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鹿还没断气,渡鸦就已经在上空盘旋了。这让福狼很恼火。他冲停在尸体不远处岩石上的两对渡鸦发出咆哮声,但并非是因为自私或是饥饿,也不是因为他独自一人制伏了驯鹿而渡鸦却来瓜分他努力奋斗之后的果实,主要是因为这种聒噪的鸟一边发出粗犷的嘎嘎声,一边还在啄食这只高贵动物的肉。这让他觉得很烦。还剩下很多肉,填饱肚子完全不是问题,但渡鸦这件事就让他厌恶。他决定把尸体带到一个远离食腐肉动物的安全地方。
告诉我天上
拖驯鹿这么重的工作之后,他饿了,很快就把几块骨头吃得干干净净。他还把皮擦干净,然后蜷在上面休息。天快要到黄昏了,月亮像个幽灵一样从东北升起,太阳也已经西垂。夜幕随之降临,先把天空染成了紫罗兰色,紫罗兰色逐渐加深,变成了绛紫,绛紫又变成了黑色,星座也渐渐爬上了天空。福狼抬起头,嗥叫起来,呼唤着星辰。
被熊带走的父亲。
跟着!跟着!
我在这银色夜晚下谦卑地
和灵魂团队会合——
我要让她的骸骨安息。
等他嗥完,他低头看着泛着月光的骨头,内心深处涌上一股强烈的渴望。这是另一种饥渴,不为食物,不为血,只是为了啃骨,把这些放光的骨头创造成史前山洞岩壁上描绘的那种美丽之物。这种不可抗拒的渴望是所有的啃骨狼,那些被遗弃但生存下来的小狼似乎都拥有的——一种啃骨的强烈冲动。但并非所有的啃骨狼都能那么清晰地察觉出创造美丽事物的可能性,也都没有福狼这样意志坚定。他可以精确地想象出要怎么做才能把这些记号变成强有力的图案。
祈求——给我指路,
我是狼,
这种本能已经不是简单的啃骨了,而是在骨头上描绘出某些故事,或某些无头无尾的简单艺术。如果一只啃骨狼被选为神圣火山环的看守,那他们啃的骨头要堆在千百年前狼啃的骨头上,这种堆就叫做骨堆。看守的狼就要蹲在骨堆上,守护神圣火山环。福狼在山洞的绘画里见过这样的骨堆。他现在记不记得已经不重要了。他从来没有这样啃过骨,但他本能地知道怎么做。因为他充满啃骨的渴望,他要给驯鹿座留下一个记号、一条信息。随着这种渴望,他的脑海中也浮现出要找到狼的愿望。
福狼打算把驯鹿的尸体拖到河边较高的岸上,现在是鲑鱼数量最多的季节,要躲开经常有动物来捕鱼的地方,也要远离迁徙的大动物经常走过的河流浅滩。他知道这种地方食肉动物会把驼鹿、驯鹿、鹿和麝牛带过来。他决定在肉还没吃尽时,别的家伙谁也不许碰这些骨头。他会尽可能地吃干净,然后把骨头藏起来。
破晓时分,福狼已经完成他的第一个骨堆了,虽然他不知道这个词。他蹲在顶上,开始对着黎明嗥叫。初升的太阳跃出地平线,河水表面闪耀着各种颜色的光芒——玫瑰色、暗橙色、血红色。河面上的光强得耀眼,福狼也唱得狂野——他在唱一首告别的歌。
跟她到灵魂庇护所。
跟着驯鹿座。
福狼的嗥叫一直持续到深夜。他发现驯鹿座的角时,空中没有一丝风,他最先发现驯鹿座的角不是在天上,而是在月亮笼罩的河面上。河面微波粼粼,像是银色的树枝在微风中舒展。福狼向崖边靠近一步,直直向下看去。星座在夜空升起的时候,他的脉搏跳动兴奋得加快,他沿着驯鹿的轮廓——先是角,然后是头,头在高耸的分叉鹿角下显得格外小。他沿着微弯的脖子,走向肩膀上肥厚的隆起。有六颗星星组成了肥厚的蹄子。福狼又开始嗥叫起来。
最后福狼找到了一处比低处的河面高出很多的地方。下方,平静的河面下隐藏着危险的急流,所以迁徙动物不会从这里过河。而且,他没有闻到任何些微的其他动物的气味。狐狸会害怕他们的幼兽从边上掉下去。狼獾则喜欢把窝安在陡峭岩石的底部,要么就在岩屑坡的坡顶,他们很会在岩石之间的空隙里找到隐蔽的地方。貂鼠和黄鼬喜欢森林深处。这地方简直是完美的。
找到你在冬日离去的母亲,
一只鲁莽的渡鸦向驯鹿俯冲下来。本来福狼还非常兴奋,这却让他发怒了,他跳起来抓住了这只鸟。其他五只渡鸦吓呆了,控制不住飞行,开始向地面坠落。他们从没见过四条腿的动物可以跳那么高。福狼马上就把这只鸟杀死了,其他几只从九死一生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之后就飞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她善良,
他拖着驯鹿角,穿过没有树木的平原。渡鸦跟着他,等他停顿或休息的时候就落下来。不过福狼是个毫不留情的哨兵。他张开嘴,露出长犬齿,本来这些鸟还指望着靠它来撕开驯鹿坚硬的皮肤的。渡鸦发现他的行为甚是让人困惑。正常情况下,狼们吃饱之后都会把剩下的留给渡鸦,所以渡鸦经常跟着狼群,也常被叫做狼鸟。
她是驯鹿,
他们在等你,
福狼一边在平原上拖着尸体,一边有了一个想法。他回忆起他和雷霆之心看着夏日夜空的时候,灰熊曾经告诉过他星座的故事。他尤其记得她跟他说起熊拉那的那一夜。熊拉那是熊的天堂,大熊座指着的方向,她相信她家小熊的灵魂已经去了那里。在史前山洞里,他想到可能也有个地方是狼灵魂的庇护所。福狼现在想到可能驯鹿也有一个星星上的庇护所吧。这个想法让他加快了脚步。
告诉我她要走的星路。
高贵驯鹿的
庇护所。
她的荣耀之路——
在繁星璀璨的深夜。
我因她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