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笑,感觉上那张笑脸会让空气颤动起来,鼻尖蹙出皱纹,好像隐藏着什么甜蜜的秘密似的。
再也见不到了,再也不能住在一起生活了。
“呃,你们说的是那个可怕的人?”我问。
“是吗?”弟弟说。
我向他作了解释,但没有提及钱的事。然而,我不难猜测,他已经感受到是钱使这起事件变得更加复杂、更加阴暗,他已经感受到了那种阴暗的气息。
在和宽面条交谈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我凭着以往的知识搜索枯肠地寻找表现这种心情的词语,却无济于事。我就是怀着这样一种无法说清的情感。这样的情感,就是对龙一郎也从来没有过,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在初恋。
我一边想着该上床睡觉了,一边涂着指甲油,突然一股难耐的寂寞像海浪一样向我袭来。
惟独这一点,是我鲜明地浮现在黑暗里的感情。
宽面条今天将头发扎成两条辫子垂披在肩膀上,穿着黑色的毛衣、绿色的裙子。尽管衣着随便,却有着像去什么正式场合的呆板、严谨的氛围。她让人感到谁都不能破坏她的风格,让人感到她会比谁都活得长久,让人感到她隐隐有一丝哀伤。她并没有特地表示出要与人交谈或朝别人笑的神情,却能够让人感觉到自己被她深深地爱着。
只要有对方在身边,心里就会觉得很平和,就是这样的感觉。这个人不可能不在这个世上,不在同一片蓝天底下。我感到心里很宁静。
“为什么放在家里呢,放在银行里不好吗?”我问。
“他不太好?”
比如老街里宏伟的教堂,经常在照片上或电视里看到的粲然生辉的寺院。在清纯碧蓝的天空下,在清新的空气中。用生动的目光望去,就会有那样的感觉吧。它果然早已在那里了,在我认识它之前,在我来到这里的现在,它都已经在那里了。而且,我对它的存在感到崇敬。
我沿着弟弟的目光望去,在正前方的天空中央,有一颗流星曳着长长的尾巴划过,那细长的白色如同发光的珍珠。对了,那是一道很长的白线,足够许下任何心愿。
行了,真不怕难为情,我阻止道。宽面条笑着说,没关系啊,吃比萨吧。
“我已经这么大了,与那么年轻的父亲住在一起可不行啊。到时候我搬出去吧。”
“以我有限的脑浆来推测,你的体内有一个专门承接‘可怕’这种感觉的托盘吧?所以你才会害怕他。”我说,“我绝对不会怕他。你至少总会有那么一点想让人知道自己具备特殊能力的心情。难道不是吗?”
“嗯。”弟弟好像镇静了一些,他点着头说,“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会像波浪一样影响到大家的。”
我的思绪极其混乱。遇到未知的事物,人们都会感到混乱。
“她对你说什么了?”
“他一定是真心想和由男君一起建立新的宗教吧。”宽面条说。
我无以作答。原来如此,如果我们双方头脑里想着同一件事,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做爱?不。
流星逝去后的清澄夜空里,只有几颗星星在静静地闪烁。
是一件非常重要却一直忘记的事情。
“感应很强烈。我甚至脑袋疼痛,还去了医务室。”
“我听不懂了。不过,那钱,你的确能证明是她拿走的吗?”我问。我的思绪好不容易才对这样的状况有了现实感。
“你要见过他以后才会知道……”两人居然同时飞快地答道。
“你为什么问我,你是专家呀!”我说。
“母亲也不会傻到那种程度,她肯定会考虑到你的。虽然他们两人去巴黎玩过,但婚姻比一起出去玩重要得多,所以她一定会拿定主意到底要怎样的。现在这个时候,想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不知道。一般不会。”
“你一直在和他交往吧。”我说。
家里除了我之外,只有干子在睡觉。寂寞充满着这个房间,挡住了我的思考,柔和地笼罩着这个家。前不久还是五个人挤在一起热热闹闹地生活,现在却变得空空如也。
“即使分开后也不死心,想要拉拢我。”弟弟说。
要想起她就会露出笑脸,这也许需要时间。
那是不正常的美的光景,我宛如置身在梦境里。
“是啊。”弟弟说,“开始的时候吧,我很害怕宽面条那个男朋友,整天整天提心吊胆的,我有一半是为了躲避他才住进儿童院的。不过,现在有些不一样了,何况我已经有新朋友了。”
这时,在暗淡的磨砂玻璃外侧,有一只手在“咚咚”地敲窗玻璃,看得见淡淡的肤色。
“可可好香啊,再来一杯。”弟弟笑着说。
“有可能。”我回答。
我打开门锁,弟弟走进屋来。
“我没说错吧。”
“她没有哭啊,去喝闷酒了。”我笑了。
母亲一副垂头丧气很不耐烦的样子,但还是回答了我:“我怎么知道!我想她不久会来信或来电话的吧。行李大多已经带走,钱也拿走了!”
“她留下了这个东西。”母亲指了指桌子。
“说起来也真是的。奇怪啊。”
“我还以为你睡下了,一看,这里的灯还亮着,我想看看情况。”弟弟说。
心中的遗憾也许是无法修复的。
“嗯……”她想了想说,“不能一概而论。”
那件事作为现实中的事实,带着震荡的声响,撞击着我那无法释然的心头。
不是带有恋爱性质的事,却有着一种特别浪漫的感觉。
刚才已经用语言讲清楚的事实,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却没有现实的感觉呢?我这么一自问,便发觉原因在于我成了孤身一人。
“和阿龙哥住在一起吗?”
你回来了,母亲说。
“最近常常有人相送吧。”拐过弯,她窗口的灯光与浮现在黑暗里的许多窗口的灯光混在一起难以区分的时候,我说道。夜里凉风习习,寂寞也随之被风刮去,觉得心里很舒畅。
虽然我什么心愿也没有许下。
“很简单啊。半夜里大家全都睡了,我找个机会就溜出来了。”弟弟说。仔细一看,他果然在夹克里面穿着睡衣。
小时候我非常害怕天黑。黄昏会让我感到寂寞,恨不得一直玩下去,屡次与小朋友一起离家出走。但是,黑夜来临,我就会感到害怕,因为回家后会挨骂。那样的时候,摇摆着的绿色就显得更加幽深,黑暗遮掩着未来,明日的阳光显得极其遥远,令人不敢相信。因此,时间的密度越浓,我就越喜欢身边的小朋友,不愿意分开了。
“母亲如果结婚,阿朔姐怎么办?”
无论怎样用语言描述,都顶不住汹涌而来的寂寞的力量。
“阿朔姐,刚才看到的是流星,”弟弟说,“不是飞碟啊。”
我把灯光调暗,用很小的音量收看午夜节目。
房间里还留有纯子的气息。
我慌忙抬起头来。
孩子们会感受到那份惆怅。
我真希望多待一会儿,一直玩下去。
于是,我们彻底兴奋起来,如同因遭受天灾而在异常状态中聚到一起熬夜的灾民,极度亢奋,直到半夜还坐在桌边喝啤酒、吃水果,连电视也不看了。
“有什么吃的?”弟弟问。
“嘿,烦死我了。我不愿意再去想它,和他喝酒去!”母亲说着走了出去。
“奇怪啊!”弟弟说,“今天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去玩玩吧。”
光看事实就足够了。
“我对阿朔有一种很强烈的依恋感,你说奇怪吗?”
那种极其微弱的静谧有着不同于平时的另一种性质,能感觉到死亡的气息,仿佛家里的某种事情已经完结。那样的气氛,我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我害怕起来。因为这种时候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我的感觉会变得如同孩子一般非常敏锐。
我究竟怎么了?我为什么会如此感动?
“那么,我怎么办?”
“我对朔美君真是……”宽面条说。
“你也会有那样的感觉?”我问。
“从那个橱子里。我的私房钱,现金,八十万元。”
我大吃一惊,凝神望着。
我即使听着也不敢相信,内心里拒绝接受。
“不知道,只看到她的脸浮现出来,说不能再住了,也不能再回来了。”弟弟说,“我感到很寂寞,又担心家里不知怎么样了,我怎么也睡不着,怕纯子大妈死了怎么办?担心母亲是不是在哭。”
“他是这样的人,总是想不知不觉中将别人拉向自己。”宽面条补充道。
“是我。”传来弟弟的声音。
我听到这话时,不知为何头脑里猛然间一片空白。弟弟已经不是弟弟,而是一个完整的人,我也已经不再是姐姐。我真的不知道。这天夜里,我与他一起走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有几岁了?我觉得这一类的事情已经毫无意义。
“她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吧?你没有听她提起过?”我问。
我基本上是一个局外人,所以也没一本正经地听她说。只是宽面条每次说什么,我总会想起什么。
弟弟想要逃离那个箱子,也许惟独弟弟才是健全的。
我们没有谈论什么重要的事情,时间已到六点半,我有些哀伤,尽管只是刚见面,没有任何值得一谈的重要事情。弟弟更是一副落寞的神情。小时候干子暑假都住在我们家里,每到她回家时,真由总是又哭又闹,我也会感到很寂寞,手足无措。那种时候的气氛开始支配着我们三个人。
干子放学回家以后,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她,干子毫不掩饰地吵嚷起来,像女大学生那样作了各种推测,什么男女之间的情感纠葛,什么女儿与小流氓勾搭卖淫,或者她以前的男人借上高利贷求她筹钱还债……总之,干子列出了好几个假说。听她这么推测,我也拿不准了,甚至觉得这起偶发事件也很有趣。
“不是的,我只是有些担心。”弟弟说,“是不是纯子大妈出什么事了?”
这就是母亲和我两个人简单的结论。
和这样有了新朋友的弟弟在一起,我仿佛觉得儿时的那种怅然又苏醒过来了。
“是啊!就是我男朋友,人有些古怪,看来他非常喜欢由男君。”宽面条说。
接着,干子先上二楼睡觉,我洗了澡仍在起居室里喝咖啡。
我理应已经习惯这种变化,然而……不,应该说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很快地感受到那份空虚。
每天的生活里都没有确切的东西,从任何意义上说。
我打开灯。在空气终于开始流动的房间里,我看见了那封信。
弟弟踮着脚站立在那里。
弟弟呢喃着,并非要告诉什么人。
具体地说,那仅仅是大门口的灯没有亮这一平时不可能出现的昏暗所带来的静谧,但我觉得不仅仅是这一点,于是我也一反常态,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
我忍不住把嘴里的咖啡喷了出来。
但是,我带着一份做完了某件事情的好心情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有意无意地回想起今天到底做过什么,于是,纯子的面容掠过我的脑海,我顿时觉得心头一阵紧缩,莫名其妙地感到痛楚,紧跟着眼前一阵发暗。
“好像是真心的,他也没有放过我,硬拖着我,我是和他吵了架才分手的。”宽面条说。
我们各自沉默了许久,又像平时那样各做各的事情。母亲继续喝葡萄酒,我吃面包当晚餐,但我们都不能释怀。
是母亲忘了带钥匙,看到厨房的灯灭了,才转到起居室的窗户这边来了?还是纯子回来了?我这么猜想着,悄悄地靠近窗口。
“呃……”我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在这深更半夜一个人独处,才体会到家里的气氛已经截然不同。这与父亲去世那天晚上,母亲离婚的第一天晚上,以及真由离家出走的那天晚上很相似。
她已经不住在这里,而且多半不会再回来了。
收音机里流淌着“米歇尔”这首歌。我思绪联翩:一定是披头士乐队兴起时,大家都像这样难舍难分。约翰和洋子交谈一个通宵直到天亮那决定命运的时候也是如此。世界自古以来一直就是这样运转着。
“是吗?这下糟了。”
“纯子跑掉了!离家出走了!”
“出什么事了?”
我惊讶得讲不出话来。说起纯子,今天早晨不是理所当然地在家里吗?我和干子胡乱地吃着她做的早餐时,她还欢笑着向我们描述电视节目,我们出门时记得她在洗东西,还笑着说:走好啊。她的表情应该没有包含除此之外的任何意思和感慨。
站在黑夜的院子里的弟弟显得轮廓模糊,但看上去并不孱弱,而是比什么都稳健。
这样的心情与性格如何、长得是否美貌之类的挑剔全无关系。我的确也很喜欢女性,比如觉得花娘和荣子都长得很漂亮,有一种怜爱之感,但仅此而已,没有再多的感觉。
我心想,大概又是那样的人吧。
“怎么说呢,好像是她的女儿偷了父亲一大笔钱离家出走了,感觉上多半是那样的事。”弟弟说,“纯子大妈正在寻找女儿的下落,追寻着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线索。她好像很自责,认为原因在她自己的身上。”
我一瞬间产生了一种梦幻般的感觉。弟弟此刻应该在那所儿童院的宿舍里睡觉的。不过,这次不是像在塞班岛时那样只是灵魂回来,而是现实中真正振动着空气响彻黑夜的他本人的声音。
“你喊我阿朔就行了!”我说。
“如果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在像现在这样心情很愉快的时候看到,就会感到很漂亮,就会吃惊,这与星星、飞碟无关。”弟弟说。
“我明白了。那种感觉我有过。我认为他很有能耐,觉得他能够理解我,所以很长时间离不开他。因为由男君的缘故,我现在总算恢复了自我。真是谢谢你了。”宽面条说。
我慌忙打开窗户。
因为他听着时是一副完全明白的表情。
“随你的便。纯子留下的空洞只能由纯子来填补。家里会有一段时间很阴沉的。”
“什么‘是吗’?”我问。
时间已过两点。我估计母亲回家时要到天亮了,便将大门锁上。
那天,我一如往常,打完工踏着夜色回家。
“以后肯定会哭的。”弟弟哭丧着脸。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他在看纯子那件捏成一团随手塞在厨房手推车里的围裙。
尽管她说是“仅此而已”,可我什么也不会。
我问弟弟要不要住在家里,等天亮后我送他回学校,向校方作解释。弟弟说不用了,回去大多还不会败露,万一败露,再用电话证实一下就行了。他央求我还不如带他去吃拉面,尽管已经夜深人静,我还是决定送他回校时顺便请他吃碗拉面。
我已经懒得动弹,勉强漱洗完毕,关掉厨房里的灯,正准备睡觉,黑暗中看见起居室的窗外有一个人影。
说的也是。
我把放在手提包里的口香糖和软糖全都掏给他。黑暗中响起了“沙沙”的剥铝箔纸的声音。
我很沮丧,我能体会到空间里那份异样的沉默所隐藏的含义。空气吸收着生离死别的气息,静静地沉淀着。直到昨天的这个时间还在同一个屋檐下睡觉的人,也许永远不会回到这样的生活里来了。
在宽面条那单身生活的房间里,在洁白的室内装饰中,我们吃着比萨。我油然产生一种不和谐的感觉:我们像从小就在一起的朋友,但她的事我却一无所知。
我们都实在不想说这件事。
“我们交个朋友吧。”我说。
“因为她今天一整天都在向我传送什么,很强烈,很悲伤。”他说得直言不讳。
这样的推测没有离开干子猜测的范围,真实的情况还不得而知,但我觉得,从感觉上来讲,大致应该是那样的。
夜道上万籁俱寂,令人觉得白天已经安然无恙地进入了梦乡。
仅仅因为是朋友,就让别人住到家里来,可以说这本身就是异样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考虑如此单纯的事了。小时候就与陌生人一起被关在同一个教室里,并被迫从那里、从那些人中间找到合得来的朋友。如果那就是命运,就是交朋友,那是一件让人多么痛苦的事呀。成人以后就自由了,朋友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在大街上找,却依然没有抛弃关在箱子里时养成的习性。
“真讨厌,人啊,真是琢磨不透!在想什么啊?”
冰箱里果然还留有酱汤和焯拌青菜,我因此产生了一种珍贵的感觉。一想到珍贵,便顿觉悲戚,我强忍着不去想它。向干子解释,告诉弟弟,这样做可以使那种异样感溶化于日常生活吗?
一股眷恋的、甜蜜的思乡之情涌上我的心头。宛如小时候听过的歌,只有旋律在流淌,影影绰绰,就像微微地、美美地沉浸在光亮里。
我用疲惫的头脑胡思乱想着:姐弟俩深夜在乐声嘈杂的拉面店里吃着大碗面条,在旁人眼里看来,还以为是夜总会女招待陪着年少时生下的儿子在吃拉面呢。
生离死别时回天无术的孤独感。
打开大门时,有着一种神秘的静谧。
“我一定还你。纯子。”是纯子的笔迹。
“你真的能感受到别人的思念啊。”我再次感到吃惊,“纯子离家出走了。”
弟弟的眉间蹙出皱纹。
“我怎么办?要回家吗?回家好吗?”
“你先进屋吧,赶快绕到前门去。”我说。
“你这么一说,我记得好像听到她说起过,但具体的事情不清楚。”母亲说,“如果她向我借,我一定会借给她的。”
“怎么溜出来的?”我问。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有时能够帮助别人祛除疼痛,透视箱子里的东西,仅此而已。”她笑了。
“怎么了?你是逃回来的?”
这是情有可原的,你就喝个痛快吧。我这么说着,目送着母亲离去。
我憋不住笑了。
“你怎么知道纯子大妈出事了?其实她真的有事。”我说。
“怎么古怪?”
她的大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我,里面浮现出可称之为愤怒或失望的情感,还有掺杂着气急败坏的有趣的表情。
这的确令人感到不安。他这样的年龄,简直就和不得不受主人的环境所支配的宠物一样。
我虽然身在黑暗中,却不忍心破坏这完美的光景。不过,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狠狠心打了招呼。
“我想她大概有什么突发的事情吧。不过,也可以对我讲啊。”
别人离开时那种无倚无靠的感觉。
“可是,银行靠不住。把现金放在家里,尽管没有利息,但省去了存取的麻烦,临时想旅行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去。”母亲故意岔开话题。
“怎么回事啊!又……”我说。
“嚼口香糖蒙混过去吧。”
“对不起,我是真的吓了一跳,人真的会喷笑吧。我还以为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能见到呢。”我歉意地望着弟弟。
我一边为他泡可可,一边问:“你为什么不按门铃啊?这么冒冒失失地敲窗户,吓了我一大跳。”
这种痛楚只能靠时间来消除。
“不用了。这不能怪你啊!刚才我对阿朔姐也说了。但她觉得我头脑怪怪的,没有理睬我。”
他那番自言自语似的恳切话语显得很可笑。
那位比母亲年纪小的男友会趁机住到这里来的,我想。
我们和宽面条告辞离开她家,坐电梯下到一楼,抬头望去,她在四楼房间的窗口轻轻地向我们摇手。因为房间灯光的返照,我看不清她的脸,但她一定是一张笑脸,目送着我们直到看不见为止。
“母亲会结婚吗?”
要使对纯子的思念像她本人一样在这个家里消失,也许需要很长的时间。
我觉得不是。是因为孩子以自己的切身体会知道“就只有眼前这一次”。他们对“现在”这一刻将要飞逝而去,就像对自己的四肢噼啪作响着快速成长一样,非常敏感。
一定是做个朋友就行了。那就是朋友。
“可是它太漂亮了,又拖得这么长。”弟弟说,“你说是吗?”
我发现在对面漆黑的房间里,母亲坐在沙发上喝着葡萄酒。电视里在放黑白电影,不知为何没有声音,那种模糊的画面不时闪着光亮,照出母亲的身影。在黑暗的房间里,发出暗光的杯子里的红葡萄酒衬出了母亲白皙的面颊。
我知道这是弟弟最担心的。
“对不起啊,由男君,那个人给你添麻烦了。”宽面条一坐下便说。
“去不去我家?”宽面条说。
早餐吃的是菜肉蛋卷、酱汤、焯拌青菜。她做的焯拌青菜很有特色,香甜,柔软得过分。我们吃剩下的多半还放在冰箱里。以后再也吃不着了吗?一想到这里,她的形象便突然鲜活起来。那双白皙的手,直到昨天还看见的穿着睡衣的身影,拖着拖鞋的脚步声,与母亲两人直到深夜还在交谈的悄悄的话语声。
“是谁?”我小声问。
荒凄、冷寂的感觉。
“呀!”弟弟惊叫。
不知为何,我有着一种与这时间不能完全融合的神秘感觉。因为这是在孤寂而幽静的时候,情绪激昂的弟弟突然像梦一样深夜逃离儿童院飞了进来。
总之,这里只有事实。
“你满嘴都是大蒜味啊!”在回儿童院的路上,我笑着提醒他,“九点钟上床的孩子,睡着时怎么会有大蒜味啊?肯定会败露的。”
那是不是因为在我孩子的心里已经知道,与这小朋友不可能一起长大成人,各自的想法和今后的发展也会大相径庭吧?
“从哪里拿的?这确实吗?”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