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是去收容所吧,”像平常一样,我对他说道,“今天晚上会很冷的。”
“啊天哪,啊天哪,”仁冉重复着,看起来真的是激动不已。
17. 山 鹑 屁 股
“那个评论家么?”仁冉问我,眼睛突然变得很有神,重新抬起他的鼻子,像一只猎狗嗅到了山鹑屁股的味道一样。
当我走在菜市场路上,这简短的几句对话使我久久不能平静,仁冉完全占据了我的脑海。我从不相信穷人会因为他们贫穷,或是命运对他们的不公,就一定会有伟大的灵魂。但是最起码我相信穷人都有憎恨大资产阶级的天性。仁冉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有一件事是穷人讨厌的,那就是其他的穷人。
“哦,那好吧。”它回答我说--至少我感到它会这么说。
“您认识他?”我问,为的是没话找话说。
“我想跟您说的是……阿尔登先生昨晚去世了。”
我在这里住了二十七年,从来没有一间公寓更换住户。老默里斯夫人把地方腾给小默里斯夫人,巴多瓦兹一家、若斯一家、罗森一家几乎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况。阿尔登一家是和我们同时搬进来的;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也会一同老去。至于德·布罗格利一家,他们在这儿已经住了很久,而且还将继续住下去。我不知道议员先生的实际年龄,但是他在年轻的时候看起来已经很老,这就产生了这样一种状况,尽管现在他已经老了,不过看起来反倒很年轻。
至少有一样东西没有改变。仁冉是个流浪汉,多年来,他一直在这里过冬,在他破旧肮脏的纸盒子上,穿着类似世纪末俄国批发商味道的破旧外衣,就跟穿着这件衣服的人一样,这件衣服也是有了年头的。
“安娜·阿尔登要卖房子了!”我对列夫说道。
“他有着美好的一生,”我冒险说道,心中却为这种表达法暗自惊讶着。
安娜·阿尔登要卖房子了!
“米歇尔妈妈,”仁冉回答我。“想必这样的家伙不会再有了,啊天哪,”他又重复一遍,“我会想他的,这家伙。”
“您从他那里得过某些东西,或许圣诞节时他给您钱了?”
于是,在我眼中,安娜·阿尔登成为了第一个要转手卖房子的人。奇怪的是,这种不可知的未来使我害怕,我是否已经习惯于这种永恒的开始,而这永恒的开始连同这种改变所带来的依旧未知的前景,使我陷入到时间的长河之中,时刻提醒着我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我们醉生梦死地活在每一天,仿佛明天依旧还会重生,格勒内勒街七号的压抑无趣,一个清晨接着一个清晨地重现永恒,突然使我感到这似乎是一个被暴风雨肆虐的小岛。
非常震撼,我拿起我的四轮草制提包,把轻轻打鼾的列夫留下,便晃悠悠去了市场。在格勒内勒街和巴克街的拐角处,仁冉,这个破纸盒的忠实房客,他看着我就像看到猎物的蜢蜘。
“啊天哪,啊天哪,”流浪汉又开始重复这句话,“这么优秀的人居然会先过世!”
我又接着走我的路,然后,感到很内疚,于是我重又回来。
仁冉看着我,使劲用鼻子吸了口气,又在他脚边吐了口痰。
“是的,是的,是那个评论家,他突然心脏衰竭。”
“啊,啊,”他尖声叫道,“去收容所,我希望您去看看,我觉得这儿挺好。”
“从来没有,十年来连一个子儿都没给我,您相信吗?算了,不提了,这个讨厌的家伙,不会再有了,不会再有了,不会了。”
“啊,米歇尔妈妈,您又丢猫了?”他给我抛出这样一句话,而且还是笑嘻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