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
“是的,我说了。”
“我是说那种可能也不能排除。”
“如果他是清白的,自然会有公论。如果不是,你想包庇也是包不住的。既然青柳已经追查到了这儿,不久就会查个水落石出。即便你不说。”
“如果这是从现场的五瓢掉下来的,那真是可怕的因缘。”
“筱泽这家伙不是个普通的耗子给点儿吃的就行了。即便用钱来解决也要大价,少了他是不会干的。”
“那天我看了你的钱包。”
“那也是,好事要快办,越早搬越好!”
“如果不是随便玩玩,那你认为是什么?”
“你是说牙子让筱泽干掉今井?”
“我要等多长时间?”
“去高山的时候,连同那个青蛙,我让他买了一套,有六瓢系骰和木屐什么的。后来我把这些东西装在一起全还给他了,是不是其中的一瓢脱落了掉在钱包里。所以这五瓢他一直带着。但五瓢系骰好像没有。”
“钥匙都忘了,进不去家门了吧。”
“就是那个叫永井的警察吧。他曾经问过和我一起的那个男人在商店除了青蛙还买了什么。”
“那么你……”
“如果要是因为我,还是别这样,否则我会对不起你妻子和儿子的。”
“太好了!我并不是怀疑你,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由起子!”
“啊!”
“不过这个瓢说不定就是从现场那个五瓢上掉下来的。”
两人不知不觉地把今井凶杀案和大桥牙子以及站在她身后的大桥平太郎连在了一起。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保证不离开这个家!”
“不能说因为这个他就是嫌疑犯,青蛙也可能又送给别人了,也可能丢了被另一个人捡到了。”
“只是别太贪了,别成为今井第二。”
“就是今井在饭店被杀的那个案子?”
“喂,我已经保证啦。”由起子不耐烦起来。
新年以后,由起子和町野几乎以半同居的状态住在一起。由于他们一直没有发生肉体关系,也许还是应该叫半同住更合适。由起子每周只是回自己家一两次,取取信或邮件。
“我喜欢你,现在就想……”
“怎么突然说这个?”
“抱紧我!”由起子扑到了町野的怀里。他在静静地祈盼着。
“这也很有可能。但是那样的话,筱泽的存在不就成了累赘了吗?假设筱泽和牙子的关系不是随便玩玩。”
“那就是说抓着了不是一般的把柄。”
“我害怕!我自己……”
如果确定她就是凶手,町野将面临在妻子和由起子中舍弃其一的选择。不,也许在这之前由起子已离他而去。
“反正不是纯粹的谈恋爱。筱泽抛弃了木目田由起子而换成了大桥牙子,他自有他的如意算盘。但是他的如意算盘由于牙子的订婚而成了泡影。他的如意算盘越大,他就越不会就此罢休。”
“我说的会不会把他给出卖了?”
恋冢好像恍然大悟。
由起子在町野的怀中呻吟着。
“也许这正是筱泽的男人魅力之所在。”
“我不是保证了吗,我不走!我也没必要走!”由起子爽朗地笑起来。
“卵?你说什么呢?”
“你怀疑我,我也没办法。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清白的,我和你儿子的事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没有爱,被挤碎的卵也就无从谈起。即使不顾十字架的重压勉强得到了她,也不会切断以前那个男人的阴魂。正像由起子一语道破的那样,町野的十字架上就有妻子的亡灵。他不能保证什么时候才能从这枷锁中解放出来。
“实际上在公一被害现场只发现了五个瓢。”
是的,由起子还在爱着过去的男人。为了从他那爱的亡灵束缚中逃脱出来,她让町野紧紧地拥抱她。在町野的身体中,男人的欲望像汹涌的潮水在翻滚。现在正是抖掉她身上那个男人的阴魂、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的绝好机会!她也希望他这样做!
“别那么太放在心上。”町野安慰道。
“还在爱着你的妻子?”
“你别管,你向我保证,不管我问你什么,你都不离开这个家!”
“真的嘛!到底是什么事?”町野知道这种保证没有任何约束力。但事到如今必须弄清楚,否则妻子的照片和由起子不能在一间屋里共处!
如果由起子是凶手,她也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被害者的仇视目光。
两个人的目光一下碰在了一起。
“还有一把备用的交给门卫了。”
“也许是父命不能违吧。既然当了‘天下太平’的女儿,当然就要为政略而牺牲自己了。”
“我也是,我已经想好了,我打算彻底搬到你家去。”
“我看到钱包里有一个紫杉雕的小葫芦。”
由起子彻底搬到町野家来住了。半同住变成了“全同住”。十天后的一个早晨,由起子起床来到佛龛前,正准备上香,突然“哟”的一声。町野忙向那边看去。
“我说的是……充满爱的卵!”
“你妻子和儿子的照片怎么不见了?”
“嗯,怪不得,怎么想‘天下太平’的女儿总是有盲点。”恋冢开始慢慢接近青柳的思绪。
是否把自己的想法向她挑明?那样的话,也许会失去她。不,不是也许,而是肯定会失去。她不会与知道她是杀死了自己儿子的人生活在一起。
然而另一个不祥的猜测又清晰地闪现出来。如果这个瓢是在公一被轧现场发现的那个六瓢系骰中的一个,那会怎样呢?
“那是他自己应该负的责任,你没必要那么苦恼。”
“如果他和永井的案子有关,就等于和青柳的案子也有关。”
“有件事想问你,你可别生气!”町野终于下了决心。
“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
“现在摸一摸大桥牙子和今井昭一的关系也许会得到什么。”
“是的。如果握着把柄,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牙子也就骑虎难下了。”
“哎,永井问过你?”
“是的,也不全是。”
“我,在我的心底,一直在祈祷上帝会惩罚他!”
“那为什么她还要和别的男人订婚?”
“你看他会罢休吗?”
这时町野又陷入踌躇之中:如果保持现状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要由起子不突然变心,就不会马上失去她。
“我想告诉办案的警察。他一定会感兴趣的。他为了查找五瓢的线索曾经去了高山。”
“我正想问你呢!”
“你没什么可害怕的。”
“向我保证!”
“想什么呢?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由起子好像觉察到町野的表情。
“就是高山的一种纪念品六瓢系骰上的一个瓢。”
“我骗你干吗!所以请你把照片放回原处!”
“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他觉得妻子就站在他的背后:你明明怀疑她是杀害公一的凶手,却还要和她住在一块儿。
“所以我问你为什么!”
“不可能!”町野随即打消了这种猜测。
突然,从钱包里滴溜溜地掉出一个东西。他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个葫芦状的小玩艺儿。好像在哪儿见过!想起来了,是在高山买的紫杉雕葫芦。
“好,我保证。”
“可是从那天警察来了以后,憎恨他的心又开始抬头。我的心好像又被他缠住了,好害怕!”
“为什么?”
“我,害怕!”由起子浑身在微微颤抖。
“嗯。不对,你……,你是不是认为你的妻子在吃醋?可她却没有任何吃醋的意思。”由起子眼里充满了委屈。
现在是从怀中取出那颗产卵体的时候吗?既然由起子坚持说她已经得到了妻子的允诺,就不能再对她身上带着的葫芦视而不见。即使这个可以视而不见,也不能再对她的人性的扭曲保持沉默了!
“不为什么,那样好一些。”
“正看电视哩,一个人看真没意思。”
由起子——谋害者(?)说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话。也许那也是出于一种赎罪的心理吧。
“真的?”
“人有一种控制能力,有时连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即使现在得到你,也并不一定好。我对你的爱我会珍重的。”
“妻子是那么对你说的?”如果她是杀害儿子的凶手,妻子是绝不会那么说的。
“……?!”
“难道……,你是说牙子参与了谋杀今井的案子?”
“嘿,还真有,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可能什么时候混进去的。可是这个瓢怎么啦?”对由起子惊讶的表情看不出有任何伪装的成分。
“你想想,筱泽会不会手里捏着牙子的什么把柄?”
“从最近的观察来看,筱泽的气派好像大了起来。把个趾高气扬、骄横跋扈的大桥牙子使唤得服服帖帖,本来应该反过来才对。牙子和筱泽混在一起什么好处也没有。虽说男女之间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但大桥牙子像奴隶一样屈从筱泽还是有些蹊跷。”
“你是说……”
面对怀中把爱的心扉全部敞开的女性,他却不能乘机而上。
“等等,我看看。”由起子站起来拿过书包,从里面取出钱包开始翻。
“从筱泽和牙子的关系看,他们好像不是随便玩玩。”
如果这是她在赎罪,就等于说由起子是町野用妻子和公一的生命赎来的!他的欲望无时不在受到这种赎罪感的谴责。难怪她和他虽然睡在一张床上,可他却从未对她的身体动过非分的念头。
冷不防,充满女性气味的肉体投到町野的怀中。他怯生生地伸出双手抱住了她,感到她的全身在颤抖。
也许正是击退那个男人的极好机会,但町野头上沉重的十字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个曾经要亲手杀死亲生儿子的父亲,结果把妻子也推向了深渊!这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你自己……?”
“最好他不会就此罢休。”
然而,现在没有她,他的生活简直不敢想像。即便知道她就是杀死儿子的凶手,也要摆出不知道的样子。只有摆出谁都不知道的样子,现在的奇迹才能继续保持下去。虽然这样也许会加重十字架的负荷,但两个人承担总比一个人轻得多。
“我好像有一种感觉,你的妻子已经把你托付给我,让我代替她好好地照顾你。”
“要走的话我当初就不来了!”
“是呀!于是我就向你妻子保证:你老公的事交给我吧。你妻子高兴地笑了,笑得特别开心。不信你瞧,从我第一天来到这个家,你妻子就在照片里开心地笑。”
“不能说绝对没有。”
“快,抱紧我,抱紧!”
“怎么啦?”看着町野一脸迷惑的表情,由起子不解地问。
二月初的一天,由起子回家去了。町野一个人在外面随便吃了点儿,回到家里,打开电视解闷儿。刚打开电视,电话响了,是由起子来的。
这种可怕的疑惑像暴雨前的阴云在町野心中越积越厚。
町野周围的邻居认为他拉回了个野女人,他也不做任何辩解,只说没有发生那种关系,因为事实也的确如此。
“难道你怀疑他……”町野刚要问,又闭上了嘴。因为他马上意识到问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由起子的情人把她抛弃了而找了另一个女人。他想知道那个男人抛弃由起子也许是出于一种好奇。但由起子从那个男人的作为中,肯定嗅出了一股杀气。
“真的吗?”
“太可怕了!他给我的东西同时在两个被害现场发现了。”
“肯定不会高兴。”
“可是即便握着把柄,大桥难道不会用金钱来解决吗?”
町野决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他把葫芦放回了由起子的钱包。
“他买的青蛙在杀人现场被发现,这……”
“你是说公一可能是他轧的?”
“原来是这样。”由起子深呼了一口气。
像由起子这样既年轻又漂亮的女性和町野住在同一个房间里,简直是个奇迹。町野感到每一天都是这种奇迹的延长,可是,如果她是怀着特定的意图来接近他,那就什么奇迹也不是了。
町野现在才醒悟到他是那么深深地爱着由起子。这种爱每加深一步,他身上的十字架就加重一分。
町野的心在狂跳。看着怀里眼睛微闭的由起子那等待已久的柔软温和的嘴唇,他慢慢伏下身贴了上去。
眼看一颗沽白的产卵体即将被这沉重的十字架压成碎泥。
“是呀,还得打扫卫生。如果你同意,我马上就搬。你不后悔?”
为了得到一颗新的产卵体并孵化它,他一直扛负着人间沉重的十字架!
“要是他的话……”由起子后半句没有说就咽了回去。但町野好像听到了她咽回去的后半句。
“再痛苦的伤疤时间也会医治它,别太着急。”
“有。”
“那你还犹豫什么!”
“在我钱包里?”由起子的表情没有变化。
“那不是你的责任,你不过讲了实话。”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也许更长。”
现在他已经习惯了由起子在家里。如果她一天不在,他就寂寞得不行。她带来的衣服和杂物也越堆越多,这些东西和他的东西混在了一起,他已经不再把她当外人,而把她看成了家里的一员。
他像扔一双破草鞋似地把由起子甩了,换了大桥牙子。不久就轧了公一。正当他做着美梦就要成为大桥家的乘龙快婿的时候,却出了这桩人命案,眼看到手的鸭子飞了。
“葫芦……”由起子不由得愣了一下。
“所以没什么害怕的。”
“在现场发现了他给你的青蛙。”
“五瓢系骰”是不存在的,如果她是掉在现场的五瓢的失主,就等于说她在公一的被害现场。如果她是肇事者,通过以后的报道她当然应该知道被害者的身份,于是她开始接近町野,并潜入町野的家。可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可我还是觉得摆上你妻子和儿子的照片心里才平静一些。”
“难道……”一个念头迅速出现在脑际。
“你说你爱我了!”
如果是凶手,这番话是绝对说不出来的。但如果不是凶手,那个葫芦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毫无关系的另外一个?因为六瓢系骰在市场上到处有卖的,所以不能随便就认定哪一个符合掉在现场的那个五瓢。可是由起子身上为什么带着它,看来不是单纯的偶然。
“现在干嘛呢?”由起子问。
“我也那样想,今井也许就是太贪了。”
也许死者会不高兴的。但今后的生活里不能没有由起子。
但是町野没有再往前跨出一步。他希望得到的绝不只是一个产卵体!
“要是能用金钱来解决就好了。我总觉得筱泽还有比这更大的野心。那样的话,就变得更复杂了。”
“筱泽的表现怎么看怎么奇怪。就好像是抓住了牙子什么把柄。也许那是致命的……”
“收到里面去了。”
“噢,充满爱的卵。”
“太好了!我还以为丢了呢。明天我带好吃的回去,今天晚上你先凑合一下吧。”
从青柳那天来过之后,由起子整天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要是后悔一开始就不去了!”
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但他却有一种偷看别人隐私的内疚感。
这回轮到町野急着要听解释了。
然而她现在想要做的正是想把产卵体和母体全部奉献给他!町野终于明白了。
“所以你妻子一直在看守着。”
“他如果是清白的,怎么说都没事。你老这么自寻苦恼,只能说明你怀疑他。”被町野一说,由起子唰地一下子好像明白过来。
“可我……总觉得做了一件对不起他的事。”
“我,除了这个家,没有地方可以去。”
“不行!”
“我,我恨他!可是自从见到了你,好像就好点儿了。”
大桥牙子和松川武彦订婚的消息也传到了青柳的耳朵里。
“那太好了,一个星期才回去一两次,搬过来也可以省去一大笔房费。”
“你说什么?”听由起子一说,町野好不容易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但他也只能是干着急没办法。也许他打算到时候大闹婚礼,但也只能落得个被轰出去的下场。”
“你妻子肯定非常担心没有人照顾你,看到我来了,一定就放心了。她自己已经不能再照顾丈夫了,就对我说‘拜托了’,把你托付给了我。所以我知道。”
“这可怕的因缘的线头你一直在牵着。”
于是他把妻子和儿子的照片藏起来,以求得一种“八方圆满”的解脱。
“你稍等一下,我去看看。”町野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在她说的地方确实有一个小皮钱包。
“不知道筱泽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青柳对身旁的搭挡恋冢说。
“把柄?”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然而,一对抱着同样赎罪感的男女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原想背着沉重十字架的只是自己一个人,没有想到由起子也和他一样也背着沉重的十字架。她的十字架也许比他的还要沉重。
“哪种可能?”
由起子急着要町野解释。于是町野把五个瓢的来龙去脉以及另外一个瓢的去向的严重性说了一遍。
“牙子的把柄?”恋冢的眼睛好像一亮。
“下礼拜天就搬。啊,对了,我有一个装钱用的小皮包,放在门口的鞋柜上了,里面有我这边的钥匙,你帮我看看有没有。”
“是的,好像他们被佛保佑着。”
町野害怕这种奇迹被否定。如果不是奇迹,又是什么呢?也许是赎罪吧。如果也不是赎罪,那么像由起子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漂亮女性,怎么会来到既没有男人的魅力、也没有财产地位、更没有发展前途的町野身边呢?!
“平静?!”
这也是一种缘分吧!公一的灵魂把你和我连在了一起。
“你真的有那种感觉吗?”
由起子怎么有这个?既然她去过高山,身上有高山的纪念品就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单个的葫芦好像没有卖的,也许是六瓢系骰中的一个吧。可为什么只有一个在由起子这儿呢?
“他来电话的时候正好你不在,我以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没告诉你。”
町野挂上电话回到电视机前,无意中朝钱包里看了一眼。里面装着几张一千日元的纸钞和一些硬币,还有几张百货商店的彩券和优惠券之类的东西、和钥匙放在一起。
“你……”町野的思绪完全陷入了混乱。如果由起子是为了赎罪而来到他身边,刚才的一席话从她嘴里是无论如何也讲不出来的,除非她有绝对的信心确信是他妻子让她这么做的。如果她是杀害儿子的凶犯,不管她如何请求,聪子也是不会赦免她的。
“就在你钱包里。”
“太好了!我可以相信你说的话吗?”
“即便她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她也一定不会吃醋的。”
“实话也许会把他推向悬崖。”
“啊,就是那个皮钱包,那天不是我给你打电话让你看看有没有钥匙吗?”
“她一定会感谢你的,一定。”
“为什么你不……”由起子抬起头。
“说了你也不会理解的!再给我一点儿时间!”
“如果是他,她会感触这种事的。”
“五个瓢怎么样?”
“当然。正因为我爱你,我才不能随便拥抱你。因为我不能把卵挤碎了。”
“你也觉得他们被佛保佑着?”