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雨觉得，即使自己被卷进漩涡淹死，那也死得痛快和舒畅。所以，每当水浪闷得他喘不过气而猛喝河水时，他并不感到痛苦。
追兵如绝望猛兽，一旦发现村雨，肯定要就地把他枪杀。
谁胜谁负，其分界线就是头顶那条越来越近的公路。
汉子从村雨面前走过，屁股已经对着村雨。
村雨瞄准两灯之间稍靠右侧的驾驶员位置扣动下扳机。
当他朦胧苏醒之时，发觉自己被冲到一个水潭的沙滩边上躺着。
当时，他的皮肤已枯焦发黑，薄得象一层纸。肌肉组织的蛋白质已开始分解坏死。口内由于长期干渴而使舌面蒙起一层厚厚的白苔，连张嘴说话也很困难。
“怎么办？”村雨暗自思量：自然，自己一出现在公路，便会立即遭到猎枪的散弹射击；再回河边，仍然毫无出路；老蹲在这儿，也很容易被手电筒照射而暴露。
可是，就在这时，停在左前方的一辆汽车，已经加大油门，飞快地向他冲来。
一刻也不能再犹豫。
必须马上离开河道！
只要能活着出去，就一定要救出古关志保。
这时两人的距离还不到二米。村雨清楚地听见对方的紧张喘息，引起自己的心脏也一阵乱跳。
急流中乱石林立？明岩暗礁在万马奔腾的流水中激起冲天的浪花飞沫。波涛飞卷，涡流急漩。就是在茫茫夜色之下，也令人目旋头晕。
激流的翻卷折腾，礁石的冲击碰撞，逼得他一时无法呼吸，河水往肚里直灌。死神一次又一次进他的身旁。
汉子刚停下脚步，村雨又投出一粒石子。汉子又连忙用手电去照。
他想，感谢老天保佑，把自己冲到这个水渾边上。看来下游的河道已经比较平缓开阔了。要是自己被冲到下游，那就会被等在那里的敌人枪杀。
他怀着死而无憾的念头，在川谷中随浪浮沉，随波翻滚，时而在漩涡中转悠，时而在礁石上碰撞，过山穿峡，顺流而下。
如果再关他一两天，他肯定颠狂痉挛而死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村雨的腰肋猛地撞在一块岩石上，顿时使他昏了过去。
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了一名汉子，手执一支猎枪，公路拐角那边停了一辆汽车，大开前灯，强烈的光线照在汉子身上。
村雨在落水之前，已经被幽禁好几天了。在幽禁中，既不给他饭吃，也不给他水喝。长期的饥渴交迫，使村雨全身的肌肉组织和皮肤组织濒临全面破坏的边缘。
他弄不清自己在激流中冲了多久多远。
只要进入森林，那逃脱就有99%的把握了。
要想站起来躲让，已经来不及了。
村雨的皮肤里、内脏里、身体的各个部位里，到处都浸透了河水。
村雨扔掉猎枪，窜进树林。
执枪的汉子一听见声音，先是凝神静气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朝声音的地方慢慢靠了上来。他一边走一边用手电向路边乱照。
终于，他来到路边树丛。于是他停下来观察动静。
然而，村雨在急流中浮沉，却并不感到痛苦。尽管水流一时逼得他无法呼吸，快要使他窒息致死。但在这种逼闷中，却使他感到一种痛快。
村雨决心作孤注一掷。
村雨就是凭着这“一口”报仇雪恨之“气”，紧抓灌木，向上引体，慢慢爬行的。
村雨悄悄拾起一粒石子。
村雨抓住灌木开始向崖顶攀登。衰弱的身体加上遍体鳞伤，攀登悬崖已是超越体力的事。他往上爬着，凭的已经不是体力，而是唯一剩下的“一口气”。凭着这“一口气”逃离虎口，再积蓄体力，回来报仇。
火光闪处，一声轰鸣响彻夜空。那辆汽车立刻发出一阵怪响，车头向左边的树林一歪，“咣”的一声撞在一棵树上。
滚滚谷川，两岸绝壁陡峭，水势奔流汹涌。
村雨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公路沿线，都有哨兵观望。他们已把公路和谷川下游全部封锁，然后沿河搜寻。
电筒的光柱几次从村雨的头上扫过，但灌木的繁茂枝叶，将趴在地上的村雨遮得严严实实。
再看崖顶上面，只见手电光束悠悠晃晃地往下游方向移动，人声也逐渐远去。
然而，他的两腿这时却不听使唤，没跑两步便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公路那一边就是密林，只要窜过公路，就算逃出虎口。因此，他咬紧牙关，拼命向对面爬去。
村雨如漏两之鱼，而且还要同激流拼搏逃命。
村雨不记得打了多少下，也不知道打在什么地方。只是凭着手上感觉知道，有几下是砸在硬梆梆的骨头上。那汉子身体后仰，慢慢倒了下去。村雨夺过猎枪，又从地上拾起尚未熄灭的手电，向公路对面冲去。
这的确是一场生死攸关的出逃和追捕之战。
村雨再睁眼一看，只见好几只手电筒光柱晃来晃去、交辉照映。
不过一到坡顶就是公路，要是路上有人把守那就糟了。如果运气好能从岗哨的缝隙中冲过去，那么，越过公路就可以躲进密林。
他们正是以这种严密的包围圈，来挽救全村的覆灭命运。
这时，村雨听到崖顶有人说话，他知道那里是通往篁竹村的专用公路。说话声便是从公路上传来的。只听得那里你呼我叫，吵吵嚷嚷，看来不只一个人。
村雨夺来的是一支双弹连发式猎枪。他又举起枪来把剩下的一发子弹射向汉子的胸膛。
村雨把手里的石子投在自己近旁。
这时，撞得七歪八翘的汽车里又跳出一名汉子向林间追来。
村雨乘机冲进树林。
那汉子一个跟头栽入林中。
村雨抬头往水潭上方望去，只见山坡上长满乔木，葱茏繁茂。
村雨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凭着自己乘车进篁竹村时的记忆，再一次察看这条两岸夹壁的谷川河流的地势。
村雨坐在地上喘息了一阵，使自己慢慢平静下来。他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老呆在这里。那帮人肯定很快就要到河边来，然后沿着河道象梳头一样向下游搜寻下去。
他的呼吸平息下来，便起身离开水潭。
那汉子把右手的枪探了出来，左手拿着电筒向路边乱照，往石子落地的地方逼近。
而现在已经再没有那种痛苦了，他全身浸泡在冰凉的水中。一个长期遭受沙漠干渴之苦的人一下掉进水里，往往不是感到难受而是感到狂喜。
在爬行的过程中，公路上有好几辆汽车往返穿行而过。从汽车在山间弯道上疯狂飞驰的情景来看，对方正在加紧搜捕。
村雨晋作被急流冲击着顺流而下，曾无数次卷进漩涡之中，几乎葬身河底。除此之外，他还随着奔腾的流水，好几次重重地撞在河心的岩石上。尽管水浪也有一定的缓冲作用，几次撞击还没给他带来致命的伤害，但他的身上仍然出现了累累伤痕。
“快搜！下面的河道已经封锁了！”其中一个人叫着。
村雨嗖地跃起。汉子闻声急忙转身。
“在这里！好小子。”汉子叫着，同时扔掉电筒，操起猎枪。
这时，汽车正大开前灯，象一头怪兽似的对着村雨冲了过来。
要是志保被那伙人杀害，那么自己就要把篁竹村和落人村的人斩尽杀绝，为志保报仇雪恨。那两个村的一伙强盗，实在是十恶不赦，罪不容诛。
“封锁了？真险哪！”村雨心里暗暗庆幸。
村雨一边挣扎着欠起身来，一边举起猎枪。
村雨已手脚酸软，战抖不已。然而他仍然咬紧牙关，拼命踏稳脚步，往上攀登。
他知道，目前已再无别的选择，只有背水一战。要是自己命运不好败给对方，那就一死了之。死在这里，也比死在牢房里强，逃出来以后这一段努力也没有白花。因为至少是战死在自由的大地之上。
在朦胧的意识中，他仍然知道，村里人已经乘车追来了。不但乘车，而且还持有枪械。因为对方知道，一旦让村雨逃脱，他们就会遭到县里警察的袭击。那时无论是篁竹村，还是落人村都会彻底完蛋。
一下、两下、三下……村雨拼命乱打。他脑子里已经来不及考虑别的，只有一个“打”字。他咬紧牙关打着，心里发出阵阵怒吼。
然而村雨这时早已扑到汉子身上，扬起手里的石头朝汉子打去。
对岸是连绵不断的悬崖绝壁，要想攀登是绝对不可能的。要攀登，只有从这一边有公路的崖坡上去。因为从水边直到坡顶，都有灌木丛生，顺着灌木，还是可以爬上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