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先生!”
“您是……嗯……”
“您打电话报警了吗?”梅格雷向酒馆老板问道。
这时出现了一个戏剧性的场面。人群中传出一个女人细小的声音:“他哭了!”她以为自己声音很小,但所有人都听到了。
“谁说的?”
好在这伙人里有一位是医生,他站到躺在地上的躯体旁边却不敢弯下腰,而是看着众人,好像是在征求他们的意见。
“我不知道……只是刚才听别人这么说……得了!我看这和别的职业没什么区别……”
他周围的桌子都被那些常客所占据,聊的净是些日常琐事。
“是一颗子弹吗?”
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幕蹩脚的戏,灿烂的阳光下却笼罩着一种沉重的气氛。※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在车库的挂钩上!”
探长对这类事情早已司空见愤,他从一开始就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敏锐捕捉到了任何一个细节。
巴索一家是在自己家里吃的午饭,凡斯坦一家和其他自己有别墅的人也都回去吃饭。这群人已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回别墅,另一些留在店里。
这时候后排有人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晕倒在地:这是最后赶来的凡斯坦夫人,因为她是跳舞跳到最后的一个人。几个人俯下身去想使她苏醒过来。酒馆老板带着乡下人特有的好奇不安的神情向这边走来。
这群人中夫妇的数量比单身青年多。许多年来,他们之间的密切关系使他们习惯于每星期日相聚。詹姆斯深受大家喜爱,他是联结众人的纽带,他只要一出现,他的冷静、那红褐色的面孔和迷茫的目光就会使别人心情偷快。
将近3点时,莫桑的那伙人陆陆续续涌进了花园,然后又进到打桥牌的这间屋里。不知是谁把唱机打开了,巴索夫人忙着为他们端武弗雷酒,一刻钟之后六七对舞伴围着牌桌翩翩起舞。※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没有……得去火车站……或者船闸那儿……”
“摸摸他的心脏!”梅格雷用生硬的口吻对医生说道。
河面上一丝风也没有。小船摇摇晃晃。如果不留心的话,几乎感觉不到小船在行驶。
“当心!”他的同伴向他喊道。
“死了!”医生直起身说道。
那只白色小赛艇靠到对岸,母子之间谈了几句什么。女佣人大概接受了主人的一项指令,进到房子里,马上又出来了。
梅格雷成了小团体的一员,但并不属于它。他的四周仍是头天夜里那些人,在酗酒作乐的聚会期间,他们对他已经很熟悉了。现在人们有时在一旁偷偷地观察他,或是向他很礼貌地问上一两句话:“您也喜欢钓鱼吗?”
“我想去划船……”
钓鱼的人成列地从纤道上经过,背上背着鱼篓。巴索跟在梅格雷的旁边。
“来支雪茄吗,梅格雷先生?如果您更喜欢烟斗的活,这个坛子里有烟草……您用不着担心!我妻子对烟味已经习惯了……”
“你真是在警察局干活吗?”
马尔赛·巴索身着一条白色法兰绒长裤,上身的衬衫敞开着,露出宽厚的胸脯。但是,人们看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地摇晃,他做了一个令人不易察觉的动作,就像是想寻找一个支撑物,紧接着就一屁股坐到离尸体不到3米远的草地上,脑袭深深埋在双手之中。
“是在酒馆后面!”梅格雷说道。
“我妻子在哪儿?”他一边问一边看着在场的人,就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们。
“是科尔贝的宪兵还是塞松的?”
他看上去是想竭力从纷乱的思绪中理出头绪,他做了个鬼脸:“也许是个圈套吧……”
凡斯坦以一个真正桥牌爱好者一丝不苟的精神来打牌,这使得梅格雷好几次提醒自己要严格遵守规则。
“您认为是另一个人开的枪吗?”
“在这儿……”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小时。跳舞的人开始感到疲倦,有几位宾客去洗澡了。詹姆斯输了一局,站起身抱怨道:“我要上别处去走走!谁愿去乡村酒馆?”
他一把把梅格雷拖到过道里:“你,和我一块去!”
他坐到一条长凳上,把头放在两手之中转来转去。接着,他抓起桌上的一只杯子,一口吞咽下里一剩余的酒,厌恶地整了整眉:“会怎么样呢?您要逮捕我吗?”
人们忙乱地四处乱跑,一对舞伴还在跳着,直到音乐终止了半天以后才停下来。那位老妇人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只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竭力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巴索这人挺招人喜欢,是不是?”
“当然是在巴索家!本来这个星期天应当在我家,可佣人病了,只好改在巴索家……你去吗,詹姆斯?”
大家使劲谈论头天晚上的事。当他们说到某某人第二天就病了,另一个人在归途中险些掉进塞纳河的时候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那支手枪是谁的?”
这情景一点也不像悲剧,倒让人觉得滑稽可笑,因为这群观众不知道他们该干什么。他们站在那儿目瞪口呆、犹豫不决,一起看着和他们一样目瞪口呆、犹豫不决的巴索。
“您有自行车吗?”梅格雷继续向老板问道。
“这事真是太离奇了……”
一阵轻风掠过,詹姆斯拉起脚帆。现在是6点钟。莫桑方向传来报时的钟声,与塞纳港的钟声遥相呼应,河道里长满了小虫的芦苇。太阳开始变成了淡红色。
巴索家的花园里,胡蜂围着鲜花上下翻飞。院里已经停了3辆汽车。主人家的孩子正在水边嬉戏。
他现在被牢牢地禁锢在一个小圈子中间,这个圈子属于他的邻座:几个商人和小工业家,一个工程师两个医生。他们都有自己的汽车,但只是星期天才到乡下来寻欢作乐。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条小船,或是带马达的小艇和帆船。
不幸的是又发生了一件小事。正在这时,那个躯体动了起来。他的双腿看上去想要撑起来,双肩微微做了一个翻转的动作。人们看到的是凡斯坦先生的脸的一部分。
这时他才真正死去。
“那好,立刻骑上它去船闸通知那儿的宪兵。”
巴索夫人从她手中拿过一副望远镜,举在眼前向酒馆方向望去。
“我要去找詹姆斯!”
四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回声:“钩上……”
“爸爸!钥匙不在车库里里,妈妈问……”
这是皮埃罗的声音,巴索的儿子。他乘一只小赛艇靠了岸,向人群走来。
途中他们遇到一群人正在野餐,还有一些人在陡峭的河岸上把钓竿插在地上垂钓。温度越来越高。周围的气氛平静得有些反常,几乎令人不安。
“不是我的!我那支一直放在车里……”
梅格雷弯下腰,抓起一只桨,像摇橹一样划动起来。他眉头紧皱,眼中流露出焦虑。
医生指了指尸体肋部的伤口,然后赶紧跑到只穿了件浴衣的妻子身边。
然后,他直勾勾地盯着梅格雷脑门上折起一道道的皱一纹:“可是……您怎么会恰巧在场呢?不然您什么也不会一知道……”
将近下午两点的时候,衬衫商来找梅格雷,好像要将他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
“你怎么……”
“他……”
詹姆斯坐在老板房间的一个角落里,给自己斟了满满一大杯白兰地,另一只手抚摸着蜷伏在他膝间的一只小猫。
当他们靠近岸边时,听到自动钢琴正叮咚作响,一个惶恐不安的声音喊道:“停下音乐!快把音乐停下!”
对方耸了耸肩,接着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回答
所有人都对钓鱼怀有或多或少的热情。
“在您家吗?”
他做了很大的努力才喊道:“在车库的挂钩上!”
他显得很迟钝。他的目光来回巡视着四周的人,好像在思忖该把手里的武器交给谁,嘴里同时不停地重复:“不是我……”他的眼睛一直在找寻他的妻子,尽管他早已得到了答复。
沉默了很长时间,尔后是一声叹息:“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干……而且……而且……我发誓我没杀他……”
“您能肯定不是您开的枪吗?”
这些人每周在这儿度过24小时,他们穿着麻布或是窗帘布做的衣服,光着脚或穿着木鞋,还有些人模仿海豹的样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人们涌到充当舞厅的大库房后面站住了。库房的轮廊在夕阳照射下变得扭曲了,梅格雷看到一个男人睁大一双混浊的眼睛瞪着人群,嘴里结结巴巴不停地重复着:“不是我干的!”
“谁?”
“这无关紧要!”
梅格雷没有注意到凡斯坦先生赢了这一局。凡斯坦夫人和刚刚回来的巴索加入了跳舞的行列。詹姆斯则手里端普一杯武弗雷酒,开玩笑道:“有些人是不会输的,既使他想这么做也不行……”
然后梅格雷以一种厌倦的神色审视着巴索,并捡起那支一小手枪,弹仓里只少一颗子弹。
“是的,我不知道这是怎么搞的……”
衬衫商什么也没说。他给大家发牌,梅格雷注意地盯着他手的动作,但是发现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牌桌摆放在一楼的一间屋子里,这个房间隔着一个大玻璃门与花园相通。武弗雷酒浸在一只装满水的木桶里,一只托盘上摆满一杯杯的甜烧酒。巴索夫人穿着海员服正忙着招待大家:
他已经达到往常他喝醉的那种程度,即使继续再喝也不会使他醉得比这厉害。其他人这时也纷纷站起身。一个年青人用手在嘴边做成喇叭简状喊道:“所有人都到酒馆去!当心别摔倒……”
巴索机械地摸了摸口袋,兜里发出金属的撞击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到桌子上。梅格雷不得不拿起钥匙走到河边,向小家伙喊道。
然后,就像是耗完了最后的力气一样,他变得浑身僵硬,慢慢地、毫无生气地重新倒了下去。
“告诉他钥匙在哪儿。”
他的外表与性情暴躁的人可是完全相反。他身材高大,强壮有力,用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来感受生活的气息。这是个热情洋溢的男人,但有点粗鲁,而且性格平庸。
接下来便是把梅格雷介绍给其他人。他们并非都是前天夜里的那一群人,但相互之间都认识。
巴索家的别墅位于上游1公里远的地方。梅格雷和凡斯坦徒步走到那儿,而大部分客人不是乘汽艇就是独木舟或坐帆船去那儿。
梅格雷发现在他的对面,河岸的另一边就是乡村酒馆的那幢小房子。
“哦,我可从不饮酒过度。我只是当胃感到不舒服的时候才喝几杯波诺酒……”
这个人就是巴索。他手里握着一支小手枪,枪托上嵌着珍珠,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当然有。”
“凡斯坦袭击您了吗?”
“玛多神经质发作了,在屋里……”一个年青人跑来说道。
这家伙可真有意思,他心想。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既不年轻也不算太老,长得不漂亮,但也不丑,他好像没有思想,但又可能装满了秘密。
“不……我……您无法想象出这是多么可怕……”
“可当时您手里拿着武器……”
他显得萎靡不振,毫无生气。一转过那间大库房,就可以看到河流和对岸的别墅,巴索夫人正在院子里摆放弄乱的柳条椅。
船靠岸时非常困难,因为水中芦苇丛生。梅格雷纵身跳到水里,河水漫过他的膝盖。詹姆斯懒洋洋地跟在后面,同时对他的同伴这种不可理解的举动低声抱怨着。
“快去!别让他靠近……”
“我猜想您以后每个星期天都会来和我们在一起吧?”
“这帮蠢家伙,”詹姆斯突然低声说道,就像是顺着思路随口说出来的。
其他人连忙找她。有个人说:“她留在河岸边准备晚餐呢……”
小艇驶离河岸。对面的巴索夫人已经和女佣人一起在院里放好了餐桌准备吃晚饭。几只独木舟从维尔卡松方向驶来。老板也在船闸打完电话,骑车赶回来了。
“我将去投案!”他对梅格雷说道,“您知道,这并不是我……”
“妈妈要酒窖的钥匙!”他们的孩子坐在小艇里喊道。
他几乎没怎么流血。西服上有一块红棕色的渍迹。他躺在那儿,像住常一样穿得整整齐齐。
梅格雷挤到第一排,他想辩认出直挺挺地躺在茂密的草丛中的那人是谁。那人穿着一套灰色西服,戴着一顶草帽。
梅格雷摸不透这到底是挖苦还是真心话。
“当心!接住……”
这可真是可笑。因为当他说这话时,他正带着怡然自得的神情半躺在船里,阳光把他光秃秃的头顶照得发亮。
但他的父亲没有回答,他的眼神变得使他活像一只被遇得走投无路的野兽。
“大家在等你打桥牌呢。”
这时,看上去好像完全沉溺于桥牌之中的凡斯坦先生嘟浓道:“瞧啊!咱们的朋友巴索上哪儿去了?”
“什么?”
“这位是梅格雷先生,他也是桥牌好手……”
平底船和独木舟接踵而至。最先出发的是詹姆斯的船。可由于没有风,却落到了后面,而且这个英国人也根本没有用桨来划的意思。
“我觉得他可能划船去了!”有人回答说。
巴索的儿子爬到一艘漆成白色的赛艇上,他的母亲向他喊道:“当心,皮埃罗!”
“詹姆斯,你是不是喝得太多了?”
“凡斯坦是自杀吗?”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梅格雷问道,他们走进放着自动钢琴的那间库房,屋里只剩下桌上的一些酒杯。
詹姆斯想说什么,但一道清脆的响声打断了他直截了当的问话,同时梅格雷猛地跳起身,险些将小船弄翻。
马尔赛·巴索恢复了常态。他抬起头并站了起来,有那么一会儿,他似乎很为自己的软弱而羞愧,继而又好像在重新寻找一个可以与之说话的人。
詹姆斯扶着探长上了他那条6米长的帆船,用带钩的篙推了一下船,然后坐到船里。
“咱们不用着急,嗯!”
巴索先生急剧地喘息着,吸气时胸部像胀满风的帆。他突然发现自己手中紧紧握着一支手抢。
“您能跟我来一下吗?”探长又转身对医生说,“我要求您阻止任何人去接触尸体!而且不要让别人来打扰我们,巴索先生和我……”
梅格雷独自一人在维尔卡松的露天咖啡座吃过了午饭。
下午开局第一盘玩得很平淡。梅格雷特别注意到巴索先生没和大家一起玩,与早上相比,他显得有点神色不安。
“猎区并没有开放呀?……”
这是一支女人用的手枪,漂亮得像件首饰。一粒粒小子弹是镀镍的。当然,只要一粒就足够切断衬衫商的生命之线了。
“我不知道……”
那艘白色赛艇到达对岸后又向堤岸划了回来。
梅格雷随着衬衫商的目光向外望去,发现一条小船正停靠在河对岸靠近乡村酒馆的地方。巴索先生上了岸,向乡村酒馆走去。一会儿,他回来了,虽然装出情绪很好的样子,却掩饰不住内心的优虑。
玛多就是凡斯坦夫人,她被人们安置到一张大床上。所有人都在细心观察着梅格雷。当河边传来一个声音时,大家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咕咕!你们在哪儿?”
“所有的人!他们都烦闷不堪!可他们又无能为力!所有人都在生活中自寻烦恼……”
眼前的一切都是崭新漂亮的。这幢小别墅建造得就像玩具房子。里面装饰得光怪陆离:许多块小红格的帷幔,老式的诺曼底家具以及乡下的粗陶器!。
梅格雷注意到巴索和凡斯坦两人登上了同一条摩托挺,几分钟后他们就穿过河面,到达了对面的乡村酒馆。
“您和我们一起打桥牌码?”煤炭商走过来,一边问一边向梅格雷伸出一只有力的手,“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就不必再等詹姆斯了,他的船张着帆根本无法逆流而上到这儿来……”
就像是轻歌剧中的布景。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夺目、美丽。没有任何东西会使人想到生活本该是件严肃的事情。
“梅格雷!”
“白兰地,欧洲梨。还是黄香李酒?至少武弗雷酒还合您的口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