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元振落梅妆阁有婢数十人,客至则拖鸳鸯缬群(裙),参一曲。
又仁宗天圣时,诏减两蜀岁输锦、绮、鹿胎、透背……。景祐初……其后岁辄增益梓路红锦、鹿胎。庆历四年复减半。
洛阳贤相坊,染工人姓李,能打装花缬,众谓之李装花。
丝绸印花古代名叫“染缬”,加工技术种类多,各有不同名称,后来发展成蓝底白印花布的一种,宋、元时就材料说名“药斑布”;就染法说名“浆水缬”。转用到棉布印染,成一般性流行商品时,必然是在明代松江棉布大量生产以后,但其发轫也许会早至公元前,可联系到西南地区织作的白叠、栏杆布上头去。白叠布用木棉织成,栏杆斑布似有织有染,在汉代和西北生产的细毛织物“罽”及“氍毹”“毾”同样受人重视。印花丝绸现存较早材料是长沙战国楚墓一件被面,花纹不详悉。其次是西北出土的一片晋代成品,上印重叠斑花,如照唐、宋名称,应名“玛瑙缬”。晋缥青瓷作褐斑花的,即和当时染缬纹相通。近于仿染缬而成。
诏令中举的黑褐地白花衣服及蓝、黄、紫地撮晕花样,都明指染缬。一种日用生产品由政府用法令禁止,可知成品流行必相当普遍,生产又相当费工。
二、“夹缬”的制法,是用镂空花板把丝绸夹住,再涂上一种浆粉混合物(一般用豆浆和石灰做成),待干后投入染缸加染,染后晾干,刮去浆粉,花纹就明白现出,宋人笔记说的“药斑布”,《碎金》说的“浆水缬”就指这一种。说它是蓝底白印花布的前辈,大致是不错的。这样作成的染缬,花色必浅于其他部分;如用花板夹住,直接于镂空处用颜色刷染,花色就深于其他部分。后者虽也叫染缬,但材料可并不曾入过染缸(三套缬中可能也有用刷染法加工的)。这种染缬必用花板,较早的记载有北宋张齐贤著《洛阳缙绅旧闻记》称:
药斑布俗名浇花布,今所在皆有之。
三、“绞缬”,是把成匹丝绸或衣裙成品,照需要把某部分用线缚着、缝着或作成一定襞折,用线钉固,染后晒干,再剪去线结,就自然形成一定图案,有蝴蝶、海棠、蜡梅、水仙等等简单小簇花样。最简便的是唐人所谓“鱼子缬”,比较复杂的则为“撮晕缬”。宋人笔记所谓“撮晕花样”“玛瑙缬”,《碎金》中提起的“鹿胎缬”,大都和这种染缬分不开。一般说来,绞缬做法比较简便,并且能随心所欲作成个人爱好的花样,不受缬板限制,因此在当时人应用上也就相当普遍。不过既然非商品生产,容许个人匠心独运,出奇制胜,又必然有人会逐渐把它作得极其精美。绞缬和其他染缬一样,也可使用套色加工。“撮晕”和“鹿胎”在北宋都特别提出加以法律禁止,反映出这类高级染缬,加工技术必相当烦琐不下于套色蜡染。
《洛阳牡丹记》称:
秦汉间始有,陈梁间贵贱通服之。隋文帝宫中者,多与流俗不同。次有文缬小花,以为衫子。炀帝诏内外官亲侍者许服之。
淮南陈氏于田种豆,忽见二美女著紫缬襦,青裙,天雨而衣不湿。其壁先挂一铜镜,镜中视之,乃二鹿也。
第一类包括色彩复杂的文锦和两色花或本色花的绮、縠、绫、罗以及花纹突起的“剪绒”,薄如烟雾的“轻容”“鲛绡”纱。这些丝织物除剪绒外,其余加工方法,都是在织机提花过程中一气呵成。
唐代中等以上人家妇女的衣裙和家庭日用屏风、幛幔,多应用染缬。现存材料有重要参考价值的,应数甘肃敦煌和新疆发现品,以及日本正仓院部分藏品。从这些材料分析,得知唐代至少已有三种染缬技术普遍流行,即蜡缬、夹缬和绞缬。
傜人……或斑布袍裤。妇人上衫下裙,斑斓勃蔚,惟其上衣斑纹极细,俗所尚也。
此书记载史事常多以意附会,不可尽信,惟谈及染缬在六朝流行,隋代宫中受重视,还不太荒谬。《搜神后记》曾提及染缬事。唐人记载称代宗宝应二年,启吴皇后墓,有缯彩如撮染成作花鸟之状。小说则以为,玄宗柳婕妤妹,性巧,因发明花缬。
《高丽图经》二十八:
鹿胎花者,多叶紫花,有白点,如鹿胎之纹。故苏相禹圭宅有之。
药斑布出嘉定及安亭镇,宋嘉定中归姓者创为之。以布抹灰药而染青,候干,去灰药,则青白相间,有人物、花鸟、诗词各色,充衾幔之用。(《图书集成》卷六八一,苏州纺织物名目)
又鹿胎紫的花纹,实创于六朝。相传陶潜著的《搜神后记》,就提到这种花缬:
镜中是鹿,可知身著紫缬即作梅花斑。
由于爱好,甚至把穷书生的琴和剑都卖去,换一顶时新染缬帐子。这一面反映社会风气的影响,另一面也说明染缬的新花样。这种深色地的花缬,到北宋时还流行,后来被政府用法令禁止,技术才失传。宋锦中有“紫方团白花”“褐方团白花”等等名目。按锦织不出这种花样;如从染缬去研究,则还有些线索可寻。
缬幕,非古也,先儒谓系缯染为文者谓之缬。丽俗今治缬尤工,其质本文罗,花色即黄白相间,灿然可观。其花上为火珠,四垂宝网,下有莲台花座,如释氏所谓浮屠状。然犹非贵人所用,惟江亭客馆于属官位设之。
唐代机织工人,已经常能够织造配色华美、构图壮丽的锦缎,达到高度艺术水平。且能织金锦。用小簇花鸟作主题的本色花绫,又因为和当时官服制度相关,更容易得到全面发展的机会。染缬和刺绣虽然同属于丝绸加工,在应用上却相似而不尽同。贵族妇女衣裙、歌妓舞女衣裙,凡是代表特种身份或需要增加色彩华丽效果时,服饰加工多利用五色夺目的彩绣、缕金绣和泥金绘画。这些大量反映在唐人诗歌中。从诗歌描写中考察,我们还可知道这种高级丝织物加工的主题画案,经常用的是什么花、什么鸟和某几种常见的昆虫。这些花鸟昆虫形象和表现方法,现存实物虽不够多,可是另外却留下许多十分可靠的样稿可以参考,最重要的是大量唐代青铜镜子上的花乌浮雕。绞缬法极简便的是十字纹样,明、清有的地方性纺织物中,还采取这种绞缬法加工。图案充分保留唐代风格的,惟西藏人民织造的五色“氆氇”,特别有代表性。
《宋史·舆服志》载天圣三年诏令:
到南宋后已解禁,所以朱熹文集中攻弹唐仲友文即说到假公济私,用公家缬板染私人彩帛事。又《梦粱录》谈临安市容时,说到许多彩帛铺,所谓彩帛,部分即印花缬帛。
“鹿胎”似以川中生产特别讲究,观史传禁令可知。《宋史·食货志》:
诏川陕市买场、织造院,自今非供军用布帛,其锦、绮、鹿胎、透背、六铢、欹正、龟壳等段匹,不须买织。
染缬多宜于用在熟软薄质丝绸上。一般染缬多用青碧地,正如《唐史》所称:“妇人衣青碧缬,平头小花草履”,是某一时期流行制度。从出土三彩俑上还可看到一些青碧缬衣裙的基本式样。但唐人已习惯用红色,由退红(又名“不是红”,和“肉红”“杏子红”相近)到深色胭脂红,红色实包括了许多种不同等级。部分花缬必然是要利用这不同等级的红色形成美丽效果的。古代红色染料主要是紫草和红花,宋代以后才大量从南海运入苏木。红花出西北,所以北朝以来有“凉州绯色为天下最”的记载。但到唐代红花种植已遍全国,四川也有大量生产,所以蜀锦多红地。其实唐代不仅蜀锦著名,蜀中染缬也有一定地位。唐《韦绶传》就称:帝尝过韦绶院,时天寒,绶方寝,帝覆以妃子所著蜀缬袍而去。白居易诗又有“成都新夹缬”句子赞美蜀缬。史称后唐庄宗派宦官白正嗣入蜀监军,还时得文锦五十万匹。后些时期孟昶投降于宋,库入绫锦彩帛数目加倍多。这是大量丝织物中的彩帛,照唐代习惯,是所谓染彩为纹的丝织物,也就应当包括有各种时新花纹的染缬。
《牡丹记》又称:
撮晕虽已知为染缬类,“鹿胎”一名过去却少有人明白是什么。从比较材料分析,可推测属于染缬,花纹属于梅花斑,以紫红为主。
又夹缬和蜡缬用同一技术加工的,有《岭外代答》所记“傜斑布”:
染缬由于技术条件限制,图案纹样和锦缎多不相同,即同一种图案,和色效果也不一样。唐代蜡染的图案式样,除实物外,在绘图中还有些线索可寻,例如宋徽宗摹张萱《捣练图》中,有两三位妇女衣裙,就属于染缬中的蜡缬或夹缬。《虢国夫人游春图》中,也有几个骑马人衣服是蜡缬,不是锦绣。史传称:开元天宝之际,杨氏一门得宠,小器易盈,争学奢侈,贵妃用刺绣工七百人,杨氏诸姨则用金、玉、锦、绮工达千人。记载虽容易夸张失实,但由于当时统治阶级的奢侈靡费,形成一种社会风气,染缬的花样翻新,可能和这个时期关系格外密切。此外唐陶俑表现着染缬的也相当多,唐三彩常用的花斑和宋人所说的“玛瑙缬”,技术处理实有相通处。敦煌壁画中佛菩萨的穿著、经变故事和供养人的部分穿著,以及藻井、屏风、幛幔上都还保留下许多重要参考材料,值得我们注意。
又宋人著《洛阳花木记》,说芍药中有“黄缬子、红缬子、紫缬子、白缬子”四种。可知有用芍药花样的,至少且有黄、红、紫三色。至于白缬,注明为千叶白花,又可知花是本色,底子染绿。
北宋染缬禁令中,还有禁止“跋遮那缬”一项。初步研究知道,“跋遮那缬”指的应当是一种加金的印染丝绸。至于这种高级丝织物加工技术,是否和当时新疆金绮工有关,或者直接和隋代西域名画家“尉迟跋质那”尉迟甲僧、乙僧之父有关?我们一时还难解决。这里已涉及北宋染缬问题。前边曾提到北宋在某一时期中,曾禁止民间使用染缬,市上出售装花缬板的商人也算犯罪。这种创于五代,流行宋初,深色地黄白花的染缬,因受禁止而断绝,我们是否可从别的线索得知它的花纹图案基本调子?新出土材料特别重要的,是虎丘塔中经函中发现那几片三凤团花碧罗缬经袱。因为一切还具有唐代规格。以个人意见,直接材料虽不多,间接比较参考材料最重要的还是陶瓷,例如北方山西晋阳窑、南方福建建阳窑、江西吉州窑,几种深色黑紫釉印花点碗盏,有作银星斑的,有作黄兔毫斑的,有作玳瑁皮或鹧鸪翅斑的,有作犀皮漆中波罗斑的——特别重要是吉州窑烧造的紫褐釉印黄白花鸟三凤或方胜如意的茶盏花纹,图案组织基本上还是唐代式样,和染缬完全相通。由此启示得知当时的确必有这种深色底子黄白花的染织物存在而且流行,才同时或稍后能具体反映到陶瓷制作上。
鹿胎红者,……色微红带黄,上有白点如鹿胎,极化工之妙。欧阳公花品有鹿胎花者,乃紫花,与此颇异。
白居易诗“黄夹缬林寒有叶”,又说“成都新夹缬”,就实物和文字联系分析,可知染缬盛行于唐代,技术也成熟于唐代。唐代丝织物加工,已使用过种种不同的复杂技术,大致可分成两大类:
可知也有红地白斑的。
这种印花布,明清之际又名“浇花布”,同书松江条称:
又“一捻红”,系“浅红中有深红一点,易作缬”。《芍药谱》说,红色深浅相杂,类湖缬,得知湖缬系深浅红相杂。宋代工艺图案重写实,从这些花的著录中也可得到缬和鹿胎基本纹样若干种面貌。
一、“蜡缬”,就是我们常说的“蜡染”。它又分单色染和复色染两种。复色染有套色到四、五种的。因不同颜色容易相互浸润,花头多比较大,无论是串枝花或团科花,构图饱满,特别宜于作幛子帘幕。元、明时流行的通俗读物《碎金》中记过九种染缬名目,有檀缬、蜀缬、撮缬(即撮晕缬)、锦缬(当指方胜格子式,如旅大所藏残佛幡,现在历史博物馆陈列)、蠒儿缬、浆水缬、三套缬、哲缬、鹿胎斑(即宋之鹿胎)。内中说的“三套缬”,大致就指这种生产品,名目似乎也是民间通称,因为根据元、明文献记载和明初丝织物分析,元、明人实在已不生产这种高级印染丝绸。近来常听人说现代西南蜡染从唐代蜡缬发展而出,事实或者正相反。西南蜡染原有个更久远的传统,应从木棉织物的栏杆斑布算起。唐代蜡染技术上的成就,绝非某人发明,很可能是从西南兄弟民族方面传入中原加以发展的结果。到宋代中原蜡染技术在应用上已日趋衰退时,西南民间却依旧流行蜡染,名“点蜡幔”,和广西黎、瑶族精美提花棉布“黎单”同为人民爱好。又朝鲜在唐代从中国传去的染缬法,北宋时也还流行,应用到普通幛子类。
第二类包括各种不同的“刺绣”和“贴绢”“堆绫”“泥金银绘画”“染缬”等等。加工方法都是在丝织物成品上或衣裙材料成品上,另外通过复杂手续完成的。
唐代不仅妇女衣裙用染缬,男子身上的袍袄同样有使用它的,如《张议潮出行图》中的兵卫、仪从、骑士,身上穿红著绿,染缬就占相当重要分量。北宋帝王出行,身前有两万多御前步骑队伍护卫,照《宋史·舆服志》和周必大《绣衣卤簿图》记载,其中一部分就必须著某种花鸟兽染缬团衫。这种染缬团花小袖齐膝袄子以及花缬帽,还是根据唐“开元礼”制度而来的,可知开元时就有用染缬做军服的制度。又敦煌晚唐《劳度义斗圣图》中几个举袖迎风的妇女和另外坐在一旁几个披袈裟的罗汉僧徒,也同样有著染缬的。女的身上所著名叫“团窠”缬;罗汉身上披的袈裟,作水田方罫山水绉折纹的,照唐、宋习惯应当叫作“山水衲缬”。水田衣的使用,当时算是一种时髦。
在京士庶,不得衣黑褐地白花衣服并蓝、黄、紫地撮晕花样。妇女不得将白色、褐色毛缎并淡褐色匹帛制造衣服,令开封府限十日断绝。
《云仙散录》记:
傜人以染蓝布为斑,其纹极细。其法以木板二片镂成细花,用以夹布,而熔蜡灌于镂中,而后乃释板取布投诸蓝中。布既受蓝,则煮布以去其蜡,故能受成极细斑花,灿然可观。故夫染斑之法,莫傜人若也。
显德中创尊重缬,淡墨体,花深黄。二部郎陈昌达,好缘饰,家贫,货琴剑作缬帐一具。
染缬的缘起,《二仪实录》以为:
后苑造缬帛,盖自元丰初置为行军之号,又为卫士之衣,以辨奸诈,遂禁止民间打造。令开封府申严其禁,客旅不许兴贩缬板。
应用染缬在唐代既有一定程度的普遍性,它不会不影响到其他工艺部门。显而易见的是,它和当时三彩陶器花纹彩色的相互关系。有些三彩陶的宝相花和小簇花,都可能是先用于丝绸染缬,后来才转用于陶器装饰的。正如同一般说的搅釉木纹陶,实出于犀毗漆的模仿。
其次是《宋史·舆服志》载政和二年诏令:
可知鹿胎为紫地白花。
染缬图案不断在发展中,但受材料和技法限制,照例保留下更多更美观简便的花样,到后来继续流行。唐、宋过渡期在五代,陶穀《清异录》称:
用此法印到布上的名“药斑布”,相传出于宋嘉定中归姓,《图书集成》引旧记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