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彩漆不止朱墨(绿沉另有解)。
弘君举食檄有“罗甸碗子”,可知漆嵌螺甸还本汉制。
漆工艺彩绘上特别进步,当在战围时。封建主各自割据一方,思想上既泛滥无际,诸子竞能,奇技淫巧亦必因之而大有发展。漆工艺的加工,大致出于这个时期。这从现存寿州楚漆板片及长沙出土漆器,也可推想一般状况。且可明白汉漆器的精美,是继承,非独创。
照汉代制度看来,比较重要的大官,死后即尝得这种赏赐。
漆工艺的堕落,和其他工艺堕落,大约相同,当在封建政治解体,世家子、地主、土豪、群雄竞起争天下的三国时代。汉代蜀锦本名闻国内外,有关当时西蜀经济收入,是国家财政一环。《左慈传》曾称,曹操派人入蜀市锦,因慈钓于堂前铜盘中一举得鲈鱼,拟入蜀购紫芽姜,并托多购锦二匹。曹丕文中却以为蜀锦虚有其名。诸葛亮教令,提及普通刀斧军器不中用,一砍即坏,由“作部”定造,毛病方较少。大约战争连年,蜀之工艺均已堕落,中原佳好漆器更难得,所以曹操当时启奏中,常常提及献纳漆器事情,郑重其事地把一两件皮制漆枕或画案,呈献汉末二帝。谢承《后汉书》称,郭泰(林宗)拔申屠子陵(蟠)于漆工之中,欣赏的可能只是这个人的才能器识,未必是他的手工艺。
史前石器时代,文化中的蒙昧期,动物或植物的油脂,照需要推测,很可能就要用到简单武器的缠缚和其他生产工具实用与装饰上。到彩陶文化占优势时,这些大瓶小瓮的敷彩过程,在红黑彩色是否加过树脂,专家吴金鼎先生的意见,一定相当可靠。吴先生不幸早死,有关这一点我们浅学实不容易探讨。山东龙山镇发现的黑陶片上,有刻划古文字明白清楚:“网获六鱼一小龟”。时间稍晚,安阳殷墟商代王公古墓中,又有无数刻字龟甲,虽不闻同时有成形漆器或漆书发现,惟伴随青铜器发现的车饰、箭镞,当时在应用上,必然都得用漆涂饰。使用范围既广,消费量自然就已加多。当时生产方式及征集处理这种生产品情形,虽少文献可以征引,但漆的文化价值,却能估计得出。
王敬伯夜见一女,命婢取酒,提一绿沉漆榼。
又:
更可知在当时漆器加工和铜、铁的比价,实在相当高。有千件漆器,不封侯也等于封侯。
漆器铭文中又常有“造乘舆髹……”字样,或可当作皇家御样漆器解。大致当时铜器因为与兵器有关,制造上多出尚方专利。漆器则必须就地取材,却得法令认可,所以有“乘舆髹”字样。制造工官位职都不太小,事实上器物在技术方面的进步,也必然和这个有关,当时还有大器,即彩漆棺木。
袁逢卒,赐以朱画特诏秘器。
晋令曰:
陈夏千亩漆……皆与千户侯等。
貊炙,全体炙之,各自刀割,出于胡貊之所为也。
正和韩非《外储说左上》所称战国时人为周王画策记载相合。若将古代碾玉、冶金技术进步比证,这种精美漆画是可能的。
但是到唐朝,漆器又有了种新发展,即在漆器上镶嵌象生金银珠贝花饰,名“平脱”。方法旧,作风新。这从日本正仓院和其他方面收藏的唐代乐器、镜奁、盒子等等器物可以知道。唐代艺术上的精巧、温雅、秀丽、调和,都反映到漆工艺中,得到了个高度发展。惟生产这些精美艺术品的工师姓名,在历史上还是埋没无闻。
(梁竦)改殡,赐东园画棺、玉匣、衣衾。
王大将军(敦)如厕,既还,婢擎金漆盘盛水,玻璃碗盛澡豆。
古史传喜称“尧舜”。商以前事本难征信,不尽可靠,惟漆器物的使用在远古,却是事实。人类文明越进步,漆的用处就越加多。《周礼·夏官·职方氏》记河南之利为林漆丝枲。漆林之征二十而五。或纳贡,或赋税,大致在周初,国家有关礼、乐、兵、刑器物,已无不需要用漆调朱墨作彩绘,原料生产且补助过国家经济。不过世人习惯漆的故事,或者倒是《史记》所记赵襄子漆智伯头做饮器雪恨,及豫让报仇,漆身为癞等等,因为是故事,容易记忆。
它的意义当然不只是认识过去,还能启发将来。据个人愚见,漆工艺在新的社会中,实有个极光辉的前途,不论在绘画美术上,在日常器物上,它是最能把劳动和艺术结合到应用方面一种,比瓷器更容易见地方性和创造性的,在更便利条件下能产生的。
至于殉葬器物,则因汉末掘墓和薄葬思想相互有关,一般墓葬,已不会有汉乐浪王盱、王光墓中大量漆器出现。在南方绍兴,古坟已多的是青质陶瓷,在北方,最近发现的景县封氏墓,也还是瓷器一堆。所以说陶瓷代替了战国时铜器、汉时漆器,成为殉葬主要物品不为过分。
(梁商)及薨……赐以东园朱寿器、银缕、黄肠、玉匣、什物二十八种。
《尚书·禹贡》称:
尧禅天下,虞舜受之,作为食器,斩山木而财之。削锯修其迹,流漆墨其上,输之于宫,以为食器。诸侯以为益侈,国之不服者十三。舜禅天下,而传之于禹,禹作为祭器,墨漆其外而朱画其内……觞酌有采而樽俎有饰……殷人受之……食器雕琢,觞酌刻镂。
又《晋阳秋》说:
石虎正会,上御食,游槃两重,皆金银参带,百二十盏,雕饰并同。其参带之间,茱萸画微如破发,近看乃得见。游槃则圆转也。
济河惟兖州……厥贡漆丝。
叙述价值是漆与铜比一抵十。出处多在西川。这事在扬雄《蜀都赋》中也早已说过。二十年来日本人发掘朝鲜汉墓,更证实了那个记载。所谓“雕镂扣器,百技千工”,照漆器铭文记载,每一件器物,的的确确是用个分工合作方式集合多人产生的。
桓宽《盐铁论》叙汉人用漆器事说:
可知当时中原和山东均出漆。
目前所知,有铭文器物时代,最早的是汉昭帝始元二年,约公元前八十五年。当时即已分木胎和夹纻底子,除朱墨绘画外,还有金、银、铜、贝作镶嵌装饰。彩绘颜色多红黑对照,所作人物云兽纹饰,设计奇巧,活泼生动,都不是后来手艺所能及。《中国绘画史》讨论六法中“气韵生动”一章时,多以画证画,因此总说不透彻。如果从漆画,从玉上刻镂花纹,从铜器上一部分纹饰来作解释,似乎就方便多了。
《史记·货殖列传》称:
漆工艺入晋代日益地衰落,或和社会嗜好有关。晋人尚语文简净,影响到各方面,漆器由彩饰华美转而作质素单色,亦十分自然。世传顾恺之《女史箴图》,一修仪理发人面前漆奁,边缘装饰尚保留汉代规式,已不着花纹。《东宫旧事》所提若干种漆器,都不涉及花样。又南方青瓷和白瓯,当时已日有进步,生产上或比较便宜,性质上且具新意味,上层社会用瓷代漆,事极可能。王恺、石崇争奢斗富,酒宴上用具,金玉外玻璃、琉璃,尝见记载,惟当时较摩登的,或反而是山阴缥青瓷和南海白瓯。尤其是从当时人赠送礼物上,可见出白瓯名贵。从史传上,一回著名宴会,可以推测得出所用酒器大致还是漆器,他物不易代替,即晋永和九年三月,王羲之邀集友好,于山阴会稽兰亭赋诗那次大集会。仿照周公营洛邑既成羽觞随波应节令故事,水边临流用的酒器,大有可能还是和汉墓中发现的漆耳杯相差不多。这种酒器就目前发现已知道有铜、瓷、瓦、玉、铅、漆,各种多由于仿蚌杯而来。惟漆制的特别精美,纹样繁多。
战国时有名思想家庄周,尝为漆园吏,专管漆的生产。
又《续齐谐记》称:
到宋代,方又一变而为剔红、堆朱、攒犀,等等。惟当时上层社会极奢侈,国家财富多聚蓄于上层社会,日用器物多金银,所以代表上层统治者宴客取乐的开封樊楼(丰乐楼),普通银器竟过万件,足供千人使用。不曾提漆器。加之当时开封、定州、汝州,瓷器制作,由国家提倡,社会爱好,官窑器已进入历史上的全盛时代,精美结实都稀有少见,比较上从工艺美术言来,漆器虽因加工生产过程烦琐,依然为上层社会重视,就一般社会说来,似乎已大不如当时官窑青瓷和白定瓷有普遍重要意义了。所以到北宋末年,徽宗知玩艺术而不知处理政治,为修寿山艮岳,一座独夫个人享受的大园子,浪费无数人力物力,花石纲弄得个天怒人怨,金人乘隙而入,兵逼汴京,迫作城下之盟,需索劳军物品时,公库皇室所有金银缴光后,还从人民敛聚金银器物,一再补充。《大金吊伐录》一书,曾有许多往来文件记载。当时除金、玉、珠宝、书籍外,锦缎、茶叶、生姜都用得着。惟瓷漆器和字画不在数内。宋朝政府有个答复文件,且说到一切东西都已敛尽缴光,朝廷宴饮只剩漆器,民间用器只余陶瓷。一可见出当时漆器多集中于政府,二可明白到南宋,北方漆瓷工艺必然衰落。到元朝蒙古人入主中国时,两种工艺必更衰落无疑。从史志记载得知,北宋漆工艺生产在定州,南宋则移至嘉兴及杭州。《武林旧事》称临安各行业时,即有金漆行一业。元代虽有塑像国手刘元,还能做脱活漆像,本人且活到七十多岁,据虞集作的《刘正奉塑像记》,当时却被禁止随便为人造作。漆的应用,到宋代已有过一千五百年历史,试就历代艺文志推究,或可在子部中的小说与农家中早有过记载,惟直到宋代,才有朱遵度作一部《漆经》。书到后来依然散佚不存。仅从现存宋代剔红堆朱器物,还可看出这一代器物特点和优点。元、明二代漆艺高手集中嘉兴西塘杨汇地方,多世擅其业。个人且渐知名,如张成、杨茂、杨埙,或善剔红,或善戗金,知名一时。仅存器物亦多精坚华美,在设计上见新意,自成一格。杨埙因从倭漆取法,遂有“杨倭漆”之名,明、清以来退光描金作小花朵器物,霏金飘霞做法,似即从杨传入而加以变化。张成有儿子张德刚,于明成祖时供奉果园厂,做剔红官器,另外有个包亮还能与之争功。明代漆器的发展水准,因之多用果园厂器物代表。个人著名的应当数黄大成,平沙人,世人因此叫他做“黄平沙”。作品足比果园厂官器。且著有《髹饰录》二卷,为中国现存仅有关于漆工艺生产制造过程专书。明末扬州有个周某,发明杂宝玉石象牙镶嵌,影响到清乾隆一代,产生应用器物插屏、立屏、挂幅作风。清初有卢葵生,工制果盒、沙砚,精坚朴厚,足称名家……
记载虽极简单,已可见出当时漆树种植之富和制器之多。《考工记》记百工,均分门各世其业,更可知运用这种生产的漆工艺,早已成为专门家的工作。生产原料和制作成品,多到一个相当数目的人,都可得官,或者说经济地位近于那种官。
原因是:从史学研究传统习惯上说来,历史变与常的重点,还停滞在军事政治制度原则的变更上,美术史中心,也尚未脱离文人书画发展与影响。换言之,即依然是以书证书,从不以物证书。漆之为物,在文化史或工艺美术史方面的重要贡献,一般学人即缺少较深刻认识,求作有计划有步骤研究,当然无可希望。
可知已恢复了汉代旧规矩,做漆器要负责任,乱来不得。
到晋代后,加工漆器似乎已成特别奢侈品,也成为禁品。有两份文件涉及这个问题。
《释名》称:
可知当时仿胡食烧烤时髦餐具,也有用漆造的。
《续述征记》称古之漆园在中牟。
欲作漆器卖者,各先移主吏者名,乃得作。皆当淳漆著布骨,器成,以朱题年月姓名。
《邺中记》则记石虎有漆器精品:
《后汉书》记载:
中国文化发展史,漆工艺占了个特别位置,重要处不下于丝和陶瓷,却比丝和陶瓷应用广泛而久远。且在文化史分期过程中,作过种种不同光荣的贡献。
《东宫旧事》又载有“漆貊炙大函一具。”
《韩非子·十过》篇说:
不得许可作来竟至死罪。
《东宫旧事》载漆器数十种,就中有“漆酒台二,金涂镮甸”,可知汉银扣器制式尚留存。
通邑大都……木器髹者千枚,铜器千钧,素木铁器若卮茜千石……此亦比千乘之家,其大率也。
到文字由兽骨龟甲的刻镂,转而在竹木简札上作历史文件叙录时,漆墨首先即当作主要材料,和古代史不可分,直到纸绢能完全代替竹木简札的后汉,方告一个段落。然即此以后二千年,墨的制造就依然离不了漆。其他方面且因社会文化一般发达,在日用器物上,生和死两件大事,杯碗和棺木,都少不了漆。武器中的弓箭马鞍,全需要漆。所以说,一部漆的应用小史,也可说恰好即是一部社会发展简史。
荆河惟豫州……厥贡漆枲絺纻。
晋六朝应用漆器名目虽多,已不易从实物得一印象。只从记载上知道佛像已能用夹纻法制造,约在第四世纪时,当时最知名的雕刻家戴逵,即在招隐寺手造五夹纻像。随后第六世纪,从梁简文帝文章中,又可见曾令人造过丈八夹纻金薄像。这种造像法,唐代犹保存,直延长到元朝大雕塑家刘元,还会仿造。当时名叫“抟换脱活”,即抟泥做成佛像坯子,用粗麻布和油灰粘上,外面用漆漆过若干次后,再把泥沙掏空即成。后来俗名又叫“干漆作法”,在佛像美术中称珍品。
可知当时金漆实相当贵重。
《世说》称:
就发展大略作个总结,可知一部有计划的漆工艺史,实待海内学者通人来完成。这种书的编制,必注意两点方有意义:一是它的生产应用实贯穿中国文化史全时期;并且接触每一时代若干重要部门问题,由磨石头的彩陶时代起始,到现代原子能应用为止,直接影响如绘画雕刻,间接影响如社会经济。我们实需要那么一本有充分教育价值和启示性的著述,作一般读物和中级以上教育用书。可是到目下为止,它的产生似乎还极渺茫。
今富者银口黄耳……中者舒玉纻器,金错蜀杯。
武帝时,御府令(又作魏府丞)萧谭承、徐循仪疏:“作漆画银槃(一作漆画银带粉碗)”,诏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