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侏儒……”我一边啜泣一边说,“我看见那个侏儒站在窗外…”他就站在那儿……直直瞪着我。”
爸爸把那张牌接过来,仔细瞧一瞧。这虽是一张挺普通的扑克牌,但却是我替爸爸弄来的第一张。
爸爸低下头来盯着我。
“汉斯·汤玛士,你到底怎么啦?”
“汉斯·汤玛士,你在胡扯些什么呀!这艘船上根本就没有侏儒。”
费了好一番唇舌,爸爸总算把我安抚住。我答应不再提这件事,但要求爸爸承诺,明天这艘船抵达希腊帕特拉斯港之前,他一定要问水手,船上究竟有没有一个侏儒乘客。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父子谈论哲学问题谈得太多了?”爸爸问道,我还一个劲抽抽噎噎的吸着鼻涕。
我把小圆面包书放到床边桌子上,开始在舱房中踱起方步来,一面走,一面思索着刚才在书中读到的事情。
我不晓得我躺在床上哭了多久。爸爸一定在走廊上听见我号哭的声音。他推开房门,冲了进来。
我明明看到他把那张丑角牌插进整副牌里头呀。莫非他把牌藏在衣袖里?但这又是怎么办到的呢?我不明白,一个东西怎么会无中生有,突然冒出来。
我摇摇头。
爸爸准备就寝时,我掏出那张向美国婆娘讨来的丑角牌,递到爸爸手里。
“我亲眼看见他。”我斩钉截铁地说。
“你看到的只不过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人。”爸爸说。
我拉开窗帘,突然看见窗外有一张细小的脸孔。我跟他打了个照面。竟然又是那个侏儒!他站在窗外走道上,张开嘴巴愣愣瞪着窗里窗外,两人互瞪了几秒钟后,他发现自己行藏败露,立刻拔脚就溜,转眼消失无踪。
爸爸原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听我这么一说,他立刻摔开我,自顾自在舱房中踱起方步来。
我喝下两三口。原来酒的滋味那么糟!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天天都要喝上几杯。
为了表示他的谢意,爸爸特地为我表演一招扑克魔术。他打开旅行袋,拿出一副扑克牌,把我送他的丑角牌插进里头,混在一块,然后将整副牌放在床边桌子上。突然,他伸手往空中一抓,把那张丑角牌抓了下来。
“现在最要紧的是在雅典找到妈妈,”爸爸说。“然后再慢慢去探讨人生的其他谜团,没有人会跑来跟我们抢夺哲学问题的。”
“送给你。”我说。
其实,我大可以冲出舱房,跑到酒吧去找爸爸,可是当时我并没有想到这点。我吓得什么事都不敢做,只敢把脸儿埋藏到枕头下,一个劲打着哆嗦。
我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呆了一会儿,我伸出手来拉上窗帘,然后扑到床上放声大哭。
佛洛德在魔幻岛上度过漫长的五十二个年头,然后,有一天他遇到一群成天打瞌睡的小矮人。难道说,佛洛德漂流到岛上多年后,这群侏儒才突然抵达?不管怎样,把吹制玻璃器皿的技术传授给方块侏儒的人,一定就是佛洛德。显然,他也教导梅花侏儒耕种、红心侏儒焙制面包、黑桃侏儒做木工。可是,这些奇特的小矮人到底是谁呢?我知道,只消打开小圆面包书再往下看就会找到答案,可是,舱房里现在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我实在没有勇气再打开那本书。
“喝吧,汉斯·汤玛士。它能让你一觉睡到天亮。”
爸爸把我的身子翻转过来,然后伸出两只手指头,掰开我的眼皮。
“探究人的本质和宇宙的来源,可是一个非常非常不寻常的嗜好啊!这艘船上,咱们父子可能是惟一探索这种问题的人呢。对这种问题有兴趣的人,散居世界各地,没有机会组成一个团体。”
我终于停止哭泣。爸爸打开酒瓶,在杯中倒进少许威士忌,掺些水,然后递到我手里。
爸爸信守承诺。第二天,他果然去询问船员,这艘船上到底有没有侏儒乘客。答案是否定的。这正是我最担心的状况:那个侏儒一定是偷渡客,这会儿正藏匿在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