原因是我以为根本就没有人在管这件事情。脑子需要我帮助才能幸存下来。
那么也许是,作品只成为艺术。它们不是艺术。
所以,琼告诉伊娃她要把她塑造成一个人。伊娃承认这一点没错。还是有点害怕和琼分手,好像分手的话成为人的许可就会被取消一样。(在她与琼的关系中仅仅发挥一种作用的不可思议的想法,但又不应该不考虑。)
……我一直决意在做的就是这个——在关于我自己的谎言方面当同谋,赞同合适的自我简化(以保守我有种种秘密的秘密)。觅食——在我所有的关系中都是同类相食的。你想想看!我跟[发小]梅里尔是这样,跟菲利普是这样,跟哈丽雅特是这样,跟艾琳是这样,跟安妮特是这样,跟乔是这样,跟芭芭拉是这样,等等等等。收集我的宝贝,我了解了他们所知道的东西,或者我从与他们的联系中开发出一些东西(他们激发出的我自身的某种才能)——然后,我就闪开。我知道我没有从他们那里拿走任何东西(我离开后他们毫发未损),不过我当初还是吃饱喝足了。我明白我知道得更多了——在将之与一个他们无法进入的更大的体系融为一体。
我的墙上贴了许许多多的电影剧照。它们也在充满这空旷的宇宙。它们是我的“朋友”,我对自己说。但是,我这么说的意思是我爱他们(嘉宝、黛德丽、博加特、卡夫卡、薇拉·齐蒂诺娃):我赞赏他们;他们让我开心,因为想到他们,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只存在丑陋的、沉闷的人,还有优美的人;他们是我渴望加入的令人赞叹的那群人的活泼快乐版。我从不像伊娃那样“幻想”。她告诉我,她简直受不了身边放那么多照片——都看着她。他们总会变得栩栩如生。他们会是一种“侵略”。对我而言,他们是“援兵”!他们是我团队里的成员;更确切地说,我是(希望是)他们团队的成员。他们是我的楷模。他们护着我,不让我感到绝望,不让我感觉世上没有比我看到的更好的东西,没有比我更好的人!他们并不活过来,互相之间不说话,也不看我:他们不、也无法以任何方式意识到我这个人存在,更无法判断我,密谋反对我,等等。它们只是离我很远、我不认识的人的照片。它们是什么就是什么:我客厅墙上镜框里的一张张照片,我挑选,我加上镜框,我把它们挂上去。
我早期急切地想通过把一些“事实”塞进朱迪丝的脑子里,来把她变成我的一个同伴……但没有奏效。我想那要等多长时间啊?所以,我转而和不朽的故人待在一起——那些“伟人”(诺贝尔奖得主)——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其中一员的。我的抱负是:不成为他们中最好的一个,而只是他们中的一员,与水平相当和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
艾琳的神话色彩的计划。同时还有个计划:消除她用神话语言对我的控制;她对我的控制也真的是用这种语言提出来的。
我的两个典型的场景:沙漠(干燥,严酷,空旷,炎热)和热带地区(潮湿,密集,甚至是过于密集,炎热)。截然相反,但有一点是相同的——统一的、终年清一色的炎热气候。四季更迭让我感到的“惊讶”(感觉这是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每年冬天来到纽约的时候,几乎都是一个“错误”)。我对冷的害怕(拒斥),比我因为空旷而产生的焦虑程度还要来得深,来得绝对。
横跨“第一自我”对“第二自我”(我的新存在,艾琳将我引入其中)的整个问题的是个更大的架构:幻想的自我从未受到过质疑。我自己和艾琳纠缠的问题“不过”是意识的具体风格是什么的问题。在某些地方,我在欺骗;这一点我是部分清楚,部分不清楚。我准备,我打算“使用”她的知识,尽管她绝不可能使用(缺乏“高贵”等等),尽管她绝不可能动用。我有一个(更大的——)构架来定位她的智慧。所以,我当她的徒弟——全心全意地,真的。甚至在我意识到这意味着我会让自己丢脸,放弃我的才智,称其无能+浅薄+为死亡所困扰+不是过正常生活的手段——我还是全做了,虽然不无挣扎,但最后,我还是做了。然而,我始终知道还有“更多的”。对“我”而言更多的。更多的会随之而来——等我有了她的智慧,等我消化了她的智慧+将它变成我的智慧的时候。
像是我母亲的诅咒(我恨我身上的一切——尤其是物质性的东西——尤其是物质性的东西——这像她)。我感觉我的肿瘤+子宫切除的可能都是她的遗赠、她的遗产、她的诅咒——我因此极其沮丧的部分原因。
艾琳是我的新的存在的始作俑者、赞助人,+因此也是保证人。她从她的赞助人的身份撤出的时候我的恐慌。我深信她必须继续赞助我、为我证明。
所以,问题不是如何不让本应中立、无生命、与我的存在无关的东西活跃起来。我的老办法:“文化”,我的思想,我对思想、对艺术、对精神的+道德的卓越的热爱。
于是,我就想跟艾琳学这种新的观察角度。在艾琳手里——带着强烈的、合适的渴望。
[在页边空白处:]后来不是吗?
我差不多,也可能正好是6岁那年,母亲从中国回来,这个悲惨的女人,一个尼俄伯,一个生活的牺牲品。整个童年时代,我被推选出来支撑她,给予她关爱,让她活着。
我们将现在吸收进过去。(抑或是某种别的东西?一个姿态,一种研究,一件文化纪念品?)
母亲:——
对还是个少女的她的自我、她的自尊所进行的野蛮攻击。她母亲和一个聪明女儿在一起时的不安全感和竞争心——
我,在我的角落里,怀着我令人震惊的需求。它们全在那儿!我发誓不愚弄我自己。
那个老问题:我“看见”某人。但另一方面,那个人怎么能“看见”我?
她对她周围的人(起初是她父母)所做出的敌意判断的一个象征性陈述,一个图解
正如伊娃所说,假如我不作出从“康德”到“D·H·劳伦斯太太”这个大转变,就绝对写不了小说了。
为什么这么可怕?首先,她的美貌是她唯一让我真正赞赏的品质。我告诉她她有多漂亮的时候,我说的是心里话。能有一次让我真心诚意地跟她说点事情,我该有多开心、多愉悦啊!
再也无人会(能?)再次创作该作品这一事实?
我自己的成长过程:我看上去比我实际年龄年轻许多的这一事实似乎
我感觉让我母亲开心的事情之一是性的赞美。她假装和我调情,让我兴奋;我假装被弄得兴奋(也真让她弄得很兴奋)。因此,我让她开心——不知怎么地,我战胜了她背后的男友们;他们要和她共度一些时光,如果无法得到她很深的感情的话(她再三告诉我这些)。和我在一起,她很“女人”;我扮演那个羞答答的爱慕她的男孩。我细皮嫩肉;那些男友五大三粗。我也假装爱着她(就像我从《方特罗伊小伯爵》中抄录的那样,称她“亲爱的”;这本书我八九岁看的)。
我是“二等品”的感觉。那是我的存在的一个彻底的改变;我违背了自己;这不是与身体器官相关的,这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意志行为了(我跳跃向前,希望我其他部分和所有的精神包袱都会及时跟进、赶上)。这对我来讲还是有点感觉“不真实”。这不是我的命运,不是我的母语。我移居到了国外。我的选择,这当然是;但我有点知道我是在说一门外语。
所以,毁她——伤害她——会让我达不到目的,而我想夸赞她。
它减轻了对她父母的指责——不只是他们,整个世界都是这样
一个受保护的身体,充满暴力。
这是艾琳拼写之差让我着急的地方。
看见别人(道德上的)不足、不够高尚,+小气的自恋+缺乏远大抱负,导致贬低他们。
歪斜的、小心谨慎的步态——好像她总在向身后看——而且/或者无法将她的重心完全放在地上
戴安娜[·凯梅尼]很久以前说过,“事实”对我一直是“有毒的”。她是什么意思?
第一步,也是绝对不可少的一步——当然——是结束我的婚姻。我和菲利普的生活是要精挑细选+设计成为一种环境,我在其中会沿着“康德”的道路越走越远。正确的满足+正确的缺乏。就其本身而言,它真是一个巨大的胜利+表明了我自己的英明。
为了变聪明些,(跟艾琳)我不得不装哑巴。我想要她的智慧——将它吞下,让它变成我的——作为更大的总和的一部分。但我知道,我只能是作为一个白痴、一个顾客、一个恳求者和一个依赖者才能得到它。我知道不管怎么说,这些我全是——既然如此,害处在哪儿,又算得上什么谎言?但是,害处当然有。也有谎言。玩我自己的这个游戏,我不够强大,几乎在她抽走她的专横的支持时,我就垮了下来。我以前做起事情来总是背信弃义。(但不这样,我又能怎样呢?哦,我现在不这么认为。)
凯奇+梭罗论沉默和减少——
个人历史材料:
身体意象。
罗茜讲话:像永远流淌的熔岩,像污染性坠尘。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对语言——口头的和笔头的——的亵渎。
艺术是过去在现在的一般情况。(试比较建筑。)成为“过去”就是成为“艺术”。(也比较照片。)
我对她变老、看上去老而产生的极大焦虑+恐惧——有一阵子,我甚至希望先死,因为看见她那样我会受不了——感觉那是件“不道德的”事。
“nother”等。
我是否可能一辈子都从未想过以前我被别人观察过?是的,我从未想过。但我怎么可能这么无所谓呢?我什么时候不再希望别人看我?肯定极早。(所有这些极端的扰乱:恩赖特太太6个月后离开;然后是罗茜;我父母来来去去,罗茜在我四五岁时离开,然后是我父亲去世,夏令营,我母亲老不在我身边,被送到维罗纳[SS 外公家在新泽西维罗纳]。)
但是,遭受痛苦的总体需要还在。对他们的那种最初的仇恨的代价似乎从未偿还清。所以,才有受虐狂幻想——这些幻想也适用于一个人——为了得到性感觉——需要一种更为具体的性模式;借此感觉他是被强迫的——这样好去感觉自己是别无选择。
对人不信任的复杂系统:从不相信人本质上是可靠的,甚至感性认识上也是如此。(她所想的是从门口进来的尤里[她的儿子]可能是条龙;[她的朋友]琼的脸会变成一个脱离肉体的、可憎的嘴巴)
对其他人的报复的一种象征性的想象,如果他们知道她的真情实感的话
所有的梦都是典型的自我分析。糟糕的梦是关于某人的“问题”的头脑简单的陈述或分析。好梦是更复杂、最少简单化倾向的陈述或戏剧化。(与之相对的是那个普通的想法,即一个好梦是你在其中成功、举止得体、醒来……感觉愉悦等。)梦的重要部分是分析性陈述,而非叙述性解决。
我的“看”是否总是咄咄逼人,是一种对别人有敌意的行为?不是的。但它永远都是一种自我肯定的行为,一种对我自己的力量的积极体验。
这样,我的宇宙,与伊娃的完全相反,是“人口稀少的”。在我的体验里,世界并不是在侵犯我、威胁我、袭击我。首要的焦虑是缺席、冷漠,是“月球地貌”。
(不由自主地希望成为某人的临时看护人、监护人、恩人的欲望)这最后导致一种压迫感,被困其中,从这一关系中逃离出来的欲望。
[格特鲁德·]斯泰因——当你放弃一件事情随着另一件事情而来(“这件”随着“那件”而来)这一想法时,探索会发生什么
难道我不回报吗?当然回报。很多。也许,在某些情况下,多于我交换来的东西。这是强迫性的给予(善举、慷慨),目的是不让我自己产生那难以忍受的内疚感(超过像个食肉动物的感觉)。
琼给了伊娃足够的爱,让她敢“直截了当”说话——而非嘲笑。
[10月,未标明日期]
我一直“躲在我的眼睛后面”。(这一点,去年在理查德+桑迪家,莉莲·凯斯勒看出来了。[理查德和桑迪是SS的朋友——诗人、翻译家理查德·霍华德和他当时的伴侣桑福德·弗里德曼;SS一辈子和理查德关系都很密切。])因为我想看见,但又不想让人知道我看见多少——其他人会记恨我的——不想说我看见什么了,至少留一部分不说。
但还有别的东西。难以形容。像我母亲说我有的魔力——还认定如果我收回这些魔力,她就会死。我必须坚持,满足她,给她打气。
我怕她——我以高她一等的态度对待她——她怕我——我畏缩着想变得“更小些”,更多地把我掩藏起来,这样我的出现就不会吓着她了——这样做,我鄙视她,也鄙视我自己(为我的懦弱,为我的感情需求,也为我的谎话)——她走得离我近些——我就后退,躲到我个人的快乐之中(思考、幻想、书籍、我的计划)——于是,她就责怪我冷漠+狠心+自私——于是,我极为内疚+懊悔,因为我忘了我自己(!),因为我让她失望了——对我一顿可怕的批评+我发誓要改进——她原谅我,我开心,我感觉好了,我开始了“表现好”(更加关注她,成为一个她能喜欢的我)的计划——但是,这样做得到的好处并不像我希望的那么大,也可能是我厌烦它们了——我的注意力减弱了,要不就是我注意力分散了,或者我变得狂妄自大,想要“胡来”——于是,她大发雷霆,掴我耳光,对我摔门,几天不理我——我痛苦不堪,通常并不确切地明白我到底做了什么,也就是说,她生什么气,但是,她常常让我在折磨+不明就里中一等就是几小时或几天——接着,常常是毫无理由地,事情似乎就翻篇了——我母亲生气的时候,我从未感觉到过我能改变她的主意;一旦她下定决心要生气,根本没有什么能改变得了她(我年纪轻轻就不莫名发火的原因就在这里——发火顶什么用。)只有她自己莫名其妙地又高兴起来的时候,她才能不再生气。所以,生气是一种我能通过对我自己+对她来点心计和控制来影响的情感。愤怒有它自己的生命。因此,必须随时随地防止她生气。(我的气还没生,我就知道完全是白生!)任何别的都成,就是不能生气——任何替代品,任何不诚实的行为都行。但我还是怕她怕得要命——怕那些大都莫名其妙的狂怒。(我知道肯定是我惹她的,但我从来都不是故意的——我感觉我有时是会粗心、疏忽,笨,我走神了,就像犯了个错误;下次我会更细心的。)
在与艾琳的关系中,我感到内疚的原因(我自身)是:从一开始,我就不诚实——我从未(像她所要求的那样)“真正”放弃一切,从未真正放低身段,从未真正认为我愚蠢。
她母亲的阴影。好像她死了这么多年以后还在为她伤心,妈是在告诉我——我是个孩子,我才14岁(尽管我看上去大些)。我不是个女人,我不是母亲。我是我母亲的母亲的接班人。(我甚至是以她的名字起的名字。)我就从她去世撒手不管的那一刻接手做下去。我母亲仍然是个不开心的小姑娘。我得把她带大。(运用出色的操作技巧——不让她知道那是我在做的,那是她要我做的,免得她羞愧难当——也将我自己的一部分留给我自己,不被在“分享”上的失败的努力、谎言和堕落所玷污。)
像是我母亲的翻版——部分盲从地深受其影响。她定的标准。
我在世界上横冲直撞,劫掠他人的井(?),拎回我的水桶+把所有这些掠夺物一份份全倒入我的超级井里。没人会看到全部范围,所有储藏在那里的财富。我的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们只会看到我的本领和产品——一件一件地——它们是靠辛勤收集来的这个资源才成为可能。
质疑某件事情的“逻辑发展”、某件事情有一种“内在逻辑”的想法。对这一想法,我一直是想当然地接受的。
如果我看见某人,我就比他更强(更聪明)?看见他,我一定比他“更”怎么样。但是,同时,他更弱(更笨),怎么看得见我?他也许以为看得见,但他错了。他只看见我的一部分。
我这样做不是成贼了吗?不完全是这样。我不觉得——从来都没有——我在从那些人那里拿走它们。我走后,我并没有让他们少掉些什么。我怎么可能呢?这些是你拿不走的东西。他们仍然拥有它们,但是,我现在也有了。(这些东西只能被它们的拥有者——艾琳?……放弃掉,绝对偷不走。)
源自说实话的新“形式”(存在主义意义上的“真相”,不是“正确性”)。
街上的剧场——攻打冬宫时有数千
现在几乎不是这样了。我定下规则,不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但前一阵子,这种情况偶尔还会发生。我和芭芭拉与唐[·埃里克·莱文]的关系,尽管(“toutes proportions gardées”[“在同等情况下”])充满了这种风险,都是以一种更敏锐、更成熟的方式进行的——虽然面对的情况极为不利。
假如人的外在生活等同于内在生活,那么,我们就不可能像我们现在这样拥有“身体”。内在生活太复杂,太多样,太易变。我们的身体仅体现了我们的内在生活的一小部分。(对外表“背后”究竟是什么这一问题多疑的、没完没了的焦虑的合情合理的根据。)假定人们的身体仍旧拥有它们现在拥有的由能量+复杂性构成的内在生活,那它们也得更像气体——某种气态的,但看上去又是有形之物,像云。那样我们的身体就能迅速变形、扩大、缩小——一部分就能折断,我们就能够变成碎片,融合,碰撞,集聚,消失,重新显形,膨胀,变稀疏,变浓密,等等等等。照现在的样子看,我们是世界上摆脱不了的一种柔弱的、但大体上仍然是确定的(尤其是在大小+体积+形状上是确定的)物质存在——对于接下来变成“内在”过程的这些过程几乎是完全不够的。(也就是说,远非完全显露的,需要被发现、被推断的;能够藏起来的,等等。)于是,我们的身体变成了器皿——和面罩。因为无法扩大+缩小(我们的身体),我们就使它们变硬许多——将紧张刻在上面。这成了一个习惯——变成安装好了的,来再次影响“内在生活”。[奥地利心理学家威廉·]赖希集中研究的性格盔甲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