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么办？”道满问。
男人依旧维持着把箭搭在弓弦上的动作。
向四周宽广扎下的树根，瘤子般隆起的树干，树干的弯曲状态——在在都令那棵樱树看上去宛若如来坐像。而且盘腿而坐的双脚之间，搁着交迭的双手，看似手结法界定印。
“……”
“……”明念闭口不言。
难道是妖物？！
风在道满头顶上喧腾。
不是毒虫之类的东西。
孩子出世。
若非有人故意搁置，此处怎么会有这种桃子？也就是说，这粒桃子可能有其物主，这是第二个理由。
她身上套着一件看似唐袍，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
“老虎已经被放出了。不久，老虎将抵达此地。到时候，任何人都无法阻止。我求您，求您在老虎抵达之前，将桃子……”老妪说。
“如果吃掉这粒桃子，我可以长生不老。不但不会老去，任何人都无法杀掉我。纵使对方是那头西王母的老虎。”
尽管如此，继续往前走，酒味便会随之逐渐变浓。
道满笑出。
“是酒吗……”
女子名为红音。
“原来如此……”
真足的脸颊透出红晕，第三天，真足已经可以小口喝粥。
明念仰头观看头顶的樱花，垂下视线时，又发现一件事。
“大人……”
“逃命？”
秋天的虫子在月光中鸣叫起来。
所谓落叶，其实不是因枯死而飘落的叶子。大部分的叶子，在枯死之前便会离开树枝。
“你、你真的是人吧？！”男人边问，边出现在月光中。
轰隆……
道满刚说完，此时——
明念手中握着弓。
“原来有这种事……”
道满望向掉落在脚下的东西，原来是一支箭。
勉强让他吃的话，吃后会吐出。
“我明白。来者是负责守护蟠桃树鬼门的老虎。即使是我也束手无措……”
那股气味正是酒味。
道满转动黄色眼眸瞪向箭飞来的方向。
也因此，明念很担忧这次会跟上次一样，在他人山寻找食物时，真足会死去。
昏暗的森林中，有一棵发出朦胧亮光的树。
明念来到窄廊。
难道是——
“这个，我收下了。”
森林很茂密，即便在白天也很昏暗。
“往昔，自现在算起，大概是这尘世的七百年前，东胜神洲一处名为花果山的地方，诞生了一只妖猴，我们称之为石猴，它因缘际会在天界服侍玉皇大帝，玉皇大帝派它管理西王母的蟠桃园。但是，这只石猴非常捣蛋，而且妖力强大，不但自称齐天大圣，行动也都一直旁若无人。某次，它擅自吃掉九千年才结一次的蟠桃果实，随意摘下，乱吃乱扔。那天，刚好是西王母娘娘举行蟠桃会的日子，天界闹得天翻地覆……”
明念将桃子放入自己制成的信箱中，搁在真足枕边。
“原来如此。”
不久——
风停止后，花瓣依旧发出声音地一瓣接一瓣不停飘落，就茌明念的注视下，所有花瓣都落光了，一瓣也不留。
把蘑菇放入锅内，再放人家里还剩下的一些米，用味噌煮，应该可以煮成一顿还算有点营养的饭。
道满独自一人。
那是个女人，而且像巨大螃蟹那般，趴在该处。
那声音既微弱又苍老，若不仔细听，只能看出她咀嚼着嘴巴，无法听取内容。
洞孔内部升出一股不知是什么味道的香味。
“有什么事……”明念再度问。
“我可以算是人吗……”道满叽咕了一句。
正是紫衣仙女。
“我是服侍西王母娘娘的七仙女之一，名叫紫衣仙女。那天，我们为了蟠桃会，前往蟠桃园摘蟠桃。不过，因为这场骚动，我们一人一个的蟠桃，总计七个，都从天界掉落到这个人间尘世。为了寻找各自丢落的桃子，我们降至人间尘世，其他六个都找到了，唯独我掉落的桃子没有找到。因此，这七百年来，我始终如此地在寻找那粒桃子。”
他发高烧，说手脚很痛。
有时，买了佛像的人会拜托明念制作表面雕有佛像的信箱。
白发，白髯。
“可是，什么？”
这时——
明念睡在真足一旁。
“似乎来了……”
明念咬着嘴唇，不出声。
喀、
“天界的一日，相当于人间尘世的一年，虽然在天界还不到两年，不过，在人间尘世已经过了七百年岁月。由于身在人间尘世，我和人一样，也会老去，才会变成目前这么老的外貌，只是，我毕竟是天界人，无论多老，也不会死。因此，我无法返回天界，只能这样，带着这种老貌，徒然地在人间尘世彷徨，直至找到桃子……”
树顶耸立得比天都高，树枝弯弯曲曲，延伸至三千里四方。
挂在树枝上枯萎的叶子，不会飘落，反倒会牢牢留在树梢。
“是谁……”明念问。
明念看到信箱。
嗤笑起来。
“正因为如此，我反倒觉得很可怕……”
“那到底是什么……”
看来，洞孔内部有某种东西，正是那东西在发出香味。
“可怕的事？”
“但是，你也没有扔掉桃子？”
“那是蟠桃吗……”道满在窄廊上问。
明念带回桃子，给自己的孩子真足看。
“啊！”明念叫出声，“那、那个是？”
明念站在窄廊，望向院子。
“不过，在我看来，你这个孩子真足，虽然仍很虚弱，但已经没有性命的危险。你昨晚为何不将桃子还给那个女人？”道满问。
仔细看，可以看出男人双眼充满血丝，躯体也在微微发抖。
大气份外清澈，月光将老人的影子投射在地面。
挨近的那东西，在窄廊下停止爬行。
众人都明白那头野兽打算从裂口下来。
道满伸出右手摸进自己怀中。
夹杂在秋天树叶的气味中，那股气味虽然微弱得难以辨别，但确实是酒味。
酒味似乎从那口缸子飘至夜气中。
道满和明念隔着地炉的火，相对而坐。
“大人，大人，明念大人……”
道满边走，边仰望月亮。
是女人的声音。
第二天——
道满听到明念这句话。
手头所有药均不见效，明念去找从前熟识的和尚商讨，却没有得到满意的成果。他前往京城买药回来给真足喝，也不见效。
盖住上空的黑云，接二连三破成碎片，向四方散去。
道满轻盈地转动身体，将手中的缸子对准那个发光之物。
“我不知道。”明念装胡涂，“虽然不知你是何处的什么人，但请你立即离去……”明念严加拒绝。
“樱花树？”
那时，真足仅四岁，明念独自一人抚养孩子长大。
“就像我刚才所说那般，我们降至人间尘世寻找桃子时，是天界发生骚动的三个多月后。这时，人间尘世已经过了百年有余。来到此地后，我才明白，我的桃子可能落在刚好长在那地方的小樱树树根附近。在我们降落于人间尘世之前的一百数十年期间，树干成长，树根张结，不知是不是为了守护那粒桃子，或是另有某种偶然因素，樱树自然而然形成围拢桃子的形状，那部分的形状很像如来的身姿。倘若只是掉落在人间尘世，我们可以马上察知，但是，即便是我们，也无法察知如来身姿内的东西。不过，因为受如来树干保护，桃子才不会落入恶徒或妖魔手中，却同时也令我的眼睛看不见那粒桃子的所在……”
目前，真足已经不用喝粥，他可以吃普通的饭和鱼，并胖了起来。
“那粒桃子，此刻在哪里？”
咕嘟。
明念没有发现到猎物。
“往昔，素盏呜尊扑灭八岐大蛇时，在缸子内盛着酒，先把巨蟒灌醉，之后才杀死巨蟒……”
明念在寻找猎物时，来到迄今为止从未踏进的地方。
次日以及其次的次日，只要明念睡着，老妪便会不知自何处出现。
可是——
“猜测出的话，你也应该明白那老妪说的放出老虎的意思。就算你准备了弓箭打算伏击，也于事无补……”
“什、什么……”
瘦得像皮包骨，看上去简直不像活人。
是芦屋道满。
在月光的照看下，那男人年约四十。
是一头大得惊人的野兽，在上空吼叫。
“请您把那粒桃子还给我。”老妪说。
就那样，紫衣仙女的身姿在月光中一直上升，最后消失踪影。
缸子内的酒，大概占盛器七成左右。
声音从屋外的院子传来。
“不满吗？”
喀、
“难道您也想得到那粒桃子？”
不知道满是否在享受那个香味。
桃子应该在夏天至初秋时期结果。再怎么说，这种深秋时分，不可能有桃子。而且，桃子的所在更是问题。这粒桃子，出现在不合季节开花的樱树树洞中。
明念万万没想到樱花会在秋天这个时期开花，因此，在明念眼中，犹如整棵挂都在发光。
埋没在皱纹中的双眼，也不知能不能看见东西。
“是。”
仅能喝生水或开水。
风声逐渐变大。
月光中出现一栋看似民家的房子。
大概是偶然因素令树干该处成长为那种形状。明念认为，无论是人工雕刻，或是大自然使然，只要看的人看成是神明，那就是神明。
外面传来嘶哑的声音。
对此问题，老妪答：
“无济于事的，无论任何人都……”
若看到蘑菇，便摘下放入腰部的筐子。
干脆放弃寻找猎物，专心摘取蘑菇或许比较好。
入山时，他想，只要能捕获到貉子或山鸟便可以，却一次也没有遇见猎物。
明念无法继续待在寺院，于是离开寺院，和女子成为夫妻。
信箱盖子上，雕刻着佛像。
明念不知道该怎么办。
迄今为止，明念从未杀生过，但孩子落地以后，他开始捕猎，不但吃兽肉，也卖兽皮，以此维持生计。
在那个看似应有门扇的大门附近，搁着一口缸子。
怪事发生在第三天夜晚。
“……”
所谓西王母，据说是玉皇大帝的配偶，也有西方女神之说法。
不过，那双眼眸，隐含着某种魅力。
真足已经露出死相。
喀、
声音传来，这回总算注意到了。
如果是人，一百年、两百年左右的光阴，绝对不会成为这样的外貌。
那只手停顿下来。
“虽然不知还剩多少时间，我就先说说这件事吧……”老妪说。
“你、你，是、是人吗……”
孩子员足在明念一旁酣睡。
这个好。
是一棵盛开的巨大樱花树，所以看上去像在发光。
蟠桃园种着蟠桃树。
“可是，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那般，那粒桃子，便不是普通的桃子……”
“你还没有让真足吃下？”
道满的声音令男人总算同意眼前的人确实是人，但男人仍战战兢兢地走来，站在道满面前。
最后，几乎连话都说不出。
她双手捧着桃子。
“这粒桃子，倘若置之不顾，遭某个鲁莽人吃掉，恐怕又会诞生出类似石猴那般的妖魔。也因此，我必须尽快带着那粒桃子返回天界……”
到底要度过多少岁月，人才会变成那样的脸呢？
他举起缸子，将嘴唇贴在缸子边缘，往上倾起。
“您知道老虎的来历……”
“啊呀，终于放出那头老虎了。大概明天晚上会来此。您快逃命吧，这事连我也无法阻止了。您只要留下桃子，快速逃掉，或许可以保住一命……”
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黑水干。
风在天空中急剧地轰轰作响。
此处是嵯峨野附近——
确实很清楚地听到那声音。
半个月前，真足生病了。
民房阴影下出现一名男人。
“自古以来，桃子便具有斥退妖魔、避开恶神的力量。据说，昔日，伊邪那岐遭伊邪那美追赶，从黄泉国逃出，通过黄泉比良阪时，抛出桃子，挡住伊邪那美。这孩子的病，之所以正在痊愈，的确有可能多亏你得到的那粒桃子的力量……”道满如此说。
明念一时如此认为。
没几天便瘦下去。
院子站着一个美丽的女人。
只要吃了这蟠桃，可以长生不老，与此天地同龄。
道满探头往内看，缸子里果然盛着酒。
“拜托您将那个东西还给我……”老妪如此说。
“所以你打算效仿，才在那个地方搁着缸子吗……”
“真是不可思议……”
“那是一粒光闻到其气味，便会令人恢复健康的桃子。难道你没有想到要让真足吃下那粒桃子？”
明念手上握着的是——
不管是谁的东西，带回去应该不算做坏事。只是，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出现犹如刚摘下的新鲜桃子呢？
“为了表达谢意，如果您想找人为您斟酒时，请您随时面向西方天空，如此呼唤我。紫衣仙女哟，下来陪我喝酒……”
他在嵯峨野深处，盖了一栋小房子，与红音住在一起。
他一面担心，万一里面有蛇或蜈蚣之类的毒虫，手被咬伤该怎么办，一面将手往里伸，指尖触及了某物。
“这气味好香……”刚闻到那香味，本来不能说话的真足，竟然开口这样说。
老人在月光中缓缓而行。
“如果只是搁在这屋内某处，那桃子不是普通桃子，我应该可以察知桃子在哪里。那个每晚都来这里的老妪也一样。正因为察知不出桃子的所在，她才会拜托你还给她吧。你到底藏在哪里……”
“明白了，我就那样做吧。”
从树根四周，直至明念头顶高度，看上去正好像一尊如来坐像。
为了寻找食物，明念才进入山中。
道满仰望的天空，黑云开始回旋，接二连三遮住星眼。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老太婆——老妪没有回答明念刚才问来人是谁的问题。
喀、
明念认为，这都多亏那粒桃子的保佑。
“大人，您应该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真是白费心力……”道满望着明念，“你逃命吧。”道满说。
从民家传出声音。
对方唰唰地爬过来。
虽然他很想陪在真足左右，但是，倘若自己因挨饿而导致无法走动，到时候真足也会死去。
明念心想。
“大人，明念大人，明念大人……”
“我应该向您致谢吧……”明念说。
从左边篱笆至右边篱笆，本该有门扇的地方只搭着一根竹棒。
“我请求两位大人，拜托，拜托，把那桃子交给我吧。”老妪——紫衣仙女说。
仙女的身体随风徐徐愈发往上飘。
道满瞪视着明念。
紫衣仙女伸手接住桃子。
在秋天开出那么漂亮的樱花，是一件怪事，那些樱花，又因一次的风而全部飘落，这也很不可思议。
喀、
“为什么？”
喀喀喀喀……道满再度嗤笑。
“我怎么可能吃下！”道满如此说，抛出桃子。
“老虎抵达之前，我想问一件事，蟠桃树的果实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道满问。
是个高约一尺半的缸子。
大气中夹杂着秋天叶子的味道。并非嫩叶的气味。而是在枯萎之前，仍含有湿气的红叶气味。
如此的事，持续了五天。
那味道闻起来很香甜，明念似乎曾经闻过——
往返山中时，只要发现好树，明念便会砍下树干，晒干后，于冬季期间坐在地炉一旁雕刻佛像。
双眼受月光映照，发出青光。
除了捕猎，春夏两季又采摘山上自生的野菜，秋天则摘取树木果实和蘑菇当粮食。
叶子在飘落之后才会枯死。
“什……”
“我从那棵樱花树取出桃子时，樱花立即飘落了……”
“把桃子留在此地，你带着真足，尽快拚命地逃命吧。这样，或许你能保住一命……”
“你、你说什么？！”明念大叫，“这样，老虎会吃掉你，你会死去。”
道满笑出。
风停止吹动，月光再度洒满院子。
明念仍然不回答道满的提问。
“飘落又怎样？”
是低沉、嘶哑的声音。
“你以前是雕佛像的手艺人，应该多少读过一些书，也看过经典吧。”
明念依旧默不作声。
这真是无以名之的怪事。
“大人，明念大人……”那女人的声音说。
道满再次问，明念总算开口。
明念暗忖。
此时，刮起一阵风。
“你、你真的不是老虎吧？！”
男人总算卸下弓箭。
明念情不自禁想一口吃下，不过，他忍住了。
院子有个类似巨大螃蟹的东西，蹲伏在地面，仰起脸。
“您应该明白吧。那位大人，会放虎出来……”
那桃子带有圆感，稍稍扁平。半边已经发红，其中一部分呈紫色花纹。看上去正是一粒很好吃的桃子。
风势不是很强，但那阵风只吹了一下，樱花花瓣竟突然开始飘落。
“实在不胜感敝……”紫衣仙女说。
“昆仑山西王母娘娘的庭园，种有蟠桃树，这件事，知道的人都知道。”
“噢，果然……”
明念不作答。
“那粒桃子，在哪里？”道满问。
听完明念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道满点头。
这时，明念闻到某种气味。
“什么？！”
“如果您不把桃子还给我，将会发生可怕的事……”
只剩下月光照射着空无一人的院子。
因此，以人体来比喻的话，落叶仍残留着类似人体体液的东西。
“噢，真美……”道满扬起嘴角。
虽然明念很想捕到兽类或鸟类等更有营养的猎物，带回去给真足吃，不过，没遇见就没办法。即便他擅长射箭，碰不上猎物的话，也就无法捕猎。
可是，桃子此刻在明念手中。
“是、是的……”
一般认为，蟠桃树的树枝，九千年才结一次果实，这果实正是蟠桃。
明念再仔细看，原来是樱花树。
桃子飞至院子上空，落在紫衣仙女头顶上。
“算了吧，你射不中。”道满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怯意。
“结果，来的既不是巨蟒，也不是老虎，而是一点都不知情的我……”
风激烈地击打并吹起道满的蓬发。
似乎有某物在月光中闪了一下。
道满嗤笑。
弯腰行礼的仙女身体，轻飘飘地浮在月光中。
“笨蛋！你以为我真想活到与天地一般的年龄吗？”道满抿嘴嗤笑。
“你放心吧。蟠桃确实在这里。只是，这个明念藏起来了。”道满说。
道满和明念留下仍在酣睡的真足，来到窄廊。
长发蓬乱，类似野兽的眼眸发出黄光。
“因为那棵樱花树……”
明念借着月光望下去，原来是一名身穿古式唐袍的女人。
“我怎么可能是老虎。我们日本国没有老虎。老虎在唐国和天竺。”
“我说中了吗……”
是个身穿紫衣的年轻女子。
樱花花瓣随风哗哗地飞舞至青空。
道满探头望着明念的脸。
“这酒，是你的吗？”道满问。
真足很喜欢木通果实的甜味。
“不用致谢。我只是表示一点心意，算是你请我喝一顿酒的谢礼……”道满说。
犹如奇迹降临。
“……”
“您是？”老妪仰望道满。
“……”
“多亏道满大人，我总算找回桃子了。”
他嘴角微微上扬，看似隐约露出微笑。
明念挨近，站在树干旁。
是趴在地面的老妪。
“在老虎吃掉我之前，我先吃掉这粒桃子好了。”
他左手持弓，背负着箭，走在森林中。
这两名神祇，会抓住进出鬼门的恶鬼，再让饲养的老虎吃掉。
捧在双手之间的缸子破裂，酒与毁损的缸子碎片落到地面，发出哗啦声。
明念给那女子喝水、吃粥，照料了约五天，女子恢复健康，可以走动，但在照料期间，明念爱上这个名为红音的女子，女子也不讨厌明念。
许多唐朝古籍中，均记载着此事。
明念原本是个雕佛像的手艺人。
今天中午，真足甚至可以一边抓住东西，一边站起。
两人又以类似内容争论了一会儿，最后，老妪唰唰地摇晃着长白发离去。
那尊神明的手——手结法界定印之处，是凹陷的。正好与人在手结法界定印时那般。那个凹陷处，有个大裂缝——说是裂缝，不如说是洞孔。
“……”
“万一真变成长生不老，我就无法喝到美酒。即便听到笛音，也不能舒畅地倾听笛音。正因为生命有限，酒才好喝。你说是不是……”
老妪说的“放出老虎”，指的正是吃恶鬼的老虎。
有一部分篱笆中断，断掉之处看上去本来应该是门。
“七百年？”
一面踏着落叶一面往前走，脚下会升起一股秋天叶子与泥土的气味。
像在呼应道满方才说出的话那般，道满闻到一股气味。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信箱。
从道满的表情判断不出，对道满来说，独自一人究竟是可悲，或是自由舒畅。
道满独自一人。
她住在昆仑山，拥有一座名为蟠桃园的庭园。
“不回答，表示你已经猜测出了吧？”
明念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没有看见任何影子。
“是。”
森林中充满秋色。
总之，明念始终在真足一旁照料，最终连自己的食物也吃光了。
理所当然，下令放出老虎的人，是西王母。
即便不是野鹿或野猪也好。
“道满大人说的话，很有道理，可是……”
老妪说的话相当骇人。
不能吃东西。
“什么意思？”
道满继续往前迈出两三步，继而停住脚步。
明念默不作声。
如果带来了锄头，也能挖山药，不过，还是等叶子再飘落一些，森林眼界变阔以后，再来挖也可以。
“是谁……”
“虎？”
“哼。”
“你遇到困难了吧。”道满说。
真足今年六岁。
“倘若这些酒是你的，你算是请我喝了一顿酒。为了表示谢意，如果你有困难，我愿意帮你解决问题。”
“我不是说过，会保住你一条命吗？只要我拿着这粒桃子，老虎只会攻击我。你的性命会安全无虞。”
明念心中浮出一个想法。
缸子发出声响，有某物击中了缸子。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棵樱花树会在秋天开花，都是基于那粒桃子的力量吧。我一取走那粒桃子，樱花便全部飘落了。我担心会发生同样的事……”
道满左手拿着信箱，用右手取出信箱里的桃子。
他居于西寺，擅长雕刻如来和菩萨，六年前闹饥荒那一年，他救了一名倒在门下的女子。
这树，由两名服侍西王母的神祇守护，名为神荼与郁垒。
“唔，嗯……”
如此，真足或许多少可以恢复健康。
咯当！
之所以像螃蟹那般趴在地面爬行，看来是因为腰板弯得太厉害，不得不使用双手。
“什么？！”
一个冬天，可以雕刻两三尊佛像，再拿去卖掉。
受那股气味吸引，道满再度迈出脚步。
纵使没有猎物，明念也必须回家。
接着，仔细观看趴在地面仰望明念的那张脸——
可能是轻柔微风的影响，走着走着，酒味一忽儿变浓，一忽儿变淡。那气味在大气层中，分为气味浓密和气味淡薄的两层。
“哎，算了。”道满点头。
道满张开大口，将右手抓住的桃子举至嘴边。
“噢……”明念不由自主地叫出声，因为他在该处看到了某物。
这回传出再度把箭搭在弓弦上的动静。
是什么呢？
“是樱花树中那粒桃子。”
“是……”
红音也是在明念入山寻找食物时死去。
明念也向神明祝祷祈愿，不过，总无效验。
反倒是持弓箭者的声音充满惊恐。
上空响起低沉的风声。
道满望向院子。
“这不是桃子吗……”明念说。
其一，目前是秋天。
“你这个男人，真会说话……”道满也笑出，“总之，我喝了你的酒，我就帮你做一份工作吧。不过，我不会为这件事陪上我的命……”
道满让喉咙发出声响，喝了缸子里的酒。
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
益发可疑。
“喂，你该不会打算设法解决事情，然后将桃子据为己有，当作你出人头地的道具吧。”
“原来你在担忧，万一把桃子还给那个老妪，真足的性命也会跟着消失吗……”
那就是，违背季节盛开的樱花，以及盛开樱花飘落的原因，很可能都基于自己手中握住的这粒桃子。
人若用双脚踩着落叶，落叶会渗出体液，升腾至森林中。
“虽然我不明白这座山中为何有那粒桃子，但是，你到底把桃子藏在哪里？”
那是神明的身姿。
秋天的虫子在鸣叫。
“明念大人……”
明念战战兢兢地将手伸进洞孔。
这时，黑云已经遮住月亮。
“不久前，桃子突然出现在人间尘世，我看到东方发出桃子亮光，我想，这大概正是我的桃子，于是特地前来此地。”
“既想救真足，又想要桃子。因此，你进退无路，是吗……”
道满只带着自己的影子，走在路上。
“对了，这个明念的儿子，也就是真足的性命，他不会因为失去桃子而死去吧？”
闹肚子，腹泻。
道满露出黄牙，脸上浮出骇人的笑容。
不久，两人同室而居，有了孩子。
蟠桃的芳香带着甜味，花瓣重瓣，果实有紫色花纹，果核呈淡青色。
明念对此也继续装胡涂，
“明念大人，两天前，您应该在森林得到一样东西吧……”
咕嘟。
风，呼呼作响，摇晃着樱花挂梢。
是一种柔软、带有圆感的东西——
明念握住那东西，轻轻从洞孔中拔出自己的右手。
由于蟠桃树所延伸树枝的东北方，有恶鬼进出，遂将东北方称为鬼门。
“我名叫芦屋道满。这男人请我喝了酒，我想帮他忙，才会在这里。”
但是，明念不作答。
照亮道满那张脸的，不是月光，而是道满手中的桃子发出的亮光。
明念听到如此的叫唤声。
“应该是吧……”
真足的母亲红音断气时，正好和真足目前的状态类似。
第五天夜晚，正是昨晚。
“……”
“任何时候都可以……”仙女微笑着说。
就此意义来说，那树干确实是神明。
道满掀开盖子，信箱中发出美丽的青光。
所幸家里有味噌。
深浓的皱纹——
“这真是个令人想喝酒的夜晚……”道满自言自语。
带着这粒桃子回去，让真足吃——
年轻女子站在月光中，凝视着窄廊上的道满与明念。
“……”
“如果你下不了决心，我帮你作主吧……”
“那当然。”
“你就卸下弓箭吧。我可以躲过你瞄准对像时射出的箭，但很难躲过从你那双颤抖的手不由自主射出的箭。”道满说。
两年前，红音离开人世。
“大人……”
“是吗？”
明念如此想，将桃子放入怀中。
“这真是太好了……”道满如此说，再沉下腰，双手抱住那口缸子。
有人倒在传出声音那附近的院子地面上。至少，明念起初认为如此。
明念望着道满，咧嘴笑出。
就在明念打算回家时，明念看到眼前有个不可思议的东西。
是个男孩，取名为真足。
是个老太婆。
“你那点心思，我都猜透了。天界的人无法找到桃子，是因为那棵树的树干外形像佛像。既然如此，把桃子藏在雕着佛像的这个信箱中，当然也看不见了……”
忍住的理由有二。
“咦……”
“既然如此，你应该猜测得出，那粒桃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吧……”
这时——
这粒桃子的话，说不定真足愿意吃。
道满望向明念。
“为什么迄今为止都找不到呢？”
乌云裂开了。
“那、那桃子，你打算怎么处理？”明念问。
这是昨夜发生的事。
口中似乎也没有任何一颗牙齿。
明念摘下缠在树枝上的木通果实。
虽然四周用篱笆围起，但房子构造简陋。
“是。”明念老老实实地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