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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母与蜗牛 作者:刘易斯·托马斯 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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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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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你想要太阳每二十四小时里转一个整圈,你就得带着那整个宇宙,所有的星系,太空里所有的东西,离开那个弯曲的边缘。

大约自去年开始,有好几回,我坐在北向面对东六十九号街的一个高层房间里,在办公桌前,直直地看七十二号街和三号大道交汇处的一座高层公寓楼,看那上面某块玻璃上太阳的反光。太阳从午后出现,出现的地点随季节而慢慢地变化。这你也能想到。但一天中太阳出现地点的变化可快得多。如果我看得足够久,我的眼睛可以携带多达八个又黄又绿的太阳的余像,把它们移到房间墙上的任何地方,把它们移上移下,所有的八个太阳,随意移动。

观察者在生物学研究中所起的作用是复杂的,可是并不奇怪。他或她只是观察,描述,解释,或许偶尔还嘶哑地喊叫一声,仅此而已。观察这一动作本身并没有改变观察对象的根本方面,或按理说不应该改变什么根本的方面。

我想到了这一点,但不能长久地专注。词语老是构成障碍。物理学的词汇本身就够使人迷惑:“魅力”(charm,核物理学),“奇异性”,“强”力和“弱”力,还有“夸克”。“物质”(matter)一词本身就跟梦幻一般,由一个基于儿语的印欧语词根ma生长而成。这个词根后来成了mater,再后来分化成好几个词如maternal(母亲的,母系的),material(物质),还有matrix(子宫,基质)。德墨特尔(Demeter)的名字就来自这一词根,她是管整个大地的神。

这种时候,我作的就是改变那系统运作的方式。我没有使地球每二十四小时转动一周,而是把稳笔尖,让太阳慢慢地绕东六十九号街转。谁都可以作这件事。开始启动得费点力气,但经过几分钟的凝神苦想,你就能让东六十九号街居于不动的中心,然后你就感觉到太阳从你右后方升起,慢慢划一个大圆;一旦你启动了太阳,就不难组织起太阳系的其他部分,使整个系统围着一个不动的地球旋转,更确切些,是围绕曼哈顿东部的一个中心点转。当然得对付某种偏心性和不对称,并且,事件也并非井井有条,可它还是在转。

可是,在我开始作这件事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的是,它必然要触动更大的范围,这范围超出了太阳系。

我想我应对此说几句话,为的是万一在我作完了那件事情时,需要就我的观察结果作些调整。可同时我也想到,我个人的操作可能不是唯一的。完全可能,还有个什么人,在西部中央公园,在第八十号街的上头的公离里,在那儿使宇宙绕固定的一点旋转。或者,甚至在提奈克(Teaneck)也有人作着同样的事。或者,甚至远在旧金山,还许有人以我所不解的方式歪曲着一切。实际上,这样的事也许会一直出现,以这种或那种方式掀动着宇宙,使其绕这个或那个固定的点转动,有时甚至还会彼此矛盾。这事应该告诉那些天文学家,不然恐怕就太晚了,来不及意识到那乱糟糟的数字。

在现代物理学中,情况可大不一样。测不准原理并不意味着,观察者一定会一经观察就毁坏确切的动量,或改变被观察的粒子,尽管这些事情是有的。实际上,那效应更深刻些。观察者和他的仪器创造被观察的现实。没有他,单个的粒子有种种的可能性,表现为种种的波形。要由他的仪器加以研究的现实不仅仅存在;那现实是由实验室生出来的。

你得使整个星系转动起来。整个星系在二十四小时转一圈。可然后呢,还有所有其他星系,它们不能被高高挂起,置之不理。它们也必须同时启动,旋转起来,跟我们当地的太阳准确地同步运动。当它们被启动旋转,发着尖利的哨声穿过太阳风湍流的时候,得允许它们围绕彼此作自己的无摩擦而有韵律的舞蹈,各自还带着自己的部件在内部跳舞。这是件巨大的工作,你得牢牢把握住铅笔尖才能作得正确。你得作那整个事情,完全地作,否则,就会把那个结构震撼成碎片。

说到这儿,我突然记起,我自己一直在作着某种物理学的观察。没经过正规训练,观察用的仪器是一个铅笔尖,而可能还无意中引起了麻烦。我没想改变什么,并且,我想说,假如有所打扰,那么我得为这打扰说声对不起。

这件事情里,最难作的部分,是你必须以那样的速度转动最外围的星系,以便使所有一切在二十四小时里转过来。这意味着,你需要非常高的运行速度,远远超过光速,否则,有些部分就要落后在外围磨磨蹭蹭。这样不行。宇宙需要在二十四小时内围绕一个固定的地球旋转,可你必须愿意投入那么多时间,并且牢牢地握住铅笔。

我为自己所作的感到抱歉。可这并不意味着,我有把握能停下来。一旦你精确地把握住那个铅笔尖,把它固定在一个好地方,整个宇宙发着哨声围着它转、以必要的速度使所有天体物质缩小到乌有,感觉到那整个东西颠簸起伏,几乎要失控飞走,但仍旧举着它,旋转着——那时,要想停下是很难的。

现在,我得说说我一直干的是什么了。

偶有几次,我把纸张(我用的是一种带黄色格子的拍纸簿)放在书桌的中心,把铅笔尖(最好用削得溜尖的铅笔尖)放在纸张的中央,注意七十二号街和三号大道间那幢大楼,然后把笔尖固定在那儿。

现在让我烦心的是,这种活动会给宇宙学家造成什么效应。他们可能会在帕萨迪纳,或波多黎各,或巴洛马,或匹茨堡,或其他什么地方,观察着什么。在我转动宇宙的时候,很可能万事大吉,想象道,我是在首尾一贯地做这件事,并且,实际上也没有什么附着在边缘上的膜曾被我无意中撕裂。可是,在我玩腻了——有时我真的会玩腻了——而放下铅笔,转而想别的事情时,情况又会怎样呢?我想,一定会出现某种倾侧,某种震动,直震到边缘,这时、事情会作出调整,调回到老样子,地球每二十四小时自转一周,同时又绕太阳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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