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意思是什么。”乔说。
乔转头,望着那排俯瞰着小巷的窗户外头好一会儿,然后又望向俯瞰着海湾的那一排。他缓缓从十倒数。“你要把我降级为小帮主?”
“而且都有重要的老大。除了纽约和普洛文登斯之外,所有重要老大他都去找过了。另外猜猜两星期前他去过哪里?”
“我也觉得。”
多年来,乔见过马索的三个儿子,见过提姆·席奇的独子巴比。另外又在迈阿密见过克昂其的儿子,在芝加哥见过巴罗内的儿子,在纽奥良见过迪贾寇摩的儿子。当老子的都是令人生畏、白手起家的人物,每一个都是。他们都有钢铁的意志,颇有远见,而且没有丝毫的同情心。但他们都是男子汉,毋庸置疑的男子汉。
如果乔能事先计划,他就会提早几天先去跟所有的熟人谈过,安排自己的战力,把所有的棋子全都放好位置。然后趁马索和他的枪手上火车北返时,乔就搭飞机赶到纽约,直接找鲁齐安诺谈,把资产负债表放在他桌上,让他知道乔能帮他赚多少,而一个狄格·裴司卡托瑞这种智障又会害他损失多少。鲁齐安诺很可能会恍然大悟,他们就可以用流血最少的方式,把这件事解决掉。
“为什么?”
“狗屎。”乔说。
“你现在住在哪里?”乔问。
乔摇摇头。“没道理啊,阿迪。才五年,我们就让这个组织的获利翻了四倍。我们当年来的时候,这里只是个他妈的小城。但去年我们光从兰姆酒就赚了多少钱?一千一百万?”
乔收回枪,放进枪套里。他注意到萨尔面如死灰,整张脸湿得像条热毛巾。“等到跟马索见过面,我就过去。你知道老头子话很多的。”
“什么改变?”
“所以你应该不介意我找人取代你吧?”
“就是她。”
“我知道。”
乔和狄格握手,说很期待能跟他一起工作。
“不会吧。”
“嘿,聪明兄,”狄格说,“现在没人需要你了。”
“他和他的手下包下半列火车要来这里。这个阵仗也未免太大了。”
“所以等你见到她的时候,”迪昂说。“帮我跟她说声谢谢。”
“什么?”乔缩回放在门钮上的手。“谁?”
到了电梯口,乔除了继续让吉诺谈他的小孩,也设法观察是否有被突袭的可能。等到进入电梯后,他们有退路的幻觉就会完全消失了。
乔审视了迪昂许久。“你为什么这么想?”
“是。”
但这一行里,也充斥着同样多的猪。凶暴又愚蠢,他们主要的才能就是残酷,对待人类就像对待夏末飞舞在窗台上的一只苍蝇,丝毫没有顾念。
“不。”
萨尔说,“看到什么?”然后迪昂扬了乔一耳光。
“不晓得。”
乔再度想起,在这么一个暴力的行业里,却有出奇多的寻常男子——爱自己的老婆,星期六下午带小孩出门,热心维修自己的汽车,在街坊的简餐店里讲笑话,担心自己的母亲怎么想他们。他们还会上教堂,祈求上帝原谅他们为了赚钱养家而不得不做的亏心事。
迪昂的目光在照片上移动,定住了,然后瞪大眼睛。“啊,没错,那是她没错。”他往旁边看着乔。“你要告诉葛瑞丝艾拉吗?”
迪昂的脸涨红了。他转身指着萨尔,乌索。“你他妈的从没看到这个,懂了没?”
“那是因为你昨天晚上吃的西班牙海鲜饭啦。”
而且,唉,乔听着狄格咀嚼的声音充满整个室内:心想,他们的每一个儿子,全都是人类他妈的耻辱。
“是啊。”
“是替我工作。”狄格提醒他。
“我知道你告诉过我的,乔瑟夫。我也知道你撒了谎。我只容忍你一个谎言。”他在咖啡里加鲜奶油,一边举起食指。“你已经用掉了。晚餐前杀了那个混蛋。”
“不瞒你说,因为‘幸运’的右手是个犹太佬,所以这些改变有点讽刺,甚至不公平。”
马索抬头看着他。
迪昂点点头。“他就一直说着‘忏降,忏悔,’然后拳头不断打下去,像个他妈的活塞似的。阿图洛可能会瞎掉一只眼睛。”
“我坚持是因为那不是故事,而是事实。”
迪昂朝他微微一笑。“是啊,说不定。”
“不过大部分都是因为兰姆酒。这样的状况就要结束了。你忽略了经营妓院和毒品。”
“会有太多后续影响。全州的人都会注意到。”
马索点点头。
“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光。”迪昂说,胖大身子塞在椅子里,笑得椅子都跟着摇晃。
然后他朝门走去。
“我进门的时候。啊,我们得谈谈马索来的事。另外厄文·费吉斯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啊。”迪昂安静了好一会儿。“我本来要讲一件事的。”
“因为你当时需要我。”
“你讲得很高兴吧?”乔问迪昂。
“你的朋友,”马索替自己倒了一杯咖啡。“那个大块头。”
“那你为什么不除掉她?”
狄格的小眼睛看定了乔。“我会刮胡子,也会绑鞋带。”
这回马索的手放在乔的膝盖上,用力按着。“你是替我工作的。不是替你自己,也不是替你身边那些西班牙佬或黑人。如果我叫你去清掉我马桶里的大便,你猜你会怎么做?”他微笑,声音依然保持柔和。“只要我高兴,我会杀了你那个女朋友,把你的房子烧光光。你很清楚的,乔瑟夫。对于你那颗脑袋来说,你的眼睛太大了点,如此而已。这种事我以前也见多了。”他原先按着乔膝盖的那只手抬起来,拍拍乔的脸。“所以,你想当个小帮主,还是要在我拉肚子那天替我清马桶里的大便?两个我都接受。”
乔想着见到他时,要跟他说什么。记得我吗?
“乔瑟夫,”马索说,“对于我们的做事方式,我们的朋友查理希望能做一些改变。”
乔点点头。“剪多短?”
迪昂说,“你又来了,为了一件你根本没责任的事情,心里愧疚得想死,我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抱着这种心情,又走进一场死亡约会。你想在这里射杀我?”他摊开两手。“妈的就扣下扳机吧。”
“一千一百五十万。”迪昂说。“另外,我们翻了不止四倍。”
“听我说,”迪昂说,“我从没喜欢过那妞儿。你也知道的。但老大,她绝对是有哪一点吸引你。我之所以问你回家有没有讲,是因为我倒是喜欢葛瑞丝艾拉。非常喜欢。”
“很简单啊,”迪昂说。“你只要说,‘蜜糖,甜心,亲爱的,你还记得在你之前,我很迷的那个妞儿吗?就是我跟你说过淹死的那个。唔,结果她还活着,现在就住在你的家乡,而且还是美味可口。说到美味,我们晚餐要吃什么?’”
“萝瑞塔的事情我听说了。”
乔从窗前转回身。“你就去安排一些必要的措施,好确保我去开会的安全吧。”
但他们此时所拥有的,也只有幻觉。从他们一踏入大门,就等于放弃了自由,甚至放弃了活命的机会。如果马索为了某种乔无法推测的疯狂动机,想宰掉他们,那他们也只能等死了。电梯只是大箱子里面的小箱子。但他们身在箱子里的事实,则无可辩驳。
“不,他没有出卖我。出卖我的是他哥。我告诉过你了。”
尽管乔很乐意闲聊,但他才不打算把自己即将当父亲的消息,告诉一个小小的枪手。“还在考虑。”
乔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往下看着报纸上萝瑞塔的脸,然后抬起眼睛,然后又往下看。接着轮到他大大叹了口气。“马索,我——”
“你成家了?”
“保全问题。”
“因为我们达成了一个协议。”
“很高兴又见面了。”乔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马索走过来,坐在他儿子旁边的位子。
“反正呢,呃,厄文把阿图洛打得差点死掉。”
套房的客厅中央有一张橡木茶几,周围放着四把安乐椅。茶几中央放着一个纯银咖啡壶,以及同套的纯银鲜奶油罐、糖罐。另外还有一瓶茴香酒、三个小玻璃杯里已经倒好酒。马索的次子桑托坐在那边等他们,他正在给自己倒咖啡时,抬头看了乔一眼,然后放下咖啡杯,旁边还有一颗柳橙。
“感觉不是事实,”乔说,“而现在的事实是,他杀掉我的机率是零。杀了我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好处。”
桑托·裴司卡托瑞三十一岁,人人都喊他狄格,但是没人记得为什么,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专注在兰姆酒上头,是因为,没错,这是最有利可图的。但我们的毒品销售额也增加了六成。至于妓院,我来了之后,增加了四家。”
“你确定是她?”次日早晨在乔的办公室,迪昂这么问。
迪昂抓住乔的手腕,食指扣住乔放在扳机上的食指,把枪拉得更贴紧自己的脖子。他闭上双眼,瘪紧嘴唇。
马索拍了一下乔的膝盖。“就财务上,你得接受稍微剪短头发。不过别担心,我们今年就会拿下港口,把所有事情接管过来。我保证,到时候会有很多进帐的。”
“你太谦虚了。”马索说。
马索也看着他。
“希望好日子多过坏日子。”
耶稣啊,乔心想,你跑来这里,为了你那个窝囊废儿子,抢走了我打下来的江山。刚刚才抢走。
聊完这些话题之后,马索拿出塞在他座位旁边的一份报纸,以及桌上那瓶酒,坐在乔旁边。他帮两人又倒了酒,然后打开那份《坦帕论坛报》。萝瑞塔·费吉斯的脸瞪着他们,照片上方是标题:
乔对着马索勉强微笑一下,等着他说出答案。
“法斯托,看他带来的那两位需要些什么。”
“迪昂?”
“一起吃晚餐?”马索问。
“你还记得乔吧,桑托。”
马索一只手掌前后转了两下。“有好有坏。”
“两个?”乔说。“动作真快。”
马索点点头。
马索拿起一杯茴香酒。“到目前为止是这样,来,敬你。”
“你什么事都会告诉你的女人吗?”
“乔瑟夫,你统治的远远不只伊柏,也远远不只坦帕。每个人都知道的。你统治这里到比洛克西的墨西哥湾沿岸,还掌握这里到杰克森维尔的运输路线,以及往北的一半道路。我一直在看帐册,你在这里帮我们建立了一支军队。”
“那倒是真的。”他抬头看着红铜色的天花板。“我还没告诉她,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讲。”
吉诺点点头。“找了一个好义大利姑娘。现在有两个小孩了。”
“做我交代的。”回答的是狄格,他吃完了第二个柳橙,湿黏的手掌就在安乐椅的两侧擦。
“好极了。”
“太好了。”马索说。“另外,要确定到时候他死了。”
“不晓得,或许吧。”他从椅子上半站起来,潮湿而无力的手跟乔握了握。“喊我狄格吧。”
乔因为某种原因微笑起来,还低笑出声。他找出自己的香烟,点了一根。
“小帮主。”
“我也喜欢,”萨尔说,于是乔和迪昂都转头看着他。他举起右手,左手还握着汤普森冲锋枪。“对不起。”
“不是撒谎。”
“查理说,‘大头头不准用非义大利人。’”马索的声音依然流畅,甚至和善,但乔听得出开始有一丝懊恼了。
“你还好吗,孩子?”
“他老了——走到哪里都带着护士,说不定还有一个医师,而且二十四小时都有四个贴身枪手跟着。”
“哦?”
“马索,你是故意想害我难过吗?”
“我不能保证你在那次会议的安全,”迪昂说。“这就是我的难题。你要走进去开会的那家饭店,每个房间他都包下来了。他们现在大概正在饭店里地毯式清查,所以我没办法安排任何手下躲进去,没办法把任何武器藏在里头,什么都没有。你是在完全摸不清的状况下走进去,我们在外头也同样摸不清状况。如果他们决定不让你走出那家饭店?”迪昂食指敲了桌面几下。“那你就真的走不出来了。”
“不?”
“老大,”迪昂说,“专心听我讲。他不是搭纽约过来的东海岸线直达列车,而是搭伊利诺中央铁路线过来,之前去过了底特律、堪萨斯城、辛辛那提、芝加哥了。”
马索说得没错,这真是讽刺极了。每个人都知道,无论鲁齐安诺有多聪明——他的确聪明绝顶——没了迈尔·蓝斯基,他就不可能有什么成就。蓝斯基是出身纽约下东城的犹太人,他们能把一堆家庭经营的小店,整合成一个企业王国,蓝斯基的功劳比谁都大。
“特纳·约翰?”
“正在考虑。”
狄格吃完了他的柳橙,又继续吃第二颗,同时马索和乔谈了马索的南下之旅、炎热的天气、葛瑞丝艾拉,以及即将出生的宝宝。
乔说,“我在这里帮你赚的,要比当初路易·奥米诺帮你赚的多了十倍。”
“古巴。”
来到全饭店最顶级的盖斯帕力亚套房门口,马索亲自来开门。他跟乔拥抱,接着双手捧着乔的脸,吻他的额头。然后又拥抱他,用力拍拍他的背。
“顺带问一声,”迪昂说,“你什么时候要过去那边?”
“但你所知道的,未必是全部。”
乔张开嘴,但想不出能说什么。
“好。我会叫他们留最好的位置。”
“我不会再犯了。”
“可是他向来住坦帕湾饭店。只包下一整层楼。这样就足以确保他的安全了。为什么这回要包下伊柏的一整家饭店?”
乔说,“这是我建立起来的。”
“我们有自己的讲话方式,”迪昂对萨尔说,“因为我们从小就互相打来打去。但是对你,他永远都是老板。”
这样会不会太老套?
马索朝乔使了个“不要理他”的眼色,然后说,“当顾问。你跟着狄格,教他熟悉这里的一切,带他认识城里的人,说不定还可以教他打高尔夫,或钓鱼。”
马索帮乔倒了咖啡递过去。“最近怎么样?”
“这就是我要来找你谈的事情。”迪昂拿出随身携带的斜纹厚棉布封套笔记本,打开来翻阅着。“这件事有很多地方我不喜欢。”
“你用砖头打过我耶。”
乔站起来,拨开遮光帘,看着外头的工厂地板。迪昂很担心,但迪昂的工作就是要担心这些事。他是在尽他的职责。说到底,乔知道,这一行的每个人都会尽量赚钱,愈多愈好。就这么简单。乔一直在赚钱。一袋又一袋的钱,沿东海岸连同一瓶瓶兰姆酒运到北部,放在马索位于波士顿附近纳罕镇大宅里的保险库。每一年乔都赚得比前一年更多。马索很无情,随着健康恶化,也变得更难以预测。但无论如何,他很贪婪。而乔一直在满足他的贪婪,让他的胃温暖而饱胀。马索没有必然的理由要冒着饿肚子的危险,把乔给换掉。而且为什么要换掉乔?他没犯错。他赚来的利润没有短报暗藏。他对马索的权力也不构成威胁。
“那为什么好好的事情要搞砸呢?马索说我就像他的儿子,那一套你不信,我也不信。但他尊敬数字。而我们的数字太漂亮了。”
马索站起来,乔也起身。两人握了手,拥抱。马索亲了他两边脸颊,就是刚刚他捏过的位置。
“我什么屁也不告诉她们,可是你比我娘炮。而且她还怀了你的孩子。”
迪昂点点头。“我承认,要我们退出是没有道理。但是我不喜欢这些征兆。我不喜欢这些事情搞得我胃很难受。”
“并不是。我统治伊柏。另外没错,还有兰姆酒,但就像你说的,这部分结束了。”
“一种感觉。”
“他没做什么啊,”乔说。
“自从我来了之后呢,平均每年获利是将近一千一百万。”
“最高层的干部,查理要用义大利人,而且只要义大利人。”
“你不是在撒谎?”
乔点点头。“完全是实话,绝无虚假。”
马索缓缓摇头,很哀伤,然后乔身后的门打开,亚伯·怀特走进来。
“该死。那厄文呢?”
“你说什么?”
“马索,我觉得让狄格当国王是个好主意。如果让我们两个一起合作,可以拿下全佛罗里达州,甚至拿下古巴。我在那边有人脉,可以做得到。但我的份不能差现在太多。要我下来当个小帮主?那我赚的或许只有现在的十分之一,而且还得每个月去跟码头工人的工会和雪茄厂老板收保护费。我根本就没有权力可言了。”
“嗯,这些地方都有他的威士己塞口伙人。”
乔花了一会儿稳住自己的声音,因为他知道马索随时可能丢掉殷勤老人的面具,露出野蛮又残酷的真面目。
马索对着他儿子比了个轻拍的手势,就像在拍狗一样。狄格往后靠坐,马索转向乔。“我们用得着你,乔瑟夫。我们用得着。但我觉得有人不知感激。”
或许迪昂没有错。
“因此建立了一个帝国。”
“不要拖太久,”吉诺说。“当爸爸要趁年轻,才有力气教小孩。”
“我想他是愈来愈偏执了。”
“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个黑帮分子。”
乔很想说,不过还得想一想才会做,对吧?
他也这么告诉马索。
“比方呢?”
迪昂摇头。“萝瑞塔的事情大家都晓得。但昨天夜里?厄文走进阿图洛的店?显然前天晚上,萝瑞塔是在那里买到她最后一份海洛因的?”
也或许迪昂错了。
“非常好。您呢?”
乔看着办公桌对面的迪昂。“纽约和普洛文登斯。”
“我很好,裴司卡托瑞先生。谢谢。”
“啊,”马索露出满脸笑容,“好孩子。”他捏捏乔的两边脸颊。“好孩子。”
马索说。“狄格接收你原来的份。你自己找一帮人,赚多少都算你的,上缴的抽成可以少一点。”
萨尔站在门边,忍不住低头偷偷笑了起来。
狄格·裴司卡托瑞是后者。而且就像乔所见过的许多第二代一样,因为他们的父亲是创建者,他们也就不得不被卷入、被移植到这个行业,深受影响。
“因为你很清楚,如果你在撒谎,意思是什么。”
“什么时候?”
到了十楼的走廊,在电梯口等着他们的是法斯托·史卡佛内,又是另一个以便枪闻名的杀手,但是只有他一个人,于是在走廊里双方势均力敌——马索有两个手下,乔也带着两个手下。
马索又拍了下他的膝盖。“这是调整,乔瑟夫。按照查理,鲁齐安诺的命令。”
迪昂食指放在太阳穴转了几圈。“他们把他送到庙台市的精神病院,要观察六十天。”
马索摇着头。“在一九三二年,你为什么不照我交代的,把那个酿私酒的家伙给杀了?”
“要收走他们的手枪吗,裴司卡托瑞先生?”
“这样你就不会再把我打得半死了。”
“叫我裴司卡托瑞先生,”马索说。
乔忍着没说结果你是这样感谢我的吗?而是说,“如果因为查理说‘不准用爱尔兰人’,所以我就不能当坦帕的头儿,那我能做什么?”
圣母之死
他对乔说,“就是这个姑娘,害我们赌场那事情碰上一堆麻烦吗?”
但问题是,乔并不想当最高层的干部。他很乐于维持原来地区经营的模式。
“他是告密鬼,”马索说。“六年前,他出卖了你。这表示从现在开始,六分钟后,或是六天后,或是六个月后,他就会再犯。我不能让一个告密鬼替我儿子做事。”
“你还是坚持你原来的故事。”马索在杯子里扔了一颗方糖。
乔看着马索。
马索摇头。“我的命令不是要你去跟他达成协议,而是要你杀了那个混蛋。可是你没动手,就跟你没杀掉这个疯婊子一样——因为你不是杀手,乔瑟夫。这是个问题。”
“是吗?从什么时候开始?”
要搞清楚,只有一个办法。
“我才不在乎,”迪昂说。“因为我不要再看到你故意去自杀第二次。你是我的弟兄,懂了没,你这蠢爱尔兰佬?你。比起赛皮或保罗更重要,愿上帝让他们安息。你。我他妈再也不能失去一个兄弟,再也不能了。”
“我们的朋友查理”指的是在纽约的鲁齐安诺,绰号“幸运”。他是实际上的国王。还是永远的皇帝。
马索皱眉。“当然不用。两位先生请自便,我们应该很快就谈完了。”马索指着法斯托。“想吃三明治或什么,就叫客房服务。不要客气。”
“所以你怎么想?”
马索点点头。
“谁说我要去那边的?”
罗梅洛饭店是一栋十层楼高的红砖建筑,位于第八大道和十七街的交口。这是一间商务旅馆,主要客层是节省预算的商务旅客。不过这个饭店也很不错——每个房间都有自动抽水马桶和洗脸台,床单每两天就会换一次;每天上午和星期五、六的晚上,都有提供送饮食到房间的客房服务——不过从各个方面看来,这都不是个豪华的饭店。
“查理说,‘换掉坦帕的乔·考夫林’吗?”
迪昂皱起眉头。“你才刚发现你以前迷得要死的这个妞儿还活着,而且她人就在离这边三百哩的南边,结果你还按兵不动?”
“我们小时候没有打来打去。”乔说。
“对,”乔说。“替你工作。”
马索剥下一瓣柳橙。“这话没错,但原因不是这个。”
“那是因为我让你做。”马索说。
但一路电梯往上,乔再度纳闷迪昂会不会猜对了。瓦洛科兄弟和伊拉里欧·诺比雷全都是耍枪出名的。他们不是打手,也不是智囊。他们是杀手。
“或许吧。”
“我喜欢大家庭。你呢?”
“我漏掉什么了?”乔说。“他一直很会赚钱,也很会用枪啊。”
“不,”乔说。
乔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照片,那是昨天晚上艾斯特班从相框里取出来给他的。乔把照片放在迪昂面前的书桌上。“你自己看吧。”
“哪里?”
“马索,当初我刚来的时候,这里每年的总利润是一百万。”
迪昂点点头。“唔,他带了至少二十个手下来,可不是二十个护士。他还包下了第八大道的罗梅洛饭店,整家饭店喔。为什么?”
“基督啊,”乔说,“我们对这些人做了什么啊?”
马索和乔喝了。狄格朝嘴里扔了一瓣柳橙,张嘴嚼着。
乔、萨尔、左撇子来到饭店大门口,迎接他们的是阿达莫,瓦洛科和吉诺·瓦洛科这对兄弟档,来自义大利南端的卡拉布里亚。乔在查尔斯屯监狱时就认识吉诺了,两个人边聊边走过饭店大厅。
“你是法外之徒,是穿西装的盗匪。现在我听说你想要转做合法生意?”
“是吗?”
乔也拿起酒杯。“敬你。”
乔什么都没说。
“你以为我不会?”
迪昂头转回来面对乔。
“答对了。”
狄格剥着柳橙,把皮丢在茶几上。他那张长脸老是一副困惑又疑心的不悦模样,仿佛刚听到一个没听懂的笑话。他一头卷卷的黑发,前额开始秃了,肉呼呼的下巴和脖子,眼睛跟他父亲一样是深色的,小得像削过的铅笔尖。不过他有种愚钝,缺乏他父亲的魅力或狡猾,因为他从来不需要。
“当然有。”
乔停在门边。“没问题。九点在热带保留区餐厅,你觉得怎么样?”
“你认为他是巡回全国各地,要求我们退下来?”
那力道大得乔撞到办公桌上,弹起来时,手里的点三二手枪已经戳着迪昂的双下巴。
“可是你本来可以增加更多的。而且那些妓女说,她们很少挨打。”
这就是这一行总让乔觉得迷人却又荒谬的一点——五名男子走向电梯,身上全都带着手枪,其中四个人还有机关枪,有两个人还在问起彼此的太太和小孩。
“不,”乔说。“是你打我,打得半死。”
“好吧……”
“或许这就是重点。”狄格首度露出微笑,上排牙齿黏着一片柳橙渣。“你有想过这点吗,聪明兄?”
“萨冷镇,”吉诺说。“那里不错。”
他带着乔进入套房,关上门。房内的一排窗子外隔条小巷,就是隔壁的黄砖建筑物,那是一家已经在一九二九年倒闭的钢琴厂,唯一剩下的就是砖墙上褪色的厂主商标名,还有一堆用木板封住的窗子。另外一排窗子看出去,则完全不会让人想到经济大萧条,因为窗外俯瞰着伊柏市区,还有通到希尔斯博罗湾的一条条道路。
“马索,”乔说。“听我说,那是他哥。这是实话。”
搭到顶楼的途中,乔和伊拉里欧聊天,就跟刚刚和吉诺·瓦洛科一样轻松。要开殷伊拉里欧的话匣子,窍门就是谈他的狗。他在瑞威尔市的家里繁殖猎兔犬,且繁殖出来的小狗素以性情温和、耳朵柔软着称。
“完全是实话,绝无虚假,嗯?”
他们离开瓦洛科兄弟,走进电梯。操作电梯的是伊拉里欧·诺比雷,因为有肝炎,长年都一张枯瘦的黄脸,但他是要枪高手。据说他可以在日蚀时用步枪射穿跳蚤的屁股,还可以用汤普森冲锋枪在窗台上签名,但不会伤到任何窗玻璃。
“阿迪,”乔说,“这事情的影响,是六年的愤怒,六年的……”乔两手往上一举,想不出该用什么字眼。“因为这个愤怒,让我撑过了查尔斯屯监狱,我因此把马索吊在屋顶外头,因此把亚伯·怀特赶出坦帕,要命,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