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晓得,”她说。
迪昂点起了雪茄。“真不敢相信我射中了卡迈的脸。”
马索和手下在普拉特街的一个公共电话旁边等,同时安东尼·塞威多内则带着一个装满钱的手提箱到坦帕湾饭店。他一个小时后打电话来,说房间准备好了。他没看到警察,也没看到当地的黑帮分子。可以派保安先遣人员过来了。
“不要看他,”鲁齐安诺说。“你看着我,老老实实说。”
鲁齐安诺点点头。“我们也是这么想,所以当初才会劝老头别去发动攻击。”
“的确有意义。”迪昂说。“就是我们应该要找到那些杀了他的混蛋,把这笔帐讨回来。”
安东尼·塞威多内又打电话来,说先遣保全人员已经清查过那个楼层和大厅,都没有问题了。然后赛普就载着马索和狄格到坦帕湾饭店后门,他们搭了送货电梯到七楼。
“的确,”乔说。“我没有借口。”
“我们还刁难他。”
“不晓得。”
乔对毕克说,“现在帮裴司卡托瑞的那些警察,有你认识的吗?”
马索转身,看到乔坐在窗边的沙发上。那把萨维奇点三二口径的手枪摆在膝盖,枪口装了消音器。
马索是在查尔斯屯监狱认识安东尼的,当时牢里人人都效忠马索,因为不这样就是死路一条。另一方面,赛普则是从阿尔卡摩带着当地老大托多·巴锡纳的介绍信,来美国投奔马索的,多年来也已经一再证明自己的价值,次数多得马索都数不清了。
“我一直就希望有你这样的儿子,”他对乔说,听到自己的声音哑了。他低头看着自己那杯酒。
“是,老大。”
“因为他老在踢,”她说。“跟你一样。”
马索狠狠给了他儿子后脑勺一掌。“叫你不要出头露脸,你是哪里听不懂?你要女人?他妈的还想玩女人?你干脆叫一屋子女人,顺便带两把枪来算了,你他妈的蠢货。”
“没有差别,”迪昂说。
“那么,那个五旬节派的小姑娘呢?”
“把他们搬下来吧。”乔说。
“但这个女儿却办到了。而且你还由着她。这就是为什么大家说你太软了。不是懦夫。我没这么说。每个人都知道你一九三〇年时差点就宰了那个土包子,而且那桩劫船的事也需要胆量。但是你一九三一年没解决那个私酒贩子,还让一个小姑娘——妈的小姑娘耶,考夫林——破坏了你的赌场计划。”
“比火车安全?”马索指着,此时忽然爆出一阵撞击的回音,大约一哩外的田野间有烟雾升起。
电梯到了七楼,安东尼·塞威多内在电梯口等着他们。他把马索和狄格的房间钥匙分别递给两人。
这个人唯一知道的恐惧,就是如何让其他人染上。
“我不想杀任何人,”乔说。他看着安东尼·塞威多内。“你想死吗?”
“那是人性,不是吗?”
“我想也是。”乔说。
“让她的追随者有机会把她变成圣人。他们可以告诉自己,说她是干干净净上了天堂,随便什么都行。同时,他们也会很清楚我们剁了她拿去喂鳄鱼了,这样他们就再也不敢惹我们,不过除此之外,他们聚会的时候还是会提到她,念经赞美她。”
他们打电话,找来了六个长期收他们贿赂的坦帕市警察。其中一个跟着一辆救护车过来,于是乔和萨尔、左撇子、卡迈·帕罗内道别。卡迈九十分钟前才把乔从水泥里头挖出来,但让乔最难过的是萨尔;他回想起两人相处的这五年。不知道有多少次,他找他进屋里一起吃晚餐,有时晚上还拿三明治出去车上给他。这五年,他都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萨尔,还有葛瑞丝艾拉的性命。
“躲?”乔接过酒杯。
“你好幽默喔,”她说。“下回希望换你怀孕。让你尝尝肚子压住气管的滋味。而且要一直去尿尿,次数比眨眼睛还多。”
“你们两位还想活着走出那扇门吗?”他们坐下后,他开口问。
“乔,”“幸运”说,“我要跟你介绍我的朋友,迈尔。他对于佛罗里达和古巴的赌场,有一些很棒的点子。”现在鲁齐安诺手臂揽着乔。“你对古巴熟吗?”
“下次来试试看吧。”乔抽完香烟,又点了一根。
鲁齐安诺说,“你是哪里人?”
“那就告诉我,为什么我该换掉波士顿的管理阶层。”
马索想像狄格趴在隔壁的地板上,一颗子弹从后脑射入,地毯上积了一滩血。他很惊讶那股压垮他的悲伤这么突然又这么深。那悲伤好黑,好黑,而且绝望又可怕。
当场一阵异样的寂静,大家都不晓得眼睛该看哪里。就大部分人的记忆所及,包括迪昂,没人听过乔大声讲话过。
“有,”安东尼很快地说,很高兴可以讲些好消息。“脑袋上有个大口子,右手臂吃了子弹。”
“现在吗?”乔摇摇头。“走了。”
波捷塔说,“你得去治疗,老大。要吃点药才行。”
“明白什么?”
迪昂说,“什么?”
“真正说动他的,是你想让狄格这种笨蛋掌大权。我们在这里做得很好。好得不得了。结果你跑来,一天之内就全部搞砸了。”
“我要叫个女人来,”狄格说。
“啊。”
“猎野鸭?”狄格说。
“你刚刚躲在哪里?”他帮乔倒了一杯酒,拿过去给他。
“这样就说动他了?”
乔看着毕克的双眼说,“为什么不行?”
可惜啊。
“我们控制了卡车,”狄格说。“那还更好。”
“你还好吧?”
“会结束吗?”
一个星期后,在纽约,乔和迪昂走进曼哈顿中城一家精算公司后头的办公室,坐在“幸运”鲁齐安诺对面。
迪昂一手放在他背上。“我知道很不好受。”
“今天早上在我办公室。你跟我。我们还刁难他,阿迪。”
他们从运货口送走救护车后,医师正在饭店服务台等着他们,他帮乔清洗了伤口,缝了几针,同时乔一边听那些警察向他报告。
外头走廊里,他的人马已经把裴司卡托瑞的手下给缴械了,乔原来怀疑可能要经过一番打斗,结果完全没有。之前裴司卡托瑞根本不顾念手下的性命,还想让狄格这个白痴掌权,他的手下才不想为这种老板奋战。乔走出马索的套房,带上门,看着站在面前的每个人,不确定接下来会怎么样。迪昂也走出狄格的房间,他们站在走廊上一会儿,十三个人和几把冲锋枪。
狄格走向他的套房,左右各有一个手下陪着,同时赛普从马索的套房走出来。
“我们原先是说,如果你新的卖酒生意拒绝用我们的卡车和工会,那就准他对你发动攻击。”
“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们离开办公室,走向电梯时,后头有四个人跟上去。
“让他当老大。”乔竖起大拇指,往旁边指着迪昂。
就跟他父亲告诉过他的一样。
“你没射他,”乔说。“是跳弹。”
“考夫林、巴托罗,还有他们那边几个古巴人和义大和人。”
“什么时候会结束?”
“回去干么?”迪昂说。
真是太可惜了。
马索并不惊讶,连一点点都没有。他只好奇一件事。
“啊,”迪昂说。“那个大城。”
“卡车又不能带我们离开这里。”
“你在这附近有看到任何野鸭吗?”
“一点也没错,”鲁齐安诺说。他看着桌子对面的迪昂。“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那个私酒贩子?”
“唔,狗屎,”乔说,“根本不必修的。”
安东尼·塞威多内凑近他。“有人看到他们在罗梅洛饭店。”
“为什么?”
“要待多久?”狄格问。
但迪昂还是看着乔,直到乔说。“你就老实告诉他吧,阿迪。”
鲁齐安诺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如果是她,我会弄得像是失踪。”
马索闭上眼睛一会儿。“他有受伤吗?”
鲁齐安诺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往好的方面想,”乔说,“再忍四个月就行了。”
狄格说,“我不认为我们有那么多时间。”
安东尼点点头。“都没问题。整层楼,每一间都检查过了。”
“希望那是有意义的。”乔说,然后往后退,好让手下把尸体搬上救护车。
“我没死掉,”他说。
马索说,“唔,那我们应该等着他死于败血症吧。”
“我的孩子,嗯?”
“那种他妈的铁棺材,要搭你自己去搭,别叫我去。”
“几个戴着黑帽子的义大利佬开着一辆漂亮汽车,开在柳橙园里头,你不认为他们会注意到吗?”
“为了讨生活。”
等到乔再度朝毕克开口,他的声音又回复到平常的音量。“裴司卡托瑞从来不搭飞机的。他也不喜欢搭船。这表示他要离开坦帕只有两个方法。要么就走四十一号公路。要么就搭火车。所以,毕克警佐,把你他妈的帽子捡起来,去找到他们。”
迪昂点点头。“所以我们才会离开啊。”
“这里哪有男人?”马索说,“你倒是指给我看。”
“今天帮他的那些警察,”乔对着第三区的毕克警佐说,“是他长期付钱养的吗?”
马索摇头。“路障。到了现在?从这里到杰克森维尔的每一条路,那个爱尔兰杂种全都设下路障了。”
“在今天结束前,你可能会的,乔瑟夫。有可能的。就算你赢了今天这场战役,或是下一场,或是再下一场,但你这一行有太多暴力了,所以这些暴力一定会回头再来找你。一定会的。”
正当他们设法贿赂列车长之时,警察出现了。而且不是他们收买的那些。
“是啊。”迪昂点了两下头,然后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为了什么?我都忘了。”
为了保险起见,乔又朝马索的头顶开了一枪。
“你们也参加了吗?”
乔用他的手枪,指着马索要他坐。“我没躲。我就坐在那边的床上。他走进来,我问他想不想帮一个能活到明天的人工作。”
“对。”
“好吧,”最后他终于说,“提出你的计划吧。”
马索点头。
“我们就开车上路吧,”狄格说。
迪昂很快就看出苗头不对。“那是我的荣幸。”
“你怎么知道是男的?”
“好提醒你,你真正的本质;而不是你想假装的样子。你真正的本质呢,”他一手揽住迪昂的肩膀。“就是个老大。”他指着乔。“他则是智囊。我们去吃午饭吧。我知道离这边几个街区外,有个很好的地方。他们的肉汁是全纽约最好的。”
两个人好一会儿都没说话。他听到她那头在抽烟,她也听得到他这头在抽烟。他看了一下他父亲的怀表,发现已经慢了半个钟头了,虽然他在船上已经又调过时间。
卡迈没撑过去,迪昂搬开他的尸体,让他靠墙坐着,同时其他人爬上梯子。一片金属——谁晓得是哪来的——从卡迈的一只眼睛钻进他脑子里,他完好的那只眼睛瞪着他们,一根没点燃的香烟从双唇间垂下来。
“马上去,老大。马上去。”赛普把汤普森冲锋枪从风衣底下拿出来,穿过套房外头聚集的人群,开门进去了。
“你不明白,”最后她说。
“赛普来检查房间的时候。”
他们派几个人搭电梯到十楼,又派另外几个人爬楼梯上去,以防马索安排了什么乔想不到的埋伏计划。那些人回来后报告说十楼都没人,不过他们发现萨尔和左撇子的尸体躺在一〇〇九和一〇一〇号房的床上。
“不,考夫林先生。”
马索看着他儿子,觉得好惨,这么笨的人竟然是他三个孩子中最聪明的一个。
“还没。”
“我也不记得了,”乔说。
“你的孩子好暴力,”她说。
迪昂转向鲁齐安诺。“我会把他给灭了。鲁齐安诺先生。还有他儿子也一样。”他弹响手指。“把他们全家都给做掉。”
“可是你批准了。”
“有一天,你或许会有儿子,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你知道今天有多少人死掉,只因为你和你他妈的贪婪?你,还说过自己是‘出身安迪寇街的单纯义大利佬’。唔,你根本不单纯。”
“真的,先生。他只说,要我以后听他儿子的指挥,而且我得杀了我的朋友。”
“有谁想死吗?”乔看了走廊一圈,看到几个人面色凝重地摇头。“如果你们想回波士顿,那就回去,我祝福你们。如果想留在这里,晒点太阳,认识几个美女,我们有工作给你们。这阵子工作机会可不多,所以如果有兴趣的话,就告诉我们一声。”
“什么?”
“我也不晓得。”
“老爸,飞机很安全。比很多都要安全,比……比——”
鲁齐安诺首度露出微笑。“然后你要当顾问?”
“好笑了,”乔说,“我从来不想要你这样的父亲。”
“我们有药啊。”迪昂说,他指的是毒品。
“可以帮我倒一杯吗?”
狄格揉着脑袋。“男人总有需要的嘛。”
“从后门出去,”乔说。“去帮我找该吃的药,或者找个医师来。”
乔从嘴巴呼出一口气,走过那道门。他们出了经理办公室,来到饭店服务台,此时他们已经知道饭店是全空的。感觉上不是有人埋伏,而是真的撤空了。最适合埋伏的地方是锅炉室,但如果想引他们更深入,以确保后头都没有人,也该在厨房突袭他们才对。至于饭店大厅,对于安排埋伏的人,则完全是个恶梦——有太多地方可以躲藏,太容易分散逃逸,而且跟外头的马路只隔了十级阶梯。
“明白。”
然后一切重返黑暗。
马索说,“你和塞威多内守在门口。其他人最好给我眼睛放亮一点,明白吗?”
这道门有三道锁,而且要从另一头开,经过几番讨论后,他们决定由几个人之间枪法最好的卡迈,帕罗内在梯子顶端掩护,让迪昂用一把散弹枪把门轰开。
迪昂赶紧站起来。“我八岁的时候。”
乔和其他人爬下梯子,站在隧道里等,然后听到迪昂对卡迈说,“准备好了,”接着他朝铰链开了第一枪。声音很大——在一个水泥和金属的封闭空间里,金属子弹击中金属门。迪昂没停下来。金属碎片的乒乓声还在响,他就又开了第二枪和第三枪,乔想着如果饭店里有人,现在一定会跑来看了。要命,如果饭店里只剩十楼的人,那他们铁定知道他们在这里了。
“我们也参加了,”乔说。“没错。”
马索进了房间,把风衣和帽子脱下来。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就是饭店送来的那瓶茴香酒。酒又合法了,总之是大部分。现在还不合法的,以后也会合法了。这个国家又清醒过来了。
迪昂迟疑地看着乔。
“你什么时候离开的?站起来。”
“他刚刚炸坏铁轨了,”马索说,望着他儿子。“顺便讲一声,你的智障是遗传你老妈的。那女人下西洋棋永远赢不了,就算对手是一碗他妈的浓汤也一样。”
“房间都检查过了?”
“马索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马索耸耸肩,好像讲出来会玷污那件事。“我儿子怎么样了?”
鲁齐安诺扬起双眉毛。“我是雷卡拉夫里迪那边的人。”
他的穿着无懈可击,要不是皮肤看起来像肉鎚敲过的小牛肉,他就是个英俊男子了。他的右眼下垂,那是因为一九二九年一场失败的暗杀;他的双手很大,看起来可以把人的头骨像捏番茄一样捏得爆开来。
安东尼点点头。“毫无疑问。”
他们讲完后,鲁齐安诺站起来看着窗外的第六大道。“你们在那里,可真引起了不少骚动。那个死掉的五旬节派教徒是怎么回事?她父亲不是警察局长吗?”
“回去过吗?”
他们说了,说的时候,乔一直在那对深色眼珠中寻找迹象,看他是不是明白他们的立场,但感觉上他们就像是对着一块大理石地板讲话——他们唯一得到的回应,如果灯光对的话,就是看到自己映在上头的身影。
“是,先生。”波捷塔说。
“不晓得。”
乔以前认为,大部分可怕的人,也同时是最害怕的,但这个理论现在完全不适用了。鲁齐安诺一点也不害怕。事实上,他身上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只除了他死海般的目光深处,有一丝黑暗而无尽的愤怒。
毕克警佐看着地上。“我想应该知道吧。”
“我们始终想不透。”他对乔说。“你明明知道这个告密鬼害你坐了两年牢,为什么还能信任他?”
鲁齐安诺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只有像芒加纳罗那种粪坑里的人,才会说雷卡拉夫里迪是‘大城’。”
“什么?”
“不,”迪昂说。“我和卡迈才是桶子里等着被射杀的鱼。要命,我甚至不确定我们不会被跳弹击中。不过你们其他几个小姑娘呢?狗屎。”他对着乔露出微笑。“小心手榴弹。”
“到后天,”马索说,“这两天我们不要出头露脸。那个爱尔兰混蛋就算再有办法,也不可能设路障设那么久。到时候我们再开车南下到迈阿密,从那里搭火车。”
“没问题了,老大。”
鲁齐安诺说,“你就是裴司卡托瑞说的那个告密鬼。”
“死掉就是讨生活吗?”
“市长不高兴?”乔说,“还有他妈的商业公会?”他一巴掌把毕克头上的帽子打掉了。“我才不高兴!其他人操他妈的去!我才不高兴!”
“赛普,”这会儿马索说,“再去检查一下里头。”
“是的,先生。”
乔吸着烟,往上吐向天花板,看着烟雾消散。他不能说她讲的完全没道理,就像他父亲讲的也不无道理一样。但现在他没时间管有没有道理了。
乔点了一根香烟,让曾在巴拿马战役中当过陆军救护兵的波捷塔帮他检查手臂。
“那是犯了大忌啊。”迪昂说。
“不,考夫林先生,我不想死。”
“今天在街上开枪的每个警察,现在都在写报告了。市长很不高兴。商业公会也很生气。”
子弹进入马索的喉咙。他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一滴自己的血落入那杯茴香酒。
“他们逼他退休了。”乔说。“上回我听到,他被送进疗养院了。他伤害不了我们的。”
“另外也派人去隧道的梯子那边,把卡迈搬出来。”
通往罗梅洛饭店的隧道起点是在十二号码头,从这里开始,在伊柏市地下延伸八个街区;只要没因为涨潮时淹水,或是被夜里的老鼠占据,花十五分钟就可以走完。对乔和他的手下来说,很幸运的是,他们抵达那个码头时刚好是大白天,而且正逢低潮时分。他们十分钟之内就走到隧道尽头,虽然大家晒伤且脱水,乔还受了伤,但在搭船从艾格蒙礁岛回来的一路上,乔就告诫了每个人:要是马索有乔认为的一半聪明,那么他就会设定亚伯应该回报的时间。一旦他认为事情出了大差错,他就不会浪费时间,立刻赶去搭火车。
“我们不能杀警察。”迪昂说。
“上,我们上。”迪昂大喊。
“我可以从杰克森维尔弄来一架飞机——”
“适当的药物啦。”波捷塔说。
迪昂看了一眼对乔说,“我自己是没指望能活到老年的。”
马索倒下去时,他松开手上的酒杯,两膝跪地,头撞上茶几。他右颊贴在桌面上,空茫的双眼瞪着左边的墙。乔站起来,看着他当天下午花了三块钱在五金行买的消音器。谣传国会要把价钱提高到两百元,进而全面禁用。
“嘿,”他说。
“谁?”
他们派了。其实在那艘拖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他们也没剩多少人手了。之前已经派出十二个人上了那艘拖船,如果算上那个滑头犹太佬亚伯·怀特,就是十三个人了。于是马索的保安人员只剩七个,外加马索的贴身保镖赛普,卡伯奈。赛普是马索的老乡,同样来自西西里岛西北岸的阿尔卡摩,不过赛普年轻得多,两个人不是一起长大的。不过,赛普依然是典型的阿尔卡摩人——残酷、无所畏惧,而且非常死忠。
几分钟后,在经理办公室里,乔打电话给葛瑞丝艾拉。
“西西里岛一个叫芒加纳罗的小镇。”
那天下午唯一预定从坦帕开出的火车,是橙花特急号。东海岸铁路公司的另外两班列车上午已经开走了,要到明天才会再有车。橙花特急号是豪华客车,只有冬季运行。对马索、狄格以及他们的手下来说,问题出在这班列车的位子已经被订光了。
他说,“我不晓得该说什么。”
“我们夜里开车就是了。”
“可以,”马索说,“行得通的。”
“是啊,”马索说,“但通常都还是会修。”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开始,你就加入一场战争了。为了什么?”
“我听说今天第八大道发生了枪战。”她说,声音小得多,也僵硬得多。
“真的?”
“他一直踢踢踢。踢个不停。”
“考夫林,确定是他?”
“我们早该控制铁路的,”马索说。“一九一〇年代那时候还有机会的。”
“没错。”
迪昂说,“等一下。拜托先等一下。”
“唔,老爸,搭火车行不通的。”
“那他们知道,他们今天在街上追杀的是我的人吗?”
马索又闭上眼睛。
“是啊。”
“东西没坏,还硬要乱修?”乔说。
“是吗?我会明白什么?”
他们把门从铰链上扭开,进入锅炉室,再从锅炉室进入蒸馏室和外头的厨房。厨房通往经理办公室的那道门上,中央有个圆形的玻璃窗,外头是一条铺着橡胶地板的小通道。经理办公室的门微开,门后的办公室里显示出一群战士待过的痕迹——有面包屑的蜡纸,咖啡杯,一个黑麦威士忌空瓶,爆满的烟灰缸。
隧道尽头是一条梯子。梯子顶端的门通往一间锅炉室。锅炉室出去是厨房,过了厨房是经理办公室,再出去是饭店服务台。通往厨房、经理办公室、饭店服务台的门,都可以看到并听到门外的动静,但梯子顶到锅炉室则是个大问题。那扇钢制门总是锁着,按照平常规矩,只有听到暗号才会打开。罗梅洛饭店从来没被警方临检过,因为艾斯特班和乔花钱收买了饭店老板们,让他们收买适当的人别来检查,同时也因为这个饭店本身不引人注意。饭店里没有地下酒吧,只做制造和配销而已。
乔想不出还能说什么了。于是他耸耸肩,和迪昂进了电梯,下楼到大厅去。
“所以……?”狄格眯起双眼。他其实还没猜到。
“结束了吗?”
“如果有人站在门的另一头,那我们就全都成了桶子里面等着被射杀的鱼了。”乔说。
此时,就在联合车站西边的一片田野上,马索和狄格正坐在一辆奥本车的后座,从那里可以清楚看到红砖砌成的车站、上头白色的门窗镶边,以及连到车站后方的五条轨道。热轧钢制成的铁灰色铁轨就从这个小小的红砖建筑物延伸出来,往北边、东边、西边无尽伸展,仿佛血管般流到全国各地。
“乔瑟夫?”她吸了口烟。“别丢下我一个人抚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