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可能妳起床以前我就到机场了。" 万里无云的天空中,太阳开始慢慢往西沉。
"你不必道歉。"莎文娜轻声说,"不用觉得抱歉,如果我是你,大概也会这样。" "那干嘛要质问我?" "因为这样我就知道我对你的感觉是对的,你的心地很善良。" "妳这是在说什么?" "我是说,后来你回去以后,提姆也说我没资格那样讲。你是对的,我没有能力做专业的判断,但是我却这么自负、觉得我可以。海滩上的事我都看到了,不是你的错,即使提姆受伤也不是你的错,不过我很高兴能听你道歉。我知道你一定会的。" 莎文娜靠在我身上,我闭起眼睛,心想真希望就像这样,永远抱着她。
整个早上我跟莎文娜都在渔人堡水族馆,里面千奇百怪的海洋生物让我们大开眼界。看到长嘴鱼长长的喙,还有袖珍海马;最大的水槽里是灰鲨和红鼓鱼。手拿寄居蟹的时候我们放声大笑,后来莎文娜还在礼品店买了个钥匙圈给我,上面有只企鹅,不知道为什么,那只企鹅让她乐了很久。
亲爱的约翰: 好多事想告诉你,不过不确定应该从哪里开始。是不是应该先说我爱你?还是要告诉你,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还是要说,认识你短短几天,我就确定我们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这些都是我想说的话,而且都是认真的,可是重读这些话,只希望我们两个现在可以在一起,可以握住你的手、等着你在不经意的时候对我微笑。
"我该走了。" 莎文娜点点头,开始掉眼泪。我感觉胸膛里有什么东西打结。
"还有什么?" "我不知道。"我老实招了,"不过不管是什么,我很抱歉。" 莎文娜脸上的表情很怪。"这样就没了?" 我想了一想,承认道:"我不知道还要说什么。" 又过了一下,我才注意到一抹笑意。莎文娜走近,再说一次:"就这样?"她的声音很温柔。我什么都没说,她走到我面前,让我惊喜地两手环住我的脖子。
莎文娜看到我的时候慢下脚步,最后停下来。没有拥抱,也没有亲吻,突然正式的样子让我难过。
"约翰,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我是认真的。
莎文娜点点头。"今天晚上你会回家陪你爸,对吧?" "我本来是这样计划,这次休假,我没有常常陪他。本来应该多待在家,不过我知道他会谅解……"莎文娜摇头制止我继续往下说。"不用,不要改变原来的计划,我希望你最后一天晚上陪你爸爸。我就是希望这样,所以要你今天白天陪我。" 走在一条两旁是树篱的步道,我问莎文娜:"妳打算怎样?我是说,关于我们俩。" "这一切会很难熬。"莎文娜说。
后来一整个晚上,我们都在海滩上聊天、亲吻。我的手指划过莎文娜的下颚,轻声说"谢谢"。
"明天你什么时候走?"莎文娜问。
我知道未来我会回忆我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回忆里会听到你的笑声、看到你的脸、感觉你双手抱着我。约翰,你是难能可贵的绅士。我非常珍惜这一点。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从来就不会想引诱我上床,这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表示我们的感情超出肉体关系太多太多,这份特殊的情感,也是我想要永远记住相处时光的原因。就像白色的光线一样纯洁,令人屏息。
"爸,我爱你。" "我也爱你,约翰。" 我又说:"买些很棒的钱币,好吗?"我拉开距离,"买了以后一定要告诉我所有的事。" 爸盯着地板说:"我喜欢莎文娜,她是个好孩子。" 这个评论来得很突然,不过正是我想听到的话。
"妳会写信吧?" "当然啦!"心里的紧张顿时消失。莎文娜笑着说:"这是当然的,你居然还问。我会一直写信给你。你也知道,我写的信最棒了。" "完全同意。" "我是说真的。在我们家,逢年过节都是在写信。写给我们关心的人。信里写着他们有多重要,还会写期待下一次见面的日子。" 我再亲亲她的脖子。"那我对妳有多重要?妳有多期待再见到我?" 莎文娜向后仰,看着我说:"那你得读信才知道。" 我笑了,但是感受到自己的心慢慢碎成一片一片。"我会很想念妳。" "我也是。" "妳听起来不是那么想。" "因为我昨天已经哭过了,记得吗?而且我们还是会见面。我最后终于了解了。没错,等待很难熬,可是日子过得很快,我们又可以见到对方。我知道一定是这样,也可以感觉得到。就像我感受到你多关心我、我多爱你一样。我心里明白这一切并没有结束,我们一定会撑过去。很多人都做到了。当然也有很多人分手,但那是因为那些人的感情不像我们这么深。" 我想相信莎文娜说的话,也想要我们在一起,但还是害怕不会像她说的这么容易。
一直到太阳完全下山了,我们才走回车子。我送莎文娜回家。把车停在那条街的另一头,这样别人就看不到我们。走出车外,我抱住她。我们俩抱在一起亲吻,我心里明白明年会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真希望自己没从军、希望自己是自由之身。但我不是。
我每天都想着你,心里有一部分很害怕,怕你有一天可能不再这样想,怕你会忘记我们拥有的一切,所以我想请你这么做:不管身在何方、不论生活有什么变化,每个月月圆的第一个晚上,请你抬头仰望空中的满月,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一样。我希望你也能想到我,还有我们共度的那个星期。因为不管我人在哪里,不论我的日子如何改变,这就是我会做的事。如果我们无法厮守,至少这个习惯可以持续下去到永远。
"还有……"我接不下去了。
准备好了以后,我打开信封,里面除了信,还有一张莎文娜的相片。霎时之间,我只希望自己也留了照片给她。我盯着相片里的脸庞好久,然后才把照片放在一边,深吸一口气开始读信。
第二天早上,爸载我去机场,等待登机的时候,他站在我身边。当广播响起,我站起身。爸伸出手来,但我没有跟他握手,却是给了他一个拥抱。爸的身躯僵硬,不过我不在乎。
我是错了,反应过度,我自己也很清楚。不只是对莎文娜,对海滩上其它人也都是一样。我应该只要离开就好。蓝迪跟他那一伙的就算练过举重、以为自己是运动员,也没办法跟一个受过训练,能迅速精准取人性命的军人相比。如果今天事情发生在德国,我很可能会被关禁闭。政府不喜欢有人滥用以国家资源得来的技巧。
我爱你,约翰.泰里。我会记住你曾经给我的承诺。等你回来,我要嫁给你。如果你无法遵守诺言,我会心碎的。
"嗯。"莎文娜擦擦眼泪,伸手打开手提包,拿出一枝笔和一小张纸开始涂写。"这是我家里的住址和电话,还有电子邮件地址。" 我点点头。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毕竟有那次冲突,我知道大屋的人不会欢迎我。我也不想见到蓝迪、苏珊或是其它人,不过这样就没办法联络到莎文娜。莎文娜没有手机,我也不知道大屋的电话号码,唯一的选择就是写纸条。
第二天晚上,我站在码头上欣赏海上月光,心想不知道莎文娜会不会出现。前一天晚上,我跟爸一起花了几个小时鉴赏钱币。听着他语气里难掩的兴奋,我自己也很高兴。后来我开车到海滩,身边是一张给莎文娜的纸条,写着请她来这里跟我会合。我把纸条装在信封里,留在提姆的车窗上,知道他一定会代为转达,就算心里不愿意、虽然认识不久,我相信提姆就和我爸一样,是比我好上许多的人。
但是我继续往前开,眼睛盯着后照镜,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感觉我的美梦慢慢逝去。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要就这样结束。"我停下来,知道光说不练是没用的。我从莎文娜背后伸手拉住她,把她带进怀里。亲亲她的脖子和耳朵,品味她天鹅绒一般细致的肌肤。"一有机会我就会打电话,如果不行我会写信。明年我也会休假,不管妳到时候人在哪里,我都会去找妳。" 莎文娜头往后仰,想要看着我的脸。"真的吗?" 我抱紧莎文娜。"当然。我是说,要离开妳,我也很难过,只希望自己就驻扎在附近,可是我现在就只能说这么多。回去德国,我会尽快申请转调,可是结果很难说。" "我知道。"不知为什么,莎文娜严肃的表情让我很紧张。
"谢什么?" "谢谢妳送我那本书。我想我比较了解我爸了。昨天晚上我们父子俩很愉快。" "这样很好。" "还要谢谢妳如此美好。" 莎文娜皱起眉头,我亲亲她的前额。"如果不是妳,我也不可能这样跟我爸相处。妳不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 第二天,虽然莎文娜应该要照常上工,不过提姆很谅解,毕竟这是我回德国前,我们能相处的最后一天。我去大屋接莎文娜,提姆从阶梯上下来,蹲在我车门边,跟我视线相交;脸上的淤青已经变成黑色。提姆把手探进车窗。
这次退开的是莎文娜,她的手探进包包,拿出一个信封。
后来我带莎文娜到海边一处充满阳光的餐厅,越过桌子手握着手,看着海上的帆船航行,完全忽略侍者的存在,他前后来了三次,我们才打开菜单。
我跟爸的双人晚餐比往常还要安静。我没有精力试着引导对话,连爸都感受得到。爸准备晚饭的时候,我坐在餐桌前。不过爸没有像以前一样专心煮饭,反而不时盯着我看,眼睛里有无声的担忧。他突然关上炉火,朝我走过来;我吓了一跳。
"记得我明年要换宿舍,不过一确定新的住址我就会跟你说,而且你也可以写去我家。爸妈会把信转寄给我。" "我知道,妳也有我的联络方式,对吧?就算我出任务去了,信也会送到基地。电子邮件也是。军队里的通讯科技还不赖,就算是在鸟不生蛋的地方还是有网络、计算机可用。" 莎文娜环抱双臂的样子像个孤单的小孩,她说:"我会怕。我是说,你是个军人。" "我会好好的。"我向她保证。
"小心一点,好吗?" "我会努力。"我们握握手,很惊讶地觉得我们之间有一种特殊的友谊。
打开车门,我伸手拿皮夹,把纸条塞进去,然后再次展开双臂。莎文娜走进我的怀里,我抱着她好一阵子,试着牢牢记住这个感觉。
献上所有的爱,莎文娜 我看着窗外,透过眼里泛起的泪水,映入眼帘的是外面机身下方的云层。不知道身在何处,只知道在那一刻,我一心想要掉头回家,回到我应该在的地方。
所以我写了纸条,第二天一整天都看钟数时间,纳闷莎文娜究竟会不会来。等约定的时间到了又过了,我发现自己不停回头看,终于看到远处出现人影,才松了一口气:从走路的样子看来,我知道那个人就是莎文娜。我往后靠着栏杆,等她走过来。
我坐在飞机上,放在大腿上的手握着莎文娜的信。虽然想要马上拆信,我还是等到飞机起飞升空。窗外可以看到海岸线,我先找到码头、再试着找莎文娜住的房子。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睡,不过我心里希望她人在海滩上,看着头上掠过的飞机。
"我会写信给妳。"我向她保证。
"这是我昨天晚上写的。让你在飞机上有东西可以看。上飞机再打开,好吗?" 我点点头,最后一次亲亲她,然后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准备出发。莎文娜叫道:"帮我跟你爸爸打声招呼。跟他说我过几个礼拜可能会去看他,好吗?" 车发动的时候莎文娜向后退一步。从后照镜还是可以看到她。我想过要停车,爸会了解的。他知道莎文娜对我有多重要,也会希望我们两个可以在一起度过最后一晚。
"我收到你的字条。" "很高兴妳来了。" "我得偷溜出来,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在这里。"莎文娜说,"我听到几个人在讲,说如果你出现,他们就要把你怎样。" 我无预警打断她的话,说道:"我很抱歉。我知道妳只是想帮忙,是我会错意、错怪妳了。" "还有呢?" "我也很抱歉打伤提姆。提姆是个好人,而且当时我应该小心一点。" 莎文娜的视线完全没动,继续盯着我。"然后呢?" 我不安地动动脚,很清楚自己一点也不想说接下来要说的话,但是不讲不行,莎文娜想听,我叹了口气。"当然对蓝迪和其它人也是。" 莎文娜还是继续瞪着我。"还有呢?" 我辞穷了,抬头看她之前拚命在想还有什么该说。
爸走近我,把一只手放在我背上。他什么都没说,不过也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他了解我的心情。爸就站在我身边没有动,好像试着吸收我的痛苦,希望把负面的情绪从我身上带走,变成他的包袱。
莎文娜很容易就表达自己的感情,当我告诉她爸的事情时,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温柔,让我非常着迷。后来莎文娜亲了我一下,我还尝到她呼吸里的甜蜜。我伸手拉住她。
"有一天我要妳嫁给我,妳知道吧?" "这是一种承诺吗?" "如果妳要的话就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答应我退伍以后要回来找我,如果你人不在,我要嫁给谁?" "成交。" 后来我们在奥斯瓦农庄散步,这个南北战争前就有的农庄整修过,里面有几个州内最棒的庭园。沿着碎石路走,脚边花团锦簇,五彩斑斓的花丛在南方懒洋洋的盛夏里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