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我陪她到北站乘坐火车。她给我寄来一张明信片,告诉我她不久就回巴黎。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回来。三年前,我接到一个电话。我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喂??这里是‘帕蓝’旅馆??先生,有人要同您说话??”
“我找个人??刚才广播??雅克琳娜‘博塞尔让??”
我又说了一遍:“您肯定吗?雅克琳娜·博塞尔让??”
“居伊.鲁索特??我是居伊·鲁索特??您的父亲也许跟您说起过我??我是您父亲在奥托事务所里的同事??您听见我的话吗?”
“先生,您的通话人在同您说话??”
“帕蓝”旅馆几乎就在她家的对面,在一条人们能瞧见里昂车站大时钟的小街道上。有一次,我们曾在那儿以伊薇特·丹迪亚克和帕特里克·德·泰鲁阿纳的名义要了一间房。女人的声音在重复说:“先生,您一直在听吗?我这就递给与您通话的人??”
最后几位乘客走了。他耸耸肩,说道:“先生,那个人大概早就登机了。”
他挡住我,说道:“先生,您看得很清楚,再也没有任何人了。”
11
我想我听见有人打翻家具的声音,或者,某个人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他好像为了做做样子而向我提这个问题,其实并不真正关心我听见与否。
“我是您父亲的一个朋友??您听见我的声音吗?”我徒劳地向他作肯定的回答,他可听不见我的声音。
鲁索特??奥托事务所??居伊·鲁索特打来的??
我也许可以以为,他从五十年前的香榭丽舍大街的一个酒吧里跟我说话,那儿,喧闹的谈话都是环绕着黑市生意、女人和马匹。声音压得越来越低,只有一些句子的片段传到我的耳旁。
“居伊.鲁索特??我们和您的父亲一起有一个事务所??”
有一天晚上,在奥利南机场,我正在等候从摩洛哥回来的朋友。飞机误点了。已经十点多了。通往进港口门的大厅几乎空寂无人。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到了一个空间和时间中的真空地带。突然,我听见机场里一个无形的声音重复了三次:“在624号登机门,有人找雅克琳娜·博塞尔让。”我顺着大厅跑了起来。我不知道三十年来她变成什么样子,但岁月已不再重要。我有一种错觉,以为那儿可能还有一个登机门。极少的几位乘客出现在624号门。门前,有一名穿着深色制服的男子在站岗。他语气生硬地问我:“您有票吗?”
“您的父亲??奥托事务所??遇见??在‘帕蓝’旅馆数天??我也许能碰到他??。只要告诉他:居伊。
“喂??喂??您听见我说话吗?”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感到失望。电话里总有噼噼啪啪的杂音。
这场事故以前那个阶段中的一切,都在我的记忆中混淆起来。在朦胧的光线下,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我肯定是她。我们将再一次在两堂钢琴课之间的空隙时间见面,学生们会练习弹奏胡梅尔的包列罗舞曲,直到课程结束。正如博维埃尔博士喜欢重复说的那样,生活是永无休止的轮回。电话线路上有噪音,很像树叶丛中沙沙的风声。我紧紧握住耳机等待着,以免稍一动弹,就可能把这根历经岁月,绷得紧紧的线拉断。
10
他怎么得知我的电话号码呢?我的号码并没有在电话簿上。我想象这个幽灵从“帕蓝”旅馆的某个房间打来电话,也许就是从当初伊薇特·丹迪亚克和帕特里克·德·泰鲁阿纳在那儿过了一夜的那个房间。多么奇怪的巧合??然而,这声音已是太遥远了,句子也太不连贯。我暗自思忖,他想要看的究竟是我的父亲,因为他以为我父亲还健在,或者说是我呢。不一会儿,我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于是,再一次响起了家具被翻倒的声音,或有人在楼梯摔跤的声音。然后,是电话的信号音,仿佛那头已经挂了。已是晚上八点钟,我没有勇气再打电话到“帕蓝”旅馆。我实在感到失望。我希望听到埃莱娜·纳瓦希那的声音。这么长一段时期以来,她可能变成什么样子呢?我最后一次梦见她时,她没有来得及把地址和电话号码给我,这个梦就中断了。
我记得,撞车以后,在米拉波诊所,我蓦地惊醒,而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寻找床头灯的开关。于是,在过于强烈的灯光下,我认出了白色的墙,玻璃窗户。我尽力重新人睡,可是,尽管我睡意浓重,却又辗转难眠。整整一夜,隔墙后都有人在说话。一个名字不停地被提到,由不同语调的声音说出:雅克琳娜·博塞尔让。早上,我才明白我夜里做梦了。只有这个名字:雅克琳娜·博塞尔让是真实的,因为,在市立医院,当身穿白大褂那个家伙问我们俩是什么人的时候,我亲耳听见从她嘴里说出了这个名字。
一个电话??您听见我的话吗???“
我期待电压增大,以便看得更清楚。当我今天回想起来,惟有埃莱娜·纳瓦希那的身影凸现于这片浓雾。我记得她的左肩有一颗美人痣。她曾告诉我,她就要动身去伦敦几天,因为有人向她推荐那儿的一份工作,她想去了解一下,这是否真的值得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