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亮挥舞着马鞭嚷道:“今日别说虎豹了,竟连只野兔也不见踪影,真是乏味得紧。”随即看到身边的苏轼精神抖擞,毫无疲劳之象,心中不免诧异,遂问道:“苏签判,你上奏朝廷要改乡役制,为何石沉大海,没有消息呀?依本府所料,怕是早已被宰相韩琦否决了!哈哈!”苏轼微笑着,并不言语。陈慥在一旁佯装咳嗽,意思是劝父亲不要如此,陈希亮看了陈慥一眼,并不理会。
苏轼看看王弗、小莲,学着王弗沉思片刻,慢悠悠地说:“那姑娘沉吟了半响,对母亲说:‘娘啊,我到东家吃饭,西家睡觉,如何?’”众人喷饭大笑。王弗也放下碗筷,敲打苏轼,佯怒道:“叫你坏,叫你坏!我看你是又丑又笨又穷!既无人到你家来吃饭,更无人来你家睡觉!”小莲笑得捂着肚子,众人笑得前仰后合。苏轼一本正经地说:“这个故事嘛,就叫东食西宿。”
王弗神情有些黯然,说:“招贤纳士?不错,我就是觉得你和她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苏轼动情地搂住王弗道:“弗儿,世上哪有你这样贤惠的人。”王弗嗫嚅地说:“我——和你这样的才子在一起,自觉不配,怕是年命不长,故而才要找一个和你才貌相当的……”苏轼急忙捂住王弗的嘴,正色道:“不许胡说,我此生就要你一个。再说,你那过目不忘的本领,也无人能及,何必妄自菲薄呢?”王弗深情地看着苏轼说:“我岂能不知,只是……”
王弗从怀中掏出苏洵的回信,放在小莲手中,说:“莲妹,看信。”小莲早知王弗此来正为此事,但她仍是眼睛抬都不抬,拿过针线活接着做起来,一边说:“姐姐,小莲不看。”王弗佯怒道:“姐姐叫你看,你就看。”小莲摇头不语。王弗叹道:“莲妹,你有块心病,姐姐今晚要给你去掉。我呀,是真喜欢你,打心眼里喜欢你。不仅是我,子瞻也喜欢你!”小莲抬头,眼中露出欣喜,转即又羞惭地低头不语。
苏轼来到监牢内,拿出朝廷敕令命令狱吏放人。众犯人除去镣铐,走出牢门,来到苏轼面前,齐齐跪倒,流着眼泪千恩万谢。苏轼忙扶起前面的几位,说:“众位父老兄弟快起来,我苏某可担当不起啊!”曹勇感动地说:“苏大人,又是您搭救了我们,若没有您,我们只怕就死在牢里了。”王二也说道:“苏贤良的大恩大德,我们一辈子不忘!”苏轼忙说道:“曹勇、王二,众位乡亲,快起来吧。今日正好是中秋节,就都回家吧,还能赶上团圆饭。”众犯人都站起来拭泪道谢。
这日,采莲在后堂和苏迈逗乐,苏轼正在读《周易》,时不时充满怜爱地看看学步的苏迈。这时王弗、小莲进来,看到苏轼心不在焉地拿着一本《周易》,王弗上前说:“人说《易》能预知休咎,何不给咱迈儿起上一卦?”苏轼摆手连说不用,王弗问为何,苏轼笑道:“我和子由都是表姑看大的,迈儿也由表姑看大,想来自然差不了,何须起卦?”
正哽咽之时,忽听得敲门声,是王弗的声音:“莲妹,开门,姐姐有话对你说。”小莲急忙吹灯,擦了擦眼泪,说:“姐姐,我已睡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王弗还是敲门,连喊着“莲妹”。小莲对着门说道:“姐姐的心意小莲明白,可我真的睡下了。”王弗无奈地说:“那好吧,那你歇息吧,我走了。”说着轻声离去。小莲听着脚步声渐去渐远,呆呆地坐在床沿。
参寥双手合十,施礼道:“小僧游方到此,诸位施主,小僧有礼了!”众人笑着回礼。苏轼学着参廖道:“阿弥陀佛,有礼便是无礼,无礼便是有礼。有理无礼,无理有礼。何须施礼!”二人哈哈大笑,携手进屋。
苏轼一怔,明白了王弗的意思,故而岔开话题:“哎,对了,我近来脾气甚大,倒是该给自己起上一卦。”说着拿过蓍草,折出手指长的短棒十八根,横七竖八地排列一阵,煞有介事地掐算一下,忽然惊道:“哎呀,不好!”众人皆问为何。苏轼叹道:“月内将有小损,数不过‘八’!”众人不解,忙问何意。苏轼神秘兮兮地说:“天机不可泄露!”这时,小莲突然“扑哧”一笑。王弗心中仍是迷惘,不知苏轼所言为何,见小莲如此,也猜到苏轼是在笑谈,不是真有不吉之事,便释然了。
王弗接着说道:“杨老夫人去世后留的那封书信,说要将你托付于子瞻,我才知你心里答应了。这才写信给老爷,老爷也同意你在除去丧服后,让子瞻娶你!”小莲哭道:“姐姐,别说了!”王弗抚着小莲的背,眼中也含着泪水,说:“莲妹,你千万不要觉得委屈,子瞻和姐姐一生都会疼你、让你的!”小莲扑倒王弗的膝盖上,放声痛哭道:“姐姐,我的好姐姐!”王弗也抚着小莲的头流着眼泪,但这是高兴的眼泪,兴奋的眼泪,是冲破了重重心理障碍后释然的眼泪。
苏轼大喜,不敢相信是真的,摇着巢谷的手问东问西。巢谷喘了口气,从怀中掏出朝廷的敕令,递给苏轼道:“这是韩琦宰相押字的敕令!”苏轼忙着翻看一番,笑道:“哈哈,看来是我冤枉韩大人了,若有机会,我当面向他赔罪。”说着把敕令递给陈希亮,兴奋地说:“陈太守,看,这是朝廷的敕令!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时间又过去了许久,陈希亮毕竟老迈,右手微颤,已是坚持不住。陈慥见状大喜,向苏轼叫道:“苏签判,机会来了。”苏轼遂用尽最后一丝力,大喝一声,使劲一扳,将陈希亮一举扳倒。张璪和众军士瞠目结舌,纷纷止住了鼓噪。陈希亮瘫倒在地,一脸惶惑不解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随即又怒向陈慥道:“慥儿,你到底是谁的儿子?!”陈慥低头不语。
回到家中,苏轼立即动笔写就奏章,力陈乡役法种种害民之弊,力谏革除。苏轼连同一封家信交给巢谷,说:“巢谷兄,这是两封信,一封是家信,一封是给宰相韩琦的。给韩琦的上书你请范镇大人转交,否则就会迟延时日。你明日就启程上路,在汴京住些日子,看看父亲和子由有什么新文章,抄一些回来让我看看!”巢谷点头应允。
片刻后,王弗突然想起前两天苏轼所占之卦,不就是应了今天的罚铜八斤吗?于是向苏轼问道:“你既然能起卦算出罚铜八斤,那你算算我们家什么时候才能有钱?”苏轼一脸无辜地说:“我哪里会算?你以为我是算命先生?”王弗疑惑地问道:“那怎么能算出——”众人也想起前日苏轼所算之卦,纳罕地望着苏轼。
苏轼家中,王弗和小莲在做针线活。王弗停下手中的活,笑着问小莲道:“莲妹,方才子瞻算卦说月内将有小损,数不过八,还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我没明白,却见你偷偷一笑,你告诉姐姐,子瞻是何用意?”小莲笑道:“姐姐不必担心,到时候姐姐就知道了。”王弗抚着小莲的背道:“莲妹,如今我越发觉得,你最知道子瞻,你也最能帮他。莲妹,你答应姐姐,你……”
这时,得知今晚要释放犯人的乡亲们也赶来监牢中迎接各自的亲人。带头的王老汉见到苏轼,又不免感激一番,要跪下磕头。苏轼忙止住大家,道:“老人家,不必,不必。如今村民们的日子还好过吗?”王老汉道:“托苏贤良的福,好着呢。这下有了剩余口粮,不用吃了上顿愁下顿了,苏贤良真是小民们的大恩人哪。要是这些当官的都像苏贤良这样,就天下太平喽。”苏轼道:“哪里哪里,我只是尽了为官的本分。”
陈希亮急忙接过敕令观阅,脸色大惊,只觉眼冒金星,站立不稳,被一旁的陈慥扶住。苏轼激动地对众人说:“好,改乡役制,代之以募役法。朝廷在凤翔试行以钱粮募役的法子,让官府出钱粮雇人去服劳役。好,好!陈太守,明天就是中秋节了,可将牢中人犯都放了,让他们尽快回家团聚!”
张璪与众军士都在为陈希亮大声鼓劲加油,只有陈慥、王彭盯着苏轼,暗暗为之鼓劲。陈希亮和苏轼都大汗直流,仍不分胜负。张璪与众军士更加卖力地挥舞着手臂,为陈希亮吆喝得青筋直暴,而陈慥和王彭也忍不住喊出声来,为苏轼鼓劲。
苏轼一怔,恍然笑道:“噢,让大家受委屈了。”巢谷也笑道:“哎呀,本来嘛,在苏子瞻家只能吃得满腹诗书,饭是吃不饱的。”王弗佯怒道:“就知道,跟了你是受穷的命!”说完看了一眼小莲,小莲羞涩地低头。巢谷对此仍懵懂不知。
王弗敲了敲门,走进屋中,笑道: “莲妹,还没睡吗?”小莲见王弗进来,心中一怔,忙站起施礼道:“是姐姐来了,小莲有礼。”王弗携着小莲坐下,笑道:“你呀,哪有那么多礼。”说着拿起小莲正在做的针线,好奇地问道:“原来在做针线,这是——”小莲笑着说:“是给迈儿做的鞋子!”王弗笑道:“迈儿好福气,将来有你教导,一定赶上他父亲!”小莲听出话中的弦外之音,低头道:“姐姐,我——”
苏轼问巢谷道:“父亲、子由、史云和侄儿都好吧?”巢谷笑道:“都好,都好。这是给你的诗文。”说着从包袱中取出一叠诗文递给苏轼,苏轼接过,急急地翻着,一面不住地点头赞道:“噢,好,好!”
苏轼沉吟半响,心知王弗所言不假,叹道:“是啊,天啊,这可如何是好。”说着又垂着脑袋说:“我苏某天不怕,地不怕,可——可对这事没办法啊!”王弗怜惜地握住苏轼的手说:“我们女人的事,就让女人办吧!”
采莲一边拉着苏迈,一边说:“我可没那本事,你们哥俩是老爷和夫人教出来的!”苏轼朝王弗一笑,说:“听到没有,我还算有些本事,要是迈儿出息不了,可是你这当母亲的没有教好了。”王弗笑着对小莲道:“是啊,我自知没有本领,故而给你请了一个有本领的来,让莲妹来教!”小莲羞答答地说:“姐姐!快别折杀小莲了!”
王弗试探性地问巢谷道:“老爷有没有给我信?” 巢谷爽快地说:“有!”说着又拿出一封信递给王弗。王弗忙着拆开信,看完后将信缓缓收起,始终不动声色。苏轼和小莲脸上都不太自然。巢谷笑着喝酒,对此懵懂不知。
小莲笑道:“姐姐,按照大宋官制,节日官员不到衙门议事,罚铜八斤。哥哥原就不打算到府衙议事,要到监牢去看望犯人,故而知道自己会被罚的!”众人恍然大悟,长出了一口气,巢谷温柔地看着小莲,一脸的欣赏。
王弗收住眼泪,接着说:“莲妹,当初认识你,知道你出身官宦人家,读了那么多书,又有那样的见识,我就——”小莲忙抢着说:“姐姐,你……你通晓事理,万里无一,小莲岂能相比?”王弗笑着说:“莲妹,与你相比,我就没见识,没胆气了!”小莲又欲辩驳,王弗掩住她的口说道:“你听我说,莲妹。我就觉得,你是那女中丈夫。子瞻说话做事,你不仅懂,而且能为他答疑解惑,帮助于他,这实在难得。以子瞻之才,在男人中都难觅知音,何况你还是个女流,所以你才是子瞻的红颜知己!而我只能替子瞻生儿育女。”小莲欲言又止,王弗接着说:“你不要说话,听我说。我想,在这世上啊,也只有子瞻能和你相配。可是,可是——可是,我怕委屈了你,就一直不敢跟你说!”小莲不禁哭了起来,不是委屈,而是为王弗能如此体谅自己而感激。
苏轼见状,揉着手腕,上前笑道:“陈太守,若不是陈公子教我勤练体魄,授我技法,我苏轼焉能胜得过大人!所以说到底,赢的还是您!”陈希亮瞪着陈慥,又累又气,一时语塞。众人也不知说什么好,气氛非常尴尬。
苏轼接着说道:“再说,巢谷兄恋着莲妹,大家谁人不知。以我之意,应将莲妹配了巢谷兄才是!”王弗忽然挣开苏轼,站起正色道:“夫君,说到这里,我可要明白告诉你。巢谷兄就是我们的亲兄弟,况且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在我心里,并无远近。可莲妹是什么人,那是天下的女人尖,她的心思你们男人不明白,我们女人可是明白。你要是让莲妹配了巢谷,那就是莲妹先熬死,巢谷后悲死,你是害死了我们两个亲人!”
王弗看出了小莲眼中的欣喜,长舒了一口气,笑道:“这句话讲出来,倒也不是那么难。小莲,你说说,姐姐一家对你怎么样?”小莲忙说:“姐姐,小莲父母去世,也无兄妹,亲族零落,正是天地间孤伶伶一人!幸得姐姐一家收留小莲,待小莲亲如骨肉,小莲心中感激之情岂能言说……”王弗听此,联想起小莲的身世,不禁哭道:“苦命的莲妹,你只须记着,你不是孤身一人,你有子瞻,有我,有迈儿,我们不是收留你,这里就是你的家!”小莲亦落泪,感激地看着王弗。
转眼间,苏迈已能呀呀学语,蹒跚学步,家中也因此添了不少乐趣。
陈希亮接着说:“苏签判,本府可还记得你那日说过的话,乡役制不改,你就要辞官回家。说心里话,本府可不愿意苏签判辞官,苏签判虽有点年少气盛,好高骛远,但这也是在所难免。苏签判毕竟是个才子嘛,以后可以多为本府写写奏章、公文,本府仍会重用你的。所以苏签判辞官的话,本府就当你从没说过,如何?啊,呵呵!”苏轼撇嘴一笑,拱手道:“多谢陈太守提携下官。太守,下官忽发奇想,想与您再比试一回掰腕子!”陈希亮心中一喜,眼中放出光来,笑道:“哈哈!你要与我掰腕子!难道你不怕当众出丑?”苏轼笑道:“太守不怕,苏某也不怕!”众人一惊。
苏轼又回头对曹勇说:“对了,曹勇,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朝廷要在凤翔试行募役法,就是官府出钱粮雇人去服劳役。官户村人多地少,你们商量一下,可以在你们四个官户村里推选出五十户左右试行,如何啊?”曹勇拍手笑道:“哎呀,苏大人,这可是大好事啊!”众人也都为这有钱赚的活儿感到高兴。王老汉点头道:“嗯,老汉我活了这些年,这种好事还是头一回听说。看来当今圣上到底还是圣明啊!”众人都嚷嚷着要服募役,苏轼见状,心中大喜。
陈希亮豪爽地大笑道:“好好!来来!” 随即命令一个军士躬身蹲在地上,陈希亮和苏轼便将手臂放在军士背上,摆好姿势,开始掰手腕。一出力,陈希亮才发现,此苏轼已非两年前除夕晚上的那个苏轼,细长的手看似柔弱,但已可感到上面长满了细细的茧子,而其中发出的力也很沉稳。二人旗鼓相当,相持不下。陈希亮心中稍微有些着急,身子一摆,官帽掉落地上,张璪忙捡拾起欲给他戴上,陈希亮挥挥手拒绝了。
正在这时,一阵紧凑的马蹄声传来,大家顺着声音向凤翔城外大道望去,一片烟尘中,苏轼依稀辨得是巢谷,他正策马疾奔而来。不一会儿,巢谷疾驰而至,飞身下马,兴奋地说:“子瞻兄,朝廷批准了,批准了!”苏轼迎上来,心中虽已猜到大半,但仍兴奋地问道:“批准了什么?”巢谷拉着苏轼的手道:“改乡役制,赦免二百五十二户,在凤翔试行募役法!” 众人闻言皆大惊。
由于要给巢谷接风,又要释放犯人,苏轼又违犯了中秋节到府衙议事的规矩,依律要罚铜八斤!第二天晚上,苏轼见饭菜不如以往,笑问采莲道:“表姑,这饭食怎的越来越粗淡?一点荤腥都不见,莫不是让我们吃斋!”王弗忙说道:“夫君这官当的,被罚半年俸禄,又被罚铜八斤。你又不是财主,岂能不省俭着点!亏得府衙让巢谷兄补了签判厅的书记官,要不,我们一家人岂止是吃斋,真要被饿断肚肠了!”众人皆大笑。
这时,王弗突然来到书房,拿出一封信,对巢谷说:“我这里也有一封信,是交给老爷的!”苏轼惊道:“弗儿,你这是何意?”王弗摇头笑道:“你不要问了。”巢谷疑惑地接过信。小莲正好端茶进屋,惊异地看着王弗,似乎明白了什么。
两人来到凤翔城外原野,只见陈希亮、张璪、陈慥等都骑马而行,各拿着兵器弓箭,一干军士跟随在后。两人拜见陈希亮后,即随众人来到原野策马驰骋,寻找猎物。跑了一番下来,张璪等书生已是气喘吁吁,苏轼近来由于向巢谷、陈慥学武,又兼为官户村扩建之事挖泥伐木,故而这番奔跑早已不在话下。只是这一番下来,众人竟毫无所获。
苏轼笑着说:“真的?那我问你,一个是又笨又丑的土财主,一个是虽穷却英俊潇洒的大才子,你要哪一个?”王弗故意迷惘摇头寻思,表示很难做出选择,众人也笑看着王弗,期待她回答。苏轼放下碗,笑道:“我来讲一个故事吧。从前啊,有一个漂亮的姑娘,到了出嫁的年龄了,媒人上门来提亲,说啊,东家有一个小伙子,又笨又丑,可家里很有钱;西家的小伙子聪明英俊,但家里很穷。媒人问,姑娘啊,你选哪一个呢?”巢谷也忙问王弗选哪一个,王弗还是故作沉思状。小莲已想明白,微笑着低头吃饭。
夜晚,巢谷回屋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一早启程。小莲也回到屋中,她当然猜出了王弗写信是希望苏洵同意苏轼纳自己为妾,因此心里忐忑不安。有母亲的遗嘱,若再得苏洵的同意,自己又能终身随侍在苏轼身边,她自然心满意足,求之不得,怎么还会在乎名分!但委身为妾毕竟有违当初苏杨两家互通婚姻的约定,岂不是对先父的违逆,因此苏老先生也未必答应。想到此,小莲又不免自伤起来。她心烦意乱地整理着父母的遗物,想到父母双双离世,自己一人孤苦伶仃,不免又对着遗物啜泣一番。
夜晚,苏家正堂内,饭桌上摆的是粗茶淡饭,但众人却兴高采烈,为巢谷接风洗尘。王弗站起,举起酒杯,笑道:“今天是中秋节,刚好巢谷按时到家,我们一起敬巢谷一杯,一路上辛苦了!”众人皆站起举杯。巢谷回敬道:“夫人,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只是总在赶路,没人说话,烦闷得紧。后来我自己跟自己说话,就比原来热闹多了。”众人皆笑,巢谷偷觑一眼小莲,见小莲也是一脸笑意,便越发高兴了。
小莲慌张地站起,放下手中的针线,忙止住王弗道:“姐姐,我这就去教迈儿念诵古诗。”小莲起身离去,王弗拦她不住,只有摇头苦笑。
这时王彭走进屋来,向苏轼行礼罢,说道:“苏大人,陈太守派我来告知,叫你随他去城外狩猎!”苏轼疑惑地应了一声,随即换上衣服,随王彭出门。
吃完晚饭,苏轼夫妻来到卧室。苏轼略有醉意地拉着王弗的手笑道:“你干的好事,你当我是傻子!那信上写的是什么,岂能瞒得了我!”王弗低头笑道:“我谁都没想瞒!”苏轼醉醺醺地说:“你没想瞒人?那好,我问你,自古以来,有几个妻子上赶着为丈夫纳妾的,况且你年纪轻轻,就替我生下了儿子。你以为这是在招贤纳士呢?”
吃过午饭,众人收拾饭桌,苏轼抚着肚子在庭院中和巢谷说话,忽听得门外有人敲门。巢谷上去开门,只见参寥穿着一件半旧的袈裟,拄着锡杖在门外施礼。巢谷惊喜道:“哎呀,是陈凤——噢,参寥兄!”苏轼也迎了上来,兴奋地说:“参寥,哎呀,想煞我了。”一家人听到声音也迎了出来,苏轼把参廖介绍给大家。
来到小莲屋前,王弗看到门半掩着,小莲正在做针线,神情郁闷,身旁还放着书本,窗外吹来的风将书页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