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求雨的队伍颓败而回,旗帜零落,无精打采。人群中怨言暗起:“雨都求不下来,他还真把自己当文曲星了。”有些老人流泪哭泣道:“天不下雨,我们可怎么活呀,只有等死了!”曹勇、王老汉等人听见这话,垂头丧气,也顾不上理论。苏轼也听见了议论,心中郁闷,却又无可奈何。
苏轼看着天,忽然眉头一展,高兴地说:“弗儿,你看,这天上云层状似棉花,且仍在不断壮大,直向高处扩展,又变为高塔形状。按历法天象书中的讲解,此乃湿气向上蒸腾以至旺盛的表现。也就是说,近日必有暴雨发生啊!”王弗摇着扇子,高兴地说:“如此大热的天,夫君却说天有雨象。唉,夫君,你原来上晓天文,下知地理,莫非是孔明转世,可为何今日才显露真身呀?”
西北连降大雨,解了凤翔的旱情,但却使杨氏母女回家的路充满坎坷,虽有巢谷一路护送,但杨伍氏还是病倒了。
到得前面一家简朴的客栈,巢谷小心翼翼地扶杨伍氏下车,小莲也扶着巢谷手臂下车,巢谷顿时一抖;小莲似有察觉,脸色微微一红。巢谷也满脸通红。
众百姓齐齐跪下,向天喊道:“老天爷呀,下雨吧!救救我等吧。”少顷,大家抬头看看天,仍是晴空万里,颇感不妙,人群中一片寂静。两个时辰过去,天上还是无一丝云彩。苏轼大惑不解,只得挥挥手,号令大家收拾东西回去。
府衙内,陈希亮和张璪也在焦急地看着天,天上万里无云,两人脸上露出喜色。衙役送来毛巾给两人拭汗。
大雨倾盆而下,仿佛是积蓄了太久,一时猛力倾泻。官户村外,众百姓在大雨中欢跃庆贺,高喊着“苏贤良”,纷纷拿出锅碗瓢盆用来接水。
巢谷很快骑马请来了郎中,为杨伍氏诊病开方,小莲连夜煎好了汤药让杨伍氏服下。
苏轼向采莲低声说了几句,采莲从屋中送来笔砚。王老汉道:“苏贤良要写文章?”苏轼笑道:“是啊!下不下雨由老天,写不写文章在子瞻!”众人笑道:“苏贤良乃是文曲星,岂能不写文章?”苏轼点头道:“一场喜雨,秋粮下种,岂能不写文章?对,就叫《喜雨亭记》!”苏轼铺纸疾书,文思泉涌,转眼就已写好。
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着。王老汉问:“曹勇,你说苏贤良能不能求下雨来呀?”曹勇小声道:“苏大人方才对我说,他观测天象算出今日巳时,必有甘霖。苏大人说话从来都是作准的,这雨一定求得下来。”王老汉欣喜道:“苏贤良是文曲星下凡,他说下雨一定下雨。”一旁的王二听见这话也很高兴,对众人喊道:“大家快些走,有苏大人为我们求雨,老天爷一定会下雨啊!”众百姓高兴地拍手叫好。
苏轼让采莲取出一袋钱交给曹勇做修亭的工钱。曹勇忙推辞道:“大人,这可不行。这场雨是您求来的,凤翔城和官户村的百姓正商量着怎么感谢您哪,给您修个亭子,我们怎么敢要工钱呢!”苏轼笑道:“我求来的?曹勇,我可不敢贪天之功为己有啊!老天该下便下,不该下便不下,岂是人能求来的?”
采莲搀着王弗来到后院。苏轼在一旁率领着曹勇、王老汉、王二等人修亭子。采莲扶王弗坐下,众人都上来行礼。苏轼上前道:“夫人,你怎么下床行走了?快回去歇息。”王弗笑道:“子瞻,我已无碍了。下地走走,反倒有益恢复。”
第二天,送走杨氏母女,苏轼站在院中,手持一本天象书,一边翻阅,一边仰头观阅天象,不时掐指计算,思索徘徊,不一会儿已经是满头大汗。王弗来到苏轼身边,替苏轼摇着扇子。
小莲应道:“母亲说的极是,可是我们若回庆州,又哪里有安身之地?”杨伍氏干脆说明了:“莲儿,你心思敏锐,当明白娘话中的意思。娘不瞒你说,你爹生前就与苏老太爷说起过,要将你嫁给子瞻。后来你爹获罪蒙冤,此事才作罢。”小莲忙止住道:“母亲,您别说了……”
店家也疑惑地看着三人,问道:“三位客官只要……只要一间……房?”巢谷慌忙说:“不是我,是给她们母女俩的。你这店家,这么喜欢啰唣,只管快去。”说着给店家银两,店家点头要走,巢谷拦住问道:“哎,你先别走,这附近哪里有郎中?”店家回道:“十几里外李家庄上有位郎中。”巢谷喜道:“好,你一会儿就带我去李家庄找那郎中,我自不会亏待你。”店家点头离去。
苏轼感动地看着王弗道:“弗儿,我明白了。你这么想,可不要让小莲知道,小莲若是得知,怕要伤心。”王弗点头道:“这倒说得是,怕是委屈了莲妹。”苏轼坐上床,说:“不说这个了,睡觉吧,明日我还要观测天象,以定求雨之期。”王弗依旧坐在床边,沉吟道:“可是子瞻,若小莲心中有你,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这话我不能对小莲说,我可以跟杨老夫人讲呀,今日我看杨老夫人欲言又止的。杨老夫人还说过,以前杨太守就是要把小莲许配给你,兴许杨老夫人也有这意思呢,只是……子瞻……”回头看,苏轼已是鼾声雷鸣。王弗笑着用手指点点苏轼的头道:“你这鼾声呀,越来越响了,我受得了,人家可受不了你。”
士兵将“中邪”的士兵捆了起来。苏轼让人把他拖到山神庙前,举鞭欲打。很多人见此情景,吓得跪下说:“不可啊,万万不可啊!”这次,苏轼不理众人,举鞭抽打起来,而且一鞭一吼:“仙界何曾有,恶鬼满世间。我赴太白山,你要买路钱。本官无所有,只有笔和鞭。尔若胆气壮,找我苏子瞻!”打完,弃鞭而去。
王二放下手中的水,迷惘地问道:“苏贤良,既是这样,那您还去求什么?”苏轼笑道:“我去求,是我想去的吗?是你们逼我去的!我若不去,就凉了父老的心!”王二更加疑惑了:“那要求不来,您岂不丢脸了?”苏轼两手一摊,笑道:“‘与民为官,尽心而已’,求来求不来,丢脸不丢脸,我岂能管得了!”王老汉赞叹道:“苏贤良真是一个大好官,我等能遇见苏贤良,是天大的福气呀!”
队伍来到一座山神庙前,忽然,阵风陡起。一个抬着牲畜的小兵,向天喃喃了几句,就口吐白沫,胡言乱语,貌似“中邪”。他一边到处扑打,一边说:“我是山神,我是山神,过我不祀,必降尔灾!我是山神,我是山神,过我不祀,必降尔灾!”众人吓得纷纷趋避。
苏轼家院内,苏轼和王弗站在雨中,不顾大雨如注,高兴地在雨中欢笑跳跃。苏轼大声笑道:“弗儿,久旱逢甘霖,看来我的测算无错。”王弗应声笑道:“也许是夫君心诚所至,感动上天,所以兴云致雨,降福于凤翔百姓!”采莲拿着雨伞出门,上前给王弗打着雨伞,也笑道:“弗儿,快进屋吧,别受了风寒。”
拂晓时分,小莲披衣走出,见巢谷坐在门外睡着,十分感动,急忙拿衣服替他披上。巢谷察觉醒来,忙站起笑道:“我是练武之人,身子没那么娇贵!”小莲说:“巢谷兄,真是让你受累了。”巢谷道:“哪里话,老夫人好些了吗?”小莲勉力笑道:“比昨日稍好些。”两人相对,一阵沉默。
杨伍氏叹道:“莲儿,记得娘说的话。子瞻是可托终身之人,娘知你心高,可要是能服侍你子瞻哥哥,自是你的福分,就不要计较名分了。莲儿切记,要与你王弗姐姐好生相处。”小莲连连点头道:“母亲,孩儿如能随娘所愿,也知足了。”
三天后,烈日当空,蜿蜒的太白山路上,苏轼、王彭、陈慥等人走在前面,众百姓举着各色旗帜,抬着牛羊,紧随其后。队伍在军士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沿着山路,迤逦向太白山行去。
接下来的几天,巢谷和小莲又将杨伍氏和杨云青合葬在了一起,并把墓地扩建修缮一番,给了庆州杨氏宗亲一笔钱,安排每年定期祭扫。小莲日夜痛哭,也病了一场,多亏有巢谷守在身旁,不时劝慰。
王弗忽然正色道:“好了,说正经的。我一看见小莲,就想起了我们死去的姐姐!”苏轼神色一动。王弗接着说:“莲妹的学问、聪明、见识、气度,无处不像姐姐。”苏轼何等聪敏之人,很快就明白了王弗的意思。苏轼坐了起来,握住王弗的手笑道:“弗儿,我明白了。在我眼里,你聪慧贤良,没有人可以代替。”
这天晚上,苏轼半躺在床头,捧着天象历法之书观看,突然对王弗说:“喔,对了。你明日送送杨老夫人,叫巢谷兄一路上小心照顾,到庆州致祭完毕,即刻返回,以免让我们担忧。”王弗停下手中的针线活,开玩笑似的说:“你是担忧杨老夫人,还是担忧小莲妹妹呢?”苏轼放下书,一本正经地问道:“弗儿,你这话是何意?”
巢谷目光游离,不敢看小莲,低头道:“那我们……赶紧吃过饭赶路吧,尽早到庆州找个好郎中给老夫人治病。”小莲点点头,神情也极不自然。
这时,一衙役忽然进来禀告:“苏签判,陈太守吩咐小的特来问您,求雨之期定在何日?”苏轼胸有成竹地说:“你去回禀陈大人,就说三日后巳时,本官在太白山上祈雨!”
晚上,杨伍氏和小莲在房中收拾东西,准备明日上路。杨伍氏试探着问道:“莲儿,这次回去拜祭你爹,你说我们娘儿俩还回不回来?”小莲手一哆嗦,然后定了定神说:“我听母亲的。”杨伍氏大有深意地看了小莲一眼,叹道:“莲儿,虽然大苏先生让我们回凤翔来,可我们两家毕竟不是至亲,若常住在人家家里,总不免叨扰麻烦。再者说了,你哥哥官俸不多,这么大一家子,你姐姐又刚生了迈儿,就怕给他们添了负担呀。唉……”
巢谷三人加快速度,两日后终于到了庆州。杨氏老家早已没了,三人只好住在旅店中。稍作休息,杨伍氏就带着小莲和巢谷去祭扫丈夫的墓地。墓地一片荒芜,巢谷打扫了墓地,并找来石匠重新刻了一块墓碑。杨氏母女在墓地上痛哭不已。
苏轼笑道:“百姓称我是文曲星下凡,我只是将信将疑。如今连我的弗儿都说我是诸葛孔明转世,我只能全信不疑了。”一边说,一边捻须,装腔作势地念道:“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老夫是也。”
张璪还是不免紧张地说:“大人,若苏轼真把雨求来了,却如何是好?”陈希亮瞪了一眼张璪,说:“你瞧瞧这天,烈日当空,可有一丝云彩?怕什么!这天要下雨了,我马上辞官,把这知府让给苏轼,回家种田去!”
队伍来到太白山的龙王庙前,军士们陈列好祭品,点燃香烛,架好礼炮,庙下人头攒动,场面宏大而严肃。众百姓纷纷跪下,向天祈祷。苏轼正色,大声宣读祭文道:“雷阗阗,山昼晦。风振野,神将驾。载云罕,从玉虬。旱既甚,蹶往救。道阻修兮……”苏轼诵毕,将纸在香烛上点燃,接着一挥手,十三声礼炮轰鸣。
而此时陈府院内,陈希亮独自站在大雨中,一脸茫然地仰着头,任雨滴重重砸在脸上,狼狈而疲倦,老态毕露。他不解地看着大雨,怎么也琢磨不透,已顾不上擦拭脸上的雨水。
苏轼回到家中,脱去官服,只穿着内褂,坐在烈日下发呆,不时看看天,无奈地摇头。王弗上前安慰道:“夫君,不必自责。夫君不是说了吗,尽人事,知天命,天上不下雨,那是自然之法。夫君已尽心尽力,何罪之有?”
王弗抽出自己的手,依旧严肃地说:“我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论学问,论才艺,我不比莲妹差。可要是论见识,论气度,我就比不上她了。”苏轼有些恼怒,说:“各有所长,比来比去做什么!”王弗笑道:“我不是要和莲妹比,我是觉得——觉得——她能帮你。子瞻,我想把莲妹永远留在咱家里!”
这时,一衙役疾行而入,笑着禀告:“禀报陈太守,张法曹,苏轼求雨不成。这天上别说下雨,就连云彩都没飘起来。他已率众百姓下山了,十分狼狈。”
众人惊恐万分地听着,“中邪”士兵忽然停止叫嚷,恢复了正常,站起身来,四顾茫然:“你们都跪在这里干什么?”众人大奇:“咦,好了,好了,被苏签判打好了!”
苏轼转身看看王彭,王彭说:“苏大人,百姓都言,此地山神常常显灵,索要祭祀,你看是否要留下一些祭品!”苏轼哼了一声,怒冲冲地走向那个士兵,对旁边的几个士兵说:“将他捆起来!”众人都大吃一惊,劝道:“不可啊!苏签判,他是山神附体,不可得罪啊!”苏轼不停,厉声道:“捆起来!”
一旁的采莲看着苏轼,又看看天,忽然喜形于色,指着天空道:“子瞻、弗儿,快看!”苏轼低头无奈道:“有什么可看的。”王弗抬头,赶紧推着苏轼道:“夫君,你快看呀。起风了,上云了!”苏轼抬头看天,只见天边渐渐涌来一片乌云,不一会儿,雨点大落,苏轼和王弗的脸上挂满笑容。
小莲扶杨伍氏在床边坐下,问道:“巢谷兄,你睡在外面?你……”巢谷笑道:“这荒野小店我不太放心,我在外面马车上看着,恐有人打扰……莲妹你们只管安心睡觉,有我巢谷在,谁也不怕。”杨伍氏挣扎着说:“巢谷贤侄,这……”巢谷忙说:“老夫人请放心,只管养病休息,巢谷身强力壮,老夫人不必担心!”
杨伍氏不理会,接着说道:“唉,夫人是个有慈悲心肠的大好人,子瞻娶了她,真是好福气。莲儿,娘问你,你愿不愿给子瞻……”小莲羞红了脸,忙止住杨伍氏道:“娘,不说这个了,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杨伍氏叹道:“莲儿,娘知道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娘也知道,你弗儿姐姐,跟娘想到一块了。”
来到客栈内,小莲搀扶着病容憔悴的杨伍氏。巢谷找到店家:“店家,赶紧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客房。”小莲吃惊地看着巢谷。
杨伍氏又说:“莲儿,叫巢谷进来。”小莲哽咽着,向外叫道:“巢谷兄。”巢谷应声而入,说:“巢谷在此,老夫人有何吩咐?”杨伍氏怜惜地看看巢谷:“巢谷贤侄,老身托你一件事,不知你可肯答应。”巢谷忙应道:“杨老夫人请讲,巢谷一定办到。”
苏轼心里一惊,故作不解道:“什么?永远留在咱家里,那小莲永远都不嫁,在家里当尼姑吗?!”王弗一点苏轼的头,笑道:“人称你是大宋第一才子,怎么这么笨啊!有你这个大活人,让人家当尼姑干什么!”
苏轼像个孩子般跳起来,笑道:“啊呀!弗儿,原来我去了一趟终南山,你就学坏了!”王弗笑道:“你呀,我怎么学坏了!我也不是为这个讨好你,我是真喜欢莲妹。”说到这儿,王弗神情忽然有些黯然,说道:“说真的,我觉得这世上啊,也只有你才配得上她,也只有她才能处处帮你!”
下了大半天的雨,到傍晚雨才渐渐止住,之后又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天的雨。王弗却因为淋雨而生了病。这日,王弗一脸病容,躺在床上,间或咳嗽两声。采莲端了一碗汤药,走了进来,一脸担忧地说:“弗儿,该喝药了。唉,你上次尚未满月就去府衙替子瞻告状,从此落下了病根。你也不懂疼惜自己,那么大的雨,也不避一避,还跟着子瞻一块疯。”王弗喝了几口药,强打精神道:“表姑,我没事,眼看就好了。子瞻呢?”采莲道:“在后院督促他们盖亭子呢。”王弗挣扎着起身道:“我已好几日没下床了,也想下来走动走动。表姑,你陪我去后院看看。”采莲虽然担心,却还是拗不过王弗。
杨伍氏叹道:“巢谷,老身知道你是义士……请你一定把小莲送到凤翔……”巢谷连连点头应承,杨伍氏又从床头下摸出一封信,说:“还有,我前几天写了一封信,请你替老身交给苏夫人!”巢谷接过信,坚定地说:“老夫人,小侄一定亲手交给苏夫人。”
王弗呵呵笑着,用扇拍打苏轼,说:“夫君又在顽皮说笑了。夫君既说有雨,那就快些测算降雨的时辰吧。”苏轼略一掐算,喜笑颜开道:“弗儿,为夫已然算出。三日后巳时,凤翔必有降雨。我就定在三日后为民祈雨。”
这日,巢谷一行来到一个小镇,距庆州还有几日的车程。天已向晚,巢谷下马,只见杨伍氏脸色苍白,一脸病容,连说话的力气已没有了。于是问小莲道:“杨老夫人好些了吗,心口还疼吗?”小莲回道:“巢谷兄,母亲还是不好,我们就在前面这客栈歇脚吧。巢谷兄,你能去附近寻个郎中来吗?”巢谷忙道:“待我们住下,我就去找。”
陈希亮回头向张璪道:“哎……也不可这样说,你们虽是同年,苏轼之能,却是你不可望其项背的。本官虽是武人,这个还看得出来!”张璪撇撇嘴,心中虽有不悦,但仍然笑道:“不过求不来雨,看还有几个人叫他作贤良。这贤良的名号,注定跟他帽上的纱翅一样短!”
小莲见巢谷执意睡在外面,感激地说:“那……委屈巢谷兄了!”巢谷脸一红,笑道:“莲妹,不要客气!”杨伍氏看了一眼巢谷,暗自叹了口气。
陈希亮听说,大笑道:“哈哈!苏轼还以为他真是文曲星了。当朝的皇上恩宠他,可这天上的玉皇大帝不买他的账!痛快!”张璪也附和道:“大人说得是。我顶看不上苏轼那狂妄劲儿!他不就是专会逢迎皇上吗?看来,苏轼也就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苏轼故意摇头晃脑地念道:“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则以名物,示不忘也……”念了一会儿,苏轼问王二:“王二,你懂吗?”王二迷惘地摇头表示不懂,众人也纷纷表示不解。苏轼点头道:“不懂?那我说解给你们听,我说的是呀,这座亭子用雨来命名,是纪念一件喜事。古人遇见了喜事,就用来给事物命名,表示不忘记。这你们明白了吧?”众人笑着点头,表示懂了。苏轼接着念下去。
祭扫已毕,三人回到旅店中。杨伍氏虽吃了几服药,但因伤心过度,再加上路途劳顿,病势日益沉重。她自知大限之期将至。于是,杨伍氏将小莲叫到床边,哀声说道:“自从前日到你父亲坟上祭奠,就成日想着随你父亲而去,就是——”小莲哭道:“母亲!不要说了,您会好起来的,不要扔下莲儿啊,母亲!”
杜氏举着一把伞从屋里走了出来,替陈希亮打上伞:“老爷,你这是干什么,快进屋避雨呀!”杜氏拉不动陈希亮,反被陈希亮一把推开,跌在雨水中。杜氏略带哭腔地说:“老爷,你疯了!”陈希亮充耳不闻,仍无语地看着漫天的大雨。
苏轼懊恼地说:“可是我明明测算出今日巳时降雨,按天象来解,不该有错啊。”王弗给苏轼摇着扇,说:“人皆说天有不测风云,天象也是瞬息万变的,夫君岂能面面俱到?”苏轼苦笑道:“弗儿呀,都怪我平日不问天象历法,如今临时抱佛脚,又自作聪明,唉……”王弗道:“过莫大于不自知,夫君不必自责了。”苏轼叹道:“我受人耻笑,丢尽颜面倒无所谓,只是百姓仍要饱受旱灾之虐,实在是让我心急如焚啊。”
杨伍氏点点头,呆呆地看着巢谷。巢谷见状,忙问道:“老夫人,还有什么事吗?”杨伍氏叹道:“巢谷贤侄,你心里想什么,老身心里都明白,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看来,老身是闭不上眼睛了……”杨伍氏说罢,无力地倒在枕上,长叹一口气,溘然长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