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个护士,大声说着话。她已经激动得泪流满面,一边讲述起自己五年前的经历来。那时,她被调到一家麻风病医院工作,可是这家医院却位于地球另一端的一个小岛上。面临背井离乡的痛苦,她当然心有不甘,但却不敢违抗。她觉得,一旦赴任,自己恐怕凶多吉少。临行前,教皇接见了她,并给予她特别的祝福,同时还承诺,只要她能坚持到底,活着回来,她将再次受到教皇的亲自接待。于是,她去赴任了。有朝一日,她将再次见到伟大的教皇。五年内,她就是凭借教皇的这个承诺,才挺过了千难万苦!
就在这时,她的脑子里突然第一次冒出一个想法:倘若真应该有个人为教皇牺牲性命的话,这个人最好是她自己,一个垂垂老矣,到了风烛残年的老妇。
康申扎老妇很快明白过来。“凡是保证为教皇的康复而效力的人都会被召集。”她心想。
起初,母亲难以相信,儿子居然会因此萎靡不振。教皇病倒,的确是一件不幸的事。她自己也知道,教皇一死,就会有新的教皇接替。她安慰儿子:善良的皮奥·诺欧教皇逝世时,大家可能都会哀痛不已,可结果证明,他的后继者也是一个伟大的领袖。主教团肯定会挑选出一名同样高尚睿智的人作为下一任教皇的继承人。
突然,病房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医师。他手里挥舞着一份报纸,高喊:“教皇身体好转了。他活下来了。奇迹在昨夜发生了。”
行人从她身边经过,脸上显出伤心过后的疲惫。她的脑子里突然又冒出一个让她释然的想法:“如果教皇能恢复健康,看到人人为之欢欣鼓舞,他该会多么畅快啊!”和豪情壮士一般,此时此刻,她也给自己武装上了生死无惧的心态。她暗自下定决心:
教皇病倒的消息传出时,康申扎老妇一定也很难过。单就她个人而言,教皇的过世绝对不会对她产生什么影响。可是儿子回家后,茶不思饭不想,整天愁眉不展,任她怎么劝说也无济于事。虽然她的劝说也只是在一些宽慰的故事基础上稍做改动而已。儿子的反常引起了母亲的警觉,经她再三追问,儿子才告诉她原由:“教皇病倒了。”
“这是什么?”她心想,“一定不是一只鸟,鸟的翅膀没有这么大。”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还看见了一张惨白的脸孔,连黑暗都被这张煞白的脸孔驱散了。一股难以言状的恐惧袭上心来。“一定是死神在我头顶盘旋,”她心想,“啊,我做了什么?我竟然亲手将自己置于死神的魔力之下!”
他伸出手,赐予多米尼科亲吻的权利,同时对他委以重任。
她倚着大门坐下,感受里面神秘而阴郁的气息。“我甚至都不知道这座教堂是为谁而建的。但是凭直觉,我能感觉到这里一定有人可以帮助我们实现祈愿。”
女儿说完,就急匆匆往前去打探消息了,希望能让她可怜的丈夫得到些许安慰。她的丈夫不敢出大门一步,只是把自己关在家里,为自己的厄运黯然神伤。老妇人站在街头,自言自语道:“教皇不能死。教皇千万不能死!”
几个小时过后,老康申扎在街上被两个工人发现。当时她像中了风一般,昏迷不醒。可怜的老妇立即被送往医院抢救,所幸留住了性命,但她剩余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每隔一阵子,在众多的祈祷者之间就会潜入一个瘦削的僧侣在其耳边低语。凡是听到僧侣耳语的人,就会立即站起身,跟随他走进密室。
就在这股复兴浪潮如火如荼向前推进之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却让罗马人全都绷紧了神经——教皇病倒了。听说他的境况十分危急,甚至有谣言传出,教皇的生命危在旦夕。
“如果可以,我乐意把我的余生双手奉送给教皇。”
这时,母亲也会大笑起来,不好意思地说:“你说得对。在万能的主面前,不应该装模作样。”
护士陷入了绝望。老康申扎被她的故事深深打动了。她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暗自思忖:“要是教皇离世,对每个人都将是莫大的悲哀。”
儿女的眼泪与护士的愁眉不展让她越来越焦躁,嘴里也开始喃喃念叨起来,但无人能够理解她在说些什么。她说,如果大家不快乐,她又何必牺牲自己余生的年华。大家以为她在胡言乱语。
只见他笑容满面地翻阅着一长串的礼物清单。然而,当他看到康申扎·詹姆伯利愿意用她的余生换取自己健康的记录时,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当她继续朝前走时,突然感觉有个生物在自己的头顶盘旋。在黑暗中,她只能依稀看到一对在高楼间扇动的巨翼,耳边也能隐约听见翅膀拍打的声音。
教皇的境况的确十分严重,负责为他治疗的医师也发布了通告。通告表示,教皇年事已高,躲不过这场浩劫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这一通告并未起到稳定民心的效果,反倒叫人看不到教皇恢复的任何希望。
一天一夜过去了,教皇的病况没有丝毫起色。第二天,老妇人见到儿子时,他已经人不像人了。她明白儿子一整天都在绝食,并一直在为教皇祈祷。看到儿子这副模样,她心如刀割。“我看你,就因为那个病危的老头,是真的不想活了!”母亲痛恨地说。
“你在说什么?”母亲大惊失色,“你爱他真的有这么深吗?就算是,也不要在任何场合表达这么危险的愿望。恰恰相反,你应该想着自己要怎样好好活着。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也许有一天教皇的头衔就会落到你的头上。”
后来,他派人调查此人,才发现她就在自己康复的当晚去世了。于是,他便派人请来她的儿子多米尼科,细细盘问了他母亲临终前的一举一动。
但是罗马人清楚,虽然教皇口头上不愿承认自己的生命因可怜的老妇而延长,但他内心是相信这一点的。“不然的话,詹姆伯利神父的职场之路怎么会一帆风顺呢?”罗马人解释说,“他已经晋升为主教。听说,他很快就会荣升为枢机主教。”
克服晚饭后的疲乏,母亲大胆走上街头。她看见街头聚集了大批人群。他们多数人只是出于好奇,希望可以获得教皇病况的第一手消息,但也有不少人忧心忡忡,辗转好几个教堂为教皇祈福。
“不,不,死神阁下!”她很矛盾,“千万不要相信他的话。你肯定知道,他所言并非真意。他想活着,他怎么会忍心离开深爱自己的老母亲呢?”
儿子是个幻想家。他热爱教会的一切,梦想着伟大的教皇能指引母亲明白教会取得的辉煌成就。“倘若可以换回教皇的生命,我甘愿牺牲性命!”儿子坚定地说。
她中风昏迷的事件很快就通知给了儿女。儿女绝望地赶到她的病床前,却发现母亲异常平静快乐。她不方便说许多话,只是轻轻抚摸着儿女的双手,劝慰他们说:“你们一定要快乐!要开心!”显然,她并不喜欢儿女为她伤心流泪。她还恳求护士对她微笑,不要垂头丧气。“快乐起来,你们现在一定要快乐起来!”她软弱地躺在病床上,眼神里满是期待,期待能在众人脸上看到一丝快乐。
听罗马人说,教皇康复后,有了一个爱好。那就是查阅他在卧病期间,虔诚的人们为他供奉的物件记录清单。
出了教堂,她正好碰上一群修女经过,脸上写满了虔诚。她们居住在意大利北部,此番南行到罗马,目的是向教皇申请经济资助。“我们急需援助,”修女们告诉老康申扎,“想想看!我们的修道院已经破旧不堪。去年冬天,强风暴雨袭来,又把它掀了个底朝天。现在也许不应该把我们的惨况报告给教皇,可是万一他去世,我们只能徒劳而返。谁也说不准下一任教皇会是什么样的人。倘若他根本不愿为了解救我们这些潦倒的修女而劳心费神呢?”
“写好了。”牧师告诉她。
当这一想法还在她的脑海里翻腾时,她已经掀起了一块拼接而成的帘布。帘布就挂在一个昏暗狭小的教堂门前。这是众多经岁月淘选而遗存下来的古老教堂中的一座,现在渐渐被泥土掩埋。岁月变迁,城里一幢幢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教堂也就显得相形见绌。眼前这座破败的教堂还保留着昔日的光辉迹象,从中可以看出它一定是黑暗时代之后的产物。凡是步入其中的人,浑身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它低矮的拱顶,别样地架在厚厚的石柱上。来者可以看见,圣徒的画像粗糙地挂在墙上,立在圣坛上,正虎视眈眈地俯视着来往的过客。
倘若死神听信了他们的祈祷,突然现身,拔剑相对,以此来试探他们兑现承诺的决心,不知道他们会作何反应。他们一定会为自己许下如此草率的承诺而后悔不已,连忙恳求死神赐予其恩典,让她们平安地度过属于自己的年华。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拼命向前跑,穿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但脑子里全是死神逼近的念头。她已经感觉到死神之翼从自己双肩掠过。
但是母亲这会儿早已抹掉眼泪,镇定地对自己说:“你一定要以平常心看待教皇这件事,他的生命之灯已经燃尽,是不可能再起死回生的。”
所有人对于教皇的死似乎都抱着同样的想法,而且人们只需彼此交谈一番,就能轻而易举地了解到他人的态度。所有与康申扎老妇交流过的人都让她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教皇之死将会是天大的不幸。
当康申扎老妇走进去时,里面早已挤满了朝拜者。一股神秘的敬畏之感顿时袭遍全身。她感觉这里的确隐藏着一位神灵。他高高在上,却又无影无踪。整个圣堂室在无数庄严拱顶的衬托下,笼罩上了一种莫名的神圣与神秘气氛,叫人难以镇定自若。“啊,这个教堂绝不是人们听听弥撒,倾诉悔意的地方。”老妇自言自语地说,“人们来这儿,只会是因为他们已经陷入绝境,而只有来到这里,奇迹才能将他们解救。”
护士示意他安静,不要打扰奄奄一息的老妇。可是,康申扎老妇早已听见了他的喊声。
于是,她也跪在祷告的人群中。教堂的地板上全都跪着人,从圣坛一直延伸到大门,黑压压的一片。就在她祈祷时,她听见周围的叹息声和啜泣声。身边众人的悲痛渗入她的内心,逐渐转换成怜悯与同情。“哦,上帝,让我做点事吧,只要老教皇能活下来!”她殷切地祈祷。“首先,我应该帮助我的儿女;其次,还要帮助其他人。”
康申扎老妇久久伫立在画匾下,沉思着,最后终于开口说道:“死神阁下精于算术,谨言慎行,从未听说他成全过以老者之命换取幼者之命的事。”
教皇身体欠安自然会引起轰动。罗马大大小小的教会全部出动,号召信徒为其康复祷告。各大媒体报纸不惜版面,一路大力跟踪报导教皇健康状况的进展。各大主教也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新一任教皇的选举事宜。
康申扎老妇走近儿子,焦虑地望着他。只见他眉头紧锁,头发已经开始发白,脸上露出一副心力交瘁的表情。看来儿子在天主大教堂谋得一职确实显得刻不容缓。“今晚,我就去教堂为教皇祈祷。”母亲暗自思忖,“教皇不能死。”
下一轮,小僧侣走到她的身边,她便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跟随他往密室走。她感觉自己的一切行动完全掌控在教堂里隐形的神力之中。
她开始奔跑,然而耳边那对巨翼扇动的窸窣声却挥之不去。死神在追赶她。
当老康申扎从教堂出来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街上的喧嚣已经平静下来,了无行人的踪迹。她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城里偏僻的角落。城区的煤气灯离这儿还很远,根本起不到驱散黑暗的作用。然而,她却在黑暗中健步如飞。此刻,她的内心满怀庄严肃穆之感,同时,她坚信自己做了一件能让许多人快乐的大事。
他们卓越的领袖即将仙逝,这令他们一边为之扼腕叹息,一边又为之忧心忡忡。他们担心,当前教会奉行的一套标准体系会在后继者手里中断。不知有多少人怀揣着一个共同的梦想:新一任教皇能带领他们重新占领罗马以及其他传教阵地,新一任教皇能在新教徒的势力范围内开辟出一片属于天主教的繁盛地。
傍晚时分,还有另一项更大的喜悦等着她——她的儿子会回家探望自己。儿子是一位牧师,在一个偏远的小教堂任职。凡是在那里任职的牧师都没有太多的生活来源。为此,母亲一边担心儿子会挨饿,一边又有了得以为他准备各种美味佳肴的机会。每当她看到儿子津津有味地吃下自己为他准备的食物,母亲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儿子倒是有些纠结。作为一个牧师,他注定要严于律己,清心寡欲。可是他又不忍心看见母亲不高兴的样子,只好妥协,接受母亲的好意。儿子享用食物的时候,母亲会欢快地在屋子里跳来跳去,一边分享自己一早在集市的所见所闻,内容都是一些繁琐杂事。有时候,她也会担心儿子会不会反感。而这时候,她就会突然中断叙述,开始聊起灵魂救赎之类高尚的事情来。儿子每次听到母亲转变话题时,都会忍俊不禁,放声大笑。“哦,妈妈,继续!”儿子对母亲说,“别转换话题,圣徒已经很了解您啦,他们知道您的心思的。”
就这样,她一直站在门口等待着,最后密室里只剩下她一个朝拜者了。牧师走到门边,一脸诧异地望着她。康申扎犹豫不决地上前一两步,感到尴尬万分。可是当脚一迈开,整个人反倒轻松起来。她健步跃到长桌前,对牧师说道:“尊敬的牧师,请您记录一下,康申扎·詹姆伯利在去年圣约翰洗礼日年满六十,她愿意把余生献给教皇,以此延长他的生命长度!”
从此,罗马人再也不必为教皇的健康而担心了,虽然他偶尔也会身染疾患,但他会比常人活得更久,已然为大家所公认。可怜的康申扎老妇付出的余生必将由他来度过。
老妇人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我的儿子说得对,教皇决不能死。”
她还注意到身边人的脸上全都流露出一丝难以掩藏的喜悦。
“我儿,”教皇对多米尼科说,“事情并不是如你母亲临终前想象的那样,也并不是她挽救了我的生命,但她的慈爱和自我牺牲深深打动了我。”
“假如教皇死了,就没有人会知道我和其他牧师的存在。假如新一任教皇不喜欢我们,我们就只能驻守在原地,慢慢等待机会。”
牧师体会到她的一腔热情与虔诚,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她一定是太穷了,没有别的可以供奉了。”牧师体谅地想。
“是啊,要是他再年轻几岁该多好!”儿子叹息道。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担忧和恐惧也在一点点吞噬人们的心。夜幕降临,千万个家庭都还没有休息。教会一直开放到午夜,为那些忧心的人们朝拜祈祷打开一道方便之门。
她一走进密室,就立刻后悔了。这里比教堂大厅更陈旧,更诡谲。“我到这里来做什么?”她自言自语道,“我能奉献出什么?除了园子里的蔬菜,我一无所有,总不能给圣徒几篮子的洋蓟吧!”
沿着台伯河排列着很多破败惨淡的小茅屋,有个老妇人就住在其中的一间茅屋里。她是个虔诚而又满怀感恩之心的信徒。每天清晨,她总是坐在集市里,兜售蔬菜园里种植的蔬菜。干这一行,她干得称心如意。对她来说,早晨的集市就是世上最可爱的风景。集市上来往的人群全都有说有笑,卖主大肆渲染夸赞自家的产品,买主则挤到货摊前,精挑细选,讨价还价,此外还有穿梭在两者之间的过往行人:好不热闹。有时候,老妇人的蔬菜能卖个好价钱,有时候,一个早晨就能卖掉所有的储货。即便不能一下子就卖空,但只要站在红花绿叶之间,呼吸清晨新鲜的空气,于她,也是一种享受。
“我身强体健,尊敬的牧师。”她继续说,“应该能活到七十岁,所以我要献给教皇至少十年的年华。”
在此期间,康申扎一直站在门边,不敢上前。她最后的一块铜钱也用来为儿子准备点心了。她看见有很多与自己贫富相当的人,买来了蜡烛和银星,聊表心意。可是当她掏空自己的口袋,却发现自己连这些东西也买不起。
她躺在病床上,注视着远处的自己,仿佛自己此刻正俯视着整个罗马。她看见奔走相告的人们互相分享着喜人的消息,便倾其全力,高高昂起头,一边说道:“我也特——特别高兴。上帝成全了我,让他活了下来。能给这么多人带来快乐,我死而无憾。”
牧师已经动笔写起来。也许是记录了一整晚的缘故,他已经疲劳至极,对于笔下记录的内容已经麻木。可是记到一半,他突然顿住,抬头不解地望着康申扎老妇,但后者此刻却异常淡定。
密室的一边有一张长桌,一个牧师站在旁边,负责登记来者抵押给圣徒的物件。康申扎听到有人愿意赠给教会一笔钱,又听见第二个人许诺供奉自己的金手表,第三个人则愿意抵押自己的珍珠耳饰。
儿子甘愿为教皇一死的承诺在耳边响起,母亲不禁浑身战栗。“别瞎想,死神怎么会相信儿子的话呢?”
母亲在第一座教堂前停下来,迈步进去,然后双膝跪地,开始为教皇祈福。
突然耳边传来飕的一声,一个笨重尖利的东西砸在她的头上。死神的双刃剑砍在了她的身上。她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深知自己的性命难保了。
她觉得这个决定有些荒唐可笑,但她的确是认真的,而且希望它可以实现。“一个老妇能这样光荣地死去,还有什么奢求呢?”她在心里自豪地盘算起来,“我的死可以帮助我的儿女,同时还能给许多人带来快乐。”
在众多虔诚的天主教徒中,有无数个灵魂在向上苍苦苦祈祷着:“伟大的主啊,请拿我们的生命来替代他吧!请让这位为罗马带来荣耀的人好好活着,让我这个无用之人燃尽生命的火焰吧!”
可是现在,当她终于得以回家,却听闻教皇病倒的噩耗。她连见教皇最后一面的机会可能都没有了!
母亲的眼眶早已噙满泪水。她泣不成声地感慨道:“啊,要是他再年轻几岁该多好!他是一个多么伟大而高尚的人,但愿他能多活几年!”
女儿又向母亲提到丈夫印刷了成百上万副教皇的画像。倘若教皇即刻过世,他就会血本无归,一半都卖不出去——不,甚至连四分之一都难以售出。她们一家的兴衰全都得仰仗教皇一命了。
母亲的冷漠伤了儿子的心,但儿子并未放弃,他要激起母亲的一丝怜悯之心。他继续劝说道:“不管别人反应如何,但您是最应该祈祷教皇活下去的人。如果他还在任,我所在的教区今年就有望获得一个主教的名额。到那个时候,我的机会也就来了。他会安排我在天主教堂里担任重要职务。从此,我也不用穿着破烂的法袍了,还会挣到一大笔钱。这样一来,我就能帮助你和贫穷的乡邻们。”
故事发生在九十年代早期的罗马。当时,利奥十三世声名显赫,盛极一时。他卓著的战绩与成就让所有天主教徒大为振奋。即便是不闻时事的平民百姓,一眼也能看出,教会的势力将会东山再起,卷土重来。各地的修道院犹如雨后春笋一般,瞬间突突地拔地而起。成批的朝圣者犹如洪流一般,竞相涌进意大利,堪与往日的辉煌相比。破旧废弃的教堂投入到翻新工程中,受损的镶嵌画重归井然,宝顶重新镶上黄金宝石,气魄恢宏。
她在街上碰见了嫁给石版画家的女儿。“啊,妈妈,你也来为他祈祷了,真是太好了!”女儿兴奋地说,“假如教皇死了,后果会有多么糟糕,简直难以想象!我的法比亚诺听说教皇病倒了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儿子便对母亲谈起当前病危的教皇来。他并没有费神让母亲明白自己服务的机构体系,而是从教皇的童年与少年着手,同时,略微提及了教皇接任高级教士期间的事迹,比如,他曾经是如何收服意大利南部的强盗,以及他在任佩鲁贾主教时,是如何赢得穷苦潦倒之人的爱戴。
正当她起身,准备离开时,眼睛却无意间瞟到了悬在头顶的一副祈愿画匾。只见画匾上,一位死神正拔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利剑,要向一个小女孩砍去。小女孩的母亲以身相阻,却是徒劳,没能替女儿挨死神一剑。
说完,她又躺下,几秒钟后,她就离开了人世。
“假如教皇死了呢?”母亲大气都不敢出,紧张地追问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