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博雅,你能够操纵鬼神。”
“没那回事。”晴明举起酒杯,又说:“话说回来,博雅,应该可以把问题讲出来了吧?”
“就如樱花花瓣离开枝头一样,人的生命,也会如同风一般离开人的躯体……”
晴明与博雅之间坐着一位服色白里透红的十二单衣女子,每逢两人的酒杯空了,便举起酒瓶为两人斟酒。
“晴明,你又临阵脱逃了。”博雅说。
方才开始,博雅每喝一口便看看樱花,看了樱花,又微微叹气。
晴明避开博雅的视线,呼唤身边女子:“蜜夜……博雅的酒杯空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啊,对……”博雅点头。
“会为难。”晴明老实回答。
今晚,是博雅带酒来找晴明。
“人的生命也一样,无法永远驻留在人的躯体……”
“博雅,你怎么了?”晴明问。
“什么问题?”
“我又怎么了?”
“博雅,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这样直视别人。”
“三天前开始,他的样子很奇怪。”
庭院的樱花正开得美盛。安倍晴明坐在窄廊,与源博雅对酌。周围只有一盏灯火。
啜饮酒的红唇,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有如菩萨像浮在唇边的那种微笑。那微笑隐约可见——类似樱花花瓣那抹若有还无的粉红。
“正是。他跟我曾一起在已故的式部卿宫那儿学过琵琶,是当代首屈一指的琵琶名人。”
“你看,你又用那种眼神看我了。”
“看你刚刚开始就好像很在意樱花,你的问题跟樱花有关吗?”
“笑等于临阵脱逃吗?”
“人的生命吗?”
“……”
“就是,那个……”博雅支支吾吾。
“我什么时候操纵鬼神了?”
“就是这样。”
“什么问题?”
“博雅,正因为你浑然不知自己的力量,才能操纵鬼神。”
“喂,晴明啊,你是不是又想讲些乱七八糟的咒的比喻来骗我了?”
“不过,正因为是终将飘落的樱花,人才会眷恋这世间吧?正因知道自己终将死去,人才会眷恋他人,也才会深感笛声或琵琶旋律的美妙吧?”
“没什么,晴明,只是那樱花……”博雅将酒杯搁在窄廊,望着庭院。
“你是说,一个月前在清凉殿弹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
“他怎么了?”
“晴明啊,能同你相知相识,我内心真的很高兴。”
“我是想说。每次看到樱花,总会情不自禁感慨万千地思考起人的生命,晴明……”
“眼神?”
“不懂也无所谓。”
“你今晚就是有问题,才来找我的吧?”
“这样看你,你会感到为难?”
“樱花怎么了?”
“我能够施行法术操纵鬼神,但是,你光是‘存在’,便能操纵鬼神。”
“你总算招认了。”
“……”
“晴明啊,你和我,都是终将飘落的樱花。”
“就算风不吹,你瞧,樱花花瓣也会离开枝头……”
“有关这事,我必须从四天前发生的事开始讲起……”
“晴明。难得你那么坦白。”
“嗯,的确不能说和樱花完全无关。”
“唔。”
“不如我什么?”
“老实说,是藤原伊成大人的问题。”博雅道。
“不是吗?”
博雅接过身边女子代为斟满的酒杯,直视晴明:
“那个什么……”
“临阵脱逃?”
“嗯,招认了。”
“我?操纵鬼神?”
“因为你先问我怎么了,我才正经回答你,可是,你现在却想转移话题。”
“看吧,你就是这样。”
名为蜜夜的女子以眼神回应,再度为博雅斟酒。
语毕,博雅开始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庭院有株古樱木。月光下,樱花花瓣正纷纷飘落。
“你刚刚笑了。”
“怎么奇怪?”
“怎样?”
“……”
“因为我不如你。”
“我不是临阵脱逃。”晴明苦笑。
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背倚柱子,细长手指举着酒杯,不疾不徐地将酒杯送到红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