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格拉夫。你们所有的人都应该明白这一点。
——有可能知道,也有可能不知道。这也是要拜托你解决的问题之一。
以后的几天里,遭到回拒的事一直在他心头盘桓,这让他痛苦不堪,以至于有一天早上,母亲都注意到他这副愁云惨淡的样子,问他出了什么事。布兰克先生当时还小,不觉得对母亲坦白这事有什么难为情的,于是就原原本本地把整件事情告诉了母亲。她对此的回答是:别烦心了,海滩上小石子多得是。这是布兰克先生第一次听到这种表述方式,他奇怪地发现居然可以把女孩比作小石子,他想二者根本没有相同之处啊,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然而,他还是明白了这个比喻,可尽管他明白母亲想告诉自己的道理,还是不同意她的看法,因为爱情是,而且永远是让人难以理解的一件事,只要布兰克先生还有爱情,在他心中的海滩上只有一颗石子,如果他不能得到这一颗,别的对他也没什么吸引力。当然,时间改变了一切,随着时间流逝,他开始看出母亲话里的智慧。现在,他穿着白色尼龙袜在房间里滑行,心想自那以后不知道有过多少颗石子了。布兰克先生说不准,倘若他的记忆力毫无缺损也没法估算,但他知道总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他过去有过的小石子无以计数,算下来其中也包括安娜,那个早在多年前就已忘却的姑娘让他在这一天重新发现了爱的无尽海滩。
——可是,兰德却去了。如果情报部门的报告准确无误,他是率领着一支上百人的部队跑过去的。
——那不可能。
——对于你的信任我深感荣幸,长官。但如果我不被允许穿越边境怎么办呢?
此刻,布兰克先生到了卫生间里,他脱下外裤、内裤、袜子,所有这些都浸泡在他无奈之下而失控的黄色尿液里了。他的骨头因为刚才摔在地板上而痛得要命,还在咔咔作响,他恼怒地把一件件衣物丢进浴缸,然后拿起安娜早些时候替他搓澡的那块白色浴巾,蘸着热水上上下下擦洗两腿分岔的部位。他一边擦洗着,阴茎便由疲软收缩状态一点点鼓起来了,从垂落渐而挺起到四十五度角。虽说刚才那几分钟里布兰克先生还很恼火,他还是忍不住对自己这个状态感到安慰,好像这证明了他的尊严仍完好无损。又摆弄了一会儿,他的老伙伴完全从躯体上竖起来了,呈九十度地刺出,就这样,在这天上午的再度勃起之后,布兰克先生走出卫生间,走到床边,穿上安娜搁在枕头下面的睡裤。就在老人把脚伸进拖鞋时,这“大人物”慢慢缩回去了,在没有更多的摩擦和某种心理诱因的情况下还能指望有什么别的事呢?布兰克先生穿上睡裤和拖鞋,感到比穿着白裤子和网球鞋舒服多了,但同时他又不禁对服装上的改变感到内疚,因为自己不再是一身白了,这意味着他打破了对安娜的承诺——按小彼得·斯蒂尔曼的要求着装——这使他非常痛苦,甚至超越了肉体上仍在回荡着的痛苦。虽说这时全身上下仍是痛不可耐,但当他拖着脚步走向桌边想再去看看那些打印文稿时,还是决定在下一次见到她时,向她彻底坦白以求她从心里原谅他。
——异族属地是禁止进入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禁入的命令至今已生效十年了。
——尽快。部里会给你配一辆车。我们会给你足够的给养和所有必需的物品。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带上信带上衣服。
——你忘记了所有的原住民族群都认可那个禁入法令。既然战事已经停止,他们宁愿住在自己与世隔绝的地方,不受联邦的干扰,过自己的日子。
——没有比他对联邦法令更忠诚的人了。欧内斯托·兰德是一个爱国者。
——我希望你是对的,格拉夫,但我的职责是维护联邦的福祉。不管这些理由被证明是有道理还是没有道理,有关兰德的报告肯定是经过调查的。你认识他,你曾在那些属地耗费时间做过调查,在部里所有的人里边,我觉得没有谁比你更能够胜任这项工作了。我不是命令你前往那里,但如果你接受这项任务,我将表示深深的感谢。联邦的未来取决于此。
饭后,我沿着圣维多利亚大道散步,径直向河边走去,看是否能有些许微风吹拂到脸上。我看见孩子们正在把玩具船放到水里去,女人们三三两两地撑着黄色的阳伞走来走去,露出害羞的微笑。年轻男人在草地上闲逛。我一直都很喜欢首都的夏天。一年中的这段时间里,总有一种宁静笼罩着我们,这里面有着某种使人恍然出神的东西,模糊了欢腾与沉寂之间的界限,人来人往的街道,此时却显得格外冷清格外安静。而在其他季节,却是难以想象的喧闹。也许是因为这个时候,摄政王一家离开了这个城市,整座宫殿人去楼空,蓝色的遮板盖住了人们熟悉的窗子,联邦像是变得不那么真实了。你所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遥远,无尽的疆土和国民,市井的喧哗和骚动,所有的一切都远去了,不知怎么的,联邦似乎成了某种内在的事物,成了人们各自揣在内心的梦想。
这样折腾下来,他又重新坐到椅子上,因为尾骨还在一阵一阵地抽痛,他左一下右一下地扭着身子,调整到自己可以忍受的坐姿。这时他开始阅读文稿:
——但如果你说的是对的,兰德带领上百人在异族属地活动,这里有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不是吗?
——这是正式报告上的说法。他的死亡证明列入了市政厅的登记名单,但是近来兰德的名字却再次出现在几个不同场合。如果那些报告确凿无疑,很显然兰德仍然活在人世。
现在他开始感受到一种新的愉悦,在床和桌子之间又试探性地滑了两三步后,他觉得这乐趣简直不亚于在椅子上前后摇晃,也许更甚。膀胱里的胀压感越来越明显了,但布兰克先生决定推迟片刻再去卫生间,因为他要把想象中冰上滑行的乐趣再延续下去。当他绕着房间滑行时,一会儿抬起一只脚,一会儿抬起另一只脚,或者干脆两脚都踩在地板上摇摇晃晃地滑行,他开始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事,不是骑在那匹叫作怀蒂的木马上的事,也不是趴在母亲腿上由她坐在床上给自己穿衣服的事,但年头也差不太多:布兰克先生的少年时代,大致在他十岁的时候,也许是十一岁,但不会超过十二岁。那是1月或是2月的一个寒冷的星期六下午。他老家的小池塘结冰了,少年布兰克先生,当时应该是马斯特·布兰克,和他第一次爱上的女孩手拉手在池塘滑冰,女孩生着一双绿眼睛,红棕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拂,她脸蛋被风吹得发红,她的名字想不起来了,但首字母肯定是S,布兰克先生对自己说,他对此相当肯定,也许是苏茜,他想,或者是萨曼莎,或者是莎莉、萨琳娜。但这都不重要,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重要的那是他第一次拉住一个女孩的手,他现在相当清晰地回忆起那时自己的感觉就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最让人渴望的是拉住一个女孩的手,而这种渴望当时正是被一个名字首字母为S的女孩所激发的。当他们停下来,在池塘旁的一个树桩上坐下时,马斯特·布兰克大胆地向女孩靠过去,吻了她的嘴唇。然而,当时的情形让他困惑而又伤心,S小姐猝然发出一阵大笑,把脑袋扭开去,她指责他的话至今仍留在他心上,即便是现在,处于这般可怜的境况中——脑子里已空空如也,别的许多记忆都已消失的时候,她的话依然还在:别犯傻。他的热恋对象对这般情形一无所知,因为当时只有十岁或是十一岁的年纪,还没有成熟到能够对异性表白爱情的地步,她还根本不能理解异性的爱恋之情。所以,她非但没有用亲吻来回报马斯特·布兰克的吻,反而大笑起来。
——有问题?
——明天早上九点来部里拿信。我在办公室里等你。
布兰克先生刚一放下笔,一个词开始在他脑子里回响,过了一会儿,当这个词继续在他脑子里回响时,他意识到自己已处于突破的瓶颈了,一个关键性的、能够帮助他澄清某些事情的重大转折关口正在前面等着他。这个词是公园。他现在想起,弗勒德走进这房间不久就建议他们可以穿过马路到公园里去谈话。如果没有别的原因,前面所说布兰克先生被关押在一个只有四面墙的空间,永远不准走入外面世界的处境似乎与这句话不符。他被这个念头弄得有些激动起来,不过他也明白,就算他获准去公园,那也并不能证明他就是自由的。也许这种外出是置于严密监视之下的,等到布兰克先生享受到了悦人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他马上就要被送回房间,不得不又成为一名囚犯。他感到非常遗憾的是自己当时没有冷静下来向弗勒德询问那个公园的情况,比方说,那个公园是不是一处公开场所,抑或只是附属于某幢建筑或是某个机构乃或某个收容所(他就生活在其间)的有树木和草坪的地方。更重要的一点,这一天里他肯定已经无数次地意识到那扇门的问题,它是从外面锁上的吗?他闭上眼睛竭力回忆弗勒德离开房间时房门发出的声音,是钥匙在圆柄把手的锁孔里转动的声音,还是只是咔嗒一声合上了锁舌?布兰克先生想不起来。跟弗勒德的谈话快要结束时,他被那个令人不快的小男人和他怨愤的谴责弄得心绪不宁,以致根本无心去关注门是锁上的还是关上的这样的小事了。
我回到办公室,持续工作到四点。就在我搁下笔思考最后的结语时,部长秘书进来了,那是一个名叫詹尼森或是约翰森的年轻人,我记不清楚了。他递给我一张便笺,在我看信时他谨慎地把目光转向别处,等着我给部长的回复。便笺上只是寥寥数语:今晚你能不能来我家见一面?请原谅这仓促的邀约,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朱伯特。
——你们肯定弄错了。暴动是不可能的事。如果要有军事行动,那就需要把原住民组织起来,而这种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也不可能发生。他们也像我们一样,是一些杂七杂八自行其是的人。他们的社会习俗,他们的语言,他们的宗教信仰,几百年来使他们一直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东部的泰克曼人像我们一样把死人掩埋入葬,而西部的甘济人则把死人搁在架高的平台上,让尸体在太阳底下腐烂。南部的克罗人是把尸体烧掉。北部的凡图人则把尸体煮熟后吃掉。我们以为是亵渎圣灵的罪过,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神圣的仪式。每一个民族都分割为不同的部落,然后又往下分成更小的氏族,以往,不仅所有的族群都曾在不同时期跟其他族群发生过争斗,而且部族内部也在挑起互相攻击的战争。我根本就看不到他们结成一伙的可能性,长官。如果他们能联手行动,那一开始就不可能就被击败了。
——我知道你对那几处属地非常熟悉。
——那就明天早上吧。写完年中报告,我的案头工作就结束了。
——好的,长官。明天早上九点。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有传闻从乌尔蒂玛要塞传到我们这里。目前还没有得到证实,但根据那些信息,霍乱大流行结束后不久,兰德穿过边境进入了异族属地。从首都到乌尔蒂玛有三个星期的路程。这意味着灾难降临之后兰德就消失了。然而,不是死了——只是失踪了。
——他是怎么跑到那的?据我所知,整个边境线上都驻守着部队。我能想象一个人穿越边境线,但一百个人就不可能了。如果兰德真的过去了,那么他的行动德·维加上校肯定是知道的。
——你会从我这里拿到一封给德·维加上校的信件,他是负责驻守要塞的军官。他会不高兴,但他没有选择。这是来自中央政府的命令,必须执行。
作为一个身居高位的人,朱伯特的模样并没有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当时他距自己六十岁生日仅差了几天,他是一个小矮个子,视力很差,肉瘤凸起的鼻子上戴着夹鼻眼镜,在我们整个谈话期间,他都在不停地调整眼镜。
——我不明白。
——比你想象的要少。经历了四百年冲突之后,大多数族群都很高兴有了和平年景。
——那里的每样东西都曾是他们的。后来,船来了,从伊比利亚半岛和高卢,从阿尔比恩、从德意志、从鞑靼王国,送来了殖民者,于是,这些原住民渐渐被挤出了他们的地盘。我们屠杀他们,使他们沦为奴隶,然后,我们把他们一起赶到西部省份以外的那些干旱而贫瘠的地方。你在那个过程中肯定遭遇了许多痛苦和怨恨。
——我刚到部里时,曾花了一年多时间了解原住民。当然,那是禁入命令生效之前的事情。从一个氏族到另一个氏族,我研究每一个群落的生活,调查从婚配习俗到礼仪方面的每一个细节。那是一段值得回忆的经历。从那以后,我接手的工作强度都很大,但我一直把那时调查原住民的工作看作是我职业生涯中最有挑战性的任务。
一个仆人领我顺着主廊走进部长官邸一楼的小图书室。朱伯特当即起身迎接我,他身穿一身过时的棕色外套,系着带褶饰的白色领带,我当时觉得与其说自己是在面对一个联邦最重要的人物,毋宁说是在和一位律师助理握手。一旦我们开始谈话,这种幻象很快就消除了。他有着清晰而专注的头脑,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透着权威和坚定。对自己在如此不合适的时刻把我召到他家来表示一番歉意后,他朝办公桌对面的一张皮沙发椅做了个手势,我坐下了。
——这消息真是太好了,长官。这让我欣喜万分。
——我想你是认识欧内斯托·兰德的,他说。没有一丁点儿寒暄就切入正题。
我在公用信笺上写好回复,答谢部长的邀请,告诉他我会在晚上八点去见他。红头发的秘书拿着回函走了,接下来几分钟里我仍埋首工作中,心里嘀咕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朱伯特是三个月前就任部长职务的,在这段时间里,我只见过他一次——在部里为他举行的就职欢迎宴会上。通常而言,处于我这般地位的人基本上不会跟部长有什么直接接触,所以被邀至他家做客让我感到非常奇怪,尤其是还这么仓促。据我耳闻,他是一个既不冲动也不浮夸的管理者,也不喜欢随心所欲或蛮不讲理地炫耀自己的权力。我怀疑他安排这次私人会面是要指责我的工作,可是,从便笺上行文匆匆的特点来看,显然这不仅仅是一次社交性的拜访。
——那是十多年之前的情况。也许他们现在开始重新思索自己的地位了。如果我处在他们一边,我会蠢蠢欲动地想要重新征服西部省份。那里的土地是肥沃的。森林里遍布猎物。那会使他们的生活更好,过得更自在。
——人有时会改变他们的观点。
——我们认为他是在原住民中间挑动不满情绪,筹划着带领他们发动一起针对西部省区的暴乱。
六个月前,我第一次听说在异族属地发生的麻烦。那是仲夏的一个午后,临近傍晚时分,我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忙着写年中报告的最后段落。我们当时都穿着入时的白布夏令套装,但这天的气候特别炎热,即便最单薄的布衣服裹在身上也都让人难以忍受。上午十点,我吩咐部门里的人脱去外套解下领带,但这似乎仍无济于事,到中午时我就让他们解散了。因为整个上午这班人除了不停地朝脸上扇凉风和揩拭汗漉漉的前额什么都干不成,硬把他们留在这里也是多余。
——你要我何时动身?
这些沉思的念头大约在几秒钟里闪过布兰克先生的脑海,也许是十二秒,也许是二十秒,同时,随着过去的事从脑海里涌现,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注意力,以免在房间滑冰时失去平衡。尽管只是瞬息之间,但往昔的记忆让他忽略了眼下的情势,布兰克先生其实没法一边遐想一边移动身体,他忘记了思绪飘散之际自己正在滑动,说时迟那时快,也许还不到一秒钟,至多两秒钟,他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板上了。
——他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之一,我回答说。在东南边境战争中我们曾并肩作战,当时我们在同一个情报机构工作。在3月4日的合并谈判后,他给我介绍了一位女子,就是我后来娶的、现已去世的妻子,比阿特丽斯。他是一个极富勇敢精神也很有能力的人。他在霍乱大流行期间的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损失。
我记得午饭是在布鲁德·豪夫吃的,那是外交部大楼出来拐角处的一个小饭店。
幸好他不是脑袋先着地,但确实也是结结实实的一跤。他穿着袜子的脚掌竭力想踩住光滑的地板,可身子却朝后腾空倒下,他两只手徒劳地向后撑去想缓冲一下着地的撞击力,但尾骨却重重地砸在地板上,一阵阵颤痛像火山喷发似的不断传向腿部和躯干,同时,考虑到他的两手也试图撑地,因而他的手腕和肘部也磕得不轻。布兰克先生在地板上打了个滚,晕得都顾不上抱怨什么了,全身都被痛感攫住,疼痛吞没了他,他忘了屏缩阴部的肌肉,刚才回忆过去的时候他一直在下意识地憋着。此时布兰克先生的膀胱都要胀裂了,却又没有有意识地加以控制,这样一来他就接近某种羞耻而尴尬的局面了。可他实在是痛极了。所有的意念都从脑子里逃散了,一旦让上面提到的肌肉组织松弛下来,他觉出自己的尿道不可避免地要开闸放水了,转眼之际,他就尿到裤子里了。温热的尿液顺着大腿往下汩汩流淌,他对自己说,就像婴儿一样。随之又添了一句:只会在护士怀里哭闹和呕吐。然后,尿刚刚停下,他就扯着嗓子用最响的声音吼道:白痴!白痴老头!你他妈的到底犯了什么毛病?
布兰克先生想知道为自己揭开真相的最后时刻是不是终于到了。虽然他仍是害怕,但相比于生活在永远不知情的状态里,一劳永逸地了解真相岂不是更好?也许是吧,他对自己说。然后又说,也许不是。还没等布兰克先生决定是否最终要到门口去,一个新的更为紧迫的问题突然冒了出来——也许可称之为紧急性内急。布兰克先生体内又一次出现胀压感。与前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覆盖了腹腔的整个区域,发出胀压的位置显然还低了几英寸,在腹腔最下端。对此事已有长期经验的老人,明白自己是要小便了。他本想坐在椅子上滑到卫生间去,但他知道椅子没法穿过卫生间的门,他还知道,坐在椅子上不能小便,看来他是不可避免地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如果又开始头晕,那就再坐回马桶座上),他决定走过去。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高兴地注意到自己在做这个动作时整个身体还算稳当,没有早些时候眩晕的迹象。布兰克先生忘记了,他现在并没有穿着白色网球鞋,也没有穿那双黑色拖鞋,他脚上除了白色尼龙袜没有任何别的东西。这种袜子的材料特别薄,踩在木地板上特别熨帖,布兰克走出第一步就发现自己可以匀滑顺溜地前行,而不像穿拖鞋时那样鞋底会发出刺耳的吱嘎声,感觉就有点像穿着溜冰鞋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