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一样?”
“我们走。”
近来,对治疗头痛有奇效的冠茸铺天盖地长满了整座北山,正是采摘的好时节。可采摘的最佳时期马上就要结束了,基次便急急忙忙地出门前往北山。
“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博雅说完,接着马上道,“不,好像有什么声音……”
“还有啊,大概是和那个女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觉得有失颜面,才不说到底待在哪里。”
“吱吱吱吱吱——”
“后来?”
而基次自从回到家里后,饭量比以往小了许多,竟一天天地消瘦下去。气色也变差了,时不时还很痛苦似的唉声叹气。
渐渐地,宫廷里流言四起。
“我迷路了,误打误撞才到了此地。”僧人说。
“咔嚓咔嚓——”
“我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昨天晚上不是还说不清楚吗?”
“那样就没意思了。”
是野兽的那种体臭,还夹杂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血腥味。
就算能从山谷中的小河小溪里喝水,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要怎么生存呢?众人都认定基次已经凶多吉少,也许连尸体都被山里的野兽吃掉了。找了三天之后,便没有继续搜寻。
当天晚上,基次刚入睡,就听到一阵声响,于是睁开了双眼。
前半程搭乘牛车,后半程则沿着山间小道步行上山。进山的人包括两名侍从,共有三人。
野兽吼叫着一头冲进草丛,身影很快消失在森林里。
“呃。”
“如果你说的是那位中纳言在原基次大人,我倒知道一些。”
“本来还打算做这做那的,结果什么都还没做,秋天就已经过去了,再一晃眼,今年也马上要结束了。晴明,人都是这样在时间的洪流中慢慢衰老,最后死去的吗?”
果然如基次所说,到了第二天、第三天,伤口渐渐好了起来,到了第四天已经愈合了。
“你知道什么?”
只是她双唇赤红,像是染了鲜血一般。片烛光微,却仍能看得清楚。
“您说的没错。”
冬天的气息渐浓,现在已经是清晨时分庭院会结霜的时日了,只能从大气里的那一丁点菊花香中,感受到残留的秋意。
“什么时候的事我不清楚,传闻有这样一件事,一个在大峰山修行的僧人,去了酒泉乡……”
一行人顺着晴明所指的方向望去,那儿有一个可以弯腰进入的洞窟,洞口敞开着。
“吼吼吼吼——”
说完,村民将怎么回去的路告诉僧人,放他离开了。
“不清楚啊,博雅,现在还不能断定两者是否有所关联。”
“你是想扬名立万,还是手握财帛?”
女子手里擎着一盏灯,走在前头带路。奇怪的是,基次跟着她越是往里走,四周便越昏暗不清。而且越是靠近,越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气味还越来越重。
三人进入森林中没多久,立刻发现了冠茸。
晴明对博雅说话如此客气,是因为周围还有其他人在场。
“的确。”
基次在森林中四处打转,结果进了更深的山里,更加不知所措。
两人所说的,是这样一件事。
“说不定基次大人先回去了。”
“托您的福,夫君的伤口好多了。明天应该就能让您回去。”女子说道。
正当僧人准备再接一捧来喝时,一道呵斥声响起:“此地不许外人擅自闯入!”
“嗯。我痴迷制药,这次也是为了找药草,才会在山里迷了路。”
“昨晚我是这样说过,但后来差不多弄清楚了。”
女子露出雪白的尖牙,笑道。然后闭上了那双赤红的眼睛。
“哈哈,这样不是很好吗?”
“那时不是有个怪东西躲在庭院里吗?”
基次一叫,女子白皙的手便松开来,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唧唧唧唧唧——”
“也罢。我就当作已经杀了你,救你一命吧。佛祖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杀一个和尚会倒霉七辈子。不过,你绝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这个村庄的事。”
“不成啊,您答应过我,只要他治好您的伤,就会饶他一命。”
“我会好好嘱咐他,这样他就不会……”
“好。”
跟在三人后头的是忠常,以及一群手里拿弓箭、腰间佩长刀的男人。
“我虽然无法化作花香,化为音乐还是能办到的。源博雅这个人呢,终有一天会被众人遗忘,忘了他是何人,也不知道他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但我留下来的曲子能被他人演奏,即使他们不知道我是谁,这样的活法也不错吧。”
“我、我不是什么可疑之人,只是个普通人。”
“你说的没错,对不住。我知道就算怎么道歉都于事无补……”
“差不多了。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不过,这已经不单是我一个人的事了,所以才亲自来一趟。我想这种事应该来找晴明大人商量……不对,应该向晴明大人寻求庇护,才是最好的办法。来之前我已经下定决心,也做好心理准备了,可是一坐在这里,不安和恐惧又立刻折磨着我,嘴巴舌头都不听指挥,即便如此,我也准备把一切都说出来。”
“这不是我那时见到的大宅子啊……”基次说道。
“对了,博雅,基次大人在北山遭遇神隐的事,你听说过吗?”
晴明和博雅坐在廊檐下,正喝着酒。下酒的小菜是烤蘑菇。
每摘下一颗,立即又发现另一颗,摘了另一颗,又马上看到第三颗。就这样摘着摘着,不知不觉间,基次发现和侍从们走散了,周围只剩自己一个。
两名侍从拼命地呼唤着基次,四周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他的踪迹。找着找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暮色四合。
“博雅啊,我呢,只要能这样同你一起在廊下饮酒,只要有这样的时光,就非常满足了。人活在这个世上,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遭遇。但是无论发生什么,博雅,只要还能和你举杯共饮,我便觉得圆满了。往后的事情,就往后再说吧……”
基次话音刚落,一位看上去年纪在二十五六的女子从宅子里走了出来,惊讶地问道:“呀,您是人吗?”
那里为两人备好了酒和下酒的小菜。晴明和博雅一边喝酒,一边在黑暗中潜伏着等待。
一阵风吹过,蜜虫和蜜夜瞬间出现在晴明身侧。
那时,忠常府上的下人们听到晴明喊出的信号,一齐将事前准备好的二十只猫扔进了地板下。
基次虽然身居可以自由出入宫禁的中纳言这等要职,但他对本草学格外感兴趣,常常自己去采药草,并将采回来的药草亲手用药碾子磨碎、混合、揉成药丸,遇到自己生病的时候,就自行开方服药。
“哪怕对方是一头怪兽,只要立了约,我就必须遵守。即便它以前破坏过田地、吞吃过孩童,但如果它能因为这次受伤而改邪归正,不也是件好事吗?何况野兽本来就有野兽的生存方式,硬把人类世界的那套规矩强加在它们身上,不是我喜欢的行事作风……”
“嗯。”
庭院大门敞开着,老鼠一只接一只地从大门逃出。
“晴、晴明大人……”基次脸色发僵。
众人一看,只见庭院幽暗的深处,有两个红点正发出诡异的亮光。那两个红点就在一丛快要枯萎的黄花龙芽草中。
“嗯,是不是大约半个月前,发生在北山的那件事?”
这名女子容貌甚美。明明身处这样的深山,她身上却穿着考究的广袖宫装,衣裳上不知熏了什么香,香味娴静优雅。
“什么怎么了?”
黑暗中,野兽的双眼发出红色光芒。
“在这万物萧索、花草枯萎的初冬时节,虽然踪迹不明,菊花却能凭借浮动的花香来昭示自己的存在。我说的就是这种活法。”
“沙沙——”
面对晴明的呵斥,对方没有应答,只发出了一阵类似嗤笑的吱吱的尖叫。
“大概是被菊花的香味熏醉了吧。”
“什么活法?”
“噢,对啊,大人一定是先走了。”
晴明站起身,喝道:“何人?竟然擅闯我安倍晴明的府邸!”
在山中晃荡了五天,为什么精神还这么好?怎么想也不对劲。可每当有人向基次提出这个疑问,他都搪塞道:“我平安回来就好了。”
基次在屋外的长廊上坐下后,开口说道。他的神色看上去很疲惫,脸颊也深深凹陷。
他来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幽深山谷,在谷中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一个村庄。
“请一定帮我说情!”基次双手合十,朝女子哀求。
箭拔出来后,伤口涌出了大量腥臭熏人的脓汁。
“呼——”的一声,两个红点一动,一条大小如猫般的黑影蹿了出来,一转眼就跳到了围墙上,消失不见了。
“呼噜呼噜……”
“嗯……”博雅双臂交叉,环于胸前。
一到门口,下人进去通传后,忠常便出来迎接。“真是太好了,源博雅大人、晴明大人,我等恭候多时了。我已经按照您信中吩咐的,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公鼠的尸体旁边,坐着一名身穿广袖宫装的女子,睁着两只赤红的眼睛,正看着晴明和基次。
就在羽箭不停地射向老鼠时,两只大得令人瞠目结舌的老鼠从地板下爬了出来。
“没错。”
“嗯。”晴明点点头,伸手去拿刚斟满酒的杯子。
“吱吱吱吱吱——”
“或许吧……”
晴明似乎有些反常,多说了几句。
“中纳言大人!”
“今天中午,基次大人派人过来传话,说有事要商量,想和我见上一面。我们吃的这碟蘑菇,就是基次大人派来传话的人带过来的。”
“嗯。基次大人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东西也一起跟着进了庭院里头。”
“嗯。”
晴明和博雅走出内室,来到屋外的廊檐下。
“您一起去吗?”
黑暗中,有东西正在聚集成群。
“蘑菇?”
僧人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被村庄里的人包围了,那些村民正看着他。
于是,村民又抓住僧人的手,带他往屋后走去。
“太好了,大人您没事就好……”众人异口同声地说。
村民抓着僧人的手,回答道:“没错。每当有外人闯进村子,为了防止对方回去后将这里的事情泄露出去,我们都会杀了那人,以绝后患。”
“呃,嗯。”
“什么?!”
那天,基次确实摘了许多冠茸。
“啊!”
“你家主人是……”
“既然如此,那昨晚为何……”
冰凉的大气中,残留着微弱的菊花香。
“不,这个洞窟应该就是基次大人误以为是宅子的地方。”
“这、这是什么?!”博雅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缩了缩后背,大大地打了个寒战。
与此同时,站在屋顶上的下人们也将火把扔了下去,借助火光从屋顶朝逃窜的老鼠射箭。
“呼噜呼噜……”
“哼,基次那个家伙,这几天肯定是窝在某个老相好家里。”
“不知道,我也推测不出。”晴明答道。
这时,基次停下脚步,说道:“我记得,应该就是这附近……”
前方架着一帘幔帐,后面铺着一床被褥,像是有人躺在里头。盖在那人身上的被子高高隆起,正缓慢地一上一下起伏。
“那也是之后的事了,问题是我现在就觉得很没意思!你是不是看我现在这副没意思的模样,觉得有意思得很啊?这样的做法真是让人不舒服。”
“你说出去了……”
穿着广袖宫装,背部也中了四支箭的女子当即化作一只巨大的母鼠,一命呜呼。
“是的,博雅大人。”晴明边走边答。
“但是这三天来,不是说忠常大人的府上接连发生了许多麻烦事吗?”晴明问道。
但在密集的箭雨中,那两只巨大的老鼠还是挣扎着逃走了。
“夫君,您不能吃掉这位大人。基次大人是来为您治伤的。假如他没能治好您的伤,到时候您想连他的骨头都一根不剩地吃干净,我也不会阻拦,都随您,好吗?”
“什么东西?”
深山中的森林本没有路。无论从哪个方向望去,看到的景色都是一样的,根本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从哪里过来的。
晴明拿起灯盏,走出廊檐来到庭院。他走到刚才两点红光的所在之处,打量了一会儿,又走到那条黑影跳上的墙头,举起灯盏照了照,随即唤道:“蜜虫,蜜夜。”
晴明将喝下的一小口酒含在嘴里,酒杯放回了托盘上。
“嗯。”
“嗯,不好说。”
说时迟那时快,屋子的地板下登时一阵吵吵嚷嚷。接着像是发生了什么骚动,地板下齐声响起叫声。
“说是这么说……”
“大概在十天前吧,基次中纳言大人不是为了搜寻药草,进了北山吗?”
“为何会发生这种事?和忠常大人射中的那头野猪有关吗?”
“我们每一个都身怀武艺,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对方杀掉。”年轻的汉子们腰上挂着长刀,手持弓箭,逼迫僧人,“快带我们去!”
“这样的话,我或许可以救您一命。”女子忽然口出惊人之言。
不止三四只,也不止十只、二十只。有成百上千的东西,在黑暗中集结。
“就是这样,晴明。所以人们才去吟咏和歌,醉心曲乐,乘风起舞啊。”
“对了,晴明啊。”博雅换了个话题,对着晴明的侧脸说道。
“那么,请随我来……”
“对。”博雅点头应道。
“去哪里?”
“我吗?”
太阳刚下山,周围的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十天前,在原基次带着两名侍从,出门到山上想采用作药草的蘑菇。
女子故意把灯盏放在较远的地方,这样一来,就看不清躺在被褥里的到底是什么人。
谁知,僧人回到山谷外的乡里后,竟将他在酒泉乡的奇遇四处宣扬,见人就说。
“又或者是跟他交往的女人地位太高,不能泄露身份,所以基次才闭口不谈。”
两名侍从猜测着,回到牛车停驻的地方一看,基次并不在那里。
“不止这一点,那边还有。”
“打扰了,请问有人在吗?在下叫在原基次,在山中迷了路,不知如何是好。请问能不能让我借住一宿?”
女子说完,“哐当”一声往前倒下。
这森林在山里的一处斜坡上。
灯台中烛光摇曳,这是不久前由晴明的式神蜜夜点上的。两人的酒杯一空,随侍一旁的蜜虫就往杯中斟上酒。
地板下还不断传来好几只猫的叫声。
“什么意思?”
基次不由得暗自庆幸。既然有宅子,就有人住在里面,那就可以向对方请教回去的路。说不定还能拜托对方让自己住上一晚。
“你平常不会说这些话的。”
僧人一听,一边流泪一边哀求:“我一定不会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的!求求你们饶我一命!”
两人是黄昏时分来到这里的。
“我要是带你们去,一定会被杀死。”僧人拒绝道。
“可要是让那小子回去,他会把这里的事情都说出去。到时候只要有人能破除这个结界,一定会把我杀掉的。”
“藤原忠常大人射中了一头黑色大野猪这事,你听说了吗?”
村民这么用力地抓着我的手,肯定是为了防止我逃跑。僧人心里这样想着,便开口问道:“你们准备把我杀了吗?”
基次无法正视晴明,始终低着头。
“身体其他部位丝毫没有被啃食,但是从鼻子到眼珠,还有脸上的肉都被吃得干干净净,连脑浆也没留下,整颗人头只剩下头发和嘴里的舌头。”
“对。可是,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平时不可能有妖物能如此轻易地闯入你家吧?”
僧人听了这些人的话后,其实也颇为心动。
“出现了……”
“我说的是时间,过得真快啊……”
女子说完,轻轻地将被子掀开。由于被子没有完全掀起,只能看见一小角光景。那依稀是一具密密麻麻覆盖着黑色兽毛的身体。
听了基次的回答,女子又说:“除非有很特殊的情况,不然人是无法来到这里的。我们这里可是设了不许人类踏足的结界……”
“对啊,我很好奇。”
“就是那帮家伙,你感觉不到吗?”
“属下在。”
“我只想保持自我,随心所欲地活着。声名也好,钱财也罢,都是身外之物,虚无缥缈如浅梦一场,有的话便接受,没有也无妨……”
“你活该啊!”
正好可以找户人家问问,有没有哪条路通往高野山或吉野山一带。僧人如此盘算着,快步往村庄走去。到了村里一看,那里竟有一处涌流不止的泉眼。泉眼的四周铺满石子,装点得十分气派。僧人仔细地看了看,发现流泻而出的泉水微微带点黄色,还散发着幽香。他立刻伸手接了一捧,放进嘴里尝了尝,没想到那竟然不是水,而是酒!还是滋味醇厚的美酒。
“你怎么了,晴明?”
一名村民上前抓起僧人的手,说道:“罢了,你先随我来。”
黑暗中,他竖起耳朵听着。“咚隆咚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至。
“就是啊,晴明。”博雅说完,将空酒杯咚的一声放在托盘上。“这三天来,忠常大人的府上一到早上,就发现有仆人死去。已经发生两起了。”
没过多久,有十个年轻的汉子找到僧人,说:“带我们去那个有酒泉的村子。”
“聚集成群了。”
博雅开始讲起故事来。
“什么差不多快来了?”
两具尸体都只有头被啃成了骷髅,身上的其他部位完好无缺。
“有些事既不能说,也不能告诉任何人,以前也常发生这种事啊,晴明。”
只见成百上千只老鼠从屋子的地板下爬出,络绎不绝地涌向庭院。
“他们再也没回来过,晴明。”博雅接着说道,“类似的故事还有很多,都是因为把必须保密的事泄露了出去,从而惹祸上身,这种故事不是很常见吗?”
“晴明啊,基次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博雅问道。
“什么……”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晴明颔首道。
“没听你提起啊。”
基次跟在女子身后进了门。宅子里不见其他人的踪迹,不过,从屋里头看不清的昏暗处,传来一阵阵“咔嚓”“咯吱”“沙沙沙沙”的声响,仿佛有无数的东西在蠕动。
僧人被村民领着,来到了一栋大房子前。
每天一到夜里,那头大野猪就从山上来到农庄,不仅大肆破坏田地,闯进村民家中,将村民贮存的鱼干和菜干吃个精光,甚至不时地把熟睡中的婴儿叼走,吃进肚子里。因为都发生在夜间,没有一个人清楚地看到过,但据那些见过几眼的目击者声称,那是一头体形巨大、身覆黑毛的大野猪。
几头硕大如猫的老鼠从晴明等人的脚边快速闪过,逃往洞窟外。
随之而来的还有说话声:“吃了他,我要吃了那个男人……”
“好。到时我会发出信号,您就按照计划……”晴明道。
“准备笔墨。”晴明说,“我要写几封信,你们一会儿帮我送过去。”
“真的吗?”
“是不是失踪的五天里发生过什么事?”
“请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试试看。”
女子用低沉的声音,小声地说道。
“本以为是头黑毛大野猪,没想到真身其实是大老鼠啊。”
屋子的主人从屋里出来,一见僧人,便道:“照惯例处置吧。”
第二天起,一大批熟悉山里情况的人被雇来搜寻基次的踪迹,所有人在北山一带的山谷和山岗找了个遍,用尽了各种法子,找了整整三天,还是无功而返。
一阵阵不知道是打鼾还是呻吟的声音传入基次耳中。
那声音鬼鬼祟祟的。说是声音,其实更像是某种气息。
于是,忠常带上三名负责驱赶鸟兽的侍从,一起出了门。
当有人这样问他时,基次也只会用衣袖掩着口,回答道:“不,没有,什么事都没发生。”
基次握着羽箭轻轻往上拔,一下子就拔了出来。箭伤处的肉已经腐烂多日,无法像一开始那样紧紧地裹住羽箭。
“不用担心,我这不是健健康康地回来了吗?”基次应道。
晴明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默不作声地将视线转向夜幕笼罩下的庭院。
晴明点燃火把,拿在手中,第一个钻入洞窟。
基次的一番说明完全不知所云。
“这样啊……”
“是的。”
蜜虫将酒斟入晴明和博雅的酒杯中。
“我已经平安回来了,这不就足够了吗?”
“你再三跟我保证会遵守约定,没想到还是说出去了,基次……”
“是吗?”
“沙沙——”
“那好,我们明晚出发。”
这之后,基次害怕得整夜都不敢合眼,一直醒着等到天大亮。
是这边,还是那边呢?
然而,到了第五天傍晚,失踪多日的基次竟然毫无预兆地回到了府邸。除了神色有些疲惫,基次不仅没有消瘦,而且很有精神,脸色也十分红润。
“找药草?”女子两眼发光地问道。
此前,听闻北山有一头为害乡间的黑毛大野猪肆虐,基次恐遇危险,一直没有上山。后来听说藤原忠常用强弓利箭击退了野猪,为民除害,他才带着侍从前往北山。
“先把这个男人吃了,还有拿箭射我的藤原忠常那伙人,我也要一个一个吃了他们!”
“不成啊,那位大人救了您的性命啊。”然后是女子的说话声。
“嗯。”
听说他亲手揉制的药丸比一般药师的药方还要管用。他还跟宫里的两位药师平大成、平中成学习过,医术造诣绝非一般爱好者可比,可说是颇有水准。有时候,他甚至不惜告假,也要亲自把一些季节性的药草采回来。
“基次大人是不是也遭遇了类似的事,才一个字也不提……”
“咯吱咯吱——”
“这支箭射入肉中极深,怎么拔也拔不出来,还会牵动伤口使疼痛加剧,便一直这么放着不动。”女子解释道。
“你很在意吗?”
这里是藤原忠常府上的内室。室内架着一面幔帐,晴明和博雅就坐在幔帐的后头。
“如果您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您必定性命不保,听懂了吗?”
“你这小人,我不甘心!早知那时就该把你吃了……”
基次结结巴巴地说。
基次伸手擦了擦自额头流下的汗水,开始说了起来。
“既然如此,我来为乡民们除去这个祸害。”
传闻,有一头大野猪在北山出没。
林地上长满了冠茸,三人拼命地采摘,几乎把别的都丢到了脑后。采到手中的竹篮都放不下的时候,侍从们才注意到基次不见了。
众人继续往洞窟深处走,地面上散落着不计其数的人骨和骷髅,尸骨中央躺着巨大的公鼠,身上插着好几支羽箭,已经断气了。
“差不多了吧。”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美酒泉眼。只要能据为己有,大笔的钱财和富足的生活便唾手可得。
“过得真快啊,晴明。”博雅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说道。
放出此话的,是藤原忠常。忠常箭艺精湛,无论是空中的飞鸟还是地上的爬虫,猎物一旦被他瞄准,便箭无虚发。他本就喜欢狩猎,猎得的野鹿或山猪数不胜数。
听了晴明的话,博雅在黑暗中竖起耳朵,专心地探听起来。
女子说完后,又传来一阵“哼哼哼”的鼻息声,过了片刻,鼻息声消失,“咚隆咚隆——”的沉重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属下在。”
“我等不到那会儿了,晴明,我现在就想知道。”
然而,当被问到“这些天都待在什么地方,都做了什么”时,基次却不作任何回应。
基次仔细一打量,发现那身躯上还插着一支羽箭。
“只要每天重复这样的治疗,疼痛便会慢慢消失,伤口也会逐渐愈合。”基次说道。
为什么知道头是被啃食过的?因为两具尸体的骷髅上,残留着野兽的齿痕。
“救、救我一命?”
正如晴明所言,大约半个时辰后,在原基次就登门到访了。
“原来如此……”博雅说,“你从对方留下的毛发和足迹,推测出了它们的真面目,然后请忠常大人预备了猫。”
基次走在前头,领着晴明和博雅在森林中行进。
“有吗?”
“基次大人!”
这就是在原基次在北山遭遇神隐的事件。
“的确像你的活法。”
黑暗中,博雅开口问道。
夜里,一行人来到传闻中那头野猪经常作乱的村庄,等待野猪出现。果不其然,林中的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头牛似的硕大野兽出现在众人眼前。
于是,僧人带着那些年轻汉子进入了大峰山。可进山后,无论是僧人,还是那十名年轻的汉子……
“你是故意的?”
女子说完,被褥中响起一道粗哑凶狠的话声:“是人……是人的气味……”
“为了查清我们要对付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众人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刚问到这里,晴明就示意博雅安静,小声道:“差不多快来了。”
“我猜测对方可能会来,所以提前把结界解开了。”
“好、好的。”
“我一定遵守约定,不会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
忠常领着下人站在屋顶上,拉弓一箭又一箭地射向逃窜的老鼠。
忠常口中喃喃道,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咻”的一声射出。羽箭划过夜空,准确无误地命中了野兽。
“你呢,晴明?”
“那,你现在身上带着各种各样的药品咯?”
“你不清楚吗?”
“人也有菊花那样的活法吧?”
“有。每次进山,不知会受什么样的伤,所以我会带上解毒、疗伤等的常备药品。”
“今天的你跟平常很不一样。”
每次都是到了早上,才发现尸体躺在庭院里,更骇人的是——
“再过一会儿,你就明白了,博雅。”晴明说道。
“说实话,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白了。”忠常点头应道。
“什么?”晴明背靠着长廊的柱子,端起酒杯送到嘴边,询问道。
那么,该往哪里走才能回去呢?
晴明站了起来,大声喊道:“时机已到,开始行动。”
“啊,找到了。”
“基次大人,我们都很担心您的安危。”
“不好,而且话说回来,今天晚上要对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弄清楚了吗?”
一个名字没有流传下来的无名僧人,在大峰山里行走时迷了路。
“我已经回复对方说,基次大人来访时,源博雅大人也在场,如果不介意的话,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基次大人应该也快到了。”
“我难得救了你一条命,你也保证不会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没想到最后还是跟人说了……”
晴明的红唇微启,喃喃自语般说着,举起酒杯送到嘴边。
“之所以今天晚上把这件事情告诉您,是因为我得知,忠常大人府上已经有两名下人被啃咬惨死了。肯定是那头野兽干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能只顾自己苟活。选择告诉您,是因为我觉得那种怪物,只有晴明大人才应付得了,也只有您,能够保护我和忠常大人不被那头野兽所害……”
早上,女子叫来基次,对他说:“我现在放您回去。回去的路应该怎么走也会告诉您。但您在这里看到的、听到的、做过的所有事情,一定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正因为时光会流逝,人会逐渐老去,所以当人们与所爱之物相遇时,才会倍加珍惜,不是吗?”
基次用女子准备的布巾将脓汁擦净,然后给伤口涂上了可以促进愈合的药膏“忘痛膏”,最后用一条新的布巾盖上。
“我也搞不清楚。在山里迷了路之后,我便在森林中漫无目的地走,走着走着便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然后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家。”
“那么,您今晚又为何要对我说出此事呢?”晴明问道。
“地面和墙壁都有那家伙留下的足迹,它躲藏的地方长着一丛黄花龙芽草,草上沾了那家伙的毛。”
“是那里吧?”
女子转身走进宅子里,片刻后又出来。
之后,晴明和博雅便被带到此时坐着的幔帐后面。
他当即朝着火光的方向往前走去,来到了一座建在山中的大宅子前。
“那是什么毛?”
每个流言都言之凿凿,好像真有其事似的。
“明天晚上,去忠常大人的府上。”
“感觉夏天才刚刚结束,秋天就来了,然后一晃神,秋天居然又快过去了。那句老话是怎么说的,年纪越是渐长,时间便越是过得飞快。说得没错啊,晴明。”
基次飞跑过去,正准备扶起女子,不料女子竟伸出白皙的手,猛然用力地攥住基次的手。
盖着那人的被子一阵蠕动,沙沙作响。
“喂,事情到底怎么样了,晴明?”
“唧唧唧唧唧——”
基次想简单地说明情况,便补充道:“听说人若沉迷于某些事物,就会变得如草木顽石等自然之物一样。我一采起蘑菇来,也总是专心在这件事上,慢慢也变成了自然之物。大概正因如此,我才能通过结界来到这里吧。”
基次向女子再三保证,才从那间大宅子里离开。
“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被我家主人杀掉,吃进肚子里。但如果您身上带着的药品有用,能将我家主人的伤势治好的话,说不定可以活着回去。”
“我回来后一个字也没有说起,就是因为跟他们有约定。”基次向晴明和博雅说道,“我想中箭受伤的野兽,应该就是藤原忠常大人射中的那头黑毛大野猪。”
“那你查清楚了吗?”
“为什么要这样做?”
从那以后,北山再也没有野兽出没的传闻。附近村庄的人们都猜测,那头野兽可能是被箭射中后伤势不愈,死在了山里。
晴明一边说着,一边走回廊檐下,问道:“博雅大人,您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忠常之后,下一个就是你了,我会跟主人说的……”
“夫君,我刚才说的那位基次大人来了。”
顷刻间,野兽发出一阵阵令人汗毛倒竖的可怕嘶吼:
第二天夜里,两人一起前往藤原忠常的府邸。
这时,几支火把从屋顶上掉到庭院中。落到地上后,火把仍在燃烧。
“嗯。”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声音从庭院的暗处传来。
“是我的丈夫。他不久前去山里时,受了很严重的伤。只要您为他疗伤,我就跟我丈夫说情,让他饶您一命。”
“基次大人要来?”
“什么事,博雅?”
“不过,那倒不算是一件坏事。”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如果就这样待到夜幕四合,极有可能遭到狼的袭击。就在基次被恐惧和不安折磨得即将崩溃之时,看见了一簇火光。
“那明晚出发。”
寒气袭人。
“那么,等一下当事人会来这里,到时候你直接问他怎么样?”
“我到庭院中查看了那东西躲藏的地方。”
“罢了罢了。是我愚蠢,竟然信了你们人类……”
“就是这两只!别让它们逃了!射箭!射箭!”忠常站在屋顶上大声发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