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来到中国,若照史志记载既在汉代,到的地方必然是长安或洛阳,陕洛一带总应当也还留下一些比较近真的图形,比外州郡一般辟邪更像真正的狮子。这种合理的假设,近年已有些实物出土加以证实。例如陕西博物馆保存的一件大型石狮,和陈列于中国历史博物馆的一个狮子,都可以作为例证。这两个石刻体格结构都和真正狮子极其相近,而胁间小小翅膀,就显得只是一种行动迅速奔走如飞的象征。这种表现方法,事实上在春秋战国以来青铜器的铸造和彩绘漆工艺装饰图案中,即已经习惯运用,并非起于汉代。
《后汉书·顺帝纪》称:
注:《东观记》曰:“疏勒王盘遣使文时诣阙。”师子似虎,正黄,有髯耏,尾端茸毛大如斗。封牛,其领上肉隆起若封然,因以名之。即今之峰牛。
一、联系这个石兽造型,和胁间两个翅膀而言,认为来源似和史传中的贡狮子少直接关系,实出于中亚巴比伦艺术有翼猛兽飞廉的间接影响。
若孤立看来,前者似乎说的还有点道理,若联系材料比较分析,却不一定是事实。因为西汉以来,凡受《史记·封禅书》等记载、神仙方士传说影响下产生的造型艺术,为了能符合“白日飞升”流行传说,不问是主题角色的东王公、西王母,还是王子乔、安期生,以及其他附属于海上三山上的珍禽奇兽,无一不是浮在云气上行动,于背后或于两胁旁生着一行或一对小小翅膀,表示具有这样飞腾的能力。四神瓦当中青龙白虎,虽大不过五六寸,也各具有同样翅膀。不过反映到较小面积雕刻绘画上,云气翅膀做得比较简单草率,不能比用于大型立体石刻上那么完整具体而已。所以与其说它的来源,系出于巴比伦同类性质艺术的影响,还不如说是受秦汉以来神仙方士传说影响。其次一件事,则有可能东吴孙墓即已有石辟邪出现。东晋渡江,经济财力十分枯窘,节葬说又正流行,未见继续。到南朝萧梁统治江南时,有数十年生聚,封建贵族统治者为夸大个人财力和事功,才依据旧物,大有兴作,彼此仿效。所以这些石辟邪虽产生于社会艺术风气萎靡的南朝,事实上这种辟邪艺术风格,还具有典型汉代天禄辟邪雄骏奔放的原因。
汉六朝以来,狮子主要应用,即在陵墓前面用大型石刻作成仪卫一部分,产生堂皇庄严效果。唐代为了达到这个政治目的,也还继续采用,在顺陵、乾陵前,都还有这种成对大石狮,做得极其威严庄重。这个制度且贯串了整个封建社会中。
唐代陶瓷工人新发明的三彩陶,用来做马和骆驼,世界早已知名,也有做立塑狮子,艺术上得到极高成就的。
专述北宋社会生活的《东京梦华录》,叙述南宋社会生活的《梦粱录》,都提起瓦舍百戏的马戏棚子名狮象棚,观者常及数千人,象或用真物表演,至于狮子,可能也和唐代一样是用人扮演的。
由来已久,至晚在商代前期,在工艺品中就得到明确的反映,铜漆玉石都作为主要装饰图案而产生存在。《汉书·西域传》是后来事物。《尔雅》一书中曾有记载,晋代郭璞注称即狮子。事实上作为外国贡物来到中国,必有一定对象,才会有所得。东周晚期春秋战国诸侯争霸,无一定最高王权作为入贡对象,狮子传说或进入中国西部,实物不大可能远来。
元稹《西凉伎》描写凉州军营歌舞有:
晋代以来,虽即有“醉拂菻弄狮子”,使狮子的原本神性失去作用,而赋以民间百戏杂技娱乐开心的意义。但过不多久,到宗教迷信浓厚的南北朝,却又和其他固有传说并富于神灵象征的“龙”,和国产的固有的猛兽“虎”,一同成为佛力驯服的对象。经过斗争,终成为佛前的俘获物。先是在稍前一时,魏晋之际南方做青铜“天王日月”镜子上,即常有分段有翅神像中,夹以若干狮虎不分的怪兽头颅出现,是否和佛经中的降魔经变有一定联系,有待进一步探讨。“降龙伏虎”由于较后成为十八罗汉主题之一,为世人所熟习,但北朝以来紧密和佛分不开的还是狮子。在北齐造像佛菩萨两旁,经常均可以发现一对狮子。有的位置又是在莲座前边,共同捧着一个博山香炉,成为后来“狮子滚球”的最早姿势。狮子滚球直接的影响,大致还是唐代小狮子狗同滚唐代圆形香炉(也叫香球)而起!说详后述。在一定时期内,宗教宣教是要借重狮子来夸大佛法威力而增加世人敬信的。或借助于狮子雄猛达到“护法”目的,或作为佛说近于“狮子吼”警醒愚蒙的象征。总之,应用上的心理意识是错综的,而求达到宣传目的却是单一的,利用狮子对于人的威胁为佛降伏而反映于艺术中。《西游记》上说的孙猴子始终跳不出如来佛手掌,也是一种巧妙的宣传。
前者例如近年出土的直径过一尺的大型鎏金盘子,用狮子作为主题浮雕,当时显明是成于宫廷作坊金工之手,而为封建主帝王特有的。后者属于唐代烧造成流行天下的邢州白瓷。内丘白瓷既流行全国,这种玩具也必然是一般人熟悉的。
又日本法隆寺还藏有一片天王狩狮子锦,作二骑士相对立,回身引弓射狮子,狮子举身猛扑骑士。照画面说,它或出于波斯式样。但《南史》已称有猎狮子锦,而这片锦纹正中作唐初习见菩提树式,团窠旁附连珠,也和其他几种近年西北出土唐锦相同。极可能实出于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提起的唐初在四川做行台总管兼管督造的窦师纶出样,成都织锦工人做成的。这些锦样当时叫“陵阳公样”,称为章彩奇丽,流行百年不废。晚唐大历时诏令中禁织的狮子、麒麟、天马、辟邪诸锦,必然就包括有这类图案的彩锦在内。
至于附于礼器上的玉璧,佩饰上的盾形玉佩,饮食器中的玉卮、玉碗,和玉具剑上的镖首、珥、璏等装饰或柄足子母辟邪,同样经常也在胁腿间附以云气翅翼装饰,唐、宋以后却发展成为“如意灵芝”或一般卷草,一直使用于玉、石、牙、角、金、铜、竹、木等雕刻上,和部分丝绸彩绘图案上,到清代犹继续有不断发展,成为中国民族图案应用最广泛普遍熟习的形象。但是后来人却已少有明白它的来源和狮子本来密切关系了。
金天之西,白日所没。康老胡雏,生彼月窟。巉岩容仪,戌削风骨。碧玉炅炅双目瞳,黄金拳拳两鬓红。华盖垂下睫,嵩岳临上唇。不睹诡谲貌,岂知造化神。
注中所形容的狮子形色特征,是和真正的狮子相差不远的。但注实出后人之手。至于由汉代人说来,西汉时能见到狮子真形的人,大致还并不多。由于武帝以来,海外文化交流,世界上各地出产的珍禽奇兽如犀牛、鸵鸟、狮子等等,即或已当成入贡礼品,送到长安、洛阳,大致还只是豢养在政府宫廷园囿离宫别馆中,供封建统治者个人开心,及其亲近家属从臣欣赏,不仅大多数人民无从得见,即身在长安、洛阳供职的一般官吏,或许也难于见到。因此在西汉以来,即普遍流行的狩猎纹工艺图案,无论铜、陶、漆、玉、丝或金银加工,产于本国的熊、虎、鹿、豹、貘、兔、羚羊、野猪、孔雀、鸿雁,及传说中的龙、凤等等形象,无不可以发现,而且都无不做得极其生动活泼,形象逼真。内中却未发现狮子纹。墓葬石刻平面浮雕或线刻上反映属于《王会图》或《瑞应图》《博物志》中奇异动植物,也没有狮子在内。惟大型立体石刻在墓葬阙门间,却出现了成双的狮子,或名异实同的“天禄辟邪”。时间多在东汉中晚期,和史志记载狮子入贡有一定联系。至于反映到小件雕玉的大小璧、盾形佩、筒子式的酒卮,和玉具剑上的装饰,珌、璏、珥,无不可以发现用高浮雕或圆透雕的子母辟邪,时间较早则可到西汉,来源也可以说是沿袭春秋战国以来的奇禽怪兽,和狮子的关系是间接的而非直接的,但是到汉代,彼此便已经混淆,随同历史发展,更难于区别显明了。
唐代金属工艺中的尖端,是扬州金工于八月五日或五月五日铸造的各种镜子。镜子上用对兽作主题的,计有对羊、对鹿、对犀及对狮子。这种近于特种生产工艺品,重复相同的出土因之较少。至于另外一种后人名为“海马”“海兽”“狻猊”“辟邪”镜子的,多奔驰于满地葡萄间,或间穿插孔雀、鸾凤等珍禽,蜂、蝶等虫蛾类,则占有唐镜大部分。清代官修的《西清古鉴》中镜鉴,因本于史称张骞由西域带回葡萄事,误把这类镜子一例称作汉镜,致近人写美术史犹有沿袭错误,以为系汉代艺术,不知实唐代产品的。
但在其他附属应用工艺装饰图案中,唐代却大量应用真正狮子和部分想象中的狮子,作为反映到工艺图案各部门,取得艺术上空前广泛效果。由宫廷应用贵金属器物到民间儿童玩具,都可以发现狮子的雄健活泼形象。
诗中不仅有胡人进仙倡五色狮子、九苞凤凰等后汉人辞赋中叙述引申,还涉及和“醉拂菻”同时流行于晋南北朝,著名的大臣庾亮有关的舞蹈“文康舞”。末尾还牵涉到东方朔窥窗偷桃故事连在一起,这么说来不免言之话长,非本文所能尽。当俟另写专文讨论。但是可以知道,不仅真狮子来自海外,舞假狮子也来自海外。更重要即照白居易形容,唐代舞假狮子的形象,已不像真,却接近唐代壁画中文殊菩萨身下那个坐骑。
北宋徐兢作的《宣和奉使高丽图经》中提到高丽青瓷狮子,得知瓷制狮子还影响到高丽艺术。
大道是文康之严父,元气乃文康之老亲。
事实上这个主题画当时还应用到冠服制度中,例如《宋史·舆服志》“腰带制度”花纹二十多种,内中有“狮蛮”一种,就指的是拂菻弄狮子。是在带的排方上用“识文隐起”浅浮雕做成的。照规矩为□品官身上物。有残余带饰可证。宋政府每年有送臣僚袄子锦计七等,其中“翠毛狮子”一种,当时实物虽已不得而知,但从明代现存几种狮子锦看来,是多少还保留一点唐代写生神情的。
此外石碑边沿装饰图案中,正流行鸟兽穿花图案,有采用十二辰图样的,有一般性鸟兽穿花的,有太子玩莲的,也有作奔狮和文殊骑狮子的。拂菻骑狮子奏乐的,虽属附属装饰,同样做得十分生动活泼,壮丽华美。
二、北宋初高□□作的线画板刻,也作有文殊骑狮子,旁有戴尖锥浑脱帽拂菻和一天女在旁。高□□是著名画家,无遗墨传世,由此板刻不仅得知艺术风格实出于吴道生,而且由此得知,这个“醉拂菻”形象,基本上还和近年邓县出土南朝墓砖上唯一传世的文康舞高鼻尖帽胡人相同。可证明李白《上云乐》中叙述两者相互关系。
狮子本身既然是从海外来的,同时必然还有进贡的异国人民,汉代石刻虽有根据《王会图》《职贡图》或《山海经》而作的图像,似多以意为之,有图案效果而少考古价值。例如武氏祠石刻作“穿胸国人着汉式衣冠而用二人扛贯其胸而行”可知。这类石刻中是未见有狮子和贡狮人形象的。沂南汉墓石刻有作胡人奇形怪状,押着奇禽异兽作行进的,却又近于汉代所谓犁靬幻人举行的百戏,是用人装扮弄假狮子和九苞凤凰的。因此汉代贡狮子的外国人应当是种什么样子,不得而知。从近年新出土文物试作些探索,重要的新材料,是江浙地区出土一个晋代烧造的越州青瓷水注(或镜台、烛台座子),作一胡人戴长筒阔边帽子,骑于一个蹲伏狮子背上。这个艺术品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曾彩印于故宫藏瓷图录中,事实上若联系前后材料分析,似应当叫作“醉拂菻弄狮子”,这个主题画且和西汉文人东方朔,及晋代名臣庾亮及当时著名的“文康舞”均有联系。反映于此后工艺各部门,前后约千八百年时间。唐代宫廷中大朝会应用的“五方狮子舞”,白居易新乐府中的《西凉伎》,宋、明以来的弄狮子,无不从之而来。即仅以“醉拂菻弄狮子”直接表现于艺术品而言,也不下百十种不同式,反映于民间艺术各部门。后来称弄狮子的为“狮子郎”,似乎即还留下一点痕迹。但从历来以文人画、宫廷艺术为传统的艺术史看来,却极少有对于这个古代文化交流影响于广大人民极其普遍的问题有所叙述的。
李白《上云乐》歌词,且提到:
老虎称百兽之尊,狮子也称百兽之尊,都勇猛矫健,瞻视不凡。但老虎是本国土产,西南、东北各省区山地都可发现,以东北产躯体特别庞大,知名世界。狮子却是外来物,在海外出现的地区,也只限于非洲及中西亚若干接近沙漠荒远地方。古代当作文化交流的珍禽奇兽之一来到中国,可能早于战国,但文献上比较落实具体,大致还是在西汉。
疏勒国献师子,封牛(或应作“犎”)。
《画史》称梁元帝萧绎,曾绘有《职贡图》,本于周代《王会图》传说而续作,叙齐梁时西域诸国来朝时种种。实物既不存,内容也难于详悉。近人论述传世唐阎立本绘《职贡图》时,便以为从画旁附录文字记载分析,或即根据当时萧绎所绘《职贡图》而成。这个假定实不能成立。因为判断一个画的时代,最可靠的无过于图画本身。判断一幅人物画的产生相对时代,比较可靠的又必然是从起居服用各方面来探讨问题。若从这个图卷中人物衣服冠巾看来,则无疑只是宋或以后人依据唐人画迹和出土陶俑附会而成,托名唐初阎立本或立德。不仅和萧绎无关,且和阎氏兄弟也无关。敦煌石窟有不少唐贞观时壁画,行香人中还留下有不少中原和西北诸族人民形象,衣着多画得十分具体,虽有些奇怪,总依旧近于写实。阎立本兄弟的《职贡图》中人物,应当和敦煌壁画反映极其相近。且大有可能,这些图画中一部分,本来即系取自《职贡图》。而传世《职贡图》中西北诸族人民巾裹,却近似宋、金时不明当时情形的人附会而成。立本兄弟父亲阎毗,是隋代有名艺术家,并且参与隋代舆服的制定。立本兄弟也称博识多闻,并参与唐初舆服的制定,哪里会如此胡乱使用冠巾?所以说这个《职贡图》既不可能和梁元帝有什么关系,也不会出于唐初名画家阎氏兄弟之手。
宋代由于生产发展,都市生活也有了进一步发展,一面是拂菻弄狮子在建筑彩绘部门,有个一定位置,另一面玩真假狮子也更广泛成为瓦舍百戏和民间娱乐之一部门,因此在艺术上反映这个题材,也更加广泛,而且各具不同风格。但共同特征,即拂菻狗的形象已占重要位置,特别是南方狮子的造型,居多从叭儿狗启示,做得十分可笑,狮子应有的雄猛无比的形象已被完全歪曲,成一个逗人怜爱的形象。在舞狮子的图像中,那个狮子郎在官书上或乐舞记载上,虽还说额上系红抹额,如《营造法式》一书彩绘部门所反映种种,在《婴戏图》一类南宋画迹中,就成为儿郎子们的少年郎了,从此以后近十个世纪,舞狮子的都化妆成白面郎,再也不会如波斯形象。
东汉大型石刻狮子形象,如何由宫廷珍物转而为普及到中等官僚墓葬前陪衬物,发展情形不得而知。当时付雕并留下当地刻工价值的,为山东嘉祥武氏祠石刻,中有狮子一对,值钱四万,石工张胜记载。四万钱在当时值黄金二两,并可买上中彩锦二匹,普通绢帛约五十匹,价值不能不说已经相当高!又南阳宗资墓,成都高颐阙,也均各有狮子一对。四川石狮形象,已近似现存分布于南京市郊外南朝齐梁时萧氏诸墓前辟邪形象,前胁间各附以助其雄猛由云气纹变成象征飞翔的小小双翼。因此谈艺术史的,对于它们的产生,有两种不同的推测:
一、辽代契丹建筑工人在庆州建造的白塔腰部主要浮雕装饰,即有作“醉拂菻弄狮子”形象,由于充满地方风格,日本学人却误以为系“高丽人牵狗”,一再著录种种图谱中,如孤立看来,即易附会为某某人牵狗。如联系分析,就可知错误得十分可笑!除了“醉拂菻弄狮子”,哪容许这种和宗教迷信不相干的事件成为宝塔上主题装饰浮雕?
老胡感至德,东来进仙倡。五色师子,九苞凤凰……
四、南宋苏汉臣绘《婴戏图》……
又胡人弄狮子反映到唐代艺术品中,也有种种不同发展。有做成墨昆仑的,在绸缎中还比较近真,即波斯胡应有形象。在西北新发现瓷器中还不例外。在敦煌壁画中却开始做成“墨昆仑”模样,黑而矮小,即唐人小说中的“昆仑奴”“黑波斯”,一般以为是真的黑非洲人,有搞语言学的专家却认为指的是过去新几内亚,现在马来西亚岛的本土少数民族,唐代或属锡兰,所以称狮子国,并以善于驯服狮子著称。又有作其他高鼻胡人形象的,例如敦煌画,石刻边沿,和近年西安新发现,现陈列于北京历史博物馆一小石刻,即各不相同。至于宋初画家作的线画木刻文殊骑狮子像,前边驯狮人,却又还是高鼻尖锥帽西域胡人,形象且和南朝砖刻上所见到的唯一传世文康舞胡人形象相近。也可知文殊坐骑狮子就是从拂菻弄的假狮子而来。因此不论是文殊坐骑前,或舞狮子形象,必有一(或二)狮子郎,事实上即“拂菻”简称,也即“墨昆仑”别称。
西凉伎,假面胡人假狮子。刻木为头丝作尾,金镀眼睛银帖齿。奋迅毛衣摆双耳,如从流沙来万里。紫髯深目两胡儿,鼓舞跳梁前致辞:应似凉州未陷日,安西都护进来时。……
狮子由写实转为象征,失去本来雄猛不可羁勒,转而为驯服坐骑,近似和叭儿狗的混合体,除了宗教画的影响,而宗教画的形成,大致又来源于民间习惯影响。正如同狮子舞锦缎虽出于唐代宫廷大乐舞的“五方狮子舞”,这个大型舞蹈,照史志记载,是专为帝王而设的,诗人王维天宝时做“协律郎”,即因作黄狮子舞而得罪,几乎死去。(分析原因,可能是于天宝十三载安史之乱,安禄山入长安时,陷身于敌伪,曾被迫为安禄山安排过这个大乐舞,否则不会有机会私自作黄狮子舞的。)但它的起源,却明显和晋代以来的“醉拂菻弄狮子”分不开。更和北朝《洛阳伽蓝记》所述当时宗教迷信利用五色狮子进行宣传有一定联系。所以到唐代不仅成宫廷大节会乐舞之一,同时还流行于一般社会,近似外国马戏性质,成为军营中和人民群众的季节性娱乐。诗人元稹、白居易均有《西凉伎》描写形容。
……前头百戏竞撩乱,丸剑跳踯霜雪浮。狮子摇光毛彩竖,胡腾醉舞筋骨柔。……
白居易《西凉伎》,并注明是“刺封疆之臣也”而作。重要的是对于这种假狮子形象的叙述形容:
四川织锦工人,则用彩织创造了以狮子舞图案为主题的狮子锦,用狮子舞作主题,串枝花缠绕于其间,奏乐人缩得极小,围绕四旁,狮形大将二尺。连缀成三五丈大面积锦帐,悬挂于殿堂深院中,艺术效果显明是十分强烈的。这片锦缎是大约在肃宗时流传于日本,现在还保存得上好的。
到唐代,佛旁狮子已由护法天王金刚代替,狮子为宗教服务却以另外一个姿态而出现。佛旁文殊、普贤三尊形象完成后,文殊、普贤必骑青狮、白象(由于狮子王经故事的原因),狮子于是换了一种式样和地位,反映于以后宗教艺术中约一千三百年。狮子失去固有的雄猛、敏锐、果敢、决断种种形象和精神上特征,形象逐渐和叭儿狗合流,用醉拂菻弄假狮子作为范本,成为一个逗人开心的共同体,也是这个时期!为求达到所谓“妙相庄严”,事实上却自然和实物越来越远了。
二、另外一点推测,即四川东汉末既有这种石狮子出现,江南至迟在三国东吴孙权时也会产生,当时即不用于孙策、孙权墓前,也会用于当时南方特别迷信的蒋子文的蒋侯庙、伍子胥等先贤祠堂前,也会和东晋诸皇陵相关。决不至于到百多年后的萧梁政权时代才忽然出现。
三、宋、元流行小手镜,镜纹装饰图案,也有用“醉拂菻弄狮子”作为题材的。制作虽草率,而形象却和前者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